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一张25万美元的支票被邮寄到法国,送到戴高乐机场的一位老汉手上。

他约莫五十多岁,头发稀疏,身上的衣服很旧了,但并不邋遢。

收到支票后,他只是确认了一下,就交给了来探望他的妻子,回到了他专属的那个小椅子上。

这位“发横财”的男人名叫梅安·卡里米·纳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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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既不是机场的工作人员,也不是机场请来的艺术家,但往来的机场员工和乘客都认识他,甚至还有天南地北的人专程来戴高乐机场找他合影。

他是个机场滞留人员,特殊的是,他在机场滞留了18年

01 满怀抱负的青年流离失所

梅安·卡里米·纳瑟里出生于伊朗一个中产家庭,从小到大生活优渥,衣食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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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是英国与伊朗的混血儿,相貌英俊,性格温文儒雅,很受欢迎。纳瑟里的前二十年可以说就是个人生赢家。

纳瑟里在学习上有天赋,在学校时一直名列前茅。

逐渐地,伊朗的教育水平已经无法满足他求知欲了,父母就把他送去了英国名校布拉德福德大学。

转折发生在他大学毕业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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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英国的游历大大开拓了纳瑟里的眼界,他见识到了很多先进的科技、工业化的城市,人们也很开放,拥抱自由民主的思想。

十九世纪七十年代,毕业后回到伊朗的他,更深刻认识到了祖国的闭塞。

彼时的伊朗还奉行着君主立宪制,国王专制统治下只是一味地模仿美国的现代化,而毫不结合伊朗的实际社会情况,导致经济严重失调,社会生产和人民生活水平下降。

以国王为首的特权阶层奢侈腐化,加剧了贫富差距,激化了社会阶级矛盾,民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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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瑟里对国家发生的一切看在眼里,年轻气盛的他也想为改变国家出一份力。

于是,他加入了反对国王政权的组织,参加、组织了多次国内和海外的示威游行活动,发表演讲谴责国王及其政府的所作所为和腐败作风。

凭借能言善辩的口才,一针见血的时事政策点评和优秀的组织能力,纳瑟里获得了众多民众支持,成为了组织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当时在任的国王穆罕默德·礼萨·巴列维把纳瑟里所在的反对组织视为眼中钉,因为伊朗人民要求改变的革命之风越吹越猛,已经开始威胁到他的统治,他决定杀鸡儆猴。

1977年,国王穆罕默德以维护国家稳定为借口,下令开除许多参与反对其政权的人的伊朗国籍。纳瑟里的名字也在名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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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当时的伊朗法律,被开除国籍的人要被逐出国境,且终身不得回到伊朗,若入境被发现会以偷渡罪名被抓捕起来。

纳瑟里收到这一消息后,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和家人朋友依依不舍地告别,收拾行囊,踏上颠沛流离的流亡之旅。

02 证件被窃,迫不得已开始滞留生活

失去国籍的纳瑟里想要去别的国家,只能以政治难民的身份进入他国。

但事发突然,纳瑟里没有一点准备,而难民证从申请到发放是需要很长时间的,审核也很严格。

最终在朋友们的帮助和多方联系下,他弄到了一张临时难民证,可以前往欧洲,总算有了落脚的地方。

但临时难民证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比如纳瑟里无法在一个国家待太长时间,所以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换一个国家生活,只能辗转于欧洲各国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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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很多正式的工作都要求外国人有正式的签证,在伊朗时他一心扑在革命事业上,没有多少工作经验,因此,纳瑟里只能靠打零工过活,尽管也得到了家人朋友的一些救济,但生活还是紧巴巴的。

一开始,纳瑟里很不习惯这样的生活,在他的成长过程中就没有过穷苦日子。

但另一方面,他也由此更深刻体会到了底层人民的艰难。他还是会找寻机会,对伊朗国内的革命给予支持,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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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他也在不放弃申请正式难民证,奔走各地,朝十几个国家递上材料,申请签证。

终于,1981年,纳瑟里收到了好消息——比利时通过了他的难民申请,他能得到正式签证了!

他在法国找了一份文员的正式工作,休假时他会去探望在英国生活的母亲,之后他固定生活在英法两地,虽然还是有些拮据,但好歹日子在逐渐稳定下来,似乎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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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命运像个没有同理心的孩子,它似乎很喜欢捉弄可怜的纳瑟里。

1988年,纳瑟里和往常一样,乘坐地铁前往法国戴高乐机场,准备搭乘前往英国伦敦的航班。

到达戴高乐机场后,他却发现和行李箱挂在一起的小皮包不见了!

对于纳瑟里来说,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倒不是说皮包里有多么昂贵的珠宝,也不是因为里面有很多现金,相反里面只有一点零钱,而是因为他最重要的,包括难民签证在内的,所有能证明纳瑟里身份的证件都在里面!

这些证件丢失,意味着纳瑟里成为了一个“没有身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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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幸的是,飞往伦敦的机票因为放在了口袋里而逃过一劫。抱着一丝侥幸,他登上了飞机。

如期到达伦敦后,纳瑟里被要求出示证件,他解释自己的证件被偷了。

但在当时还没有如今那么便利的互联网,纸质凭证是唯一的证明的年代,他的解释很无力,甚至被怀疑是偷渡的借口。

尽管有纳瑟里母亲的电话可以表明他并不是偷渡,但根据入境规定,没有有效证件的纳瑟里无法进入英国,只能被遣送回他来的地方——法国戴高乐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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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戴高乐机场的他想要回到法国的住处也无法如愿,因为同样的规定他不能进入法国。

无助的他求助机场人员,声泪俱下地诉说自己的遭遇,希望能网开一面。机场的管理层了解其情况后,请示了法国政府,也为他说情。

可惜法国政府没有同意让纳瑟里进入法国,出于人道主义,只允许他留在戴高乐机场,但不可以离开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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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时起,纳瑟里开始了他长达18年的机场滞留生活。

03 自尊自立,成为机场风云人物

对于普通人来说,航班延误几个小时就已经很让人心烦了,机场从来不是个适合人久留的地方,更别说生活在这里了。

纳瑟里一开始也感受到了各种不方便:他的行李箱里只有简单的几件衣服和一点日用品,连牙刷都没带、没有睡觉的地方、衣服和个人物品无处安放、洗漱也是个问题……

在好心的机场人员的帮助下,他逐渐适应了这里的节奏。

他把角落的一处长椅当做床,因为机场的灯是彻夜不关的,而这里的长椅相比起其他地方的会没那么亮。

他把几件衣服摞起来当枕头,借来机场提供给乘客的毯子当做被子,尽管毯子不是很厚,但好在机场冬暖夏凉,纳瑟里不至于受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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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早上5点半,他听着最早的早班机起飞的轰鸣声起床,用机场赠送的免费牙膏牙刷去洗手间洗漱,然后回到长椅的“家”,把自己的东西收好放回行李箱里,寄存在咨询台里。

然后他会在机场里找一些乘客们看完了的书报来读,了解外边世界发生了什么。也会观察来往的乘客来打发时间,有的行色匆匆,有的愁容满面,有的神采奕奕,纳瑟里会猜测和想象这些乘客们的故事。

比如他看到有人在冬天穿着短裤短袖走进机场,他会猜测这位乘客可能是个运动员,或者是要前往南半球的澳大利亚;看到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依依不舍地告别之后,和别人有声有笑地打电话,他会觉得这对情侣可能走不到最后。

机场对于纳瑟里来说,除了是被迫生活的地方,也是一个洞察人间百态的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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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纳瑟里像个乖巧的孩子,不给戴高乐机场的正常运作带来麻烦,甚至有时候也会给迷茫的乘客指路。

到了晚上没有那么多航班,商店都打烊之后,就是纳瑟里可以自由活动的时间了。

他会去洗手池接点水,掰一点肥皂,去隔间把身子擦干净,然后在洗手间把衣服洗干净,修剪下胡子,把自己拾掇好。

他会把洗好的衣服挂在机场的移动行李架上,它会沿着固定的路线在机场内巡游,几圈下来衣服就差不多能干了。

这就是纳瑟里机场滞留生活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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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习惯的还有不知情的机场人员和过往的旅客。

起初,人们会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纳瑟里也不在乎,毕竟他清楚自己并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不需要畏缩起来。

纳瑟里也很注重个人卫生,保持整洁的面貌和衣着,不允许自己变成不修边幅的样子,走起路来也是挺直腰杆,说话不卑不亢。

他有一件珍藏的夹克,是他花了大价钱买的,算是他为数不多的“奢侈品”,他很珍惜,每次穿都会很小心,不让它沾上任何污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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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有好奇的人和他搭话,纳瑟里就平静地向他们讲述自己的境遇。人们对他既同情又敬佩,愿意对他伸出援手,但都被他拒绝了。

他说:“我只是被滞留在了这里,不是流浪汉,更不是乞丐,我没有经济困难,不能接受施舍,请把帮助留给更有需要的人吧。”

这番话赢得了更多人的尊敬。久而久之,他的故事被争相报道,成为了戴高乐机场一道独特的“风景”。

越来越多的人主动和他聊天,甚至有人专程来机场找纳瑟里合影。他来者不拒,脸上一直是一副心平气和的表情。

他不吝和陌生人分享自己对时事的看法,谦虚地请教一些诸如互联网、手机这些新事物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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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像一个“树洞”,机场工作人员闲暇时也会找他交谈,吐槽一些烦心事;旅客也会和他诉说生活上的烦恼。

可能是处于旁观者的角度,加上他的良好的文化素养,他会提一些建议,有时候也会说出一些富有哲理的话,予人启发。

有的人也会给他带一杯咖啡,和他打扑克、下象棋;也有人赠给他一些不需要了的书籍,他都会很珍惜地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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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戴高乐机场,他甚至还邂逅了自己的爱情。

纳瑟里和一位法国姑娘一见倾心,坠入爱河,很快就确认了关系。相处下来发现两人的三观都很契合,纳瑟里在机场里向爱人求婚,姑娘很幸福地答应了。

由于纳瑟里无法离开机场,他们只能简单地在机场的一小块空地里举行婚礼,请来牧师为他们证婚和主持,没有邀请宾客,但有不少听说了消息的人前来祝贺。虽然不盛大,但是很暖心。

之后,妻子每天都会来机场探望纳瑟里,给他带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纳瑟里不再像之前那么孤独了,整个人看上去更快乐了一些。

04 受到关注名声大噪,摇身变为富翁

既来之,则安之,不知不觉间,纳瑟里在机场里生活了好几年了。

他的经历被越来越多的人所熟知,引起了影视圈的注意。他的故事于1993年被拍成了一部法国电影,名叫《从天而降》

虽然这部片子的票房成绩没有很亮眼,但这引起了更多人关注纳瑟里的际遇,很多人给法国政府写信,希望能恢复纳瑟里的难民签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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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即纳瑟里在机场生活了7年后,在律师的帮助下拿到了难民签证。

但这个签证要求他必须去比利时居住,如果他接受了这一签证,就意味着他要和法国的妻子分开,也无法照顾在英国的年迈母亲。

他决定继续留在戴高乐机场。

其实这时的伊朗已经革命成功了,国王被赶下台,不得不逃亡海外。

纳瑟里的父亲不止一次表达想要将儿子接回伊朗的想法,而纳瑟里认为,他的祖国已经抛弃了他,那么他就不会再回去。

也许有人会说纳瑟里很倔强,但更多人会赞同说这是他坚强毅力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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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故事不止被法国人所熟知,更多国家为他撰写了相关报道,例如西班牙、葡萄牙、英国等,机缘巧合之下,史蒂文·斯皮尔伯格也读到了这位伊朗人的经历。

这激发了斯皮尔伯格的灵感。

此时的斯皮尔伯格已经拍出了《夺宝奇兵》《侏罗纪公园》《辛德勒名单》等经典影片,名气正盛,能被他注意到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很喜出望外的。

斯皮尔伯格马上派人去戴高乐机场,和纳瑟里商量、沟通,希望能拿到他个人经历的改编权。

纳瑟里同意了,他不认为是什么大事,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斯皮尔伯格是谁,他的电影纳瑟里一部都没看过。他甚至听名字以为斯皮尔伯格是个日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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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近一年的准备和拍摄,斯皮尔伯格根据纳瑟里故事改编的影片《幸福终点站》与2004年上映。这部由梦工厂出品,汤姆·汉克斯主演,还有名导加持的电影一上映就获得了大成功。

除了开头提到的25万美元的改编权费用外,纳瑟里还得到不少电影票房的分红,这让他一下子成为了富翁。

多年来的机场滞留生活使纳瑟里对金钱已经没什么执念了,他在机场没有多少需要花钱的地方,所以对于成为富翁这一事实,他也只是一笑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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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离开机场,重获自由

纳瑟里已经创下了在机场停留时间最长的世界纪录,而且也没有要离开的计划,机场和关注他的人都很好奇,他难道要在机场待到寿终正寝吗?

2006年,年过半百的纳瑟里身体已大不如前,终年不见阳光以及单调的食物来源造成他营养不良,身体机能下降,免疫力低下,被疾病钻了空子。他昏倒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疗养,病愈后他询问医生自己的身体状况,医生告诉他,他的身体很虚弱,不适合继续独自在机场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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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政府了解到这一情况后,出于人道主义,将纳瑟里接出机场,安排他到一家环境还不错的疗养院度过余生。

18年后,纳瑟里终于再一次见到了花鸟,真正陪伴自己的爱人。离开机场的那一天,纳瑟里脸上洋溢着由衷的笑容。

如今,纳瑟里已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但他的胡子依旧被修剪得整整齐齐。

电影的改编费用和分红足够他余生的花费。

在疗养院里,他的生活悠然自得,每天读书看报,通过电视增长见闻,甚至学会了怎么使用电脑,虽然他的身体状况让他无法远行,但他的心境轻松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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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在机场时不时就被陌生人围着转的日常生活不一样的是,在疗养院的其他老人对他并不好奇,他们都更注重当下而不是过去。淡出公众视线后,纳瑟里找回了他身为普通人的平凡时光。

被问及那段在机场滞留的神奇日子,纳瑟里一边回忆,一边说:“总的来说还算美好,人们都很善良,但我在那里没有私生活可言。现在的我才是真正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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