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如文君
历史上才子佳人的传说数不胜数。曹植和甄宓、李后主和小周后、苏轼和王朝云、陆游和唐婉……除去不具名姓者，如“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第一个有名有姓且俱有名篇流传的当属司马相如和卓文君……
司马相如是四川成都人，汉赋四大家之一，被人称为“赋圣”。他小的时候，名字叫“犬子”，就相当于现在的“狗剩”。因为仰慕蔺相如的为人，改名“相如”，可见他是一个出生寒微却胸怀大志的人。
司马相如擅长辞赋，可谓开一代之宗师。早年到长安宦游，然而汉景帝不爱此道，落魄还家，结识了卓文君。卓文君是临邛当地富豪卓王孙之女，仰慕相如文采，宴会时在屏风内窥视。这时的相如家徒四壁、孑然一身，触景生情，赋诗一首《凤求凰》：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这首诗以凤凰起兴，凤为雄，凰为雌，上天入地去寻找配偶，可惜不逢其时，流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美丽的佳人就在眼前，我却可望不可即，只能远远地柔肠寸断，什么时候才能像鸳鸯一样双宿双飞？
若你愿与我在一起，我们相知相惜，幽期不负言。若你我不离不弃，哪怕黑夜漫长，哪怕世俗不容。凤凰比翼齐飞，翩然翔舞，自由自在。而她近在咫尺，却无动于衷，这让我感到万分的悲伤。
关于男女言情之作，诗经《关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窈窕淑女，琴瑟友之”之类的语句，被认为是“哀而不伤，乐而不淫”的含蓄蕴藉。司马相如这篇《凤求凰》可谓十分大胆直白，甚至比类为淫奔之词。把这个情节定为“琴挑文君”。
我觉得卓文君作为一个千金之女，并且新寡的少妇，岂能因为一首词就轻易委身再嫁呢？古人经常把香草美人比兴为君臣际遇。屈原《思美人》开篇“思美人兮，擥涕而竚眙。媒绝而路阻兮，言不可结而诒。”就是把美人比作君王，寄托政治主张而已。如果我们把这首《凤求凰》也作相同理解，自伤心事，寄寓抱负，因而感动了卓文君，恐怕更符合逻辑。当时的司马相如才华横溢，一篇《子虚赋》名满天下，想必卓文君早已属意已久。在无法得到父母支持的情况下毅然决然跟从司马相如私奔而去，甚至当垆卖酒也毫不动摇。
得到文君的司马相如，爱情事业双丰收。《子虚赋》闻名于汉武帝，接着又写了一篇规模宏大的《上林赋》。这汉武帝就是所谓的茂陵刘郎秋风客，写了一篇冠绝帝王的《秋风辞》。“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颇有相如《凤求凰》的风范。
踌躇满志的司马相如犯了一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起了抛弃糟糠之妻的念头，欲纳茂陵女子为妾。文君知道后，作了一首《白头吟》呈递给相如。诗是这么写的：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雪和月，都是洁白无瑕之物，容不下一丝杂质。既然感情不再纯粹，那么就到了决裂的地步。今天把酒共饮，明天各奔东西，就像这沟水一样不复回归。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既然变了心，就像那愿者上钩的鱼儿一样，愿赌服输，没有什么值得好悲伤的。男人本来应当重情重义，为何还追求那些身外之物。
自古以来怨妇诗也是屡见不鲜了，但是能够成功复合的寥寥无几。《诗经·氓》只能“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上山采蘼芜》也是“新人从门入，故人从阁去”。《后宫词》更落得“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
幸运的是，司马相如深为感动，最终回心转意。这归结于文君独立自爱的人格魅力，和曾经同甘共苦的辛酸经历，还有这首诗委婉有度层层递进的艺术感染力。就像曾经赢得芳心的《凤求凰》一样，《白头吟》赢得了相如的浪子回头。至于司马相如有没有学习蔺相如和廉颇的负荆请罪，那就不得而知了。相如文君也因此成为才子佳人的代名词，引发了后世多少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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