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世玉打擂
王亚民著 灵风校录
第一回红颜伴白发意在报恩话说清乾隆年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老百姓安居乐业,十分快乐。这时广东省的肇庆府管辖下有个高要县。离县城十里余外有个孝悌村,村子里有一大富翁,姓方名德表字济亨,娶妻李氏。他从少就离开家乡,在外面做湖丝生意。历年来在南京城内朝阳门大街,开设一家万昌绸缎店。因为开设年久,而且对待顾客,又非常和气,真所谓价廉物美,童叟无欺,所以门庭若市,营业极为兴旺。
方德这位老先生,年纪已经五十开外,他在家乡却早已生下两了个儿子,长名孝玉,次名美玉,都已成家立业,掌守家园。他本来每年回家两次,一来团聚天伦之乐。二来把店中所赚的银两,陆续带回广东。现在他的妻子已经去世,又因年纪已老,长途跋涉也颇不方便,所以方德并不回乡,只叫两个儿子,每年到南京店中来走几次。有什么事情,也都叫儿子去做。他预备快快乐乐的享几年清福,做做老太爷了。
这天午后,方德偶然在店门口闲坐,瞧着街上来来往往的客商,十分热闹。不料天空中忽然乌云四聚,狂风大作,飞沙走石。看光景竟是要落一场大雨了。伙计说道:“东翁!不好了,飓风来了,我们上了牌门板,暂时停止营业好吗?”方德暗想,此刻顾客们也都纷纷躲回家中去了,店中根本也没有生意,于是点头称好。果然这时狂风暴雨已经倒泻而下,方德帮着伙计们七手八脚把店门闭上。
正在这时,忽见一个老者,年已花甲,挑了一担盐,淋得浑身稀湿,急急的走进店来,口中说道:“求各位大掌柜帮忙,请容老汉避一避大雨,免得淋坏这一担盐,真是感恩不尽了。”方德原是个心地良善之人,况且听那老者所说的话,又是广东声音,于是更加动了乡情,当下立刻答应。那老者连连道谢,把那担盐放在地上,与众人见礼。方德见他衣服都已湿透,恐他上了年起的人,受了风寒容易生病,于是说道:“老丈请里面稍坐片刻,待我借件衣杉给你,换一换好吗?”
那老者见他如此热心仗义,益发无限感激,连连抱拳,跟他入内。方德取出衣衫来,给他换上。一面问道:“请问仁兄是广东哪一县的?在下也是广东人。”那老者很惊喜的说道:“原来东翁也是广东人,失敬了。小老儿原是连州连山八排洞里的土人,姓苗名显,流落在此,已经十余年了。”
方德一面请他坐下,一面命人倒茶敬客。又开口问道:“苗老先生既是八排洞里的土人,因何流落到如此远的南京来呢?”苗显喝了一口热茶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因为小老儿平生颇知几路拳脚,所以当时被友人请到这里来教习拳棒。谁知过了没多年,小老儿因病失馆,前年老妻又一病亡故,膝下又无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名叫翠花,今年十八岁,父女相依为命,万分无奈,只好贩盐度日。幸而小老儿有些手段,那些巡查之人,也奈何我不得,因此稍可糊口。今日若非东翁垂情,我这一担盐恐怕要被大雨冲化了,没有了钱赚到不要说,而且还要蚀本了。现在多蒙东翁允我暂避,且又借衣换身,此恩此德,没齿难忘,敢问东翁贵姓大名,那县人氏?也好叫我记在心里,将来慢慢的报答。“
方德这忙道: “异乡客地,遇见同乡人,仿佛弟兄一样,互相帮助,也是应该之事,老兄何必说这些报答之话?小弟姓方名德,乃高要县人氏,我在这儿开店已经三十多年了,如果苗兄不弃,可以常到小店来谈谈,如有本钱短少,小弟也能资助一二。我现在有纹银十两,送给老兄做些别项生意吧!”苗显听了这话,连连摇手,说道:“这可不敢,小弟无功不受禄,岂能接受老兄的银钱,小弟心领谢谢,还望老兄原谅!”
方德已把银子取出,道:“小弟的意思,觉得贩盐一事,究竟是违禁之物,虽然颇易赚钱,到底不很妥当,而且遇到大雨,便要化水,连本都折了,实非良策。故而赠银请另作买卖,老兄若认小弟是个朋友,不妨收下。否则小弟也不好意思太勉强了。”苗显方才大喜,拱手道谢:“既蒙老兄如此概仗,小弟若执意不受,未免不拾抬举了,将来若有出头之日,定必补报。敢问老兄有几位令郎?可否请出来一叙,俾便拜识为幸。”
当下方德道:“小弟共有小犬二个,他们在故乡家中,每年轮流来此,前日都已回去了。”苗显问道:“不知他们多大年纪了,可曾娶了妻室?”方德道:“大的今年二十岁,小的十八岁,都已娶了妻房,他们在故乡也已开设了绸缎店,将来苗兄见他们,还希指教一二是幸。”
苗显所以问得这样详细,他的本意原想把女儿翠花嫁给他儿子做个媳妇,以作报答之情,现在听他们都已娶了妻房,一时无话可说,也只得罢了。这时天色已夜,而外面狂风暴雨,尚未停止,方德就留苗显在店中用膳。苗显在这情形之下,恭敬不如从命,也就答应下来。在晚餐之间,彼此又谈了许多的话,苗显方知道他的老妻已经是亡故多年了。
直到晚餐完毕,方才天晴,苗显挑了盐担,千恩万谢,告辞回去。从此以后,他便时常到万昌绸缎店来走动,而且听从方德的劝告,干了别项生意。每每缺少资本之时,向方德开口借贷,是有求必应,从未使他失望,因此苗显益发感激零涕。如此过了半载,方德的两个儿子,从故乡到来,也和苗显认识了。因为知道苗显是父亲好友,所以孝玉美玉不敢怠慢,尊为世伯,非常的敬重他。苗显心中好不欢喜,他便把平生武艺,在空暇之时,传授给孝玉美玉二个公子,使他们有了自卫的力量。
这晚苗显回到家里,女儿翠花开门迎接,送上茶来。见父亲呆坐,若有所思,于是低低的开口问道:“爹爹莫非有心事吗?”苗显说道:“这半年来的日子,为父承蒙方德兄多多照顾,受了他无数银两,只借不还,他却毫无怨言,如此大恩,真叫人感入骨髓,不知如何报答才好?”翠花说道:“明儿爹爹做生意顺手了,多还他几两银子好了。”苗了叹了一口气道:“你爹爹不是做生意出身,故而难有发财的日子,如今为父倒有一个报恩的办法,但不知女儿的意下如何?”
翠花忙问是何主意?苗显笑道:“方德兄虽然年已半百,但精神抖擞,看起来也不过四十左右的样子,他的妻子已亡故多年,但至尚未续弦,故而为父之意,欲将女儿配他作为继室,一则吾女年纪不小,亦可终身有靠;二则报了他的恩德。但未悉女儿肯顺从为父之意否?”翠花听了此话,两颊不由通红,虽然颇有老夫少妻不满之意,但那时身为女子的,对于父母之命,绝对不敢违拗。当时含羞答道:“听凭爹爹作主,女儿没有意见。”
苗显知道女儿已经答应,不由大喜,当夜父女俩各自安息,一宿无话。到了次日,苗显兴匆匆的来到万昌绸缎店。方德接入内厅,分宾主坐下,献茶已罢,方德问道:“苗兄今日脸有喜色,莫非做成一笔好买卖了吗?”苗显笑道:“小弟今日到来非为别事,乃向老兄讨杯喜酒喝的。”方德惊讶道:“老兄此是何话?小弟两个儿子均有妻房,膝下又无第三个小儿子,你向谁讨喜酒喝呀?”苗显哈哈笑起来道:“老兄中匮犹虚,难道不预备再续弦了吗?”
方德忙道:“小弟已经子孙绕膝,况且年已衰老,安能再娶?老兄不要开玩笑了。”苗显正色道:“吾兄之言错矣。想兄还只有五十开外,而且精神饱满,身强力壮,若活到七八十岁,乃毫不希奇之事,若身边没有一个知心着意的人儿服侍,生活多么不便。现在弟欲将小女翠花嫁兄为妻,待奉左右。一来小弟深受重恩,无以为报;二来小女终身有靠,不致受人欺侮;三来老朽身衰多病,倘有不测,也可暝目九泉。万望吾兄怜我父女俩一片诚意,即蒙收纳,实为万幸。”
方德连连摇手,说道:“我道对方是何人家之女?原来却是令嫒小姐,那更万万不能答应也。”苗显急问何故?莫非嫌我女儿貌丑耶?方德笑道:“非也,令嫒小姐年方二九,正在青春,登可嫁个白发老头?吾虽自私,也不敢有误小姐之终身耳!老兄美意,小弟实不敢接受,还希原宥。”
苗显连忙又道:“这是小弟征求过女儿的同意,并非我逼她下嫁,小女既已答应,若恩兄将她拒于千里之外,则小女定必无颜为人了。”方德道:“并非小弟薄情,一来不忍害了青春少女,二来也恐怕子媳辈所讥笑,弟之苦衷,望兄三思,定能同情我也。”苗显认为没有问题,说世间上八十老人续弦的也很多,何况老兄还只是壮年之时。两人一个再三推却,一个再三要他答应。正在互相争论之时,忽然见孝玉和美玉匆匆从外面回来。
未知方翁究竟答应婚事否?且待下回再行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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