春梅本来是一个丫头,但在“金瓶梅世界”中,却是第三号女主人公,从《金瓶梅》的小说命名的第一层面来看,她也是三分天下有其一。

而在小说的后十五回中,春梅不仅成了主子,更是扮演着主角的地位,“戏份”很重。

无论从作者的创作构思来看,还是从我们读者的阅读行为来看,这是一个很值得玩味的现象,而春梅形象的塑造也有不少可圈可点之处,笑笑生是很认真地把他对生活、人和艺术的理念贯彻到这个人物上了。

如果看得仔细,《金瓶梅》还是交代了她的身世。

小说讲北宋政和二年黄河下游发大水,当时只有十五岁的庞春梅,原是庞员外的四侄女,可是很不幸,周岁死了娘,三岁死了爹。

庞员外从洪水中救出了春梅,可是自己却被洪水冲走。

幸好春梅被好人救出沧州地界,过南皮,上运河,到临清,进入清河县城,后被薛嫂用十六两银子卖给西门家,原为吴月娘房中丫环,后被派到潘金莲房中,侍候潘金莲。

大宋宫词安国公(宁宗一临下骄事上谄的庞春梅)(1)

金瓶梅人物绘画 · 庞春梅

在月娘的房里,她不是“大丫头”,小说第一回交待得十分明白,大丫头是玉箫,所以春梅肯定是个普通丫头。

被派到潘金莲房中后,先是得到这个新主子的喜爱,后来又被西门庆“收用”了。

据笑笑生介绍,春梅“性聪慧,喜谑浪,善应对,生的有几分颜色”。

对这些特点,小说并没有一一给予展现,然而,见女人即不放,而又是潘金莲房中的丫环,

西门庆“收用”可能既有春梅的姿色、聪明、谑浪等原因,肯定又和潘金莲为了笼络西门庆、强化自己房里的力量,有着太多的关系。

因为西门庆刚刚流露有意”收用”春梅,潘金莲就顺水推舟,二话没说,痛痛快快答应了,并讨好西门庆说:

“既然如此,明日我往后边坐,一面腾个空儿,你自在房中叫他来,收他便了。”(第十回)

这对于一个妒忌成性、绝不肯任何女人分其一杯羹的女人来说,是不可思议的。

而潘金莲却和西门庆也和春梅达成了默契,当然也是一笔交易。

大宋宫词安国公(宁宗一临下骄事上谄的庞春梅)(2)

戴敦邦绘· 潘金莲

  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在写西门庆”收用”春梅的过程中,并没有一笔描写二人的性活动,只用了十四个字稍作点染:“春点杏桃红绽蕊,风欺杨柳绿翻腰。”

而且以后从未过多说明和渲染西门庆和春梅的性活动,即用的是隐笔和简笔,而这又是和小说“以淫说法”,大肆描写春梅与陈经济、周义的性行为截然不同了。

我想,可能是笑笑生有意腾出笔墨在春梅出场后先集中地刻画她的性格特色吧!

  春梅被西门庆”收用”后,潘金莲对她更是另眼相看,极力抬举她,“不令他上锅抹灶,只叫他在房中铺床叠被,递茶水,衣服首饰拣心爱的与他”。

至于西门庆就更不用说了,一直把她”当心肝肺肠儿一般看待,说一句听一句,要一奉十……”,这虽然是潘金莲吃醋说的话,但是还是很逼真地反映出西门庆对春梅的宠爱。

事实是,“收用”前后真的是春梅“气性”不同的分水岭。

“收用”前,春梅颇懂得韬晦,不显山不露水,充分显示出她是一个很有心计的人。

因为我们起码没有看到作者铺陈她怎么谑浪、聪慧和善应对的性格优势。

然而一旦被“收用”,春梅的自我感觉显然更好了,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是一个“准”妾了,同时她内心潜藏着的心比天高、自傲和阴狠的品格也得到了异乎寻常的膨胀。

她甚至懂得该出手时就出手,为了显示自己的地位变化,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她首先瞄准了孙雪娥作为打击和报复的对象,这也是她第一次扮演潘金莲的马前卒。

一天早晨,西门庆要到庙里去给潘金莲买珠,叫春梅到厨房告知孙雪娥操办早餐。潘金莲便阴阳怪气地调唆:

你休使他,有人说我纵容他,教你收了,俏成一帮儿哄汉子。百般指猪骂狗,欺负俺娘儿们。你又使他后边做甚么去!

这里的“有人说”当然指孙雪娥背后说的话,一是挑起西门庆对孙雪娥的不满和厌弃,另一方面就是提示她和春梅二人与孙雪娥的旧恨新怨。

想当年春梅在吴月娘屋里时,孙雪娥曾在灶上用刀背打过春梅。

可是,现在的情况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没心没肺的孙雪娥在厨房看到春梅气不顺,“捶台拍盘”,于是故意戏弄她一句:

“怪行货子,想汉子便别处去想,怎的在这里硬气。”

春梅听了立刻暴跳起来。孙雪娥见她气不顺,再不敢开口。

大宋宫词安国公(宁宗一临下骄事上谄的庞春梅)(3)

戴敦邦绘 · 孙雪娥

这次为了给西门庆做早点,孙雪娥因对潘金莲和春梅不满,心怀抵触有意拖延,在西门庆“暴跳”之下,潘金莲打发春梅去催促。

春梅大吵一通后,“一只手拧着秋菊的耳朵”,“脸气得黄黄的”,回到房里,有枝添叶地对潘金莲和西门庆诉说了一遍。

西门庆在两个人的挑拨下,使孙雪娥惨遭怒骂痛打而告终。

从此孙雪娥算是清醒地认识到了春梅“可可今日轮他手里,便娇贵的这等的了”!

  一场以潘金莲和春梅取得胜利、占了上风的风波虽然过去了,但是春梅阴狠、恶毒的心机还留在后面。

  春梅的专横跋扈还表现在对秋菊的欺凌压迫上。

著名的“醉闹葡萄架”后,潘金莲丢了一只鞋,于是让秋菊去找,找不到,潘金莲就让春梅掇了块大石头顶在秋菊头上,跪在院子里,后来又叫春梅拉倒打了十下。

本来这种行为已经够狠毒的了,春梅竟然还觉得不过瘾,对潘金莲说:

“娘惜情儿,还打的你少。若是我,外边叫个小厮,辣辣的打上二三十板,看这奴才怎么样的?”

从身份上说,本来都是买来的丫头,但是只因为春梅受宠,就立即失去人性,残害同样受苦的人,成了恶人的帮凶。

春梅的地位不断上升,不但潘金莲让她三分,甚至西门庆对她也是言听计从。

比如潘金莲因与琴童私通,被孙雪娥和李娇儿告发,西门庆怒火万丈,拿着皮鞭拷问潘金莲。

唯一在场的只有春梅,而且坐在西门庆怀里说了一番让西门庆心动的话:

这个爹,你好没的说!和娘成日唇不离腮,娘肯与那奴才?这个都是人气不愤俺娘儿们,作做出这样事来。爹,你也要个主张,好把丑名儿顶在头上,传出外边去好听?

真是伶牙俐齿,几句话把西门庆说得心服口服。

而我们这些读者也是从这样不小的事件中,第一次领略春梅“性聪慧”和“善应对”的才能。

大宋宫词安国公(宁宗一临下骄事上谄的庞春梅)(4)

戴敦邦绘 · 西门庆

当然这件事也反映了春梅和潘金莲非同一般的亲密关系。

她没趁机落井下石,而是保护潘金莲安全过关,化险为夷。

春梅潜意识里何尝没有一损皆损、一荣俱荣的认知,这就是为什么潘金莲的母亲,也说春梅和她女儿是穿一条裤子的。

春梅的“聪慧”就在于该韬晦即隐而不发,该出击就绝不心慈手软,该制服对手就会狼狈为奸,在西门氏家族中,春梅的角色是绝对不可小觑的。

  春梅的春风得意是慢慢显现出来的,但是心比天高、身为下贱又往往使她感到郁闷。

为了化解这种郁闷,更为了证明她的地位“今非昔比”,她千方百计寻找机会说明她高人一等。

明明是西门庆的掌上玩物、泄欲工具,也要装腔作势,显出她的非同一般。

小说第二十二回写春梅骂李铭的一场戏充分说明了这个有心计的女人是怎样抬高自己的身价的。

乐工李铭是李娇儿的弟弟,西门庆请他来教春梅、迎春、玉箫、兰香四个丫鬟学琵琶、筝、弦子、月琴。

一天,迎春等三个丫鬟正与李铭打情骂俏,一起厮混,“你推我,我打你,顽在一块”,“狂的有些褶儿”,她们几个出去玩闹了,屋里只剩下春梅,

李铭教她弹琵琶时,把她手拿起,略微按重了一些,假装正经的春梅立刻怪叫起来,把李铭骂得个狗血喷头:

好贼王八!你怎的捻我的手?调戏我?贼少死的王八,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哩!一日好酒好肉,越发养活的那王八灵圣儿出来了!平白捻我手的来了。

贼王八,你错下这个锹撅了!你问声儿去,我手里你来弄鬼?等来家等我说了,把你这贼王八一条棍撵的离门离户。

没你这王八,学不成唱了?愁本司三院寻不出王八了来?撅臭了你这王八!

这一通千王八、万王八的臭骂,不仅是小题大做、大造声势,不外是要显示她的尊贵,她在西门家的不同寻常的地位,从而把她和其他几个丫鬟区别开来。

可笑的是,春梅这出假撇清的小闹剧,还要在潘金莲、孟玉楼、李瓶儿、宋惠莲等人面前再搬演一番。

正是这一闹,达到了一石三鸟的作用:

一是骂走了她不喜欢的李铭;

二是打击了玉箫、迎春、兰香等三个丫鬟;

三是再次自抬身价,表明“我春梅不是那不三不四的邪皮行货”。

大宋宫词安国公(宁宗一临下骄事上谄的庞春梅)(5)

戴敦邦绘 · 庞春梅

  春梅的这些行为,实际上潜隐着一种想改变自己地位的心态。

她聪明、好逞强、又泼辣,而且在西门庆与潘金莲的宠爱下,已经逐步形成了对和其地位相同或相似的人的轻蔑,

甚至歇斯底里地发泄她的淫威,残忍地欺凌地位更为低下的丫鬟,这就为春梅后来越趋丧失人性埋下了伏笔。

笑笑生即使写这样一个人物也不敢稍有懈怠。

苦苦经营,目的就是想写出一个圆形的人,一个绝非单色调的人,春梅后来的行径,更可以看出这位小说家的笔底春秋。

  西门庆的暴卒,没能来得及满足她的虚荣心,潘金莲与陈经济的肮脏勾当东窗事发,春梅也被遣送出去。

她在被卖到周守备家后,命运之神却把她推上了“夫人”的位置。

  解读小说八十五回后的春梅,有两个极为重要的关键词,不可不注意。

一个是她在教育秋菊要懂得上下尊卑时说的话:“做奴才,里言不出,外言不入”,绝不能”骗口张舌,葬送主子”。

另一句话就是在西门家族树倒猢狲散后,她似乎若有所悟,“人生在世,且风流了一日是一日”。

这两个关键词都是她亲口说的,她也的的确确这样做了。

这两个关键词大大帮助了我们更好更准确地把握春梅“这一个”典型的真实心态的底蕴。

  春梅先是做了周守备的妾,后来因生子得宠扶了正。而潘金莲被逐后,又“荒唐”短短一段时间,就遭到武松的凶杀。

春梅听了这个消息以后整整哭了三天,茶饭不进。潘金莲死后没人收尸,她给春梅托梦。

春梅拿出十两银子、两匹大布,打发家人张胜、李安将其装裹下葬,埋至永福寺的白杨树下,并且逢年过节去烧纸上坟。

春梅对潘金莲这一系列行动,基于旧情是十分合乎逻辑的。但是对旧时主子潘金莲的忠义之心是不是也是左右她行为的一种原因呢?

春梅就曾对吴大妗子说过:“好奶奶,想着他怎生抬举我来!”

这说明春梅自知是一个地位卑下的丫头,但她又不甘人下,那种强烈要求改变自己地位的心态与日俱增,真正略微满足她的这种愿望的只有潘金莲和西门庆。

潘金莲被杀前,春梅曾哭泣地请求周守备把金莲娶来,并表示“他若来,奴情愿做第三的也罢”。

所以春梅和潘金莲既有同病相怜、恩义不绝的一面,也始终有着主尊奴卑的思想观念在支配着她的行动,不能说春梅的态度和感情是虚伪的。

大宋宫词安国公(宁宗一临下骄事上谄的庞春梅)(6)

戴敦邦绘 · 庞春梅

  我们承认,春梅对潘金莲的感情是符合情理的。

但是根据春梅的性格,特别是她那种阴毒、报复性极强乃至动不动就撒泼的性格,为什么却对吴月娘有了匪夷所思的行为呢?是她的大度,使她能怨将恩报,还是另有原因?

  想当初,吴月娘打发薛嫂发卖春梅时态度极为坚决,春梅想在西门庆家再住一夜,也不被允许,而且原价拍卖,

甚至“教他罄身儿出去”,不准带衣服。当时的情景很让潘金莲大大难受了一番。

可是春梅在跟潘金莲说了”自古好男不吃分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以后,竟“跟定薛嫂,头也不回,扬长决裂,出大门去了”。

春梅倔犟的性格包孕着很复杂的感情。

就一个底层出身的丫头来说,人们是不能否认春梅的这份骨气的。

当然被逐的愤怒、气恼以及对潘金莲下场的丝丝担心,肯定会对吴月娘构成一种强烈的怨恨。

  无巧不成书。

西门庆死后第二年的清明节,吴月娘等“一簇男女”到五里原给西门庆上坟,路过永福寺,而春梅也恰至永福寺,这真是狭路相逢。

出乎吴月娘等人意料的是,春梅“花枝招飐磕下头去”。

明确表示“尊卑上下,自然之理”,拜了大妗子,又向月娘、孟玉楼“插烛也似磕下头去”。

这说明,天经地义的封建等级观念,已深入春梅之骨髓,并左右其言行。事实是,她被月娘逐出家门,出自自我人格价值的本能,她可以义无反顾,“头也不回,扬长决裂”。

一旦地位变化、压力减轻,其情感化的对主尊奴卑礼数的反拨和冲击就又会逐步消失,她永远记住的是,“奴那里出身,岂敢说怪”。

出身卑贱者就要永远对出身高贵者表示谦恭。春梅以主奴之礼拜见,声明自己“不是那样人”,就是要遵守“做奴才,里言不出,外言不入”,春梅的人身依附意识、等级观念和奴才性是很鲜明的。

  其实,对春梅的“出身论”和奴才性又可以从对孙雪娥猛下毒手看得更加分明。因为她深深了解孙雪娥的出身也不过是个丫头。

为了除掉孙雪娥这个“眼前疮”,她寻死觅活,大耍无赖,硬是把孙雪娥褪下小衣,打得皮开肉绽,再卖给妓院。

这里不仅可见春梅报复心之重,也可见她小人得志、奴才逞威的丑陋面目和肮脏的灵魂。

于是我们得到了这样的启迪:奴才一旦做了主子,比主子要更生猛更凶残更阴毒。

大宋宫词安国公(宁宗一临下骄事上谄的庞春梅)(7)

《金瓶梅》插图 · 妻妾清明哭新坟

鲁迅在他的《坟·论照相之类》中说:“中国常语常说,临下骄者,事上必谄。”

我们也可以反过来说,事上谄者,临下必骄。对于奴性和奴才,鲁迅恨得最切、揭得最深。

而我们也正是从春梅的形象中看得分明:奴才都有两重人格。对上是奴,对下是主。

学会了当奴才也就学会了当主子,学会了服从也就学会了统治,学会了治于人也就学会了治人。

  从艺术创作角度来看,通过春梅的形象,我们又一次认知到笑笑生以性格雕刻大师的笔法,在心灵冲突和性格冲突中,揭示了人性和性格的复杂性。

笑笑生突破了前人类型化、脸谱化的写作模式。

就春梅对吴月娘和孙雪娥两个地位不同的人的态度,充分显示了性格多重组合的艺术力量以及那追魂摄魄、传神写照的审美效果—人性中的恶是何等可怕!

  第二个关键词就是“人生在世,且风流了一日是一日”。这是春梅的人生观的表述。

这种人生观不可谓不超前,时至今日不是也有不少人持有这种风流一日是一日的人生态度吗!

  对于春梅来说,当她还是一个丫头时,她的“风流”应当说是在主子面前的百依百顺,似还没有怎样主动追逐过。

比如,西门庆有意要“收用”她,她二话没说就被她主子“收用”了;到了后来潘金莲与陈经济私通,被她撞见,

潘金莲为了不被张扬出去,拉她入伙,叫她“和你姐夫睡一睡”,她也顺从地脱下湘裙,让陈经济“受用”了。

虽然春梅不断声言“我不是那不三不四的邪皮行货”,暗示他人不要将自己同那些卑贱的奴婢辈一视同仁,但在主子面前,她的灵魂深处隐藏的仍然是自卑自轻自贱的心态。

  小说写到八十五回,从情节上来看,春梅虽然又被卖了出来,但好运却也随之而来。

然而,春梅不仅仅因为地位发生了变化而无限制地放纵自己;在我看来,春梅人生态度的变化,其实更与她亲眼目睹西门家族的败亡毁灭有关。

西门庆的暴卒对她打击很大,起码她失去了靠山,而面对西门家中的各色人等,她内心更有太多的不平,至于最后皆作鸟兽散,

这种人世变迁,这种烈火烹油后的惨淡,不可能不对春梅的人生态度有着太大的影响,所以在第八十五回里,她就感慨系之地说了“人生在世,且风流了一日是一日”。

  春梅嫁给周守备时,守备已是四十开外的年纪,所以小说写守备“在她房中一连歇了三夜”之后,从此再无一处提及他们之间的性生活。

从小说描写来看,春梅虽然“每日珍馐百味,绫锦衣衫,头上黄的金,白的银,圆的珠,光照的无般不有”,但是“晚夕难禁孤眠独枕,欲火烧心”。

于是,她下狠手清除了孙雪娥,紧跟着又把她的老情人陈经济引进家中,重温旧梦。在疯狂做爱时却被周府家人张胜发现,陈经济为张胜所杀。

陈经济死后,春梅又与老家人周忠十九岁的儿子周义滥交。终因纵欲过度,得了骨蒸痨症,最后死在周义身上。

春梅之死是作者借以表达这部小说“惩淫”的主旨。

正如黄霖先生所说,她的死象征着金、瓶、梅一类的淫妇们死了,西门庆死了,以淫为首的万恶社会必将趋向死亡⑥。

大宋宫词安国公(宁宗一临下骄事上谄的庞春梅)(8)

《黄 霖 讲<金瓶梅>》 黄 霖 著

  如果我们再进一步思考,仍有很多可玩味的思想内涵。

小说八十回前极写西门庆的暴发,小说后二十回又极写作为奴婢的春梅的奇遇和暴发。

然而他们都是在生命之旅上因纵欲而迅速走向死亡。西门庆死时仅三十三岁,而春梅则只是一个二十九岁的少妇,就这样以极荒唐的形式结束了自以为很风流的生命。

罗德荣教授早在1992年出版的《金瓶梅三女性透视》一书中就深刻地指出:

人类对于情欲的本能冲动,属于生命的主观方面,是无限的;而生命的载体,即客观方面的七尺之躯,从时间和空间来说,则都是有限的。

以有限的客观来负载无限的主观,就会失去平衡,造成崩溃。人类如不通过自律的办法来自我调节,便会如无限自我扩张的暴发户商人西门庆和婢作夫人庞春梅一样,导致生命内在平衡的破裂,酿成亡身败家的人生悲剧!

信哉斯言。

大宋宫词安国公(宁宗一临下骄事上谄的庞春梅)(9)

本文作者 宁宗一 教授

大宋宫词安国公(宁宗一临下骄事上谄的庞春梅)(10)

文章作者单位:南开大学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表,选自《〈金瓶梅〉十二讲》,2016,北京出版社。转发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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