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卖人口这种扭曲的现象,各种古代文明里都有。

比如,古罗马的保卢斯赢下了彼得那会战,搞定马其顿后,洗劫了七十个城镇,把十五万伊庇鲁斯人卖为奴隶。

当然了,历史上这么一句“卖为奴隶”,并不像今时今日那样一键下单的方便。早年间人买东西,都得挑三拣四货比三家,何况买人卖人。

没有什么事,比买卖人的过程,更能摧毁人自尊了。

电影《角斗士》的导演雷德利·斯科特承认过,他的灵感来源,出自法国画家让·利奥·杰罗姆的作品。

什么叫做生意的女人(都会经历些什么)(1)

这位画家另有几幅奴隶贩子题材的画,很生动,也很吓人。他自己游历过北非和土耳其,亲眼看过这些事。

人被当做东西买卖。看身材,看牙,看这看那。

羞耻吗?难过吗?无所谓了,买家并不把被卖者当人,只把你当物件。看待你时,就像看手机参数、衣服质地、肉是不是新鲜。

什么叫做生意的女人(都会经历些什么)(2)

什么叫做生意的女人(都会经历些什么)(3)

什么叫做生意的女人(都会经历些什么)(4)

当然咯,讲文明的地方,懂得稍微把残忍的过程给稍微遮一遮。

明朝的张岱在《陶庵梦忆》里写过一个段子,说扬州瘦马的买卖。那会儿,总有些老婆子负责拉皮条。哪家官人想买人,略透个风,自有这等婆子上门,请官人去姑娘家,然后这套流程,鬼知道谁设计的:

“牙婆扶瘦马出,曰:‘姑娘拜客。’下拜。

曰:‘姑娘往上走。’走。曰:‘姑娘转身。’转身向明立,面出。

曰:‘姑娘借手。’尽褫其袂,手出、臂出、肤亦出。

曰:‘姑娘相公。’转眼偷觑,眼出。

曰:‘姑娘几岁?’曰几岁,声出。

曰:‘姑娘再走走。’以手拉其裙,趾出。

然看趾有法,凡出门裙幅先响者,必大;高系其裙,人未出而趾先出者,必小。

曰:‘姑娘请回。’一人进,一人又出。看一家必五六人,咸如之。”

——下拜。走,看身材仪态,转身看脸。看手看胳膊看肌肤,看眼睛,问岁数顺便听声音。再走走看脚。

——设计这套流程的人,也真是个天才恶魔。细致周到,迅速地贴合买家的爱好。

但一想到被买卖被审视的是人而非物件,想到这些姑娘被拐被卖,魔鬼训练,末了拿出来,做玩物秀一遍,任人挑拣,就让人毛骨悚然。

说到牙婆。

我小时候第一次知道这个词,是因为王婆。

《金瓶梅》/《水浒》里,她跟西门庆吹嘘,说自己做媒婆、做卖婆、做牙婆,又会收小的,也会抱腰,而且又会做马泊六。

我以前怀疑:她老人家一口气忙这么多活,还要操持茶坊,如何做得过来?后来大概明白了:她老人家做职业一多,黑白两道都通,穿门过户,各家女眷都熟,人脉很搭,所以就能耐了。

明明王婆自己也是女性,但和那些老婆子一样,偏喜欢作伥?

讽刺的是,许多事实上的人口买卖,只要覆盖上一层面纱,就好像能淡化其买卖色彩似的——又不只是瘦马了。

还是《金瓶梅》里:薛嫂给西门庆牵线孟玉楼,说孟玉楼死了丈夫,颇有家私,家长是死掉老公的姑姑。

西门庆拿了布、买了羹果,去见了姑姑,拿三十两银子做定金,再许下七十两银子。说定了。

于是西门庆便有机会见孟玉楼了。

孟玉楼与西门庆对答了年纪,请西门庆喝蜜饯金橙子泡茶。

到此为止,还算正经相亲;但下一个细节就暴露了:

薛嫂看孟玉楼起身,趁空用手掀起她裙子,让西门庆看孟玉楼的小脚。西门庆看了满心欢喜。于是说好了过门日期,就准备娶了。

——问孟玉楼年纪,让她起身奉茶,掀裙子看脚,这和买卖瘦马时那一套,一模一样。

——所以这套相亲看似有礼有节,说白了还是钱钱钱。

西门庆等于是花钱,从孟玉楼姑姑那里,买了孟玉楼的转让权。

后面孟玉楼另一个亲戚不希望她嫁,过来吓唬她,说西门庆最惯打妇煞妻,又管挑贩人口,稍不中意,就令媒婆卖了。

孟玉楼听了表示不怕。然而这话里透出的黑暗现实,很瘆人:

看不惯的,是可以随意买卖的么?

后来西门庆死后,他的小老婆们,的确被卖了——潘金莲被王婆卖给了武松,春梅被薛嫂卖给了周守备。

说来讽刺,金瓶梅三人,李瓶儿是死了,金和梅之前跟西门庆时,也算风光体面过,但终究胳膊拗不过大腿:还是会被卖掉。

大概就是如此吧?

古代买卖人口,分为许多层级。

最直白残忍的,丝毫不把人当人看,直接上奴隶市场,被人当物件儿摆弄。

稍微隐晦一点的,自有一套流程来淡化买卖成色,但当事人还是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

比如孟玉楼有点身家,与西门庆相亲时看着也规规矩矩。但掀裙看脚,却和扬州瘦马无异。

她嫁人,也需要死掉老公的姑姑做主。嫁去西门庆家当妾,也还是有被卖可能。

貌似体面,但终究还是无法自主。

我觉得,这里有个简单的判断方式:

无论表面蒙着多温情脉脉的面纱,换了任何一种看似温存的形式,试图美化买卖这种勾当,但只要个体还在不由自主毫无尊严地被打量被估价被出卖,就说明还是有人阴魂不散地,信奉中古那套不把人当人的规矩。这些人就是西门庆和薛嫂王婆们的余孽,在这个时代,换个名目,蠢蠢欲动,打算找到个机会和借口,就继续不把人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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