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无数人的青春记忆,却又受到无尽质疑她盛年弃世,留下身后重重谜团她已离世二十三年(注:本文写于2014年),关于她的是是非非却仍在讨论和流传其间一个自称为旅行家的马中欣发表的《三毛真相》,更是将对她的质疑和非议推到顶峰,我来为大家科普一下关于马中欣评价三毛荷西?下面希望有你要的答案,我们一起来看看吧!

马中欣评价三毛荷西(马中欣三毛真相描绘出的是)

马中欣评价三毛荷西

她是无数人的青春记忆,却又受到无尽质疑。她盛年弃世,留下身后重重谜团。她已离世二十三年(注:本文写于2014年),关于她的是是非非却仍在讨论和流传。其间一个自称为旅行家的马中欣发表的《三毛真相》,更是将对她的质疑和非议推到顶峰。

她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她到底是一个特立独行、至情至性的传奇作家,还是一个人格分裂、虚荣臆想的欺世盗名之徒?她的深情恋人到底是否真实存在?她是否真的爱上了一个大她三十岁的七旬老人?她的不可思议的突然离世,到底是自杀还是意外?她生命的最后留下的两通电话和一封奥妙难解的信,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注:本文作者通读了三毛全集,查阅了大量三毛相关文章、书籍、音视频,以及马中欣与三毛相关的文章、书籍和言论,通过大量事实材料的引证,写出了本篇文章,力图还原一个真实、全面的三毛,得出真正的“三毛真相”。目前为止,本文应该是研究三毛和三毛作品、讨论马中欣“三毛真相”的最系统、资料最扎实的文章。文章有点长,2万多字,慢慢看。)

一、人生自是有情痴

1991年1月4日凌晨,一个48岁的女子在台湾荣民总医院离开人世,被发现时以丝袜勒颈悬挂在卫生间,警方判定她自缢身亡。她的死,引起经久不衰的叹息和猜疑。

更令人难以预料的是,从她去世后的第五年开始,一个名叫马中欣的人突然站出来对她进行不断的公开质疑,揭批她的“真相”。马中欣的观点,如炸弹般引起社会哗然,许多人痛称偶像坍塌,也有人陷入真假难辨的犹疑。到底孰是孰非,种种谜团给她的身上蒙上重重疑云。如今,她已去世二十三年,然而许多人对她的怀念、怀疑和猜测,还在继续。这个女子,就是台湾传奇作家三毛。

马中欣的观点推出后,坊间众说纷纭,而报纸、电视、出版社等传统媒体大多站在支持三毛的立场上,推出了很多正面叙述和评价三毛的文章、书籍和节目。然而,这些正面叙述和评价,很多都是空泛的套话,与马中欣观点短兵相接的基于具体事实的讨论和批驳,不但非常非常少,而且影响非常非常小。因此,广泛占据人们视线和意识的,仍是难以拂去的“三毛疑云”和马中欣声称的“三毛真相”。

那么,“三毛真相”到底如何呢?她的“真相”真的是马中欣所声称的“真相”吗?

我们不妨从头说起。

“一年又一年,沙漠里花开似海”“与他在一起时,我感觉他是我唯一的男人,我也是她唯一的女人”。

这是三毛真实声音,出自三毛的自述音频《一个男孩子的爱情》。这个音频后被收入有声书《流星雨》,被誉为“最动人的声音”。使三毛感觉到沙漠里“花开似海”的男人是谁呢?他就是荷西。

荷西,中文译名:荷西·马利安·葛罗,西班牙人,潜水工程师,出生于西班牙安杜哈尔市。1967年与只身赴西班牙文哲学院求学的三毛相识。1974年7月,荷西与三毛结婚并生活在撒哈拉沙漠小镇阿雍。

三毛与荷西在撒哈拉大沙漠里“花开似海”的爱情是什么样的呢?三毛的许多文章都进行了妙趣横生的记录。比如《沙漠里的饭店》《警告逃妻》《大胡子与我》《素人渔夫》《白手成家》等。

遥远而神秘的撒哈拉大沙漠,有趣而勇敢的异国夫妻,互相依靠而又各自精神自由,白手起家、乐观度日、纵情旅游,经历应付芳邻、悬壶济世、沙漠观浴、荒山遇险、遭遇“死果”等种种或艰辛、或离奇、或可笑、或凶险、或神秘的故事。这就是三毛与荷西在撒哈拉大沙漠里的爱情和生活,迅速征服了上世纪70年代相对闭塞的人们。

其中名为《沙漠里的饭店》(当时名为《中国饭店》)的文章,于1974年10月16日发表在台湾《联合报》报上。这是三毛第一篇使用“三毛”笔名的文章,也是三毛进入撒哈拉沙漠的第一篇文章,三毛第一篇引起广泛关注的文章。

随着三毛关于撒哈拉沙漠文章的不断发表和文集的出版,三毛在台湾走红了。

通过三毛的作品,人们牢牢地记住了撒哈拉大沙漠,也牢牢地记住了三毛,这个特立独行、流浪天涯的传奇女子;记住了她的丈夫荷西,这个情深似海、沉稳如山的大胡子帅哥。他们,成为无数人心中的爱情偶像。

三毛和荷西,是怎样走进撒哈拉大沙漠并住下来的呢?据三毛家书集《我的灵魂骑在纸上》的日期推算和《白手成家》《结婚记》两篇文章的记叙,是这样的:

有一年,三毛无意间翻到一本美国《国家地理》杂志,它正好在介绍撒哈拉沙漠,只看了一遍,三毛的“属于前世的乡愁”,就交给了这片陌生的大地。1973年冬天,荷西问三毛明年的计划,三毛说想去撒哈拉沙漠。没想到,第二年2月初,荷西在撒哈拉沙漠的一个磷矿公司不声不响地申请了一个工作,他告诉三毛,等她来到沙漠时,他会安排好一切来照顾她。4月中旬,三毛也到了撒哈拉沙漠。7月,两人在撒哈拉沙漠小镇阿雍结了婚,并住了下来。

三毛居然在撒哈拉沙漠和一个异国他乡的男人结了婚,这一切都是怎样发生的呢?

三毛在自述音频《一个男孩子的爱情》中讲述了与荷西交往的起始。荷西是个比三毛小4岁的西班牙男人。当1967年他和24岁的三毛在西班牙马德里相识时,他才高三,还不到18岁。荷西常常和三毛一起玩,打棒球,打雪仗,一起去旧货市场。后来,荷西总是逃学来宿舍找三毛,被人们嘲笑为“三毛的小表弟”。于是,三毛向荷西提出了不许再来找她。

然而,荷西对三毛说:“再等我六年,我四年念大学,二年服兵役,六年以后我们可以结婚了。我一生的想望就是有一个很小的公寓,里面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太太,然后我去赚钱养活你,这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梦想。”

三毛感动得有点想流泪,但她仍然没有挽留这个对她如此痴心的小朋友。三毛和荷西是怎样相识的呢?非常富有戏剧性。圣诞节那天,三毛去到一个朋友家过节,碰巧,荷西也来向三毛的一些中国朋友祝贺圣诞。

以下是三毛自述音频《一个男孩子的爱情》中的原话:“西班牙有一个风俗,圣诞夜十二点一过的时候,邻居们就要向左邻右舍楼上楼下一家家的恭贺,并说:“平安。”有一点像我们国人拜年的风俗。那时荷西刚好从楼上跑下来,我第一眼看见他时,触电了一般,心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英俊的男孩子?如果有一天可以作为他的妻子,在虚荣心上,也该是一种满足了,那是我对他的第一次印象。”

就这样,三毛和荷西认识了。相识大约一年后,1968年,三毛离开了西班牙,漫游了德国、美国等国家。1971年,三毛返回台湾,任教于台湾文化大学和政工干校。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回到台湾后短短的两年多时间里,三毛遭到了两次感情创伤。据师永刚等所著三毛传记《三毛:1943-1991》披露,第一次,是三毛迷上一位画家,和他在一家明星咖啡屋公开订了婚。婚礼前夕,三毛却发现信誓旦旦的画家早已有妻子,是个有妇之夫。三毛又羞又气,企图自杀。这件事被三毛形容为“阴沟里翻船”,终身不愿再提。

第二次,是在网球场上,三毛认识了一位45岁的德国教师。德国教师高高大大、温文尔雅,三毛和家里人都很满意。一年之后,德国教师向三毛求婚,三毛答应了。没想到结婚前一天,德国教师心脏病发作死去。三毛哭得死去活来,再次自杀。

其实,除了这两次,三毛还有一次情伤。这是她刻骨铭心的初恋。

据三毛传记《三毛:1943-1991》:三毛上初二的时候,数学教师怀疑她作弊,用毛笔在她眼睛上画黑圈,并让她到操场外走一圈示众。三毛受到极大的刺激。从此再不愿上学,把自己在家里关了七年。1964年,21岁的三毛终于彻底走出自闭,去了中国文化学院(后来改为中国文化大学)做选读生,在这里,三毛爱上了比她高一级的才子舒凡。

然而,舒凡对三毛的爱恋总是毫不理睬。有一次,三毛勇敢地把自己家的电话写到舒凡手里,舒凡终于开始和三毛恋爱。1967年,三毛大三的时候,舒凡要毕业了。这时,三毛想和舒凡结婚。可舒凡无论如何也不答应。

舒凡最终还是没有答应三毛,两人分手了。于是三毛割腕自杀。

在此,我们不能不想到一句古诗词:人生自是有情痴。

三毛被救回来之后,坐上了去西班牙马德里的飞机。就是在马德里,她第一次遇见了荷西。

1973年,伤心欲绝的三毛再次来到马德里,正是荷西与三毛约定的六年之后。

1967年三毛第一次赴马德里是因为情伤,与舒凡恋爱失败。没想到1973年第二次赴马德里,还是因为情伤,而且是两次重创,第一次是误恋有妻子的画家,第二次是未婚夫德国教师婚前暴病身亡。

三毛在自述音频《一个男孩子的爱情》中讲述了第二次赴马德里,再次联系荷西的情景:当时荷西在服最后的一个月兵役,荷西的妹妹老是要我写信给荷西。……于是我写了一封英文的信到营区去,说:“荷西!我回来了,我是Echo,我在××地址。”结果那封信传遍营里,却没有一个人懂英文。……于是荷西就从南部打长途电话来了:“我二十三日要回马德里,你等我噢!”到了二十三日我完全忘了这件事。与另一个同学跑到一个小城去玩,当我回家时,同室的女友告诉我有个男孩打了十几个电话找我,我想来想去,怎么样也想不起会是哪个男孩找我。正在那时我接到我的女友——一位老太太的电话,说是有件很要紧的事与我商量,要我坐计程车去她那儿。

接下来,三毛讲述了与荷西再次相见的情景:“老太太把我接进客厅,要求我闭上眼睛。突然,背后一双手臂将我拥抱了起来,我眼睛一睁,荷西站在眼前。”

当时,许下六年之约的男孩还不满17岁,现在,他已经23岁。经受了六年社会历练的青年,还记得当时的六年之约吗?

三毛讲述了荷西再次向她表白的情景:一个下午,荷西邀请我到他的家去。他说:"你看墙上!"我抬头一看,整面墙上都贴满了我发了黄的放大黑白照片。……我说:“你不是说六年吗?我现在站在你的面前了。”我突然忍不住哭了起来,又说:“还是不要好了,不要了。”他忙问:“为什么?怎么不要?”那时我的新愁旧恨突然都涌了出来,我对他说:“如果那时候你坚持要我的话,我还是一个好好的人,今天回来,心已经碎了。”他说:“碎的心,可以用胶水把它黏起来。”我说:“黏过后,还是有缝的。”他就把我的手拉向他的胸口说:“这边还有一颗,是黄金做的,把你那颗拿过来,我们交换一下吧!”

七个月后,也就是1974年7月,三毛与荷西在撒哈拉结婚了。他们的婚姻生活怎么样呢?“一年又一年,沙漠里花开似海”“和他在一起时,我感觉他是我唯一的男人,我也是她唯一的女人”。这就是三毛的感受。

怀着对撒哈拉大沙漠“前世的乡愁”,三毛和荷西在茫茫风沙中过着精神上自得其乐的生活,“沙漠里花开似海”。然而终于,他们不得不离开撒哈拉大沙漠。他们共同在这里生活了一年零七个月。

据三毛家信集《我的灵魂骑在纸上》和三毛传记《三毛:1943-1991》叙述,1975年夏末秋初,由于西班牙所属的撒哈拉地区发生了当地撒哈拉威人的独立运动和摩洛哥人的进攻,西班牙人遭到驱逐。1975年11月,三毛与荷西不得不搬到了大加纳利岛,并在远离城外的海边买了一幢面海的美丽洋房。同年冬天,他们住到丹纳丽芙岛的十字港。1979年,因为荷西的新工作的要求,他们又住到了拉芭玛岛。这三个岛都属于西班牙所属的加纳利群岛。位于大西洋,与非洲大陆的摩洛哥隔海相望。

加纳利群岛终年阳光明媚,海风吹拂,气温舒适,美丽如画。但当三毛跟着荷西搬到加纳利群岛中风景最美的拉芭玛岛时,她却总是感到担心和不安,虽然一切好像都那么美好。

一个晴天霹雳终于使三毛的担心和不安变成了现实。

以下是三毛在自述音频《一个男孩子的爱情》中的讲述:搬到加纳利群岛后,1979年9月,三毛的父母从台湾到欧洲旅行,绕道西班牙来看他们。三毛结婚5年以后,三毛的父母终于第一次见到了女婿荷西。荷西摆脱了西班牙人直呼岳父母名字的习惯,用中文称呼“爸爸”“妈妈”。三毛的父母对荷西很满意,彼此相处愉快。不久之后,三毛陪父母到伦敦旅行。在机场送别的时候,荷西与岳母约定明年到台湾玩。

一切看来真的很美好。然而,晴天霹雳终于来了。

三毛讲述说:到伦敦之后的一天,是9月30日。这天半夜一点钟,三毛的房门被敲响了,一个老太太来访。三毛惊慌地叫道:“是荷西死了吗?”“你是来告诉我荷西死了吗?”得到的果然是荷西的噩耗。荷西因潜水意外丧生。这个热爱大海的人,终于把他的生命献给大海。

三毛说他只活了30岁。

以下是三毛讲述见到荷西尸体情景的原话:尸体打捞出来的时候,我去看他,我已经是半疯了。人家跟我说是他,我说不是他,我不相信,我一定要看见了他我才相信……我一个人走进去了,我看到那个棺材里躺着的人就是我的丈夫……看他穿着他心爱的潜水衣,我就上去把我的手握住他的手,就像我们平常生活的习惯一样。我说,你不要怕,你要勇敢,你要勇敢,虽然我不在你身边……那时候他已经过世两天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讲完之后他的双眼和他的鼻子都流出鲜血来。当时我就是用同一张手帕,一面擦眼泪,一面擦他的血……

在这个音频自述中,三毛说荷西被葬在拉芭玛岛上从前他与三毛常来散步的墓园里,那是一处高岗,坐在那里可以看荷西从前工作的地方,看见古老的小镇、蓝色的大海。在埋葬了爱人之后,三毛写下了这样的话:“埋下去的,是你,也是我。走了的,是我们。”

荷西去世后,三毛强烈想要自杀,好友琼瑶缠了她七个小时,她才终于答应为了亲友,活下去。

1976年,三毛因为健康原因曾短暂回到台湾。这次回到台湾,让她知道原来自己已经非常有名。也使她创作了一首以后风靡华人世界的歌曲《橄榄树》。很多人曾经追问过,歌中橄榄树到底象征着什么。三毛说,其实很简单,橄榄树盛产于西班牙南部,那里正是荷西的故乡。

但是对于这首歌,三毛澄清说,有两句不是她写的。就是为了小鸟和大草原那两句。她说,如果流浪只是为了看天空飞翔的小鸟和大草原,那就不必去流浪也罢。

是的,流浪,不是为了景而是为了人。正如三毛在《白手成家》里所说:“在这个人为了爱情去沙漠里受苦时,我心里已经决定要跟他天涯海角一辈子流浪下去了。”

三毛下定相随浪迹天涯的决定,那么荷西如何呢?三毛在《结婚记》里说:他写信给三毛:“我想得很清楚,要留住你在我身边,只有跟你结婚,要不然我的心永远不能减去这份痛楚的感觉。我们夏天结婚好么?”

于是我们一同去当地法院问问怎么结婚。秘书是一位头发全白了的西班牙先生,他说:“要结婚吗?唉,我们还没办过,你们晓得此地沙哈拉威结婚是他们自己风俗。我来翻翻法律书看——”他一面看书又一面说:“公证结婚,啊,在这里——这个啊,要出生证明,单身证明,居留证明,法院公告证明……这位小姐的文件要由台湾出,再由中国驻葡公使馆翻译证明,证明完了再转西班牙驻葡领事馆公证,再经西班牙外交部,再转来此地审核,审核完毕我们就公告十五天,然后再送马德里你们过去户籍所在地法院公告……。”

这么多的文件马拉松式地旅行,至少需二、三个月时间。三毛对文件旅行,一向头疼。问荷西,是不是不办结婚了?荷西摇头,他结婚的决心坚如磐石。终于,三个月之后,他们的结婚手续完成了。相伴天涯流浪一辈子的愿望,有了法律的保障。

可惜的,决定要跟他天涯海角流浪一辈子的人,仅仅和她一起生活五年就去世了。两人共同的家,如今只剩孤身一人。反复犹豫一年多以后,1981年,三毛终于决定结束海外十四年的漂泊生活,回到台湾定居。同年,她将怀念荷西的文章结集成《梦里花落知多少》和《背影》出版。

回到台湾定居以后,三毛沉沦了一段时间,终于振作起来,继续出书,在台湾偶像光环日增,在大陆也兴起了三毛热。然而,意想不到的是,对三毛的新的惊人打击又来了。

二、随君直到夜郎西

她是个患有严重妄想症的女人,她的美好爱情完全是她无中生有的编造。她刻骨铭心的所谓爱人,其实根本不曾存在。惊人的揭批在她身后广泛流传,引起经久不息的争论与探寻。她到底是个至情至性的痴心爱人,还是一个变态怪僻的欺世盗名之徒?是谁,解开了她丈夫存在与否的巨大谜团?

1974年,因荷西在撒哈拉大沙漠工作,三毛在这风沙茫茫的不毛之地与他结了婚,并扎下了根。1975年10月,由于所住地方发生政治动荡,三毛又跟着荷西搬到了西班牙所属的大加纳利岛。一切正如三毛所说:“在这个人为了爱情去沙漠里受苦时,我心里已经决定要跟他天涯海角一辈子流浪下去了。”

此时,我们不能不想到一句古诗:随君直到夜郎西。

“随君直到夜郎西”,多么浪漫和美丽!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尤其是刚刚在大沙漠安家的时候。

三毛在《白手起家》文章里讲到了他们那时的生活:真正的家徒四壁,没有床,没有衣柜,没有饭桌,没有书报,没有电视机、收音机,吃饭坐在地上,睡觉睡在床垫上,衣服、杂物就放在箱子里、纸盒里。骄傲的荷西不允许三毛花父亲给她的钱,家里一切费用都要靠自己赚。为了多赚点钱,他只好加班,常常是几天不回家。晚上,一个人在家的三毛,就坐在屋里听窗外风呜呜咽咽的声音。

这样的情况下,会发生什么呢?

多次采访过三毛的台湾《联合报》著名记者桂文亚在《三毛—异乡的赌徒》一文中说:荷西上班了,她被封闭在家里,热风似火般燃烧,邻居们无话可谈。“我非常苦,非常寂寞,甚至发生这样孩子气的事:荷西上班,我把门一挡,眼泪就流下来了。我说:‘荷西,你不许去,你一定不许去,你去,我就拿刀杀你!’”……

这段文字,源自1976年三毛因车祸暂别荷西从撒哈拉大沙漠回到台湾治疗时桂文亚对三毛的采访。从这段文字中,我们可以看出什么呢?除了沙漠环境的艰苦,三毛对荷西的执著,还有三毛性格中的神经质。她以“我要杀了你”的台词,非常坦率地暴露出了这点。三毛的这句台词,我们在以后的场景中还会见到。

三毛的情绪经过几个月的调适,终于稳定下来,她开始和荷西享受这物质艰苦但精神自由的流浪生活,并开始将这些写下来。其中一些文章结集成了《撒哈拉的故事》。这也是三毛最著名和最受欢迎的作品。《沙漠中的饭店》《哑奴》《结婚记》《哭泣的骆驼》《悬壶济世》《娃娃新娘》《荒山之夜》《沙漠观浴记》《芳邻》《素人渔夫》《死果》《白手成家》等非常有名的文章都收入了这本书里。

可惜的是,1979年,荷西因潜水去世,两人夫妻相伴的生活仅仅过了5年。1981年,失去荷西的三毛回到台湾定居。沉沦一段时间后,三毛再次提笔,并偶像光环日增,受到台湾民众越来越热烈的追捧。不久,她的作品进入大陆,大陆也兴起了“三毛热”。她的《万水千山走遍》等文集,受到文艺青年的热捧。

然而,就在三毛的影响力如日中天的时候,惊人的传言出现了:“荷西根本不存在”“三毛患有严重的妄想症,她和荷西的美好爱情,以及她所有的传奇经历,全部是她无中生有的编造”。

这些传言,不但在台湾,在海外华侨中也在流传,令许多三毛迷痛感受到欺骗,偶像坍塌。对此,三毛不得不亲自出面辟谣,称荷西的存在毫无疑问。其中,三毛在台湾耕莘文教院进行题为《我的写作生活》的演讲时,针对作品的真假问题,说道:“我的作品几乎全是传记文学式的,就是发表的东西一定不是假的。”“我知道我做不到的,就是写不真实的事情。”

三毛生前,关于她的丈夫和作品纯属三毛幻想的传言,虽然令人吃惊,但基本属于群龙无首,并无太大杀伤力。令人震惊的是,1996年,也就是三毛去世的第5年,一个人公开站了出来,打出了揭批“三毛真相”的大旗。

如果三毛有知,1996年一定是个噩梦般的一年。因为在这年3月28日,《中国旅游报》上发表了一篇题为《“当代徐霞客”谈三毛》的文章。在这篇访谈文章中,一个名为马中欣的旅行家站出来对她的“真相”进行了猛烈的“揭批”。这是第一次有人站出来公开揭批三毛,也是马中欣批揭三毛的第一炮。

1996年7月30——8月6日,马中欣又在《羊城晚报》连续发表连载文章《三毛真相》,向三毛开了第二炮。此后,马中欣不断以发文、演讲、接受采访等方式继续揭批“三毛真相”。1998年9月,马中欣出版《三毛真相》一书,将对“三毛真相”的揭批推向高潮。

马中欣推出的“三毛真相”,犹如石破天惊,令无数人陷入偶像坍塌和满腹狐疑的境地。三毛海外飘泊,文章广受追捧,其经历和故事竟是愚弄读者,纯属虚构?一时间,关于“三毛真相”的议论迅速成为热门话题。

这个生猛的马中欣何许人呢?

马中欣,生于1942年。原籍浙江东阳,生于兰州,长在台湾,现在美国,旅行家。自称可以去到地球上任何地方,曾考察过全球一百多个国家和地区。

马中欣是如何发现“三毛真相”的呢?马中欣最著名的说法是:自己于1996年4月至6月通过对当年三毛所在的马德里、撒哈拉小镇拉雍和大加纳利岛三地进行万里追踪,采访了这三地三毛与荷西的亲朋好友、邻居及当地人,发现了“三毛真相”。

那么马中欣发现的“三毛真相”到底是什么呢?总而言之:“三毛”并不是她文中的那个特立独行、至情至性的个性女人,而是一个编造故事,虚构美好爱情,人格分裂,精神异常,性情怪僻,沉溺于虚幻自恋不能自拔的变态女人,其作品中的许多内容都纯属她的臆想和编造。

而马中欣发现的最惊人的“三毛真相”,就是三毛的丈夫荷西并不存在,而出于三毛虚构。在《“当代徐霞客”谈三毛》中,马中欣说:“可以说,三毛作品中记叙的很多人和事都是想象中的,就连荷西也不一定有其人……荷西只存在于三毛的理想之中。”

这个说法的后果是什么呢?就是让无数人陷入了迷雾和对三毛形象的颠覆。使得“荷西根本不存在”“三毛的作品和经历纯属编造”的流言到处流传。直到今天,我们仍然能够在网上看到这些传言的传播和讨论。网上随手一搜,就可以看到为数不少的关于“荷西不存在”和“三毛的经历纯属妄想”话题和文章。

那么,荷西到底是否真的存在?有人对此进行了考证。

据我们在网上的搜索,2007年7月26日,网友赵音特和同伴率先去拉芭马岛上对三毛所述的荷西墓进行了探访。关于此次探访,赵音特在网上专门发了帖子。

赵音特们在拉芭马岛所属的西班牙圣克鲁斯市市政府查到了荷西的死亡记录,死亡原因“潜水”。工作人员打印了记录的复印件给他们。赵英特仔细研究这份记录,看到写着“已婚”,死亡申报人处没有“三毛”的名字,只有“援救”。此证明在1979年10月4日登记。这份市政府证明的照片,赵音特也发到了这个帖子中。

可以看到,赵音特说的这些情况,正好与三毛自己的叙述相吻合、印证。

除此之外,赵音特们还有一个意外的发现,荷西生于1951年10月9号,比三毛小8岁,而不是三毛所说的荷西比她小4岁。由此推算,荷西享年28岁,而不是三毛所说的30岁。

赵音特们来到墓地,发现与三毛的叙述一样,那是在一个小山上。他们找到了荷西的墓,没有墓碑,只有一片荒地。工作人员说,已经30年了没人打理。在帖子里,赵音特附上了墓地的相关照片,包括:墓地管理人写的荷西墓位置的小纸条,荷西的墓,墓地的大门,拉芭玛海景。

以上探寻过程,赵英特写成了帖子《拉芭马岛,你好荷西》,发到了自己的搜狐博客《英特随笔》,并附了前述照片,一共6张。

此后,2010年3月和2011年10月10日,网友“七色地图”与网友“我本草木”也去拉芭马岛上探寻到了荷西墓。

之外,还有一些网友也去探访了荷西墓。“我本草木”探后说:因墓地长久无人交费,荷西骨骸已被移到新建的骨灰墙下。离去之前,他为荷西钉了一块墓志铭,写着荷西的全名以及去世的时间,落款是echo chen(注:三毛的英文名)。

“七色地图”发的帖子《拉帕尔玛岛,探寻荷西之墓》在新浪博客“七色地球的环球日志”网页。“我本草木”发的帖子《荷西-请让我替三毛为你竖起爱的丰碑》在新浪博客“我本草木 I Speak Woods”网页。另外百度贴吧三毛吧还有个帖子:《荷西墓地最新情况.令人心疼,令人心酸》

荷西只是三毛虚构出来的爱人吗?铁证如山,显然不是马中欣所声称的那样。

不过,网友的考证,已经是在马中欣提出荷西不存在观点的十年以后了。在马中欣说的当时,并没有人较真地考证荷西是否真实存在的问题。

马中欣提出“荷西不存在”,引起全社会哗然,但不知为何,过了一段时间,他又否定了这个观点。然而他又说:三毛与荷西的婚姻,并非如三毛所说是荷西深情追求三毛,反而是三毛追求荷西,对荷西死缠烂打,骗婚逼婚把荷西弄到手。这是他发现的又一个惊人的“三毛真相”。

关于荷西追求三毛,三毛在自述音频《一个男孩子的爱情》中讲到了两个重要事件,第一个是三毛第一次赴马德里,荷西逐渐爱上三毛,并向三毛许下六年之约,当时荷西不到18岁,才高三。关于这个重要事件,《三毛真相》认为荷西不可能追求三毛。原因之一是荷西初见三毛时太小。那么,荷西初见三毛时到底多小呢?

马中欣在《三毛真相》中说,一个熟悉三毛的虔诚佛教徒陈霏认为是14岁,荷西的母亲和大姐起先说是12岁或13岁时,后又说是14岁或15岁。于是,马中欣便将这一节的题目命名为:《14岁的荷西如何与三毛相约六年之婚》。

但是,根据三毛履历,三毛于1967年前往西班牙,在圣诞节认识荷西,1968年离开;根据荷西履历,荷西生于1951年10月9日,1968年高中毕业。则荷西与三毛相识的1967年,正是16岁;荷西与三毛订六年之约时是高三,1968年,正是17岁,不到18岁。16岁相识,17岁订六年之约,三毛所述与事实完全相符。

三毛讲述的荷西追求自己的第二个重要事件,是1973年8月,三毛再赴马德里,在荷西妹妹的要求下,给荷西写了一封“我回来了”的英文信。荷西从服役地回到马德里,因打电话找不到三毛,托三毛的好友—一个老太太将三毛找去,两人浪漫相会。

在此事件中,荷西的妹妹和那个老太太是查证三毛说法的关键人物。然而,对这两个人物,专程前往马德里去调查“三毛真相”的马中欣却没有采访,甚至没有提到,而只是采访了荷西的母亲、大姐、大哥等人。然而这些人,他们一是很不喜欢三毛,二是对于三毛与荷西的感情和关系,根本就不了解,怎么能提供有效证据呢?可以说关于三毛死缠烂打荷西、骗婚逼婚的大段大段的文字基本都是不知何种目的臆断。

那么,三毛蓄意美化自己,美化荷西,编造完美爱情,以获得虚幻满足和愚弄读者,实则两人并无爱情,关系如同姐弟,相处非打即闹,马中欣发现的这一惊人“真相”,是真的吗?

如果仅仅粗读了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我们也许会觉得三毛古怪精灵,荷西深情憨厚,两人同样乐观旷达、充满爱心,可谓珠联璧合,恍如一对完美爱神。三毛果然蓄意美化自己,美化荷西,编造完美爱情。

然而,细读三毛的所有文章及关于她的访谈,我们会发现,在许多文章里,三毛都谈到了自己与荷西的缺陷。如《我和大胡子》《这种家庭生活》等文表现了荷西性格大男子主义、酷爱出走,《梦里花落知多少》等文则表现了三毛自己性格暴躁、易怒。

而工作、生活上的艰难,更会令人的缺陷暴露无遗。三毛在文章《五月花》中详尽地记载了这种状况:1975年10月,三毛和荷西从撒哈拉的阿雍搬到大加纳利岛后不久,荷西持续失业达一年。1976年,荷西经人介绍,到尼日利亚工作。结果到了那里之后,护照被扣,每天工作十多个小时,吃得非常差,人都瘦了好多,还拿不到工钱,然而荷西只是一个劲忍耐,生怕失去工作,再度失业。三毛前去看望他,看到这种状况,又心痛又愤怒,不断责备荷西,表现得粗暴、易怒、歇斯底里,还再次引发了下身出血的病症。然而她也没有好的解决办法,只好在雇主的欺骗下怏怏而去。最后,八个月的辛苦工作之后,荷西只带着三个月的工钱和疲惫消瘦的身体黯然而归。

这篇《五月花》,写在荷西的生前,却毫无以前撒哈拉文章的旷达与乐观,充满抑郁焦虑的情绪,而三毛和荷西的形象,一个软弱无助,一个粗暴易怒歇斯底里,可谓极尽灰色。

可见,所谓三毛编造完美自己和完美荷西,纯属无稽之谈。那么,三毛虚构自己与荷西的完美爱情,以获得虚幻满足和愚弄读者,这又是真的吗?

我们不妨从三毛的自撰和访谈文章中梳理一下三毛对荷西感情。在台湾作家心岱(原名李碧慧)1976年的访谈文章《访三毛写三毛》里,三毛说:“我跟我先生没有经过很热烈的爱情,可是我对婚姻生活很有把握,因为我知道他的性情跟我很投合,我们的感情在这种投合中产生。”这种投合,我们从三毛的《结婚记》《荒山遇险》等文章中可以看到,就是性格、兴趣爱好、生活方式和价值观的投合。

如果说,这种投合使得他们的感情融洽坚定的话,荷西后来在患难中的处变不惊和应对有方使三毛对荷西感情急剧升华。这一升华发生在1975年10月。当时,因阿雍发生动荡,三毛先飞到西班牙大加纳利岛,荷西在十多天的杳无音信后,终于来到大加纳利岛与她相会。相会的情景,三毛在家信集《我的灵魂骑在纸上》中1975年11月1日的家信里,进行了浓墨重彩的描绘:“爹爹,姆妈,你们的女婿是世界上最最了不起的青年,他不但人来了,车来了,连我的鸟、花、筷子、书、你们的信,连骆驼头骨……全部运出来,我连一条床单都没有损失。家俱他居然卖得掉,卖一万二千元……别人的丈夫乱世逃难只带一只手提包,脸色苍白,口袋无钱,还乱发脾气,荷西实在比他们强很多。”

三毛与荷西因性格、兴趣爱好、生活方式和价值观的投合而相投,但两人的感情,也和许多普通夫妻一样,点缀着争吵与矛盾。正如三毛在《五月花》和《梦里花落知多少》所描绘的。甚至荷西在婚后也对别的女性动过心思。三毛在多篇文中都毫不避讳地说到过。

在《亲爱的三毛》一文中,三毛写道:在那分别的十数天内,先生每天与我联络,回家后却直接告诉我,他结识了一位女孩子,接近陷入情网,又说:“要不是结了婚——”……三个月以后,我看先生常常黯然,却不再提那个女孩子的名字,我内心的痛楚和歉疚更深了。

三毛在致好友眭澔平的信中甚至谈到打过荷西,因为荷西太爱潜水,她怕荷西不安全。在这封信中,三毛说:“我跟你说,我打过他几次,他这一生。我在帐篷里睡觉,荒山野地的,我们两个人。睁开眼睛他不见了!然后我知道他到水里去了。我就站在悬崖上看着那波光粼粼的海。从早晨9点钟,我饭也没得吃,到他4点钟上来,我眼睛就盯住那差不多45秒他就要冒起来一次的人。他上来我从悬崖上冲下去打他!他说,现在几点?我说现在下午4点。他说,他以为才九点半……鬼哦!我当然想打他!”

可见,三毛与荷西之间,并不存在虚构的完美无缺的爱情,而和普通夫妻一样也有着平淡、矛盾、争吵、乃至动武和婚姻危机。不过,这些,并不是马中欣个人发现的“真相”,而是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三毛自己的笔下和口中。我想,这不但展示出三毛的真实性,也展示出人性的复杂性。

当然,个别细节,三毛的确说谎了,比如,将荷西小她8岁说成小4岁,将荷西的死亡年龄28岁说成30岁,将荷西高中毕业的学历说成大学毕业。但是,不管她是出于虚荣或出于对人言的畏惧,这样的小小谎言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何足挂齿呢?

那么,三毛与荷西又实际上是马中欣所说的一对并无爱情、关系如同姐弟、相处非常打即闹的怨偶吗?

关于三毛与荷西关系不佳这一观点,在《三毛真相》中,除马中欣自己再三强调外,他说他所采访的彼得吴、张南施等好几个三毛邻居朋友也如此说。并且,对于荷西的死因,彼得吴说:当时三毛遭遇车祸,几乎不能走动,荷西因为很难守在家里,遭到三毛责骂,于是出走拉芭玛岛打鱼取乐,最后,葬身海底。

彼得吴暗示三毛车祸后荷西不愿守在家里。然而事实是,荷西先是前往尼日利亚工作八个月,后又前往阿芭马岛工作。所以何谈三毛因此责骂他,又何谈荷西因责骂出走而潜水致死?

而令人惊讶的是,2010年,马中欣在所著《三毛之谜》中又推出了个关于荷西死因的截然不同的说法。他说:1979年8月26日,荷西特意从拉芭马岛赶到大加纳利岛见三毛的父母。9月9日,荷西因事赶回拉芭马岛,未能全程陪同三毛父母。9月30日,荷西假期潜水捕鱼,因缺氧不幸丧身海底。

那么,三毛与荷西之间是否真的没有爱情、形同姐弟呢?除了可看三毛的文章加以体会,我觉得还可以借鉴这句话:男女感情之复杂、微妙,他人即使持客观豁达之心,尚难免一叶障目、盲人摸象,持粗鄙偏狭之心,就更不免南辕北辙、捕风捉影了。所以三毛自己也在《大胡子与我》里说:“夫妇之间的事情,酸甜苦辣,混淆不清,也正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1992年12月,三毛人生出版了她人生的最后一本书,《滚滚红尘》。后来,这本书被改编成同名电影,由“华语流行乐教父”罗大佑创作的电影同名主题曲,仿佛是为三毛的情感和人生量身定做。从此,《滚滚红尘》和三毛的名字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三、我本将心向明月

马中欣所推出的“三毛真相”,除了指责她虚构自身、虚构爱人、虚构爱情外,还指责她最负盛名的描写撒哈拉的文章,大多出于虚构。马中欣这一流传最广的“真相”是“真相”吗?又是谁,发现了真正的“真相”?

1995年,马中欣出版了一本名为《天涯历险》的书,这本书有些特别。因为,在它的第一页上,影印着三毛致马中欣的一封信。

这封信写于1987年1月10。第一句话是:“中欣,收到来书,大略看了一下。”然后,是对该书的简单表扬。接下来说:“我个人与你想说的大致相同,惺惺相惜,当成为好友。”接着说:“古来文人相轻,是最不可取的态度,我们并不如此,还如你所说:走多了地方,胸襟自会宽阔,见识也必不同”,最后,又表扬了一遍寄来的书,结尾。总的来说,这封信简单而客气。值得注意的是,在影印这封信的书的页面上,赫然写着:“三毛寄语”。

据马中欣介绍,1987年的一天,他下午在台湾一个文化中心演讲,晚上三毛在同一地点演讲,两人碰上,于是相识。后来,马中欣送给三毛一本《天涯历险》,然后三毛寄给他一本她写的《撒哈拉的故事》和一封信。这封投桃报李的信,就是1995年被印在了马中欣《天涯历险》首页的这一封。马中欣这个介绍,出自新闻人鞠建夫《与马中欣对话——硝烟四起 缘于破解“三毛真相”?》一文。

1996年3月28日,《中国旅游报》发表了访谈文章《“当代徐霞客”谈三毛》。这个“当代徐霞客”,就是马中欣。这是马中欣首次站出来公开揭批“三毛真相”。从1995年到1996年,仅过了一年,马中欣就从影印三毛友好来信转到了揭批三毛的立场上。

值得注意提,在这篇《“当代徐霞客”谈三毛》的文章中,马中欣表现出来的,仍是三毛好友的样子。比如文章题记里写着:“马中欣是三毛生前交往密切和信件往来较多的好友”;正文里马中欣说:“三毛生前与我交往很多,来往信件也不少,她和我谈了很多自己的私事,如身体不好,写作压力大,无法活下去等等。”

发表《“当代徐霞客”谈三毛》打出揭批三毛的第一炮之后不久,马中欣又火速打出了更具威力的第二炮,在《羊城晚报》连载《三毛真相》。这也是在1996年。因为暂未找到这个版本的《三毛真相》,他是否还称自己为“三毛好友”不确。不过,在马中欣的第三炮——1998年9月马中欣出版的《三毛真相》中,有一个专门的篇章,叫做《马中欣是三毛好友,这事何来之有》。

那么“马中欣是三毛好友”,这事如何得来的呢?在这本《三毛真相》中,马中欣连称“误会”,称除了三毛信中那句“我个人与你想说的大致相同,惺惺相惜,当成为好友”导致的误会外,还是出版社和媒体擅加“好友”之语的误会,读者观众擅自揣测的误会。他结论说:“本人对三毛印象欠佳,不敢做她‘好友’。”

其实此前出版社、媒体不光是“擅称”“马中欣是三毛好友”,还有许多相关描述。比如《“当代徐霞客”谈三毛》在马中欣认为荷西不存在的有声有色的理由之中,夹杂着对马中欣与三毛关系密切的诸多描述:“三毛生前与我交往很多,往来信件也不少,她和我谈了很多自己的私事,如身体不好,写作压力大,无法活下去等等,可就是没有介绍荷西给我认识,三毛的其他朋友也没有见过荷西。三毛笔下那么完美的荷西也没有到台湾看过她的父母,三毛父母对荷西也从未有言……更重要的证据是上面我提到三毛写完荷西出现频率特别多的《撒哈拉的故事》一书时还没去过撒哈拉。所以我认为荷西只是三毛理想中的丈夫。”出版社、媒体和读者观众如此“擅自”、如此多情,实在令人吃惊!

还有让人迷惑的是,那封1987年1月10三毛致马中欣的私信,是谁公布出来的呢?难道是编辑“擅自”到马中欣家偷的?

其实最令人深思的,是《“当代徐霞客”谈三毛》和1998年出版《三毛真相》以及2010出版《三毛之谜》的对比。细细研读三者,可以发现:关于荷西是否存在,三毛写撒哈拉文章时是否去过撒哈拉,三毛作品内容是否编造等等,三者说法大相径庭。但奇妙的是,这三种各不相容的说法均言之凿凿不容置疑。而且同样奇妙的是,有些在此文中马中欣自己坚持且自信绝对正确的观点,在彼文中却变成了别人的不正确的或有待商榷的说法。

试看一例。在《“当代徐霞客”谈三毛》中,马中欣称:“一个出版商告诉我,三毛在写出《撒哈拉的故事》前,连撒哈拉都没有去过,其作品中很多人和事都是想象中的。”

在《三毛真相》中,马中欣称:“三毛确实住过那个阿雍小镇的,这一点根据我以往的旅行经验我是能够看得出来的。”“三毛写自己的故事有某种程度的渲染与虚构。”

在《三毛之谜》中,马中欣称:“有一天,一个颇具规模的出版社老板约见三毛,直话直说地指点三毛,你不是住过沙漠吗?什么?平淡无奇?作家就是作作、假假。作家有虚构故事的特权,只要你写得好,有人看就行,写一本撒哈拉的故事吧!就是这样,三毛开始发挥她以第一人称写故事的天份了。”

“那个出版商”好忙,马中欣好忙!

无论如何,马中欣推出的“三毛真相”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和巨大的震动。而其中一个流传特别广的著名“真相”是,三毛编造了一系列耸人听闻的撒哈拉习俗和故事,比如公共浴池刮垢洗澡、海水灌肠、娃娃新娘等等。他强烈抨击:“把乱七八糟的幻想摆在现实的书里,从不考虑别人看了怎么办,‘结果’与她无关,是个标准的自恋狂。”

那么马中欣是如何得知“三毛真相”的呢?马中欣在《三毛真相》中说,自己为了揭开“三毛真相”,于1996年,历时三个月对三毛的足迹进行了万里追踪。在撒哈拉沙漠小镇阿雍,马中欣调查的结果是:三毛的确在此住过,她的旧居在阿雍的卡劳菲街34号,坟场区。但已经于1991年被拆除,改为一栋四楼公寓了。问了问周围的人,没有人认识她及荷西。

那么三毛所写撒哈拉人习俗和故事的真实性如何呢?马中欣的调查结果是:撒哈拉威人巴西里人和沙伊达的故事是虚假的,娃娃不是新娘,撒哈拉威人不知道海水洗肠。马中欣充满义愤地批评了三毛的胡编乱造。

马中欣千里追踪,实地调查,言之凿凿,似乎一切盖棺定论了。然而,1995年,一个名叫赵章云的记者早对三毛足迹进行了探访。那么,赵章云的调查结果如何呢?

赵章云,笔名章云。上世纪70年代至80年代初曾任外交官、联合国难民署项目行政官。上世纪90年代调到人民日报国际部。1992年起在突尼斯任驻北非和马格里布地区首席记者;2001年起在新德里等地任首席记者。足迹遍世界60多个国家,著有《在西撒哈拉踏寻三毛的足迹》《亲历黑非洲》《在希腊探古》和《印度印象》等书以及散文游记选集《屐痕处处》。

西撒哈拉原属于西班牙,在1975年发生政治动荡后,归为摩洛哥。因此,赵章云是在摩洛哥新闻部的合作下探访的,花了7天7夜的时间。

那么赵章云的探访有些什么发现呢?赵章云于《在西撒哈拉踏寻三毛的足迹》一书中进行了详细记载。赵章云首先先后向陪同他的当地新闻官兼向导的穆哈迈德和摩斯塔法,求证了三毛在《撒哈拉的故事》中描写的撒哈拉习俗。在对穆哈迈德和摩斯塔法的询问中,包括娃娃新娘、海水灌肠、“死果”巫术,妇女不愿上医院,女性在身上画“哈那”、新娘佯装拒嫁等等三毛在文章中写到的奇异民俗和奇人异事,都得到了证实。关于石头刮浴,虽然没有直接看到人们这样洗浴,但赵章云在街上发现了三毛在文中所写的公共浴室。穆哈迈德对他说,现在还有这样的公共浴室,否则,家中不能洗澡的人和住在附近帐蓬里的人就无法洗澡了。

在《撒哈拉的故事》中,三毛大量描写了撒哈拉沙漠奇妙的景观,给人们带来了极为惊奇和震情的感受。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些奇妙的景观,竟也在赵章云的探访中一一得到了证实。

在西撒哈拉,赵章云在沙哈拉威人向导、新闻官穆哈迈德引领下,亲眼目睹了三毛在《撒哈拉的故事》中写到的“迷宫山”“所罗门宝藏”“魅赛也绿洲”“奇幻人间的海市蜃楼”“天堂鸟”,欣赏了蔚蓝色大海与土黄色沙漠毗连的西撒奇景,体验了“大地诗意的苍凉”,还有那一瞬间闪现的咖啡女,海岸落潮时留于礁石的螃蟹、花斑鳗、章鱼。充分感受到了三毛为何视沙漠为“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

还有令人意外惊喜的是,赵章云竟找到了荷西工作过的磷矿,而且奇迹般地找到了三毛在《爱的寻求》里写过的沙仑。沙仑当年是三毛家附近的一个杂货店的伙计,现在在磷矿工作,曾经与荷西同为潜水员。赵章云向沙仑询问了他曾经的经历和与三毛的交往情况。

说起往事,沙仑感叹说:“时间过得太,整整20年过去了。荷西去世我是知道的,听说他是在加纳利群岛的海上遇难的,我是中一位西班牙朋友说的。想不到埃戈也不在人世了,这是我万万想不到的。她那时是那样的乐观活跃,那样地热爱生活。”“她是个聪明、善良、勇敢和好奇的女人。我印象中她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什么都要问,有时甚至是刨根问底的。”

正是在沙仑的带领下,赵章云找到了三毛当年与荷西的旧居:金河大街44号,即加泰罗尼亚大街44号,以及他们曾经活动过的地方。这个地方,与马中欣所声称找到的三毛在撒哈拉的故居地址完全不一样。马中欣声称的地址,是:阿雍的卡劳菲街34号,坟场区。

那么赵章云的发现正确吗?无独有偶,2012年1月,一位名叫“刀子萧饮寒”的网友也前往阿雍探访了三毛的足迹。根据“刀子萧饮寒”发在网上的帖子,“刀子萧饮寒”和赵章云找到的是同一地址。两人都发现,这个旧居的基本情况,旧居周围的环境,以及周边三毛写过的单位,与三毛的描写完全相符。比如房子前面的垃圾堆(不过这个垃圾堆现在已经不见了),比如房子附近的大坟场,临近的邮局、驾校、法院、国家旅馆等。

可以看出,赵章云的发现和另一个与他毫无瓜葛的网友“刀子 萧饮寒”的发现,虽然相隔7年,却是可以相互印证的。

赵章云在阿雍的探访,只计划了短短七天的时间,他本想找三毛所写的特别有代表性的撒哈拉威人---房东罕地一家,却总是找不到。然而万万想不到的是,在离飞机起飞只有两个多小时的时候,罕地一家找到了。

罕地原来是一个警察,现在已经摩洛哥后勤部司令。身为司令的罕地不苟言笑,罕地孩子们对罕地很惧怕,更兼时间有限,赵章云与他们一家的交谈并不充分。但是,一切足可证明,三毛所写罕地一家,是真实存在的。

为证明探访结果的真实性,赵章云在《在西撒哈拉踏寻三毛的足迹》一书中附上了罕地、罕地的两个儿子、女儿姑卡的照片。

1996年12月,赵章云出版了《在西撒哈拉踏寻三毛的足迹》一书。在书的《后记》中,赵章云说:三毛在那本书里描写的人、事、地三点都基本上符合事实情况。连书中涉及到的西撒的气候、地形、风土人情和生活习惯都相当的准确、翔实。很难想象,一个没有在西撒生活过的人,能将那里的情况写得如此真实和客观。同时,赵章云在书中还附了大量的照片,可谓有图有真相。

1996年3月28日,是马中欣首次站出来揭批三毛的时间。1996年12月,是赵章云站出来证实三毛并未撒谎的时间,同时也是人们被马中欣的“三毛真相”弄得满腹狐疑或感觉真相大白的时间。照理说,赵章云的书应该会对马中欣的观点形成有力的反击。然而,由于探访结果未大量宣传且书的发行量相当少,赵章云的发现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很多人所依据的,仍然是此前马中欣所推出的“三毛真相”。

不过,我们不能不产生这样的疑问,同样实地考察三毛的足迹,为何马中欣所调查的“真相”,与赵章云们所调查的“真相”,如此截然不同甚至完全相反?调查所揭开的,到底是谁的“真相”?是马中欣的“真相”还是三毛的“真相”?

“号称能到达地球上任何地方”的马中欣,先是声称三毛没去撒哈拉,却编造了撒哈拉故事,后又专门赴撒哈拉探方却找不到真正的三毛故居,找不到三毛笔下的故人。除此这外,马中欣还有一些调查结果,也与他人调查结果或已知的事实截然不同。例如《三毛真相》说荷西的骨灰下落不明,而网友的调查是,依然在墓地;《三毛真相》说三毛没有孩子是因为做手术切除了子宫,而事实是,她去世之前患的是子宫上的疾病。

旅行家兼职调查家的马中欣,在关于三毛的调查上频频出错,到底是缺乏基本的调查能力和素养呢,还是强烈的主观愿望蒙蔽了他的眼睛?或者,两者兼而有之?我们不能不想到一句诗句:我本将心向明月。

说到这里,我们还必须提到三毛生前的一位好友,张南施。

在1998年出版的《三毛真相》中,马中欣说他所调查的张南施对三毛有很多负面的评价,例如三毛天生个性虚幻不实,在文章里美化荷西、美化与荷西的爱情,骗取读者等等。还讲了三毛的诸多所谓隐私。

再次无独有偶,前面提到过的于2010年探访过荷西墓的网友“七色地图”还见到了三毛当年的一些好友和邻居。其中,也包括张南施。张南施和她的丈夫经营着一家中国餐馆,她与三毛同样来自台湾。和张南施的相见,“七色地图”也写进了帖子内容。

帖子中,“七色地图”对张南施说:“你知道吗,三毛在国内有些争议,有人怀疑三毛的经历是否全部真实。”张南施沉思了片刻,在“七色地图”的本子上写下了一段话:“三毛是真实的,生活在这美丽的小岛。她对朋友真诚热情,我们永远怀念她!”这段话,“七色地图”在帖子中附了照片。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三毛去世九周年,也就是2010年时,张南施还专门写了文章《忆三毛——我亲爱的陈姐姐》来纪念她。文中回忆了三毛为人的热情善良和她与荷西的恩爱。十分引人注目的,是文章的最后一段:“这些年来不少国内、台湾及海外的华侨友人来到这个小岛,想探寻三毛的故居或访问三毛的老友,我们尽所能招待他们,……但是其中有一位自称华裔美人旅行作家的马中欣,却玩弄了大家美好的善意,把他在这里采访到的一些资料,回去后自行任意的歪曲,……在国内外发表了大批不实言论及文章。”

三毛生前历尽悲欢离合,死后也倍极哀荣,无数亲朋好友与读者怀念她。2011年,她的好友眭澔平就出版了一本纪念她的书《三毛的最后一封信》。

眭澔平是个什么人呢?眭澔平,毕业于台湾大学历史系,后曾留赴英国留学。曾任台湾电视台新闻主播、主持人。1990年,因采访三毛与三毛结识并成为好友。游历过世界150个国家。

三毛去世后,眭澔平从电视台辞了职。于1991年到2007年,整整16年间,多次前往大加纳利岛,并多次见到三毛的生前好友及邻居。最后一次去的时候,大家告诉了眭澔平一件事。

这是一件什么事呢?在《三毛的最后一封信》中,眭澔平说:他们说,几年前有一个人在我之后也来加纳利采访,但是问的问题都很奇怪,好像一直想把他们导引到揭开三毛不好的一面,或是三毛与荷西感情不睦的方向去讨论。他们都说那人答应要在出版后把书寄来岛上给他们看的,但是一直没有收到。刚巧那时眭澔平手边带了一本《三毛真相》,于是交由那几位被访问过的当事人一一传阅。这一看不得了,每个人都是怒不可遏,因为刊载内容与事实真相、访问经过多处严重不符。连南施把内容翻译成西班牙文念给三毛的邻居甘蒂达听,她都大呼离谱,气到直说早知道就不请那个人进她家喝咖啡了。

在《三毛的最后一封信》中,眭澔平说:自己这最后一次去大加纳利岛,在三毛与荷西旧居的新主人家里,竟还有一个意外收获:男主人搬出了三毛留在屋里的“孔子棋盘”,上面竟然还附有荷西所批注的游戏规则。

这是眭澔平第一次看到荷西的亲笔字,眭澔平连忙拜托张南施帮他翻译上面的西班牙文:“……弹珠全部拿出后,你就完成最后的宾果(Bingo),可以到冰箱喝一大杯冰开水。若再赢,就再去喝上一大杯冰开水……恭喜!”

荷西的字句非常俏皮,像孩子一样充满活力。这让人不由想起三毛《警告逃妻》中荷西给三毛所写的信,两者的幽默风格如此相似。而与《三毛真相》中马中欣对荷西的描述——“木讷被动,傻傻土土”,迥然不同。

1991年,三毛去世后,罗大佑为她创作了纪念歌曲《追梦人》。

“让流浪的足迹在荒漠里写下永久的回忆”“不知不觉这城市的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然而,“前尘后世轮回中谁在宿命里徘徊”?以致三毛以48岁的年轻生命,猝然离开了爱她的人们?

四、 纵有欢肠已似冰

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年,为何两度拜访一位七旬老人?她和这位老人之间,究竟是男女之情,还是少长之义?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最后到底是什么,使得她终于毅然离去?

三毛的一生,有三次大陆之行。第一次是在1989年。这一次,她见到了“三毛爸爸”,居住在上海的著名漫画家张乐平先生。就是他的漫画《三毛流浪记》,使这个名叫“陈平”的女子产生了取笔名为“三毛”的灵感。

第二次和第三次大陆之行都是在1990年,分别是4月和8月。这两次大陆之行,都与一个七十七岁的老人有关。而这位老人,虽然在专业领域早已名满天下,但却是因为三毛成为街谈巷议的热门人物。

这位老人,就是王洛宾。王洛宾是什么人呢?

王洛宾,生于1913年,去世于1996年,享年83岁。一生搜集、整理、创作了歌曲1000余首,是中国20世纪最负盛名的民族音乐家之一,被称为“西部歌王”。我们非常熟悉的《达坂城的姑娘》《在那遥远的地方》等歌曲,就是他的作品。

“是谁在敲门,声音那样轻,像是怕惊动主人。打开房门顿吃一惊,原来是一位女牛仔。模样真迷人——镶金边的腰带,大方格的长裙,头上裹着一块大花巾,只露着滴溜溜的一双大眼睛。”用这支短歌,唱出海峡来客给我的第一印象。

这位海峡来客,就是三毛。这段文字,出自王洛宾发表于《团结报》上的《海峡来客》,描述的是三毛登门王洛宾家的情景。

这天是1990年4月16日。这时,王洛宾不认识三毛,也没看过她的书。三毛也从来没见过王洛宾,她这次来,目的之一是为朋友帮王洛宾送稿费。

据王洛宾儿子王海成与言行一于2010年出版的《王洛宾》记叙,这次相见,两人谈论的话题大多是对方的代表性作品,彼此相谈甚欢。三毛邀请王洛宾次日晚饭后到她下榻处作客。次日王洛宾如约而至。告辞时,三毛告诉他,旅行团第二天将经四川返回台北,秋天她一定再到乌鲁木齐来看望他。

1990年8月23日,三毛第二次前往探望王洛宾,这次她称是为了给王洛宾写传记。这一次探望,三毛住在王洛宾家里,住了九天。这九天发生了什么呢?

这九天的事情,《王洛宾》里记叙了,王海成在一个电视节目里也谈了。总的来说,并不愉快。当时新疆电视台正在拍摄一部五集人物纪录片《洛宾交响曲》,王洛宾是片中的主角。王洛宾向剧组请假去机场接三毛的时候,走漏了风声,结果剧组大喜过望,立即派人前往跟拍。而电视台凑热闹,王洛宾事先没有告诉三毛。

当时正是凌晨,三毛一出舱门,便让聚光灯盯上了。猝不及防的三毛连声说“我抗议,我抗议”,迅速退回机舱。最后还是王洛宾亲自登机把三毛接了下来。

到了王洛宾家后,连续七八天下来,邻居和朋友川流不息地前来探望三毛,令三毛不胜其烦。而《洛宾交响曲》剧组,三番五次地跑来,拍了许多画面,甚至多次摆拍三毛。

在辽宁卫视《说天下》中,王海成说:“一下飞机就伴随着不愉快”。三毛很不高兴,但在王洛宾的多次劝说下,勉强配合。后来,三毛生病了,然而王洛宾依然出去拍节目,只留下一个女学生照顾三毛。终于,三毛借口王洛宾给她盛饭太少,爆发了:“你想饿死我啊”“我要杀了你”。

这是我们第二次听到了三毛的“我要杀了你”的台词。第一次出自桂亚文对她的访谈文章《三毛—异乡的赌徒》。是她刚在沙漠里生活时,因为生活条件的恶劣和独自在家的寂寞,哭着不让荷西上班时说的。

这句再次出现的台词,印证了桂亚文访谈文章和王海成叙述的真实。

不仅如此,从王海成的叙述里,我们还可以看出,三毛能为别人着想,能顺从别人。但是,当她忍无可忍的时候,她也会爆发。而这,与三毛自己文章中的自己,形象完全相符。

从王海成的描述中,我们还看到三毛喜欢和善于布置家居,喜欢和稍有空闲的王洛宾双双骑着自行车到乌鲁木齐的大街小巷奔走,对王洛宾的儿子、媳妇、孙子温柔亲切。而这,也与三毛自己文章中的自己,形象完全相符。

三毛和王洛宾的交往,被迅速传播开来。就在一些媒体津津乐道王洛宾与三毛的“忘年恋”的时候,1990年12月11日,三毛给王洛宾写了一封信,其中一些字句是:“洛宾,谢谢你记得我。我是11月16日方才回台湾。……我在11月14日,在香港与英国老友0’sheal先生订婚。”

这封信也是三毛致王洛宾的最后一封信。王洛宾收到这封信时,却是12月底了。几天之后,1991年1月5日,王洛宾从媒体上得知了三毛的死讯。这天,王洛宾喝得大醉。王洛宾在家里为三毛设了灵堂,并为她写了一首歌《等待》。

那么,三毛和王洛宾之间,真是有所谓的忘年恋吗?

王海成认为三毛在追王洛宾,最重要的依据是三毛回台之后于1990年4月27日写给王洛宾的一封信。

这封信上说:“闭上眼睛,全是你的影子”“你无法要求我不爱你,在这一点上,我是自由的”。从我们一般人的眼光看来,这的确是封热情似火的信。

但是,它真的是一封表达男女之情的信吗?

不但三毛的家人,三毛的朋友也并不认可这种说法。台湾作家司马中原1997年5月11日发表于《中国时报》的《三毛的生与死——兼谈她的精神世界》认为:“三毛写信常用‘亲爱的’‘最爱的’字眼,更把‘爱死了’当成挂在嘴边的口语,王洛宾显然是会错意、表错情了,把她的博爱当成爱情,试想一个早想和荷西在另一个世界会合的人,会在死前‘求嫁’吗?”

在这篇文章中,司马中原说:在第一次去见王洛宾之前,三毛和我有一个闲聊。三毛和我说:自从荷西死后,她的心经常像浸在冰水里,就有那么寒冷;也常在梦里见到荷西,求她早点和他会合。我很直率的劝她,不要那么悲观,应该好好安排以后的生活,如果遇上适合的,不妨再论嫁娶。她轻轻叹口气,又寂寂的摇摇头说:“在东南亚,也有商界的朋友向我表示过,我并没有看轻那些腰怀多金的企业界人士,你知道我不愿意做金丝雀,教人放在笼子里养着。在上海、有位从事电影工作的朋友,我们倒谈得来,但离婚嫁还有一段距离。”

至于三毛与王洛宾交往的原因,司马中原在文中说,起因是司马中原感动于从香港女作家夏婕听来的王洛宾的悲凉的故事,讲给三毛听。她立即哭红了两眼,说:“这个老人太凄凉太可爱了,我要写信安慰他,我恨不得立刻飞到新疆去看望他。”

三毛便给王洛宾写信,真的去新疆和王洛宾会面。然而三毛第二次和王洛宾的相见,并不愉快。她回来后告诉司马中原,“我这次去看王洛宾,他并不像你所说的那样,我去他家,一屋子媒体人物和当地干部,我有被耍的感觉,我原本只是想和他单独聊聊的。”三毛把这种不愉快,也告诉了夏婕。

王洛宾自己,对盛传的忘年恋是怎么说的呢?以前他总是避而不谈。后来有一次,他终于说了。在这段视频中,王洛宾亲自说明与三毛之间并无男女之情。

王洛宾此说,到底是否出于掩盖,不得而知。因为据王海成说,当时面对三毛1990年4月27日“你无法要求我不爱你”的来信,王洛宾回了这样一封信,大意是:英国大文豪萧伯纳有一柄破旧的阳伞,早已不能遮风挡雨。萧伯纳每次出门时,只将它当拐杖用。我王洛宾,就像萧伯纳手中那柄破旧的阳伞。

三毛当时究竟是何种状况呢?到底是否真的爱上了大自己三十岁的七旬老人?从前面的叙述看,也许,最初她有一些冲动和热情,但后来在和老人往来中所遇到的诸多情况,彻底摧毁了她的冲动和热情,甚至,彻底摧毁了她对人生的热情和冲动。此时,我们不能不想到苏曼殊的一句诗句:“纵有欢肠已似冰”。

1990年12月11日,三毛以一封信结束了与王洛宾的交往。不到一个月,1991年1月4日,三毛被发现在台北荣民总医院A072病房的卫生间里死亡。

1991年1月2日,三毛住进了台北荣民总医院。她的病房,是一套带有浴室卫生间的单人病房。房号是A072。1月3日三毛做了手术,手术很成功,医生说5日就能出院。1月4日早晨七点,清洁女工推开了A072病室的门,准备打扫。突然,她惊住了:三毛用一条咖啡色长丝袜,悬挂在浴室吊点滴的挂钩上,已经死了。警方的结论是:因病厌世。

警方和许多人都注意到,三毛自缢的卫生间内,有马桶护手,三毛但凡有一点点求生意愿,立即扶住护手,就能保住性命。可是她没有这么做。可见她去意之坚决。

但是,也有许多人不接受三毛自杀这个说法。因为三毛死亡的现场是一种奇怪的情形:浴室的点滴吊架离地只有160厘米,而三毛的身高是165厘米,再加上丝袜的几十厘米,要在这个高度上自缢,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另外,“因病厌世”的说法也有很多人并不同意。因为三毛的医生在一个视频里说,三毛这个病只是小病,手术也只是小手术。而且很成功。

确实,三毛曾经怀疑过自己和母亲患有同样的病——子宫内膜癌。但根据手术判断,三毛患的是一般妇科疾病,并非她自己所怀疑的癌症。三毛的主治医生赵灌中在手术后明确告诉三毛:手术后加上服用药物治疗,内分泌会慢慢改善,月事也会正常,并嘱咐她不用担心。院方决定安排三毛1月5日出院。因此,就算三毛因病厌世,怎么会在排除了癌症的可能之后才选择自杀呢?尤其是,去医院手术挨那一刀后再自杀呢?

三毛去世的原因,还有谋杀说。说是因为三毛的《滚滚红尘》有美化汉奸之意,触怒台湾,因此被谋杀。

三毛去世的原因还有意外说。说是三毛长期有服安眠药的习惯。那天她服药太多了,导致精神恍忽,无意中将在洗的袜子套在了脖子上,导致意外过世。

这些关于三毛死因的说法,无论哪种说法,都没有切实的证据。因为三毛并没有留下任何遗书和遗嘱。但显然,谋杀说是最经不起推敲的。而自杀,是最被接受的说法。

荷西死后,三毛的文章一下子“黑暗”起来,文字不再有笑容,代替的只是无尽的悲伤。然而,三毛也不断地说:“有责任的人是没有死亡的权利的”。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使三毛违背自己的诺言,离开了人世?三毛去世前留下的两通电话和一封神秘难解的信,又隐藏着什么秘密?

我们先来听两段音频。第一个:“小熊!如果你回台湾了……我是‘小姑’。你如果回台湾了,请你打医院……如果回来的话……小熊!你在不在家?好,我跟你说,我是三毛。如果你明天在台北,请你打医院。再见!”

再来听第二个:“眭澔平,我是三毛,你在不在家?人呢?眭澔平……你不在家……好,我是三毛……”

这是三毛于1991年1月3日(三毛死亡前一天)打给晆澔平的两通电话的音频。眭澔平因为办赴英留学手续不在家,电话答录机记录下了三毛的声音。这也成为三毛留给我们的最后的声音。

从这两通电话中,我们可以听出来,第一个电话语气稍有点急迫,打电话的人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找致电的对方。而第二个电话的语气则非常的凄凉和无助,对于对方的不在,非常的无奈。那么,三毛通过这两个电话,到底想说什么?

便是晆澔平自己,也不知道三毛到底想要说什么。他非常后悔当时自己不在家,没有接到三毛的电话。不过,他认为三毛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写在了一封信里。这封信,在三毛逝世17年后,眭澔平才在台湾的电视节目《康熙来了》中首次向大众公开。

在这个节目中,眭澔平认为,这封信是三毛的绝笔。眭澔平是如何得到这封信的呢?据眭澔平说,得知三毛的噩耗之后,他赴英国留学,在西伯利亚的东方特快车上,粗鲁的俄罗斯海关人员把他放在桌上的书——《滚滚红尘》一下子挥到了车厢走道上。拿回这本书时,眭澔平无意间发现书里有一张薄薄的纸露了出来。这就是三毛给他的那封信,夹在《滚滚红尘》中第66场戏里。

眭澔平说:“那封信夹在第66场戏那页,也是男女主角生离死别的一场戏。三毛最讨厌6这个数字,因为它总是和悲伤联系在一起。她跟荷西分别6年才相聚,结婚6年荷西意外去世,又过了两个6年她为自己也圈下了句点。”

这段节目视频是人们说到三毛时广为引用的一段视频。也许大家都觉得眭澔平说的这个事很神秘,觉得冥冥中有天意。但是,说句题外话,通过我们对三毛履历的确认,三毛与荷西的婚姻并没有6年,只有5年,因此经历了两个6年后她去世这并没有什么意义。当然,弄清这事并不重要,但它告诉我们,有些我们觉得很神秘的事,如果认真深究起来,也许没那么神秘。闲话少说,那么这本《滚滚红尘》是怎么来的呢?

眭澔平在节目里介绍说,这本《滚滚红尘》是眭澔平在三毛手术前一天去医院时三毛送给他的,他也回赠了自己的新作——散文集《谁该与我相遇》。

我们再来仔细看看这封信夹在《滚滚红尘》书中的信。“小熊:我走了,这一回是真的。在敦煌“飞天”的时候,澔平,我要想你。如果不是自制心太强,小熊,你也知道,我那批三百七十五把钥匙会有起码一百把交给谁。这次我带了白色的那只小熊去,为了亲它,我已经许久不肯擦上一点点口红,可是它还是被我亲得有点灰扑扑的。此刻的你,在火车上还是在汽车里呢?如果我不回来了,要记住,小熊,我曾经巴不得,巴不得,你不要松掉我的衣袖,在一个夜雨敲窗的晚上。好,同志,我要走了。欢迎你回台湾来。——爱人 三毛。”这封信,所讲意思真是非常神秘难懂。

眭澔平公布出的这三毛的最后一封信,引起议论纷纷。有的人说:“应该是三毛真正的遗书,看来她当时是想好要走的。”也有的人表示怀疑:“上面并没有看到日期,怎么能证明是在她自杀前写的呢?”还有的人直接提出疑问说:“如果是三毛生前绝笔,眭澔平为什么在十七年后才公开呢?”

对为什么迟迟公开这封信,眭澔平在《三毛的最后一封信》中解释说:“她刚离开时,甚至有人说对一个自杀的人有什么好纪念的,她教别人这样这样,自己为什么做不到,等等等等。那时我再说话,很容易让别人误解。”

这本《三毛的最后一封信》,眭澔平于2011年出版,在其中披露了三毛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并首次对三毛的这封信进行了解读。

眭澔平说,三毛的这最后一封信,共含有12个密码,均是三毛生前最后一年中与眭澔平共同的默契与秘密———有的展现了三毛的大爱与寂寞,有的清晰地揭示了三毛当下的心情状态:如“小熊”是三毛对眭澔平这个真挚热情的好友的昵称;“敦煌飞天”则是对生死的另类而美丽的解读;“口红”是象征内心状态的暗语;“爱人同志”是对人生伴侣的向往;“夜雨敲窗”“松掉衣袖”则是两人共同热爱的诗句……

不得不说,虽然经过解读,这封信仍然让人云里雾里。

看到这里肯定很多人都想知道,三毛和眭澔平到底是什么关系呢?眭澔平自己说:在三毛过世前,我把她看成我的妈妈一样。我们之前的爱不是俗气的“爱”,是惺惺相惜的文人的“爱”。她给了我放弃功名远走他方的勇气,我们是心灵的伙伴,超越了年龄、性别。

三毛离世后,眭澔平辞去了名利双收的台视主播职务,他说:“我在20年间用最原始的方式,将三毛笔下的撒哈拉沙漠、加纳利群岛、中南美洲,甚至三毛曾梦想但未能有机会前往的南极、亚马逊这些地方都替她‘走’了一遍,并且感悟也写到了书中。”这本书,就是这本《三毛的最后一封信》。

2011年,在眭澔平出版《三毛的最后一封信》前后,马中欣也出了一本关于三毛的新书《三毛之谜》。在马中欣的这本书里,三毛依然是一个满口编造、虚幻不实的人,不过形象比之以前的骗子、妄想症稍有改观,不知为何马中欣对三毛手下稍有留情了。然而《三毛真相》和《三毛之谜》两书中马中欣把自己的个人想象、臆断和道听途说当作事实,以及以其全能视角和言之凿凿的口气对三毛进行揭批,却是一以贯之。

传奇的三毛,她以一种流浪者形象和波希米亚色彩,对人们构成一种独特的吸引力。而她笔下的异域风情和浪漫爱情,更给人们难以言说的新奇、美好而又深沉的体验。“来易来去难去,数十载的人世游;分易分聚难聚,爱与恨的千古愁。”三毛并未死去,她只是,终于可以见到魂牵梦萦的爱人了。但愿她的在天之灵,能摆脱“那尘世转变的面孔后的翻云覆雨手”,安息!

原作于2014年,修改于2023年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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