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和二流子(闲磨生和二流子)(1)

在佘家庄,张三可以瞧不上李四,李四也许还看不上王二麻子,反正总有一些人入不了另一些人的眼,但像河南的“闲磨生”国志和河北的“二流子”放君这种让全村都嗤之以鼻集体瞧不上的却也不多见!

“闲磨生”这个词放勋妈也经常拿来笑嗔了自己闲得无聊招点是非的孙女,比如在她没缘由撵得鸡飞狗跳的时候。倘若这小丫头摇椅上躺着,嘴里头吃着,小短腿晃着,那肯定得招来全家一至笑骂一声“二流子”。

好多事情,小娃儿做得,显调皮可爱;成了年去做,则有失身份体统;若过了不惑之年还做,那定是要为人不耻的……

河南的“闲磨生”国志,上头有五个姐姐。他爹四十五岁得了这么个宝贝,那真是宠得不成个样子。头上蛔虫粗细的小辫儿留到十岁,半大小伙子还把他老子当马骑,平日里姐姐们更是只能由得他撒泼犯浑的……

河北的“二流子”放君没那么多姐姐,上头两个哥哥温厚老实,一母同胞,这放群偏是个好吃懒做的,用他娘的话说,“油瓶子倒了也不扶!”平日里揩揩各家门框(见《揩门框》),蹭点吃喝混日子……

虽说“游手好闲”、“好吃懒做”是“闲磨生”和“二流子”的共性,但放勋家的小姑娘一向善于辨识区分,并急切地给全家做了生动的汇报表演:

“闲磨生”刷了牙,最后一口漱口水需留下来喷到梳子上,直梳得头发油滑光溜的。昨晚不留神溅到衣襟上的油污渍赶紧先拿舌头舔得湿润,前门牙齿刮去表面浮油,再马桶边撕下来婆娘来月事用的卫生纸擦得仔细。临出门,拿娃儿的花露水洒得呛了鼻子,捧上浸了茶叶的搪瓷缸,低头前后左右整了衣衫褶子……

出得门,眼珠子滴溜溜打转。院子里没人的,佯装蹲个身子拔鞋,折断几根围篱笆的竹子,放几只觅食的鸡进去,一溜烟把菜园子糟残得不成样子。苍白消瘦的脸上总算来了点血色,凹陷得足以按进去半个鸡蛋的眼窝子这会儿能按进去整个。见了有三份俊俏的小媳妇,那搪瓷缸子立刻抬手捧到胸口,闭了口只喉咙里发出几声干咳……

……

“二流子”要找出件干净衣衫那真不容易,衣衫上的扣子落得精光,干脆把门襟交叉重叠了塞进罩裤里,拿根他爹搓的粗麻绳一并束上,脚上拖沓得半侧鞋帮子做了底……黄渍渍的牙垢怕是请个木匠拿凿子也凿不清爽,眼屎粘糊得把睫毛齐刷刷拔了个尽,红肿溃烂的眼皮子平日里只能眯出来一道缝……

出得门,双手团抱住身子,四下里嗅了鼻头。甭管有人没人,半瘫着揩门框,腆个脸嘿嘿干笑几声,探了头朝屋里头望,“吃上了,油摊的烧饼啊,放的葱花呀……”屋里头的人冷眼看上一眼,不接话茬儿,也算识趣,“嘿嘿”干笑两声,转了身子就走。若要是碰上抹不开情面的客套上一句,那顺势门槛上坐着,接了吃食一番狼吞虎咽,平日里懒得动弹的身子随着彻底松弛下来的腿脚抖得一个欢……

农历三月初三的庙会,在佘家庄是件大事。摆摊子卖东西的、赶场子耍把式的吆喝得一个“闹热”……村里的娃儿们都歇在家里,佘家庄小学后园的大白果树(见《成了故乡的老家》)下前来敬香祈福的人挤得满满当当,有调皮孩子干脆把双脚弯曲离了地面,年老体衰的则直呼着快喘不上气……

这一天,“二流子”无需揩门框,觉得在自己的地盘上做了主人,顺带着整个人的气势都不一样。拖沓着半侧鞋帮子做了底的鞋,一步三晃地甩开了膀子,沿路摊位上的吃食挨个儿尝了个遍,也没见得掏出来分文。

紧跟在身后的“闲磨生”嫌挤得慌,浸了茶叶的搪瓷缸今日只装了见底的水,双手一直在胸口处捧上,闭了口的干咳干脆就省了,眼珠子滴溜溜地比平日里放肆多了,这大姑娘小媳妇抹了香儿涂了粉就定能生出来格外的俊俏……

凡事总是有例外,前面的“二流子”就碰上个较真的,提了脚踹得进了口的糕点渣子喷了一地,扬了的手反倒落下,“你个浑帐无赖的,打了脏得我的手……”

后面的“闲磨生”笑得搪瓷缸里见底的水差点泼了去,“哈哈,你个蹭吃蹭喝的,回去也把脸洗洗,脏得叫人下不了手……”

话音子还未落,“啪啪”两记耳光,打得苍白消瘦的脸立刻见了血色,搪瓷缸滚落到一边彻底见了底。一群姑娘媳妇儿围上来,“你个无赖浑帐的,跟了咱一路了,打落掉你的眼珠子……”

“二流子”一下子从迷糊里清醒过来,懒得爬起身子,坐在地上便笑得畅快,“哈哈,你个游手好闲的,脸冼得干净好挨了耳刮子去……”

吆喝的和赶场的全都息了声,只剩下不远处大白果树下的烟雾缭绕……这世间,诸多的半斤对上了诸多的八两,谁还能真的瞧了谁的笑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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