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中国传媒大学戏剧与影视学院硕士 郝瀚
毋庸置疑，《白日焰火》是一部佳作。它在第64届柏林电影节上分别将最佳影片金熊奖和最佳男演员银熊奖斩获囊中，堪与《三峡好人》《红高粱》等经典比肩。更能可贵的是，此片更是中国电影史中为数不多没有“赔本赚吆喝”的文艺片，成为首部票房过亿的艺术电影。
《白日焰火》海报
从电影艺术史的角度出发，本片最大的艺术成就在于让“黑色电影”一词第一次走进中国大陆观众的视线。黑色电影这一概念源自于黑色小说，由法国人尼诺•法兰克首次提出，并被用于评价和定义上世纪40年代至50年代初的好莱坞影片当中，以表现犯罪、侦探为主的一批影片，这类影片更杂糅了爱情、枪战、悬疑、惊悚乃至情色等诸多类型元素，显示出宿命、悲剧性的气质。也就是说，黑色影片不仅是一种电影类型，更是一种视觉风格和一种叙述倾向。本片对于西方黑色电影的中国化处理堪称青出于蓝，体现在叙事、人物与视觉多个维度。
“黑色”叙事风格
从叙事学角度看，黑色电影从叙事上可以找到一些共有的或相似的模式，该叙事模式往往与犯罪片类似，以罪案的侦破为叙事中心但又有所区别。美国电影理论家詹•达米科将黑色电影定义为这样一个故事：“一名男子不论是由于命定的要因或巧遇而行动，还是由于他受雇于人专门应付某一女子，他们的生活经验使他们充满血性却又时感痛苦。他从性的方面被她吸引，从而难逃厄运。通过这种吸引力，不管是由于女子的诱惑，还是由于他们的关系的自然结果，这男子陷入设谋欺骗、蓄意谋害或实际谋杀另一名男子的境地，此人是那个男子不愿意接触的(通常是她的丈夫或情人)。这种行动往往导致女子出卖主人公，但在任何情况下，这种行动往往最终给那个女子以及她接触过的男子，往往还有主人公自己招来隐喻性、但又是千真万确的毁灭。”而纵观电影史上许多经典的黑色电影，无论是《马耳他之鹰》《双重赔偿》还是《黑色大丽花》《第三者》，几乎都表露出近似的叙事倾向，尤其是在上文所描述的“蛇蝎美女”这一人物符码的设定上。
《白日焰火》剧照
而《白日焰火》的故事与叙事方式基本遵循这一倾向，该片的故事基本可以归结为一句话：失意的侦探张自力调查曾经失手杀人而隐藏身份的洗衣女工吴志贞，并受到她的吸引。但刁亦男突破了传统黑色电影的类型化叙事，给侦探造成毁灭的蛇蝎美女在此却并没有毁灭侦探，实际上这也是黑色电影“中国化”的结果。
“黑色”视觉风格
黑色电影遵循类型片的规律，具有一套既定的视觉风格，本片在摄影、美术、布光与空间选择等多方面都遵循好莱坞黑色电影的经典设定。从电影空间看，本片在冬日的冰城哈尔滨取景，哈尔滨残留的重工业气息、肮脏逼仄的街道小巷、破败的厂房迎合了黑色电影颓败的氛围。从摄影看，各种大光比低影调的摄影处理让人物的脸上阴影斑驳，无论是侦探张自力还是嫌疑人吴志贞都显得亦正亦邪，难以捉摸。人物俭省的台词，克制的音乐让电影始终处于一种压抑氛,而大量的夜戏让观众从头到尾都有一种压抑恐怖之感，他活动的空间要么是漆黑狭窄的巷子，要么是密闭的宾馆房间。此外，影片采用年代感十足的服装配合人物造型，服装颜色多为低沉的黑灰色，不但符合影片整体的视觉气质，也符合片中人物压抑的心理。这种色彩处理同样体现在黑色块元素的多处运用上：黑色的警车、假发、冰鞋等等，可谓“一黑到底。”本片的高潮处，张自力与吴志贞在摩天轮对峙，摩天轮这一视觉符号正是借鉴英国电影大师卡罗尔•里德的黑色电影经典《第三人》，成为导演阐明黑色视觉性的标签。
“黑色”人物形象
黑色电影中典型的人物设置搭配如下：至少有一男一女为组合主角，男主角既不是盖世英雄也不是纯粹恶人，而是处于一种亦正亦邪的身份状态。他的性格不是开朗热情或乐于助人，往往喜欢独自行动的并略显孤僻神秘。女主角即所谓的“蛇蝎美女”形象，她孤傲冷艳，深不可测，往往是带来死亡与毁灭的人物。在影片中，一切的谜团阴谋罪恶都以她为中心， 随着故事发展，蛇蝎美女最终会成为调查、侦破、解密的中心对象。
《白日焰火》剧照
影片开始让观众第一时间看到男主角张自力生活的猥琐与失败，他的欲望因离婚无处发泄，探案失败造成队友死亡，最终由一个刑警沦为工厂保安，变得更为空虚孤僻和寂寞，几乎是好莱坞经典黑色片“硬汉侦探”的中国式翻版。随着情节发展，张自力坚持将案情一查到底，婚姻、工作、生活的种种不如意促成他追查的原初动力，就像他在片中的致敬另一部黑色经典《漩涡之外》的台词一样：“只为了让自己输得慢一些”。
由桂纶镁饰演的“蛇蝎美女”吴志贞是本片的核心人物，演员本身冷艳的气质赋予其独特的视觉造型。整部影片围绕对于吴志贞的调查缓缓展开故事，可以分为三个阶段：一是开始误以为死者为吴志贞的丈夫梁志军而展开侦查；二是因为一个正准备与吴志贞结婚和正开始与吴志贞谈恋爱的男子都被杀害而展开侦查；三是因为发现最开始的死者另有其人，而此人的皮氅恰好是五年前吴志贞洗坏。如此看来，整部影片的黑心谜题紧密围绕着女主角而来，而女主角也是背负原罪的“红颜祸水”。凡此种种，皆为经典的黑色人物设置。
总而言之，《白日焰火》在对黑色电影的类型把控上可谓炉火纯青，并且针对性地做出本土化改变，为类型片与艺术性的兼顾做出极佳的范例，作为一抹“黑色”，它必将载入史册。（郝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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