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春雨又拂过了河岸,江水奔腾着润湿了两岸。寒冬里蒙着的一层灰绿色褪去了。
嫩绿的小叶儿悄悄地从土里钻了出来。起先是零星几点,一阵春风,那绿便匍匐着前行,倏忽铺满了田间路边,甚至还从墙角的微土里探出了脑袋。
绿是嫩的,充盈着水汽。它们吵吵嚷嚷拥挤在一处,直到又一阵春风,雨水浇透空气,那些叶片便忍不住地变得过于张扬,把整片土地都据为己有。马兰就这么突然地攫住了人们的目光。
你一定吃过它 ,但未必认识它。图片:Taraxacumseeds / wikimedia
春天的仪式拎着篮子的,举着小锄头的,捏着小剪子的,笑着嚷着的人们来了。他们一边吟唱着“马兰头,拦路生”的歌谣,一边在那绿色旁边俯下身来,采撷一份春意、一份来自原野的清爽。
马兰头是春日的风物,采马兰头便是春来的仪式感。采马兰头,又叫挑马兰头。灵巧的双手拨开长得过于深绿的叶片,从茎杆顶端掐下或者剪下一段微微泛着紫红色的、脆嫩的、连带着三两片嫩叶的头,轻巧投入挎篮,手便拂过这一片,向着另一片绿去了。
马兰总是丛生的,用匍匐平卧的茎率先占领一片土地,在春风里悄悄积攒能量。待到夏风逐渐燥热起来,再施施然朝着天空,抽出直立的茎,将阳光纳入怀抱。丛生的马兰倒是方便了挑马兰头的人们,选定了一片绿,便可以耐心地从中挑出满满一篮子春天了。
挑好的马兰头。图片:枭笑 / 豆果美食
马兰不怕人,它们的地下部分相互维系,熬过了寒冬,也不畏惧每年春天都被人们掐去嫩头,依然能蓬勃地占领江边河岸,田间路畔,林侧山脚。
马兰的确常见极了,从云雾氤氲的西南山区,到广阔坦荡的中部平原,到温暖潮湿的南部,再到海风清冽的东部,你总能找到它们的影子。走出华夏大地,你甚至能在朝鲜半岛、日本、中南半岛乃至印度看到它们。
丛生的马兰。图片:Taraxacumseeds / wikimedia
忘不了的清香大部分时候,马兰是人们过眼而不会察觉的茫茫绿色中的普通一角。唯有江南人,把它们珍而重之地请上餐桌。
摘净老叶,撇去杂物,一把青翠的马兰头投进滚水里,焯掉菊科植物特有的清苦味道。片刻之后要捞起来,快速放进凉水里,否则绿色便会软塌下去。冷却下来的马兰需要挤干水分,细细切开,与香干一同,淋上香油、醋、酱油,再撒上盐、味精、糖。拍碎的花生米或是松仁,还能用坚果的脂香带出马兰头的清香。
香干马兰头。图片:枭笑 / 豆果美食
马兰头本身的味道太过清淡,若是不添些额外的香味,总让我疑心自己是不是剁手太多,只配吃草。我曾试过凉拌马兰头,用现做的熟油辣椒凉拌倒也不错,只是味道过于浓重了些,掩盖了马兰的清香。
腰果马兰头。图片:枭笑 / 豆果美食
说到春日风物,自然还不得不提春笋。将春笋丁和马兰同拌,浇上香醋便是《随园食单》里袁枚所谓的解腻醒脾的好菜。若是攥干水分,与肉馅一起包进面皮,清爽宜人的早餐小包子就有了。
爱吃包子就做包子,爱吃馄饨就做馄饨。图片:图虫创意
从前,人们吃马兰是为了充饥,现在倒像是为了追忆从前。生活在城市里的人们不太会像从前一般,有着广阔的田野可以寻找马兰头。不过,马兰头倒也悄悄登上了超市货架,和香椿之类的一起,成了季节限定的蔬菜。
比起自己采摘的那些,超市的马兰头总是肥嫩得不像话,与其说是春天野地里长出来的,不如说是大棚精心栽培出来的。好在那份滋味差别不大。大概是因为人们还没有闲工夫去驯化马兰,所以只是把它们从野外请进了大棚里。
马兰头豆腐卷。图片:兰姨 / 豆果美食
小花表明身份春天时,马兰是餐桌上的一颗明珠,可一旦步入初夏,马兰便从人们视线中“消失”了。
飞速伸展开来的枝叶已经过老,无法再食用。于是,人们眼中便不再看得到它的身影,漠然经过而不会多看它们一眼。直到夏末,绿色中冒出了一朵又一朵紫色的小花,人们才又会注意到它。
马兰是菊科植物,花朵自然也是典型的菊科花朵,纤细的紫色舌状花将嫩黄的管状花紧紧拥住,纤长又有些张牙舞爪的茎杆上缀着许多淡紫色的“小花”。我常常采一大把,和其他野花一起插进陶胚小花瓶,虽不够精致,倒也有几分野趣。
表明菊科身份。图片:Taraxacumseeds / wikimedia
作为救荒本草,马兰可入馔可充饥,亦曾为药。它随着朝代兴衰一起,春生,夏花,秋实,冬枯。不出意外的话,大概它还会与我们共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很久很久。
本文是物种日历第6年第98篇文章,来自物种日历作者@Jerez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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