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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年代文里当绿茶推文 七十年代做大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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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974年,夏。临湘省阳山县上水村。

鱼米之乡,恰是丰收时节。田径两侧俱是金灿灿一片。微风浮动,稻穗飘扬,传来阵阵清香。

沈煦走在羊肠小道上,收了收提着的尼龙袋子,叹了口气。

他本是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两个月前,一场意外,莫名其妙来了这里,成了祖上数代都是中下贫农的周家老三周爱民。原以为是到了几十年前,没成想居然是一本重生女主文的世界。可惜他不是女主,更不是女主的爹,只是女主“上进”路上的一块踏脚石。

书中,他将会事故瘫痪,半身不遂。

书中,他媳妇承受不住他出事的噩耗,激动之下难产而亡,一尸两命。

书中,他儿子为女主掏心掏肝,奉献所有,最后用自己的性命成全了女主和男主,被誉为史上最佳备胎。

沈煦抽了抽嘴角,再想到书中的女主,和在这本书的前半部分占据十分重要的戏份的周家,他的眼眸渐渐发冷,脚步也更快了一些。

“呦!三子回来了!”

沈煦扬起笑靥,“是啊!刚好休假!”

妇人瞧了瞧他提着的袋子:“三子这是又带什么好东西了!”

沈煦也不吝啬,从袋子里抓了一把,一人分了几颗,“几位婶子别嫌弃,拿回去给娃儿们吃。”

邻里大娘们都知道这是供销社摆在最显眼位置卖的糖果,精贵着呢。平常他们可舍不得买,哪会嫌弃,自是笑开了花。

等沈煦走了,忍不住凑一块扯谈。

“周家三子可真够出息的!我们这乡下人家有几个能去县城工作的。也是他运道好,救了退伍回乡的老红军,托了人家的关系,自己又有本事,通过了厂里的考试。”

“就为这事,当初向桂莲还闹着非要他把名额让给周老二呢!还是人家老红军的介绍信明确说了是给三子,向桂莲没办法,又想着没分家,三子赚的钱也得上交,这才作罢!”

还没说完,便听前方院子一声响彻云端的哭喊。

几个妇人一顿,纷纷皱起眉来,“啧,那不是周家吗?我听着怎么像是燕子的声音?不会是向桂莲又在打孩子了吧!”

沈煦心头一紧,加快了脚步,几下冲到院前,踹开了门。

向桂莲正一只手按着周双燕,一只手拿着藤条啪啪往屁股上揍。

沈煦赶紧上前一步,把女儿抢过来,“妈这是做什么!”

向桂莲手中落了空,抬头才发现沈煦回来了,再看他护犊子般护着周双燕,脸色立时垮了下来。

“成日不回家,家里老娘都不要了。好容易回来一次,摆个臭脸给谁看!就这死丫头片子,我当奶奶的,还打不得了!”

周家老二周爱党的媳妇张丽芬本在一边看热闹,眼见情形不对,忙站出来恶人先告状,“三弟,你这就不对了。妈又没得疯病,还能无缘无故打人?你也不问问燕子都干了些什么!小小年纪就知道偷东西,以后还得了!怪不得都说,家贼难防!”

周双燕大急,紧揪着沈煦的衣角,“爸,我没有!”

向桂莲厉眼一瞪,“都被我抓个现形了还说没有!那麦乳精不是你偷的!”

周双燕眼泪直流,“那不是偷!弟弟不舒服,没胃口,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我只是想泡一碗给他吃。他喜欢吃这个,香香的,甜甜的。爸爸说过,我们可以吃麦乳精的。每天都可以吃!”

张丽芬翻了个白眼,“哎呦,妈,你听听这丫头说的什么话。麦乳精是多精贵的东西,她当自己是大小姐呢,还天天吃!家里有几个钱够她吃!”

周双燕抿紧了嘴,在向桂莲和张丽芬的威压之下,往后缩了缩,却又十分不甘心地梗着脖子,指着张丽芬身后的两个小子——周光宗与周耀祖:“他们就每天都吃。奶奶天天给他们泡,我看见了!”

张丽芬不服气了,“那能一样吗!光宗和耀祖可是我们老周家的宝贝孙子,是你一个丫头片子能比的?”

这年代,重男轻女是常事,甚至女孩子自己也这么觉得。因此,周双燕不敢反驳,只说:“弟弟也是周家的孙子!”

张丽芬被噎了个够呛,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她心里想着,那个一生下来就病恹恹的,因着怕养不活,至今连名字都没取,只以排行叫着三娃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阎王勾了去的家伙也好意思和自家的心肝比?

可这话她平时背地里说说也就算了,这会儿人家亲爹在眼前,她可不敢说。不过她不敢,向桂莲敢:“也不看看你弟弟那什么身子,多精贵的东西进他肚子里都是浪费!”

说着便要来抓周双燕,却被沈煦给挡了。

沈煦算是弄明白来龙去脉了,也不合她们争辩,冷嗤了一声,“妈和二嫂别忘了,那麦乳精可是我上次带回来的。本就是看三娃身体不好给他准备的。

可如今……妈和二嫂也知道那玩意儿精贵呢!我也觉得精贵,就三娃和燕子的,我都顾不过来,哪还顾得了侄子侄女们。既然这样,往后我就不买了。谁爱吃,谁家自己想办法去!”

撂下话,直接抱了周双燕往屋子里走,身后向桂莲撒泼般谩骂:“反了,反了,这还没分家呢,自家侄子吃点东西,他还怨上了!当儿子的顶撞老娘喽!”

沈煦嘴角扯了扯,不做声。他可没忘了,方才周双燕说三娃病了的事。极品什么时候收拾不行!孰轻孰重,他还分得清。

进了屋。床上躺着个小人儿,已是三岁的年纪,看起来却仿佛只有两岁。双颊红扑扑的。沈煦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很有些烫手,脸色瞬间就沉了。

刚巧,三娃醒来,看到沈煦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咧开嘴喊:“爸爸!”

声音软软糯糯,细的不仔细听都不听见。沈煦越发心疼了。

“诶!爸爸在!姐姐说你一天没吃东西?”

三娃小脸儿往沈煦手边蹭了蹭,“姐姐泡了奶香香给我吃。”

奶香香说的自然是麦乳精。

沈煦笑起来,“好吃吗?”

“好吃!”

说完,又咳嗽了一阵,小脸儿更红了。

沈煦皱着眉,这情形可不成,小孩儿这么烧下去会坏事的。他左右环顾了一圈,问周双燕,“你妈呢?”

“去大爷爷家了!妈说要带弟弟去医院,问奶奶要钱。奶奶不给。妈没办法,说去大爷爷家借。等爸爸回来了,再还他们。”

沈煦一张脸已经黑得能滴出水。他起身,在柜子里找了件自己的外套把三娃裹起来,“去三爷爷家找你妈,就说爸爸回来了,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周双燕欢喜起来,“好!”

此时,外头又闹腾了起来。

只听向桂莲仿佛谁杀了她爹妈一样的惨叫声,“哎呦喂!这娶的什么败家娘们!哪家孩子没个头痛脑热的。不都多喝点水,躺两天就过去了吗!谁家动不动往医院送,这没钱居然还去借。就是有金山银山也不够你这么败的!”

沈煦走出去,就看见屋子里一圈的人,周大海和他儿子周明友都来了,院外还拴着辆牛车。他看向田松玉。她还怀着孩子,现在四个月,已经开始显怀了。可偏偏三娃又不省心,她本就心急如焚,偏偏公婆不帮忙就算了,还可着劲地使绊子。

最初她还忍着,红了眼眶也没让眼泪掉下来。这会儿瞧见归家的丈夫,竟是再忍不住,泪如雨下。

沈煦朝她点了点头以示安抚,又转身同周大海二人打招呼:“大伯,明友。”

周大海瞅了眼他怀里的三娃,唬了一跳,“脸这么红?”

摸了一把,更心惊了,“都病成这样了,怎么不早说!赶紧上车,我让明友赶车送你们去!”

还没忘瞪了向桂莲一眼,嘴上没说,却摆明了觉得是她给耽误的。

周家老一辈就两兄弟。周大海居长,一手带大了弟弟周二江。周二江去世后,也是他时时帮衬,向桂莲才能将几个孩子拉扯大。如今日子能过得不错,也是托了这位当着大队长的大伯子的福。

因此,向桂莲即便再蛮横,也不敢在周大海面前造次,低声辩解:“我也不知道这么严重啊!这三娃是早产的,出生就体弱多病,三天两头不舒服。这要次次都往医院跑,哪花得起那个钱!”

周大海皱眉:“是钱重要,还是孩子重要?”

语气严厉,吓了向桂莲一跳,不甘心地闭了嘴。

那边,沈煦早不和他们掰扯嘴皮子,已经小心地将三娃放到牛车上,又扶了田松玉上去。田松玉略有些犹豫,“之前是不知道你回来,便想着我带三娃走一趟。可现在既然有你,我就留家里吧!”

沈煦摇头,“你肚子里这个也有四个月了,我看你脸色不怎么好,既然要去,不如一起去看看。别再出什么意外,弄得和三娃当初一样。”

田松玉本还要再说什么,听了这最后一句,立时不说了。

沈煦又吩咐周双燕,“去屋里把爸爸今天刚带回来的那个袋子拿过来。”

周双燕蹬蹬蹬跑回去拿了递给沈煦,沈煦没接,连着将她整个人抱起来,坐上了牛车。

田松玉微讶,“燕子也去?”

沈煦点头,只说燕子挨了打,身上有伤,也看看。没说他其实不放心将周双燕一个人留在家里。

沈煦将儿子女儿都护好了,才把那个尼龙袋子拿过来。这可是他带回来的,糖果、麦乳精、白面等等,哪一样不是现今难得的物件。本来没分家,大家住一块,给兄弟侄子吃点也没关系。

但没有自己辛辛苦苦挣来换来的东西,全进了别人的肚子,自家孩子尝不到一点,想吃上一碗还变成了偷的道理。既然如此,他可不会再养那群白眼狼!

沈煦心底冷哼,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他可不耐烦伺候老周家这群极品,别的暂且不谈,先分了家再说!

第2章

因着沈煦的坚持,一行人没去镇上,直接去的县医院。左右上水村的地理位置,去县城和去镇上,路程相差并不大,也就多了那么五六里。

到了医院,沈煦带着老婆孩子去看医生,周明友找地方拴牛车。牛车不小,等他安置好赶过去,正巧听见医生在骂人:“你们可真行,孩子都病成这样了才送过来。不要命了?多烧一分钟,孩子就多一分危险。要是烧不退,再这么下去,人就废了。

还有你媳妇,之前生产本来就伤了身体,这几年又太过操劳。如今这情况可不大好,就是孕期稳住了,生的时候,恐怕也有些麻烦。”

周明友心头一紧,忙说:“医生,麻烦你给好好看看,能治吗?”

医生瞄了他一眼,转头看向沈煦叹气,“先住几天看吧。你媳妇的情况倒是好办一点,这几个月别干重活累活,好好养养。生的时候来医院生,应该能行。你儿子差点,毕竟是早产,本来就体弱。这回烧得有点厉害,我先给开药,打几针看效果。

先和你们说好了,小孩子发烧,怕是会反复,最是难办。我可不敢给你们保证什么。只能说,尽我的职责去。而且你这孩子身子太弱了点,就是这回好了,往后也得注意。要想活到成年不容易。”

周明友直听得一颗心往下沉,“医生,就没法子吗?”

“法子倒也不是没有。”

周明友大喜,不等沈煦说话,再次抢先道;“你说,只要有法子,我们总要保住三娃子的!”

“若是这回好了,建议你们去省城医院看看。省城医院有医生在调养孩子羸弱这方面拿手。不过这种情况,一般都是要精细着养的。最好顿顿吃细粮,还得有营养品。花的钱可不少,还不是一时的,恐至少要养好几年。”

周明友一滞,顿时犯了难。乡下人家条件摆在那里,谁家能餐餐吃得起细粮?更别说营养品了!偶尔能买上一罐就不错了,哪耗得起好几年?

医生也明白他们的难处,没再多说什么,开了单子,让先顾好现在,治好了目前的病再说。

一通忙活,等一切安置妥当,周明友就提出要回去。

沈煦不太赞同:“天这么晚了,夜路不好走。我那厂子就在县里,宿舍条件虽不好,十几个人挤在一个屋,但也算有张床,不如将就一晚,明早再走?”

周明友摇头,“不了。家里还有事呢。我家那婆娘刚生,我不大放心。再说,我爸只怕还在家等着这边三娃的消息呢。”

这么一说,沈煦脸上很不是滋味,“三娃……”

想到医生那些话,周明友拍了拍他的肩,“哥,你也别担心,三娃这几年不都挺过来了吗?没事的。”

又将两张大团结塞到他怀里,“别跟我们客气。不论什么药,只要有效,就给用,别嫌贵。孩子要紧。还有嫂子,也给她好好补补。”

这年头,虽说周大海是大队长,比别人家宽裕些,可二十块也不是个小数目。沈煦一时有些五味陈杂。

“我知道大伯待我好!便是我爹妈都……”

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可这不妨碍周明友把他未尽之语脑补了个全乎。自家爸妈还比不上隔房的,哪能不让人心寒。

见周明友脸色变了,沈煦目的达到,也不再故作娘们儿姿态,大方将钱收了。

“也不知道这回要花多少钱,你和大伯先记着。往后,我还你们。”

转头,从袋子里翻出一包红糖和一块细布,“你媳妇不是生了吗?那会儿我在厂子里,没能赶回来,这是补的。红糖给她月子里煮鸡蛋吃。布给娃儿做衣裳。”

周明友也不和他客气,都是亲戚,太客气反而显得生分,直接揣进怀里,“呦,你这布又细又软,给孩子用正合适。”

沈煦送了周明友出去,看着他驾着牛车走远了,这才转头,又去了医生办公室。

“刚才多谢医生了!”

医生点头,那罐麦乳精可是好东西,他刚收进柜子里呢。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

“我可不是谁都帮,要不是认得你,知道你跟白老爷子有交情,我才不会为这点东西做这种事。”

沈煦愣了会儿。

医生又说:“我刚才说的也不全是假话。你那媳妇是从小做惯了农活的,身子强健,距离上回生产已有三年,只需从今天起好好调养,问题不大。你儿子确实体弱,虽然没说的那么严重,可也不能掉以轻心。我建议去省城医院,是说真的。”

“我明白的。等这回他好了,抽个时间,一定去。”

回了病房,田松玉已经带着燕子三娃睡了。沈煦轻手轻脚进去,打水拧了毛巾给三娃擦身子降温。

看着一大二小的睡颜,沈煦心里万分愧疚。

他并不是原身,突然占据了这副身子,对周遭一切都很陌生,又怕被人瞧出端倪,不敢与他们过多接触。两月来,每回休假都只回上水村打了个转,留下点东西便急匆匆又跑来了县城。哪怕他在田松玉三人身上多用两分心,想来她们的生活也能好过点。

好在如今他已完全融合了原身的记忆,也算是想明白了,既然回不去,便该好好珍惜老天赐予的再活一次的机会,占了原身的身体,就要担负起原身的责任,照顾好原身的老婆孩子。

沈煦本就喜欢小孩子,因此对周双燕和三娃接受良好。唯独对田松玉,有些为难,这夫妻之间的那点事可怎么办?他前世也交过女朋友,可让他和一个毫无感情的女人ooxx,他真心做不到啊!

唯一庆幸的是田松玉如今怀有身孕,距离生产还有五个多月,再加上坐月子的时间,他至少还有大半年的缓和期。

此事暂且不急,眼下最要紧的是脱离周家。

周家四子一女。

老大周爱国,算是周家难得的“老实人”。娶妻刘艳华,结婚多年,膝下仅有一女,名唤周双莺,今年四岁。因着无子,向桂莲对刘艳华很是不喜,觉得她是下不了蛋的母鸡。奈何周爱国不肯离婚另娶,还时常护着,为此,向桂莲对这个“不听话”的长子也颇有怨言。

老二周爱党,为人不算精明,也没啥长处,还总爱占小便宜,本来向桂莲对其态度平平。可因着娶妻张丽芬后,一连生了周光宗和周耀祖两个带把的宝贝疙瘩,在周家地位瞬间水涨船高。

老四周爱军,最是嘴甜,每每都能哄得向桂莲眉开眼笑。要说向桂莲最看重的是光宗耀祖这两个孙子,那么最喜欢的就是周爱军这个儿子。也是因此,向桂莲将他送去了县城读高中。

老五周爱红,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大约是前头已经有了几个哥哥,好容易得个闺女,比起别家来,反倒精贵了,养得很是娇气。

唯有原身周爱民,排行不上不下,在向桂莲心里,与其说是儿子,不如说是仇人。只想着怎么吸这个儿子的血,将这个儿子利用到底,半点不曾为这个儿子考虑。

据村里人说,这是因为向桂莲生原身的时候难产,差点一尸两命。又有过路的算命瞎子说,这孩子跟父母相克。乡下人本就有些迷信,更何况自那以后,向桂莲与原身都病了好几回。

巧的是,每次都是原身精神好的时候,向桂莲就病了。而当原身不好的时候,向桂莲便好了。仿佛印证瞎子的话一般。

再有饥荒那年,周二江为了找吃的,淹死在河里。向桂莲说,是原身闹着饿,周二江才会大冬天的出门碰运气。是原身害死了周二江,对原身越发厌恶。又没了周二江在中间转圜,原身的日子每况愈下。

也因着这个,原身一直内疚自责,对向桂莲许多无理要求,好几次想反抗,最终都应了下来。

对此,沈煦“呵呵”了两声。靠在墙上闭目凝神,手指一下下敲击着床栏。乡下人爱八卦,消息传得快,今晚周明友将这边的情况带回去,明天就能闹得全村皆知。

这也是为什么,他要让医生说那番话的原因。

第一步棋已经走好,接下来就该进行第二步了。

第3章

上水村。正午。家家户户升起了炊烟,有那吃得早的人家,已经放下饭碗,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纳凉。

“你听说了吗?三娃又病了,病得还挺重!瞧医生说那话,怕是不好办!”

“还不都是向桂莲闹得,非不肯送医院。三娃要有什么事,就是她害得。说什么没钱!骗鬼呢!她家一家子好几个劳动力赚工分,除此之外,老大老二还会木匠活,虽说这年头,请他们做活的少,也总有些进项。

再有,三子还是城里的工人,印刷厂负责维修机器的,那是技术工种,比普通工人工资都高。向桂莲平时不总炫耀吗?怎么这会儿就没钱了!我看,她就是不想三娃好!”

刘大花挑了挑眉,她住在周家隔壁,素来与向桂莲不和,嘴角一嗤,道:“当谁看不出来她那点小心思呢!之前不就是仗着三娃身体不好,恐有个万一,田松玉又伤了身子,难再怀上,说什么把周光宗或者周耀祖过继给三子吗?要不是为了能有人送终,三子能这么忍着周老二一家?”

前头闲话的人摇头:“现在怕是不成了!之前以为三娃好不了。可人医生不是说,省城医院有办法吗?就是费的钱多点。可但凡有希望,不论花多少,总要试试吧。以三子的性格,是不会就这么放弃的。退一万步说,即便三娃真不行,这田松玉不是又怀上了?说不定就又是个男娃呢!儿子当然是自己的好,侄子就算过继来,又哪里比得上自己的!”

刘大花点头,“谁说不是呢!向桂莲千算万算,没算到田松玉还能怀上!这下有好戏看咯!”

什么好戏,在场的都明白!不论为了三娃还是田松玉,三子势必会回来要钱,向桂莲会给?可偏偏周家的家财,不说全部,也总有七成是三子赚来的!

她要是放手给了,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养好了三娃和田松玉肚子里这个,周家一家子怕是都没如今的好日子过了。但要是不给,牵连着老婆孩子的性命,还关乎自己有没有后,三子不闹分家才怪!

********

用过药,三娃的烧退了,情况基本稳定。沈煦同田松玉说了一声,独自回了趟村。先去和周大海再度致谢,然后才回周家。进院子时,正巧看到周家人齐齐整整,一个不落正围在桌前吃饭。

瞧见沈煦,向桂莲火气蹭蹭往上涨,今天上工,她可听了不少闲话,不就是没给钱送三娃去医院吗?一个个说得活似她杀了人一样。

“哼,还知道回来啊!怎么,三娃死了没有!”

沈煦皱眉,刚要怼回去,一个小人儿拉住了他的衣角,“三叔,你吃饭了吗?”

是周双莺。

向桂莲将碗筷重重摔在桌上,“吃吃吃,就知道吃!见天的活不干,就想着吃饭!自己吃了不算,还拿给别人!家里有多少东西够你糟蹋!”

沈煦翻了个白眼,得!给他吃点东西,还成糟蹋了!

周双莺被这一吼,吓得哆嗦了下,往沈煦身边挪了挪,“我……我不吃了,我的给三叔吃吧!”

沈煦低头看了她一眼,神色复杂,但也不过一瞬,就撇开目光,直言说:“我不吃。家里想来也没煮我的饭。我也不是回来吃饭的。妈,昨天晚上明友回来,应该都说了吧。三娃和松玉的情况,你想来也都知道了。我需要钱,给我三百块!”

这个数字差点让向桂莲跳起来,“三百?你怎么不去抢!”

“这回三娃和松玉都住院,得花钱。等三娃好了,我打算带他去趟省城,这一路开销不少,加上看病拿药,以及买营养品,再备点细粮,总得多准备点!娘,医生说了,三娃能好。这些钱花的都是值得的。”

向桂莲更加不高兴了,“一开口就是三百,你出门问问,谁家有这么多钱!”

“别家没有,咱们家该有。不说大哥二哥的收入,就是我的工资也不只这些!”

“工资工资,尽会说工资!当全家这么多口人,不要吃不要穿的!没有!最多三十!”

就这三十块,向桂莲都觉得心在滴血。要不是村里大伙儿传的话太难听,她连这三十都不想给。

显然,沈煦对这三十块并不满意。

“妈,三十不够。我是真的需要这笔钱!我保证,只要你这次给我三百,往后三娃的花销,我自己想办法。”

自己想办法,能怎么想办法?还不是用工资?这工资全填了三娃这个无底洞,哪还有钱上交给她?

向桂莲咬牙切齿,好容易把脾气收住,缓和了面色,叹道:“三子,不是娘不给!是家里实在拿不出来。去年,咱们家修这青砖大瓦房,用得不少。家里是还剩一些。可你也得想想,老四高中要毕业了,不得想办法找份工作?他这年纪,也该娶媳妇了,彩礼不得要一笔?

还有老五。她也有十六了。都是大姑娘了,不得现在就开始相看着。这嫁妆不又要一笔?在加上光宗和耀祖,还要交学费。哪哪不要钱?

何况,三娃的情况,往后用得还多着呢,谁知道你那工资供不供得起?这万一钱花了,人还没好,岂不是都打了水漂。咱们也不是没给三娃看过医生,不都说难养活吗?妈也知道你舍不得。这不还有光宗和耀祖吗?侄子跟儿子也一样。”

周爱党也说:“是啊,三弟,我儿子就是你儿子。光宗,耀祖!”

推了两孩子一把,两孩子立马说:“三叔,以后我们给你养老!”

沈煦好一阵无语,侄子跟儿子一样?糊弄鬼呢!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脸,开启影帝模式,面露苦涩,二十多岁的大男人,眼睛里还带出了泪光:“爱军爱红虽到了结婚的年纪,可晚上一两年也成。他们可以等,三娃等不了。还是说,妈觉得,他们找对象,找工作,比三娃的命都重要?妈,我真的是你亲儿子吗?”

向桂莲身子一晃,眼神恍惚了下,一咬牙,说:“家里确实没这么多钱!”

“没关系,妈只说家里有多少,不够的,去队上打借条。我和大伯说了,大伯也答应了。这笔钱我可以先用着,往后从咱们家的工分里扣。咱们家人口多,劳动力多,想来扣个两三年,也差不多了!”

向桂莲目瞪口呆,本以为只需咬死了没钱,沈煦总不能去翻她的屋,何况她藏得好,就是翻,也不一定找得到。这么一来,沈煦自是无可奈何。没成想,沈煦居然想出了这么个主意。去队上借,还要一家子帮他还!

此话一出,不说向桂莲,老二老四先忍不住了!

周爱党:“老三,你这就做得过分了!这是你的事,三娃是你儿子,又不是我儿子。哪有你借了钱,让大伙儿帮你还的道理!”

周爱军附和:“就是啊!三哥!我们也心疼三娃,可一码归一码。这可不是笔小数目。”

沈煦看向周爱党:“二哥刚才不还说,侄子跟儿子一样吗?那三娃也等于是你儿子,现在怎么又说是我儿子,不是你的?当初你们说都是亲兄弟,就该互帮互助。没分家,赚的钱都是大家的。”

他指着周光宗周耀祖,“他们从上学开始,学费就一直是我出的。还有你。”

又指向周爱军,“你去县里读高中,不只学费,每月五块钱的生活费,也是我给的。照你们说的,这是你们的事,那这些钱,是不是该还给我?”

周爱党周爱军皆是一愣,情急之下的言辞没过脑子,被沈煦直接抓了把柄。

张丽芬赶紧出来打圆场:“三弟,你说这话就生分了。也不是我们不想帮你。你瞧瞧,你二哥也是拖家带口的。这还有两孩子呢!我们自己都过得紧巴巴了,要是每年的工分给你还了债,我们吃什么,两个孩子怎么办!”

说完,手肘撞了下向桂莲。

向桂莲回过神来,张开嗓子嚎,“你这是想逼死我,逼死你兄弟呦!”

沈煦无动于衷,“妈,不是我要逼死你们,是你们要逼死我!你说没钱,我本也不打算计较了,大不了先借着,日后慢慢还。可就是这样,你们也不愿意。我有工作的时候,一个个说我搞得好,合该帮助兄弟。我帮了。如今轮到我困难了,就是我自己的事,让兄弟帮一点就成了过分了?”

他双目如电,横扫过去,“我过分吗?既然这样,我也不要你们帮,只拿我自己那份,不如算一算咱们家是不是真的没钱?

“我工作至今,刚好三年。第一年每个月工资二十七,我上交二十五,只留两块用。第二年开始,每个月工作三十五,我留五块,剩下三十全给了你。这么算来,合计该有一千零二十块。

咱们这房子砖瓦都是我托人弄回来的,花了多少我再清楚不过。盖房子请的都是村里和邻村的熟人,管饭,给的工钱不多。零零碎碎全算下来,最多花五百,还剩五百二。”

这时,门口一阵喧哗,刘大花哎呦一声,“三子原来挣这么多啊!三子,你怕是算多了。你们家这宅子是大,可你大伯家的比你们还大,你大伯可说了,他那宅子就花了四百出头。”

乡下人院门白日一般是不关的,周家人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院门外已经挤满了围观的人。

沈煦心下了然,不枉他特意选这个时段回来,从村口就放慢脚步,就是算着每天这会儿刘大花都会和一帮人聚村口歇晌,她是个爱管闲事的,遇上了,定会拉着他东问西问。再有一点,她与向桂莲二人素有矛盾,看不得向桂莲好。

向桂莲心下一惊,完了,有刘大花这根搅屎棍掺和,这事要糟!

第4章

“去去去!看什么热闹,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家的家事,跟你们什么相干!都哪凉快哪呆着去!”

向桂莲忙不迭赶人,只想快点把刘大花这具瘟神弄走。

刘大花哪会让她如愿,“别啊!我就觉得你家门口凉快,就爱在这呆着!我说向桂莲,你这心可真够偏的!三子要钱,是为救命,你扯什么爱军爱红的工作和对象啊!总不会让三子说中了。在你眼里,三娃的命真没爱军爱红的工作和对象重要?”

“我……”向桂莲咬牙切齿,目怒凶光,“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刘大花一嗤,“那你说说啊,这不是还剩五百二吗?怎么就没钱了!”

“什么五百二!光只会算赚进来的,怎么不算用出去的!”向桂莲瞪向沈煦,“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呢!家里十好几口人,吃的穿的用的,花的不是钱?你当这三年大家都是喝西北风过来的吗!”

沈煦蹙眉,“我算的只是自己的工资,没算一家子的工分和大哥二哥做木匠的收入。这没算的部分,难道不够养活咱们家?还是说,妈觉得兄弟们挣得不算,我挣得合该养着所有人?就算如此,可以算算村里和咱们差不多的人家,每年花用多少,想来这五百二也用不完!”

刘大花插嘴,“这话在理!咱们乡下粮食是队里分的,蔬菜自家自留地里种着有。也就平时偶尔买点荤,再扯几匹布做衣服,零零总总加一块,一整年也不过几十块。你这五百二,起码得有四百剩!”

旁听的众人纷纷点头。

这一唱一和的,向桂莲气得肝疼,还偏偏反驳不来。

沈煦又说:“妈,我说了,只要三百,后续三娃的费用,我自己想办法,以我对这个家的付出,这点要求,不算过分吧?”

步步紧逼,将每一笔账都算得清清楚楚,向桂莲没读过书,哪有这份算账的能耐,被沈煦一轮轮掰扯下来,早就弄懵了。见这情形,知道自己说不过,瞬间变了样,拿出了杀手锏,趴在桌子上哭。

“老头子,你怎么这么早就去了!要是你还在,我哪用得着这么为难!我辛辛苦苦操持这个家,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分花。这都三年了,哪还记得都花在什么上头了!这没了就是没了,可偏偏有人不相信!这是要逼死我啊!老头子,亏得你当年拼了命为他去弄一口吃的,结果,结果……”

又是这样。向桂莲的两大武器,一是周光宗和周耀祖。原身又不少优点,却也有不少缺点。他不苛待女儿,但却也执着于儿子,和这个时代大多数人一样,觉得儿子才是后。无后,就没了香火。

三娃的身体羸弱,养不养得活难说。向桂莲提让侄子过继,给他养老。他也存着这个心思。因此,每逢有点什么事,向桂莲就把周光宗周耀祖拿出来。为了老了以后有靠,原身多半会退让。再不退,就提周二江的死,这么一来,原身不退也得退。

可惜,沈煦不是原主。

“妈!你别说了!”

“凭什么不让我说,我就说!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忘了你爹当初是怎么死的!你……”

“我没忘!”沈煦眼神炯炯,“正是因为没忘,我记得,爹是淹死在河里的。你说他是出去找吃的,可他没去山上找,而是去了河边找,是为了捉条鱼吧?我记得,爹死的时候,河边还有一副鱼叉。”

“去河边当然是捉鱼,要不然还能干嘛!”

向桂莲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沈煦点头,“既是这样,我就奇怪了。妈一直说,是我吵着要吃的,爹才出去的。那年头,家家户户都缺食物,大家都饿。我们兄弟几个经常喊饿,我也喊过,因此没多想。可如今想来,我素来不喜欢吃鱼,就是喊,也不会提要吃鱼。”

向桂莲懵了。

刘大花一拍大腿,“对啊!三子四岁的时候,我逗他玩,给了他一块鱼,他被鱼刺卡住,好险没岔过气去。自那以后,就再没吃过鱼。为这事,向桂莲,你还敲了我两毛钱赔偿呢!

当年二江怎么出门的,全是你一张嘴在说。谁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我觉得三子说得有道理。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看见鱼都怕,怎么会吵着要吃鱼?”

看热闹的人窃窃私语,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三子确实是不吃鱼的,倒是周爱党和周爱军都爱吃鱼。”

“周爱党那会儿都多大了,懂事了,晓得饥荒的困难,应该不会这么闹。周爱军当时才三四岁吧!该不会是他说要吃的吧?”

周爱军浑身一阵,脸色忽青忽白。

向桂莲唰一下站起来,气急败坏,“胡说八道!我们爱军多听话的孩子,怎么可能是他!是老三!我说是他,就是他!就算不是为他捉鱼,也是被他克的!”

这话就说得有些蛮横不讲理了,任谁都听得出那么点心虚来。

刘大花呵呵了两声。

沈煦神色落寞,眸中带着几分委屈、无奈与隐忍,“妈说是,便是吧!反正这罪名我也担了这么多年了。因着这事,妈说是我害的弟弟妹妹小小年纪没了爹,要我多照顾他们,这些年来我也事事都依了。

我自己苦点累点没关系,但不能让老婆孩子跟着我一起苦。三娃还小,松玉肚子里这个还没出生,我总得给他们找条活路!妈说家里没钱,兄弟们也不同意我去借。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

不勉强?就这么算了?向桂莲直觉不太好,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然,沈煦又说:“分家吧!我的老婆孩子我自己负责,是死是活,花多少钱,是借是攒,我自己来!”

“分家?”向桂莲大惊,“我还没死呢,你就想着分家!老头子,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哟!”

哭嚎之声响彻云端。

这么大的动静,将周大海也吸引了过来。

“哭什么!这又是怎么了?”

不等向桂莲和沈煦回答,刘大花等看热闹的,你一言我一语,将来龙去脉说了个全乎。沈煦发现刘大花是个人才,向桂莲说的那些话,她学得有模有样,语气都十分到位。

周大海脸色一点点往下沉,待听完,看向沈煦,“你要分家?”

他有些为难,这么多年看下来,他不是不知道沈煦的艰难。正是因为知道,他才尽可能护着一点算一点。可惜再怎么护,他也只是大伯,不是人亲爹。尤其他和周二江,分家都几十年了。他是可以稍微压一压向桂莲,却没法直接做他们家的主。

别说向桂莲不乐意。就这大哥和弟媳妇的关系,插手太过,也惹人闲话。

他同情心疼这个侄儿,却从没建议过分家。因为他看得出来,这个家,唯有三子靠得住。他若是离了,这个家要不了多久,怕是得散。向桂莲总说周爱军聪明,往后能有大出息,可他瞧着,周爱军没那个能耐。

二弟去得早,他怎么都得帮他把这个家稳住吧?

周大海叹息,“分家不是小事,三子,你得想明白。”

向桂莲哪容得了他分家?

“他大伯,咱们村可没有跨过老爹老娘,自己说分家的道理。没这做法!这家是他想分就分的?要让他成了,咱们村这些年轻人都学他,岂不乱套了!”

这话在理,有些先例确实不能开。

围观的人本端着看戏的姿态,听了这话,好些也不免皱起眉来。

沈煦站出来,面朝周大海直接跪了下来,“大伯,不是我非得分家,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今年二十四了,这二十四年,家里是怎么待我的,村里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从一出生就不受待见。妈说我是灾星,克父母。对我没几回好脸色。以前爹在家的时候,我还能吃个饱,穿个暖。爹不在家,我就只能捡大家吃剩的,经常饿肚子,有时候饿狠了,就猛喝水灌个水饱。

后来,爹没了。妈说爹是我害死的,把我扔去了山里。大冬天的,我穿着一件破棉袄冷得浑身打哆嗦。山里还有狼,要不是大伯带着人找上山,我早就被狼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是大伯救了我的命,把我带回家。妈不肯让我进家门,是您收留我,给我一口饭吃。后来饥荒过了,我也渐渐大了,能抵大半个劳动力。妈又上门把我要回去,让我帮家里干活。

自那以后,我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大家睡了,我才能睡。家里条件好些了,妈把兄弟们都送去念书,只我没去。妈说,我不配。又是大伯看不下去,掏腰包送我去学校。就这样,也只匆匆把小学读完。妈就不让了,因为我十几岁,能赚一个壮劳力的全工分了。

大哥二哥结婚的时候,都给了女方二十块钱的彩礼,办了好几桌酒席。我结婚的时候,妈说没钱,一分没出。是松玉不嫌弃我,愿意嫁过来。

再后来,我走运得了白老爷子的青睐,能有机会去城里做工,我没日没夜地看书,总算考进了印刷厂,拜了师傅,跟着做了一年就转了正。赚的工资,除了自己必要的花用,一分不少全给了妈。”

这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摆出来,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沈煦喉头更咽,眼眶泛红,“大伯,我这心里就算是有一团火,一次次冷水泼下来,也是会凉的!我自认为没对不起这个家半分。松玉跟着我,吃了不少苦,我不能对不起她。三娃还小,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不管吧?大伯,这个家我是实在呆不下去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看着向桂莲的眼神变了样。

其实原主的遭遇,村里人也都知道,可到底是别人家的事。而且很多事过去好些年了,人都是健忘的。

这回被沈煦一一说出来,不免都觉得,向桂莲的做派过分了。

刘大花啧了一声,“也不是没那偏心眼的人家,可再偏心眼,也没这么偏的。这是亲生的吗?”

向桂莲浑身一激灵,从头到脚,寸寸发冷。

第5章

“怎么不是我亲生的了!我生他的时候命都差点没了,这事大伙儿都知道!刘大花,你别上下嘴皮子一碰,净搞事!”

刘大花就是随口一说,没真这么觉得。毕竟向桂莲说的没错,她生三子差点没命的事大伙都知道,要不是正巧遇上贵人,给了人参泡水,只怕早就一尸两命了。

见向桂莲仿佛要杀了她的模样,刘大花嘴上一嗤,“是亲生的,你还这么待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仇人呢!”

向桂莲看着沈煦,眼神怨毒,“就是上辈子的仇人,这辈子来害我的!我对他不好?还不是因为他是灾星?不然我会差点没命?他爹会早早就去了?这要是放在以前,谁家出了这么个克父母的灾星,早给扔了。也就我还留着他,将他养这么大!如今,他倒是怪起我来了!”

眼见该说的都说了,形势差不多到了位,沈煦已不耐烦和她扯皮,没回应她这段话,只说:“分家吧!你若是不想几兄弟都分了,就单把我分出去!”

他一叹,“我是铁了心要分的。按村里的规矩,确实是你不答应,我也没法子。不过那也没关系。要用的钱我先借着,兄弟们不管,我自己还。我有工资,松玉有工分,每个月还一点,总能还清。”

这么一来,工资她占不着,工分也占不着。和分家有什么区别?不!有区别,岂不是还得养着他们一家?比分家还不如!向桂莲更不会答应了!

瞧出她的心思,沈煦接着说:“就此分家,家里给我三百块,别的我都不要。我的工作也可以留下给你们。当是你养了我一场的补偿!”

这话让众人都愣了。刘大花皱眉,“三子,你可别犯傻,三娃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你这工作好容易得来的,可不能丢!”

周爱军最先回过神来,拉了拉向桂莲的衣角,挤眉弄眼。

向桂莲哪会不懂他的意思。她不肯分家,不就是舍不得这份工资吗?要是能留下这份工作,谁还管周爱民的死活?

只是三百块……

向桂莲皱眉,她有点肉疼。

没等她想明白,周大海已经开了口:“不行!三子,不要意气用事!这工作是说给就给得吗?”

周爱军急了,忙去拉向桂莲,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有这份工作,还愁赚不回三百块?妈,你想想,你要是死咬着不分家,三哥也不会再上交一分钱。妈,要是再拖下去,大伯压着死活不肯,这事就泡汤了。”

向桂莲恍然,是啊!想通这点,她忙在周大海再次开口前说:“行!分家就分家!”

周大海脸都黑了。

向桂莲似是生怕沈煦反悔,又说:“给你三百,别的你什么都不要,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那这房子也没你的份!”

这吃相,可真够难看的!

不说刘大花,其他人也都看不下去了。

“向桂莲,这房子去年才建的。建房子的钱用的还是三子的工资吧?要没三子,你们能建得起这么好的青砖大瓦房?”

向桂莲瞪眼,“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他自己说的,只要三百块,别的都不要!”

沈煦心底冷笑,面上不露,“好!房子我不要!”

周大海气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忙打断他的话,“三子!”

沈煦又说:“不过我有个条件!如今大家都知道我们家松玉和三娃的情况,我又没了工作,往后日子自是要艰难些。因此,分家后,妈生病养老的问题,我就不管了。

这份工作,妈是给大哥二哥还是四弟,都随你们。我不过问。但谁得了这份工作,也就等于默认把我的那份一起出了。这个条件,应当不过分吧?”

刘大花感叹,“不过分,合情合理。印刷厂的效益好,工人工资都不低,即便这顶替你进去的,没那本事,干不了技术工种,也会调岗。钱会少点,却也不会差到哪去。这样的好处都让他得了,自然得有些付出。”

众人点头。唯有周大海神色复杂,连老娘生病养老都不管了,这是要断了这层关系啊!

然而想到沈煦刚才涕泪交加说的一番话,从小到大的一出出事,周大海连半句阻止的话都说不出口,只能叹息,“三子,你想好了,真的要这样吗?”

沈煦点头。

周大海望向向桂莲等人,没一个站出来替三子说话的,怕是都恨不得快点让他把工作手续办了,拿了三百块走人,心底失望透顶。目光一个个扫过去,“你们答应吗?”

周爱国嘴唇蠕动了两下,蹙着眉,看了向桂莲一眼,被向桂莲一瞪,刚张开的嘴又闭上了。周爱党点头,“我没意见。”

周爱军也表态:“我也没意见。三哥放心,妈我们会负责的。你还有嫂子和侄子侄女要照顾,也不容易。”

这话说的好听,知道不容易,怎么还好意思答应?

嘴上说负责,可向桂莲如今身子健壮,没病没灾,自己还能赚工分,不但能养活自己,更能帮衬儿子。真等她干不动需要负责,还不知是多少年后的事呢!

周大海只觉得心里堵得慌,见事情已经无法转圜,干脆道:“成!既然这样,把七叔公请过来,再去叫一下刘金水,一起做个见证。分家,顺便……”

他抬头望向沈煦,沈煦神色淡定,接着他的话头补充:“签切结书!”

周大海深吸了一口气,自知事情无可回转,“就这么办吧!”

七叔公是如今周家族里辈分最高的。刘金水是村支书。这两位加上周大海这个大队长,见证人可说威望地位都足了。

周爱军心下欢喜,好在还知道掩饰,面上没怎么露。周爱党只差没把高兴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等人来齐,周大海亲自写分家文书,写道一半却说:“房子,工作都是你们双方自己愿意的,我也不说什么了。只一样,三百块太少,怎么也得给四百!”

怎么就得四百了呢!向桂莲大急,“他大伯,三子自己说的只要三百,我……”

话没说完,周大海怒目而视,“我说四百就四百!你要是不给,那就别要。不说咱们乡下,城里人想有份铁饭碗都不容易。这岗位不愁人要!卖出去也值不老少。”

刘大花一听这话,略一思量,狠了狠心说:“三子,你要是急用钱,想卖工作,四百我出了。我去借,这工作给我们家建设!”

这主意一出,大家都觉得好,只是大多人家买不起,却也不妨碍他们牵线搭桥。

“三子,我儿子门路广,让他给你找个想要的人,不说四百,说不定还能卖个四百多呢。”

这卖出去的差价岂不就是他儿子的了?

又有人说:“我家娃他舅在城里,三子,你先别急,我下午就去问问,他要是要,肯定也能出得起价钱!”

吵吵嚷嚷,争先恐后。向桂莲慌了,“谁说我不要!四百就四百!我给!”

不就是四百吗?按以往三子的工资,一年就能赚回来,就是换了岗位,没技术工种的工资高,最多也就一年半到两年的时间。怎么都值了!这可是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不能错过。

向桂莲一咬牙,一跺脚,认了!

分家文书和切结书搭在一块写,一张纸上,沈煦特意看过,上面明确有不负责向桂莲日后生老病死的问题,这才点头,签了字盖了手印。向桂莲从房里拿出一叠大团结,割肉一般递给沈煦,“工作手续什么时候办?”

“我明天就向厂里打报告,等批复下来,你们就能去顶岗。”

向桂莲满意了。张丽芬眼珠一转,看了眼沈煦他们还住着的房间,“三弟既然不要这房子,那是不是得搬出去?”

向桂莲一哼,“搬,当然得搬!”

周大海气结,就没见过这么着急忙慌的,连面子都不要了!都是一家子骨肉,何至于此?

好在沈煦接受良好,就是向桂莲他们不催,他也不想和这家人住在一起,“好!”

周大海很是担忧,“搬出去你住哪?”

沈煦显然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村西头那房子不是空着吗?”

西头确实有座土砖房,建了没几年,原先是给上头派下来的知青准备的。因着是村里比较偏僻的地方,挨着牛棚又近。牛棚里住着的都是些被□□下放的坏分子。知青们不愿和这些人为伍,也是嫌离村里远,每天上工要多走一段路,闹着不肯住。

村里没办法,重新安排了住处,那地就空了下来,堆放了好些杂物。如今要清理出来倒也不难。

“那地方住我们一家子尽够了。我可以每个月给队里两块钱。”

周大海转头看刘金水,公家的资源,虽说平时也不用,不损害任何人的利益,何况还给了钱,他自认完全可行,但总还要得到村支书的首肯。

刘金水自无不可,更是说:“这样吧。按年算,一年十块。你别看手里有四百块,不经花的,省着些,别大手大脚。”

沈煦谢过,转头与周大海商量,“那屋子太久没住人,把杂物清理出来,还需收拾一下。尤其是这墙壁砖头,顶上瓦片,有没有破洞的地方,补上一补。松玉和三娃得在医院住几天,我要陪着,怕是没空。劳烦大伯找人帮帮忙,我出工钱。”

周大海应了,“成!你放心,那地方当初盖得还算严实,问题应当不大。最多三天全能给你搞定。你回来就能搬!”

沈煦再次谢过。这分家之事就算了了。

众人散去,沈煦怀揣着四百块往医院去。

这趟分家还算顺利。虽然舍弃了不少东西,但沈煦并不觉得可惜。

一来房子他拿不走,又没法把周家人赶出去,与其一起住着后患无穷,不如搬出去得个清静。二来就是这工作。他虽然继承了原身的记忆,也能干得了这份活,却不够熟练,很是有些勉强,何况他也不喜欢。他有自己的打算。

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原身是在厂里工作时出的事。书中对这次事故未曾细述,只是一笔带过。沈煦不知道意外具体什么时候来,剧情帝又有多强大,未免防不胜防,还是远离的好。

当然这工作也可以给别人,或是卖出去,但都不如丢给周家好,至少用此划清了界限。不然,就是能分家,也没法分得这么干净利落。

而且这么一来,人人都觉得他吃了大亏,往后他若是再找着好进项,周家想扒拉上来,他也可拒绝得理直气壮,旁人说不出半点不是来。

更何况,周家看着是得了大好处,实则未必。工作对于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个不□□。向桂莲儿子不老少,工作就只这一份。不谈周爱国,周爱党和周爱军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尤其他们往常吸着原身的血,凡事有原身顶着,自是齐心协力。如今没了原身,利益相关,端看还做不做得成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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