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博源新开了一家松鹤楼苏式汤面馆,一直想去尝新,今天总算如愿。

店面不大,装饰简雅,坐定下来,发现桌上一式餐具是凝重的深绿色,懂行的人告诉我这是祖母绿,看来这不是小家碧玉,而是大家闺秀的范了。

观前街松鹤楼吃面(松鹤楼吃面记)(1)

扫码点单,都很寻常,直接略去100元以上的豪贵浇头不看,点了一客古法焖肉面,35元。这个菜名有所讲究,为了区别于寻常的焖肉面,加上了古法两字,一般人想到的大概也就是清朝时代,而我直接想到了北宋时期洛阳城的清明上河图,一定是那时候传下来的味道吧。

当我两眼发呆,神游于洛阳城酒肆之间的时候,古法焖肉面上来了,我选了白汤和重青,白汤相对于红汤而言,面汤是白的,重青是指多放了些葱花,如下所示:

观前街松鹤楼吃面(松鹤楼吃面记)(2)

汤面看着是挺诱人的,像清秀的小姑娘。我自己在家里下面,就做不到这么整齐,第一把面放在碗里还行,等到把锅里的面都捞到碗里的时候就乱了。

面上放的是葱花,我老家在农村,也是苏州地区,吃面时却是用大蒜叶,面和馄饨的汤里都用大蒜叶,经常是大人在厨房里忙碌,小孩要去帮忙摘一些大蒜叶,到河里洗干净,放在砧板上备用。

观前街松鹤楼吃面(松鹤楼吃面记)(3)

吃焖肉面竟然有三部曲,仔细一看,我没忍住而狂笑不已,这句式不是从日本的鳗鱼三吃抄袭来的吗?五年前我在日本浪游,在京都一个有名的鳗鱼餐馆里用餐,所谓餐馆,菜式却是极其简单的,我记得的就是鳗鱼三吃的中碗、大碗和超大碗,我看看四周用餐的日本人,很多是三口之家,或是一家老少一起出动,三口之家就点三碗。给我留下很深印象的是,有一桌有一个小孩,桌上却是三只一样大小的空碗,和我点的超大碗的大小是一样的。

什么是鳗鱼三吃呢?一吃是先吃一口鳗鱼,再吃一口米饭,二吃是把剩下的鳗鱼和米饭搅拌在一起,一口下去米饭和鳗鱼的香味都有,三吃是把味增汤倒在米饭里,搅拌均匀再吃。当时,我看完这三吃,觉得太可笑了,忍不住笑出了狂放的猪声,笑声中充满了嘲讽和自豪之情,嘲讽的是日式饮食的简陋和节制,自豪的是我大中华饮食的豪奢和铺张。

上面的焖肉面三部曲,不就是鳗鱼三吃的翻版吗?从何时开始沦落至此?

小时候,我吃饭有个习惯,就是不碰肥肉,馄饨馅里有一点点肥肉,我就把整个馄饨馅挑出来给大人吃,我就吃馄饨皮,还吃得挺香。可总是有几个大人笑话我,说这哪是吃馄饨?就吃几张面皮而已。我反而觉得帮我吃馄饨馅的大人可怜,这么难吃的肉馅怎么吃得下去?可是大人的脸上却总是笑眯眯的。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我才觉得小时候吃的亏太大了,难怪那时弱不禁风,可是却不妨碍现在的我一表人才。

长大后却反了,吃面的时候特别喜欢加一块焖肉,不仅瘦肉好吃,肥肉更是大爱,真正的入口即化,肥肉进了嘴巴,要是用牙齿去咬,那是绝对的老外了,正宗的苏南人士,大抵都是用舌头在口腔里微微搅拌一下,肥肉就会四散开来,此时的舌尖和口腔深部最能领会肥肉,不,应该是肥油的魅力了。写到这里,如能有人见机行事,端来一大块古法焖肉,佐我笔墨,那该多好。

按三部曲所说,我把一大块焖肉放到碗底,却大呼上当。此时的面已不成其为面,突出在肉和汤的上面,极其难看,我赶紧把焖肉捞了出来,让面自由下坠,让汤自由地漫过面条,再让焖肉舒舒服服地躺在面条上,这样,吃面还是吃肉就很随意了,我既可以先咬一口焖肉再吃一口面条,也可以大无畏地连咬两口焖肉,故意放着面条不吃,就让两大口焖肉在我的嘴巴里自由开花,那种香味我可从来没在植物界的花朵上闻到过。

焖肉上还有一块非常重要的部位,对于提升整个焖肉的品相非常重要,那就是最顶端的一层皮,没吃过焖肉的很难想象,皮会酥烂到如此地步,而肥肉还能保持原型,也许,两个部位用的是不同的火候,这就是古法的绝技了,一定是的。

观前街松鹤楼吃面(松鹤楼吃面记)(4)

吃好面,出门的时候,我回头一看,发现在松鹤楼字的下面,写着始创于乾隆年间几个字,那么,刚才吃的焖肉的确是乾隆时期的味道,和我想象的北宋味道相差了八百年。

松和鹤都有长寿、高节的意思,松鹤楼寄托着古代文人的多少幽思,也就同样寄托着现代愤青的多少不平。

松鹤楼最早是以面点起家,后来经营酒菜,有一道碧螺虾仁,不知道和龙井虾仁谁在前谁在后,龙井的名气比碧螺响,似乎龙井虾仁就比碧螺虾仁好吃,其实不然,碧螺没有经过炒作,生活气息和优雅度都远高于龙井,所用虾仁是用鲜活的小河虾现剥的,当然味道更美,可惜不是饕餮食客哪知这其中的奥妙。

松鹤楼还有一道原创菜是松鼠桂鱼,形状象松鼠,酸甜可口,获得过全国的金鼎奖。以前那年代,缺吃少穿,所以样样都好,现在对外开放,食品种类极大丰富,象这样的名菜人人都可吃可做,再也不稀奇了。

松鹤楼的总店位于苏州观前街太监弄72号,古时并没有哪个朝代建都苏州,怎么会有太监弄呢?原来,在明朝的时候,苏州有个织造局专门供奉皇室丝织品,皇帝派亲信太监主持其事,还有若干中小太监作助手,这些太监聚居的里弄被称为太监弄。两个大太监尽管不男不女,是最早的第三性别,名字却极其风雅:金玉、如意,初一听还以为是尼姑的法号。

现在的太监弄是苏州著名的美食街,松鹤楼、得月楼、老正兴等菜馆均位于这个弄堂里。

松鹤楼后院内有一口“蟹脐井”,据说,乾隆年间,苏州出现旱灾,大小水井一一干枯,只有蟹脐井甘露不断,普救民众。一老道察看地形后说,“吴王阖闾令伍子胥建苏州城,似蟹形,此井在中心,通八路水源,因此甘露不断。”

就是这样一家餐饮店,也是被时代裹挟着跌撞前行。在上世纪那个特殊的时代,太监弄上的老字号菜馆全被砸掉,松鹤楼改名为东方红饭店,现在要重新开办的食堂的前身大概就是那样的饭店。2018年,松鹤楼被上海的豫园股份收购。今日得我宠幸,我大笔一挥,题名为松鹤新楼,呼应于这个新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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