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地理文化图(湖南省的地理结构)(1)

中央之国的形成<三国篇> [第29节]

作者:温骏轩

编辑:尘埃 / 主播:安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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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襄九郡(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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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在所有描绘江南的作品中,这首被自汉乐府收录的民歌,几乎可以算得上是鼻祖。时隔2000多年,诗歌中所描绘的芳晨丽景,与后世脑海中所浮现的江南景象依然高度重合。不过且慢!现在释读的板块不是荆州吗?思绪为何又忽而飘到了千里之外的江南。

此时提到“江南”,是因为“江南”的概念本源出荆楚,最初所对应的只是荆江之南的洞庭湖流域。后世所熟知的江南,在秦汉之际的地缘标签则是“江东”。至于“江东”为什么变成了“江南”,在扬州部分已经解读过。

公元前3世纪初,屈原曾经两度被楚王放逐于楚之“江南”,并最终在苦闷、绝望的心情下投汨罗江而亡。不过就楚之江南来说,位置也并不是一成不变的。随着楚国向长江下游地区扩张,鄱阳湖流域亦成为了楚之江南的一部分。

在以荆州成为楚国旧地标签的两汉三国时代,江南一词再次回归最初的设定——洞庭湖流域。在东汉时期,这片江南之地被分割为四个隶属荆州的郡级行政区,分别为:武陵郡、长沙郡、零陵郡,以及桂阳郡。其中长沙郡在西汉时期的建制为“长沙国”(著名的马王堆汉墓就是当时长沙国相利苍及其妻、子的墓葬)。基于它们位于荆州南部及长江之南的位置,此四郡一般被称之为“荆南四郡”或“江南四郡”。为了避免与今之江南想混淆,接下来将使用“荆南四郡”作为它们的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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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壁之战后,刘备曾借曹军败北之机迅速占领荆南四郡,使得自己第一次获得稳定的地盘。在罗贯中笔下,刘备、诸葛亮先是合军攻取了零陵,再分兵拿下了剩余三郡,其中:关羽攻取长沙,收降黄忠、魏延;赵云兵不血刃得了桂阳,并拒绝了太守赵范的寡嫂樊氏;张飞则得了武陵。不过由于罗贯中当时并不了解四郡的方位及荆南地区的山形水势,这个出场顺序实际是有问题的。好在今天的我们,有条件从地理、历史双重角度,复盘当时的情况。

如果说汉之豫章郡所对应的是现在的江西省,那么所谓“荆南四郡”大体对应的就是湖南了。需要注意的是,荆南四郡的范围实际还延伸到了:广东、广西、湖北、重庆、贵州等省市,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在后面的内容中,都会一一解答。

首先出场的是位于武陵郡与长沙郡两个与江汉平原相连的行政区——武陵郡与长沙郡。与南郡和江夏郡分处江汉平原两侧相对应的是,武陵郡和长沙郡同样分割了洞庭湖平原。至于零陵郡、桂阳郡,则均处于此二郡之南。由于赤壁之战时,刘备是驻军于鄂东南地区,如果要取荆南四郡的话,显然是应该先取长沙郡,再继续向西、南方向推进。

通过对江汉二郡的解读,一个地缘现象引发了我们的关注,那就是长江虽然在两湖平原境内总计有800公里,并且是上述两大平原的地理分割线,但这段归属长江中游范围内的长江,却没有天然成为一条行政分割线。

南郡和江夏郡分别在洞庭湖以西及幕阜山脉以北,将控制线延伸入了长江南岸。时至今日,情况依然如翻版般的存在,真正充当湖南、湖北两省分界线的,只有洞庭湖所对应的一段长约180公里长江。以此来说,以洞庭湖而不是长江为参照物命名出湖南、湖北两省,倒是十分的贴切。同时也喻示着长江在两湖平原所充当的地缘角色,并非一道天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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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读荆南四郡或者说湖南地区的地理密码,并不在于其与长江的关系,而是在于其内部的山形水势。水势是随着山形走的,那些地表突起在帮助关联地区获得更多降水的同时,也决定着水流的方向。

整体来说,湖南的地理位置不似江西那么封闭。造成这种差异的原因,在于其北部没有大别山脉的影响,东西两侧山地在长江沿岸的距离也足够宽。如果说江西的地形更像是一个盆地,那么湖南就是一个北部开口的簸箕形。在东、西、南三个方向为这个簸箕围边的,分别是:西江南丘陵、武陵山区,以及南岭。

关于“西江南丘陵”部分,在江西部分已经做过解读。当下的解读重点是洞庭湖平原之西的“武陵山区”,以及管辖这片山地的“武陵郡”。与大多数行政板块一样,当年武陵郡的范围也包括平原和山地两部分。

其东部的平原部分为“西洞庭平原”,西部的山地部分则被称之为“武陵山区”。当年崛起于西江汉平原的楚人,最先向南征服的便是武陵地区。只不过当时的楚国还没有使用“武陵”一名,而是将之命名为“黔中郡”。后来统一天下的秦国依然继承了这个名称,并进一步扩张了黔中郡的范围。直至西汉开国之后,方改名为“武陵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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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便说下,“黔中”之名在唐朝曾经以“黔中道”的形式被重新启用。虽然不管是黔中道还是武陵郡,在范围上都地跨了:湖南、湖北、重庆、贵州四省市,并且贵州最终继承了“黔”这个名称,但考虑到柳宗元当时是被贬在湖南南部的永州,他在著名的寓言故事《黔之驴》中所描述的那头驴,应该是在湖南境内被放生并被老虎吃掉的。

唐朝时,武陵山区到底有没有驴还很难说(华南虎是肯定有的),但无论对于最先征服这一地区的楚人,还是对于创立“武陵郡”一名的汉王朝来说,武陵山区实是一片开发价值不大的蛮夷之地。

以至于汉代对分布于这片山地的土著居民,有一个“武陵蛮”的泛称。不过及至东晋之后,武陵山区的形象却因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变成了世外桃源的所在地。只是无论是被视为蛮夷之地还是世外桃源,背后的推手都是武陵山地的边缘性。

尽管武陵山区的农业开发价值不大,但在区位上却非常重要。地理上,这是一片位于四川盆地、两湖盆地、云贵高原、两广丘陵之间的连片山区;行政上则涉及有:湖南、湖北、重庆、贵州四省市。在两湖盆地纳入中央之国的范畴之后,如果想进一步在西南方向扩张,这片面积相当于一个中等省份的山地,是怎么也绕不过去的。

武陵山片区结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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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湖南来说,武陵山区同样有着重要意义。很多省份都有一个别样的代称,比如山西的“三晋之地”、河北的“燕赵之地”,而湖南则是被称为“三湘四水”。这当中的“四水”意指哺育了湖南的四条河流。这四条从不同方向注入洞庭湖的河流中,除湘江以外,资江、沅江、澧水的河流都与“武陵”有关。由此可见,不了解武陵和武陵山区就无法解锁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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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历史、地理原因,确定武陵山区的范围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从地理层面来说,武陵山区的定义应该为:武陵山脉及其延伸山地,问题在于哪里才是武陵山脉。狭义的“武陵山”发源于贵州东北部的铜仁,东北向在湖南境内延伸约300公里,直至消失在湖庭湖平原。

这条绝大部位于湖南境内的山地,西半部为沅江上游的辰水和酉水所覆盖,东部部则为澧水和沅江的分水岭。当下整个武陵山区中最知名的城市——张家界市正位于武陵山北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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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助成就澧水与沅江的这条“武陵山”并不是武陵山地的全部,与其西北部那些被统称为“武陵山区”的山地相比。这条“武陵山”甚至可以说是体量最小的一条。

然而这其实也是个优势,对于力量渺小的人类来说,那些高大山脉的延伸部分,反而更容易进行开发及承载人口。与江汉平原一样,洞庭湖平原原也极易遭遇水患。这使得无论自先秦直至两汉三国时,无论是武陵郡还是长沙郡,绝大多数城邑都是设立在有山地、丘陵可依的河谷,而不是洞庭湖平原腹地。

位置最靠近江汉平原的澧、沅两水,尤其是靠近山地部分,很自然的成为了地缘中心(大部分县级行政区都设置于此)。

然而回归地理层面,这条武陵山却又显得非常的弱势。武陵山区整体上可以视为云贵高原的延伸,其主脉自乌江下游开始,沿长江东南岸向东北方向一路延伸至长江三峡。这部分高地之所以没被认定为高原,是因为其具备明显的山脉特征。

你很容易在地形图上感受到,整个山区是由一系列“西南-东北”向走势的山地纠合在一起所组成的。相比之下,云贵高原核心部分顶面的地势要平缓的多,虽然也被河流切割出许多深谷,但仍保留着相对平整的高原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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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循着中间高、两侧低的地理规律,武陵山脉在两侧亦衍生出了大片密度和高度较低的山体。在山脉的西侧,那些衍生山地的分布异常有规律。如果说武陵山主脉的结构,就像是一把纠缠在一起的湿面条,那么这些分布在四川盆地东部,总计有30多条的山体,就好像把一根根的面条平行排列在了盆地腹地。

基于这一形态,这片山地被命名为“川东平行岭谷”。当下这片岭谷除西北部为四川所有以外,大部成为了重庆市的核心部分(重庆主城区位于岭谷南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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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长江的分割及地势的明显差异,川东平行岭谷在地理、地缘上都没有被归入武陵山区。不过在武陵山脉的东部,也就是湖南方向情况就有所不同了。你会发现武陵山脉在这个方向上,海拔并没有出现像在四川盆地方向那样的骤降现象,而是呈缓慢下降的趋势。

这种走势所带来的地理影响就是:武陵山区所收集到的雨水,大部分都向东注入了两湖盆地的江南地区。除了刚才提到的澧水、沅江、资江这三条为洞庭湖平原和湖南作出贡献的河流以外,在整个山地的北部还有一条发源于湖北恩施地区,横穿整个山地北部,从宜昌之南接入长江的河流——清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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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一出山地就接入长江,清江所辐射的山地并不属于洞庭湖流域的一部分。基于湖北地区在两湖平原的强势地位,以及控制长江三峡的需要(三峡为通往四川盆地的主通道),无论是在两汉三国时期还是现在,清江流域在行政上都与江汉平原的捆绑在一起。当下,这一地区在行政上为宜昌和恩施两地区所辖,在湖北内部被称之为鄂西南。而在我们正在推进的时代,清江流域则是南郡的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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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域属性使得武陵山区的命运更多与两湖地区,尤其是湖南捆绑在一起。当然,也并不是所有与武陵山区有关的河流,都是向东流淌。在武陵山脉的南端,源出贵州高原西部的乌江,在横穿整个高原腹地之后就没有继续东流,而是在贵州东部遇到一座海拔2493米山峰——梵净山之后(铜仁境内),转而向北切割武陵山地,并最终从位于重庆主城区东北部的涪陵区(注意这个字念fú不念péi,并且吃方便面时放涪陵榨菜太咸了!)汇入长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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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江的这种流向,使得它下游地区与四川盆地东部的在地缘上的结合更为紧密。并导致重庆在建市之时,能够因这层地理、地缘关系,在武陵山脉延伸出一个触角。仔细观察重庆的轮廓,会发现有如一个变形的“人”字。

重庆地形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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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个“人”字的一捺就是以乌江下游为核心的武陵山区了(一撇则主要为“川东平行岭谷”部分)。基于同样的原因,这部分隶属于重庆的武陵山地,在当年亦没有成为武陵郡和荆州的一部分,而是归属了益州治下的巴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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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梵净山的阻挡,乌江很有可能会与沅江上游的辰水相连,变成洞庭湖水系的一部分。这样的话,今天的重庆估计就很难介入武陵山区了。值得注意的是,梵净山不仅是乌江与沅江分水岭,还可以被视为武陵山地的起点,以及与云贵高原的分割点。正是在这座佛教圣地以东、以北地区,地球的隆起开始呈现出明显的山脉走势。

梵净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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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对武陵山区的结构做一个概括:整个山区是由一系列起于梵净山、止于三峡,西以长江为界,东至洞庭湖平原的,东北走向山体纠结而成。其整体呈现出西高东低的走势,西侧最密集、海拔最高的主脉部分,成为了湖北、重庆、贵州三省市武陵山区的主体。反观湖南部分不仅海拔更低,而且山脉间的河谷也更为开阔。

换句话说,之前说的到狭义“武陵山”及其周边山地,在地理层面上其实只是武陵山脉的延伸部分,甚至可以说是武陵山脉最边缘、体量最小的一条山体。尽管如此,基于历史、地缘原因,湖南“武陵山”及其周边地区,反倒是最有资格继承“武陵”之名。

武陵山片区结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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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并不代表武陵山区的其它地区,就不会觊觎与“武陵”相关的地缘遗产了。比如重庆方面就在乌江下游开发了名为“武陵山大峡谷”的旅游景区;而最有经济价值的“桃花源”,更是在湖南、重庆、贵州所属的武陵山地中,都有所“发现”。

21世纪初,中国政府将武陵山区列入了14个“集中连片特困地区”,并加以政策帮扶。表面看,这个善意之举第一次让整个“武陵山区”拥有了自己的行政边界。

以这个基于地理、地缘关系,并带有行政偏差的归纳法来说,能够被称之为“武陵山区”的行政区计有有:隶属湖北省宜昌市、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的11个县级行政区;隶属湖南省邵阳市、常德市、张家界市、益阳市的37个县级行政区;隶属重庆市的7个区县;以及隶属贵州省遵义市、铜仁市的16个县级行政区。为了将之与地理上的“武陵山区”区别开来,我们可以将之称为“武陵山片区”

整体来说,武陵山片区的归纳法还是比较属合地理背景的。其与汉之武陵郡所指向的“武陵山地”部分的区别主要有二:一是让乌江下游那部分,在汉代未划入武陵郡、当下基本为重庆所有的山地,回归了“武陵”的范畴;二是在东南方向,将武陵山和沅江之南的雪峰山地区,也纳入了“武陵山片区”。

相比之下,后者在地理、地缘上所造成的争议要更大。至于为什么这样说,我们下一节再接着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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