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亦凡
编辑/漆菲
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登基70周年(也称“白金禧年”)的庆祝仪式,将以皇家军队阅兵作为正式开场。
当地时间6月2日上午,1500名士兵、240匹马以及爱尔兰猎狼犬现身骑兵卫队阅兵场,届时约7000名购票观众会观看这一仪式。仪式开始前四天,威廉王子身着全套服装、骑着马参与了阅兵彩排。
5月28日,威廉王子进行阅兵彩排。
根据传统,阅兵将以皇家空军表演结束,接着王室成员会聚在白金汉宫一同观看飞行表演。2日晚,英国及英联邦各地的灯火也会被点亮。
“白金禧年”的盛事不限于此,英国将于6月2日至5日连放4天公众假期,其间会举行多项全国性庆祝活动,包括教堂感恩仪式、爱普森赛马会、白金汉宫音乐会等等。
白金禧年庆典的主要看点,诸多庆祝活动早已开始,并将延续至7月。
到了6月5日,伊丽莎白二世登基时乘坐的黄金马车也将参与盛大的庆祝巡游。5月31日清晨,这辆马车时隔20年再次现身伦敦街头,进行庆典前的最后彩排。
70年前登基之时,伊丽莎白二世曾乘坐黄金马车在伦敦巡游。
伊丽莎白二世会出席哪些活动尚未可知,毕竟她已是96岁高龄,近来因行动不便缺席了许多正式场合。但为了纪念其创纪录的统治,这位素来坚毅的女王决定,至少庆典第一天要在白金汉宫阳台上露面。
伦敦洋溢着迎接庆典的氛围。
这个阳台,见证了英国王室170年间的大事:在这里,乔治五世向德国宣战、伊丽莎白二世加冕后与民众见面、威廉王子与凯特王妃新婚时当众亲吻、女王历年生日在此向民众挥手致意……
1953年,伊丽莎白二世加冕后在白金汉宫阳台向民众挥手致意。
6月2日,王室成员再度聚集在此,陪同女王迎接其历史性的统治节点。只不过这一次,民众不会看到王室团聚的热闹景象,许多为人熟悉的成员将缺席。
2021年,菲利普亲王离世,女王痛失挚爱。白金汉宫近来宣布,只有“还在履行公职的王室成员”会和女王一同现身,哈里王子和安德鲁王子都被排除在外。这两位王子也让温莎家族久违地蒙上阴翳,一个携家人“离家出走”、放弃王室高级头衔;一个被指控为性罪犯、被剥夺所有头衔。
王室家务麻烦不断,时代语境也已悄然变化,新生代对君主制无感、英联邦成员谋求共和、前殖民地国家则想清算历史——走访加勒比国家时,王室成员不得不直面当地人的怨恨,要求他们为奴隶贸易道歉和赔偿。
对英国王室来说,危机从来不是新鲜事。正是由于其擅以柔软姿态顺应时代挑战,才使君主制延续上百年而不被抛弃。现代世界中的温莎家族同样经历了种种危机,如今能使王室得以安度风浪的关键在于,掌舵者始终是伊丽莎白二世。
经历过“多灾之年”2021年3月,梅根王妃面对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镜头,向美国知名主持人奥普拉·温弗瑞控诉王室的不公待遇。
梅根接受奥普拉·温弗瑞采访时,指控王室对其待遇不公。
每句话几乎都是爆炸性的:儿子阿奇因非裔血统遭种族歧视,得不到王子头衔;王室没有像她以为的那样保护自己和哈里;孤独无助的王室生活让她想自杀;英国媒体区别对待她和凯特王妃……
相似的话题,相像的服装,梅根被指有意无意在复制20多年前婆婆戴安娜王妃的遭遇。
舆论再度提及戴安娜1995年的经典采访——在英国广播公司(BBC)的《全景》节目里,这位深受国民喜爱的美丽王妃卸下所有心防,将婚姻的不幸和王室生活的痛苦和盘托出。
采访吸引了近2300万人收看。戴安娜谈到丈夫查尔斯与卡米拉的交往,说出了那句有名的话:“我们的婚姻里有三个人,太挤了些。”她对查尔斯的批评尤为激烈,称后者无法胜任国王角色,“万人之上的身份只会给他带来无穷的约束”。
1995年,戴安娜接受BBC采访。
二人婚姻崩坏不是新鲜事,小报那几年一直追着她与查尔斯各自的婚外情跑。但这番叙述依然引发王室“地震”。不仅王子公主的甜蜜童话是假象,查尔斯的王储地位也被动摇——当时盖洛普的民调显示,人们对于戴安娜上节目倾诉的举动大多持正面评价,认为查尔斯不适合当国王的人高达46%,相比前两年上升了13%。
接受采访的这一刻,戴安娜离开王室已成定局。伊丽莎白二世分别给儿子与儿媳致信,敦促他们“为了国家的最佳利益考虑尽早离婚”;在给戴安娜写信时,她依然自称为“爱着你的妈妈”。经历了漫长的离婚谈判,二人的婚姻终于在次年宣告结束。
查尔斯与戴安娜婚姻不睦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离婚后的戴安娜依然是媒体追逐的焦点,却也因小报的穷追不舍而香消玉殒——1997年8月31日,戴安娜与男友在巴黎出车祸身亡。她的死亡,将王室推至最艰难的境地。
尽管戴安娜不再是王妃,王室还是打算为其举办葬礼。当时,女王与威廉和哈里两个王子正在巴尔莫勒尔庄园消夏,车祸之后她未返回伦敦,而是留在庄园陪伴痛失母亲的两个孩子。
这导致部分民众情绪爆发,在对媒体发泄完不满后,一些人将怒气转向伊丽莎白二世。他们指责女王冷漠地躲在苏格兰庄园,不愿与子民们共同分担悲痛,还要求白金汉宫为戴妃之死降半旗。
这是伊丽莎白二世在位多年来罕见遭到批评的时刻。王室低估了英国人对前王妃的爱戴之情,白金汉宫前的悼念者多到难以想象,人们拥抱哭泣,签满名字的悼念簿在两天内多达34本。
伊丽莎白二世最初拒绝降半旗,因为王旗从不为任何人降下过一半,即便自己驾崩也不行。王宫顾问们劝女王破例,因为民众的不满已经冲到危险边缘。最终伊丽莎白二世妥协了,她也在葬礼前一天赶回伦敦,并向民众做了直播致辞。
戴安娜离世后,白金汉宫门口的鲜花堆成了海洋。
在这次艰难的演讲中,她称赞了戴安娜的卓越和才华,也委婉谈论了前儿媳婚姻问题,“不论身处顺境或逆境,笑容从未从戴安娜脸上消失,她的温情和善意始终鼓舞着他人”。第二天,当送葬队伍经过时,她还自发地向着戴安娜的灵柩鞠了一躬。
如果说当年戴安娜之死将王室推向风口浪尖,整个九十年代,王室都在不断触礁。从1992年开始,坏运气就缠绕着温莎家族。不仅戴安娜与查尔斯的不和是公开秘密,王室其他成员也陆续陷入婚姻困境。
1992年3月,安德鲁王子夫妇被证实分居;4月,安妮公主提出离婚诉讼,王室隐私轮番被媒体披露。
同年11月,伊丽莎白二世再次遭遇重大打击——温莎城堡失火了。这里是她成长的地方,童年居所着火对她打击极大。女王在给母亲的信中展露了那时的痛苦:这场恐怖的大火让我清醒了。
1992年11月,温莎城堡失火,伊丽莎白二世据悉也呛入烟雾。
火苗就像隐喻,王室被接踵而至的麻烦炙烤着。大火让公众注意力集中到王室财政上,因为政府打算用公共资金维修温莎城堡。当时舆论一片反对,《泰晤士报》的评价代表了民众的普遍心声:“城堡屹立时是他们的;城堡坍塌了,成了我们的。”
火灾四天后,女王在登基40周年的宴会上发表演讲,她称这一年为“多灾之年”,并表达了王室在财务问题上的态度:任何机构都不要期待摆脱忠实支持者的监督。王室决定,女王将与其他人一样纳税,并于次年开放白金汉宫用来筹措资金。
厄运一直延续到上个世纪末,每一件坏事都需要女王出面应对。但就像她在戴安娜去世后所做的,即便最艰难的时刻也保持了风度和理性,尽力修补王室形象。
相比于三十年前,如今无论梅根的控诉还是安德鲁的丑闻,似乎都没能对王室造成真正意义的重击。伊丽莎白二世举重若轻地将伤害最小化——当年面对戴安娜的采访,王室花了一个月时间才发布姗姗来迟的声明;这一次哈里夫妇的采访播出后,白金汉宫次日就发布声明回应,寥寥数语既否认了梅根的种族歧视指控,也避免将事态扩大。而安德鲁王子被起诉后,女王虽然疼爱这个儿子,也依然以王室名誉为重剥夺了他的各项头衔,及时做出切割。
安德鲁不仅与美国富豪、性罪犯爱泼斯坦过从甚密,他本人也被控诉侵犯未成年女性。
安德鲁不仅与美国富豪、性罪犯爱泼斯坦过从甚密,他本人也被控诉侵犯未成年女性。
建立王室新形象戴安娜之死,让王室被迫学习如何更妥当地与媒体和公众打交道。不过伊丽莎白二世在媒体上展现王室形象的尝试,很早就开始了。
初期她对于摄像机很警惕。1952年加冕典礼时,很多议员主张进行直播,伊丽莎白二世一度非常抗拒。这场盛大的电视直播当时取得很大成功,但王室依然对媒体十分谨慎且刻意保持距离。
伊丽莎白二世的加冕典礼在电视上进行了直播,许多英国人观看了这场盛大仪式。
1953年的加冕礼旅行中,王室还忙着给各国媒体立规矩。比如新西兰政府收到要求,女王访问期间官方不得拍照;澳大利亚政府也接到奇怪的指示,不可以向非当地听众播放女王讲话——欧美民众只可以从报纸上阅读到女王的演讲。
但是,菲利普亲王却对新技术很是迷恋,他认为广播和电视是好玩、有趣的新生事物,还帮助妻子适应通过电视直播圣诞致辞。这对王室是桩好事,电视可以让女王的形象不那么遥远陌生,她自己也说,这会让她每年向英国和其他英联邦国家的致辞“更亲切与直接”。
女王发表圣诞致辞已成为英国几十年来的传统。
到了上世纪六十年代,王室不得不以平视的姿态面对媒体。社会迎来剧变,不论是披头士的流行还是美国民权运动,新思潮冲击着英国本土,王室在电视剧中甚至成为被讽刺对象。
王室适时地改变了策略。比如伊丽莎白二世同意拍摄纪录片《王室》(Royal Family),展示部分私人生活;在新西兰之旅中,她同意了“亲民巡行”(walkabout)这个想法,不再与民众保持距离,而是徒步前行,随时停下来打招呼。
这段时间仿若王室和新闻界的蜜月期,王室成员订婚、结婚、诞下新生儿,喜讯不断。但逐渐,王室新生代的私生活成为英国小报的竞逐对象,尤其是九十年代的王室婚姻,好几桩都在丑闻中走向终结。
经历过这段黑暗时期,王室与媒体的相处更加熟练了。王室新闻办公室主动与媒体保持接触,向他们提供背景简报等信息,告知以王室动向。
伊丽莎白二世还跟上了互联网的步伐。相比同龄人,她没有故步自封,君主的职责要求她保持眼界的开阔和对新事物的接纳。
早在1997年,王室就推出了首个官方网站。只不过王室变革在强大的保守惯性下,时常显得缓慢。直到21世纪初期,王宫还以安全为由禁止员工使用电子邮件。
如今,英国王室早就对社交媒体驾轻就熟。王室顾问们觉得,这可以更好地与年轻人打交道。2009年,王室开通了推特账号,如今粉丝数量达到470万。此外王室也在脸书和YouTube等社交平台开设了主页。
如今英国王室的一举一动都会在推特等社交平台上进行更新。
社交媒体时代,王室当然清楚如何才能更好地维护王室尊严与公信力。因此,虽然哈里王子与安德鲁王子接连闹出风波,王室依然及时捍卫了形象。
王室成员在慈善上的作为,也让他们更好地提供公共服务、与普通人建立联系。伦敦大学国王学院英国当代史研究所教授帕特丽夏·森(Patricia M. Thane)向《凤凰周刊》指出,王室在顺应公众潮流上一直处理得当。查尔斯王子曾因为与戴安娜分手而不受欢迎,但由于支持慈善事业,让他和卡米拉的形象都得到改善。
28岁的米莉(Millie)家住英格兰东南部的肯特郡,她告诉《凤凰周刊》,自己知道女王在位多年,是位优秀的君主,做了很多贡献,“但我并不知道她具体在做些什么,甚至不知道她多大年纪”。不过,米莉知道威尔士亲王的王子信托基金,在她眼中,这个基金会为年轻人提供各种帮助,让他们学习到不同技能,“很有意义”。
帝国的成功转身英国王室之所以能存续至今,英联邦也贡献颇多——这个组织让英国体面地埋葬了日不落帝国,却在世界范围内保留了影响力;让王室摆脱了剥削者的帝国元首色彩,而成为不同种族与文化团结的象征。
英联邦成员国大多为英国旧殖民地、自治领,但在这个组织内,所有成员国地位一律平等。英国无任何特权,各成员国也不必效忠于英国君主。
伊丽莎白二世深知这种变化的内涵。在加冕典礼上,她所穿的礼服绣满花卉,代表了英联邦各成员国。加冕仪式后的环球旅行中,她向英联邦全体国民宣告,“王权绝不仅仅是英联邦国家统一的抽象符号,而是你我之间个人的、充满活力的纽带”。
伊丽莎白二世加冕时穿的裙子,绣满了代表英联邦成员的花卉。
她期待一个新伊丽莎白时代的开启,在她眼里,英联邦与过去的大英帝国没有丝毫相似之处,“是建立在友好、忠诚和对自由和平的向往基础之上的”。
登基25周年时,伊丽莎白二世也表达了对英联邦的骄傲,“君主,从象征统治转变为象征着自由、自愿的联盟……这是史无前例的”。
她做到了对于各成员国自由和平的支持。即便面对加拿大的共和呼声,她也务实地表示,每个国家的命运都应该自己做主,她关心的是,建立共和制后这些国家是否还留在英联邦内。
某种程度上,伊丽莎白二世成为英联邦的化身,而不仅是元首。正基于此,英联邦才能稳固而持久地保持着吸引力。赞比亚前总统肯尼斯·卡翁达曾说,若是没有伊丽莎白二世的领导和以身作则,“我们很多成员国都会退出英联邦”。当初女王加冕时,卡翁达曾表示过强烈反对,是女王本人让他改变了立场。
伊丽莎白二世与赞比亚前总统卡翁达
伊丽莎白二世与英联邦也是相互成就的关系。帕特丽夏提到,她之所以在当代君主中更为显眼,也缘于她是英联邦首脑,以及仍是其中许多国家的女王,尽管这是一个不带有正式责任的荣誉职位。
不论英联邦元首还是英国君主,都只是荣誉职位,却依然对国民有着不可小觑的意义。英国宪政历史学家沃尔特·白哲浩(Walter Bagehot)百年前就认为,随着殖民地和帝国财富的减少,英国人希望将伟大定义为财富和领土以外的东西。他们相信自己从本质上讲是特殊的。“人们把尊敬投放在社会的戏剧性表演上,戏剧的高潮就是国王。”
生活在英格兰东北部约克郡的罗琳(Lorraine)告诉《凤凰周刊》,“我真的非常喜欢女王。5月15日晚,我在电视上收看了女王白金禧年庆祝晚会,当时感到热泪盈眶。它让我感受到了一种凝聚力。”
君主制的最大意义还在于超然于党派政治之上。伦敦大学学院宪法研究中心(Constitution Unit)名誉高级研究员鲍勃·莫里斯(Bob Morris)向《凤凰周刊》指出,“君主制使得国家元首没有党派之分,这样就能远离政府无休止的政治纷争。不仅如此,君主制有着家族延续性,依靠不同世代成员吸引各个年龄阶层的关注,以及对民间社会的无私支持,超越了党派政治的范围。”
“罢免女王”走向共和?女王虽然还是女王,但现在的英国已经不是伊丽莎白二世即位时的英国。
曾经的英国以白人为主体,但如今不同族裔混居于这个国家,这些群体未必愿意被王室所代表。
生活在伦敦的加纳裔英国人丹尼斯(Denise)告诉《凤凰周刊》,他的身份认同是英国人,但对王室无感。他解释说,“我生在英国、长在英国,但我的家人都来自加纳,所以我对王室没有什么认同感,我觉得他们不能代表我的文化背景。当然我也很敬重王室,只是没有那么热衷。”
丹尼斯对禧年庆典也没什么期待,“假如没有工作,我可能会有点期待,单纯是因为多出来的公共假期。那种感觉就像英国打进世界杯决赛一样,所有人都因此精神振奋、团结一心,不论你喜不喜欢足球都会感受到这种氛围。这么看,禧年庆典是一件积极的事。”
但在英国,君主制依然算得上广泛受到支持,多年来的民调显示,支持这种制度延续的民众占到了四分之三左右。罗琳觉得,如果没有王室,英国就不是英国了,“我们一直以来都有君主,我无法想象一个没有君主的英国”。
无疑,王室能得到支持很大程度上缘于民众对女王本人的认可,她的受欢迎程度也总是高于这个古老制度本身。但支持她的长子、王储查尔斯王子的人并不多,年轻人中则出现了越来越多支持共和制的态度。英国《国民报》曾发表社论称,“女王的白金禧年正是进行民主辩论的时候。”
英国反君主制组织“共和国”(Republic)打算在禧年庆典期间发起“不要再来一个70年”运动,呼吁废除君主制。该组织还在多地投放广告牌,写着“让伊丽莎白成为最后一任(Make Elizabeth the Last)”的口号。
反君主制团体在英国各地投放的广告。
该组织首席执行官格雷厄姆·史密斯表示,“虽然有少数声音想要庆祝女王的70年统治,但我们都必须开始展望未来。查尔斯王储成为英国国王的前景并不乐观,但我们有一个很好的民主替代方案(转向共和制)。”
此外,年轻人对王室显然不如上一代那么热忱。英国民调机构YouGov今年4月28日发布的民调显示,大约54%的人认为君主制对英国有益,但细分到不同年龄段,例如18至24岁的人群中,这一比例骤降至28%。
米莉对王室有一种模糊的认同感。“我也说不清为什么,也许因为王室是我们文化的一部分。不过这个制度应该会随着时间推移而被淘汰,虽然那会让我很难过。”
丹尼斯从没喜欢过王室,他认为女王是过时的概念,“也许女王是位好君主,但要她作为元首来管理一个国家是很陈旧的观念”。
在丹尼斯眼中,王室所做的并非什么实质性贡献。“在一些国家大事上,比如新冠疫情和战争,你会看到她积极参与,也会发声支持英国。但她做了什么吗?”他拿疫情举例说,“我能想象她访问医院,看望病人,然后捐款。但实际为此付出是英国国家医疗服务系统(NHS),是医疗人员们夜以继日勤勤恳恳地做着贡献。王室成员只不过是在自家的豪宅里居家隔离,并没有做什么其他事情来改善疫情。”
丹尼斯的观点很常见,即王室在浪费纳税人的钱。BBC曾于2015年女王成为在位时间最长君主之际报道了格雷厄姆·史密斯及其渴望走向共和制的主张,他在一档BBC节目中称,君主制每年花费3.34亿英镑。
不过据《福布斯》杂志报道,疫情到来前,王室每年为英国经济贡献了近18亿英镑,其中包括为旅游业贡献的5.5亿英镑,英国纳税人2019年则为王室支付了8220万英镑。虽然君主制的反对者并不认同这种贡献,一个典型反驳是,凡尔赛宫也一样可以创造旅游价值。
罗琳今年54岁,她说自己也经历过转变,“我年轻的时候也觉得王室花费太多,我们不需要王室。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态度为什么改变了,也许单纯因为女王已经坚持了这么久,而且她是那么勤奋、令人敬重,工作成果非常了不起”。
来自英联邦的抗议由于英国王室难以给别国带来旅游红利,这让其他英联邦国家的“保王党”少了论据。相比英国,澳大利亚、加拿大等国的共和派势头明显要更猛烈一些。
“澳大利亚共和运动”(Australian Republic Movement)是来自澳大利亚的政治团体,一直推动在该国建立共和政体。该组织的全国负责人桑迪·比亚尔(Sandy Biar)向《凤凰周刊》提到,女王的白金禧年庆典在澳大利亚没什么关注度,很多人甚至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该团体网站首页标明了他们为何反对君主制:“英国女王自动成为澳大利亚国家元首,他们不是因其能力或功绩而被选中的。他们对我们不负有责任,既不能代表我们,也不会把澳大利亚的利益放在首位,却在宪法中被赋予重要角色。”
澳大利亚也有反君主制团体。
废除君主制的举动在澳大利亚早已有之。1999年,澳大利亚进行了全民公投,决定是否将国家元首选举权授予澳大利亚议会,当时45%的民众投了赞成票,55%投了反对票,君主制以微弱优势得以保留。
不过“澳大利亚共和运动”相信,近年来,建立共和国的势头一直在上升。“尽管伊丽莎白二世担任我们的国家元首长达70年,但只有36%的澳大利亚人知道她是国家元首。”桑迪·比亚尔说。但他依然表示,“即便澳大利亚成为共和国,我们也愿意留在英联邦。”
加拿大与英王室的联结更为紧密。在任这些年,伊丽莎白二世去加拿大访问的次数也是最多的。但无可争辩的趋势是,人们对女王本尊的认可超出制度本身。加拿大的民调显示,51%的人认为未来加拿大不应该再实行君主制,但如果统治者是伊丽莎白二世,55%的人仍愿意接受这一制度。
伊丽莎白二世出访加拿大的次数远多于其他英联邦国家。
相比之下,在加勒比地区,英国王室的地位岌岌可危,即便是伊丽莎白二世也不再受到欢迎。去年,人口不到30万的海岛巴巴多斯改为共和制,成为全世界最年轻的共和国,伊丽莎白二世不再担任该国元首。
如今,每当王室成员造访加勒比国家,都会发现气氛并不美好,甚至时常面对抗议与愤怒。伊丽莎白二世白金禧年的造势活动很早就开启,今年4月,爱德华王子夫妇访问了安提瓜,这个国家40年前从英国独立。但迎接他们的除了红地毯和仪仗队,还有当地人的冷眼与抗议。
今年4月,爱德华王子到访安提瓜。
安提瓜想要效仿巴巴多斯建立共和国,该国总理在和爱德华王子会谈时也暗示了这个想法,同时他还敦促这对夫妇,应发挥其影响力以推进关于奴隶制问题赔偿的谈判。
1985年,伊丽莎白二世访问安提瓜时受到热烈欢迎。
威廉王子夫妇对加勒比地区的造访遭遇了同样的尴尬。今年3月前往牙买加、伯利兹和巴哈马时,等待他们的是一系列抗议活动。
在牙买加,100位各界领袖发表联名信,控诉英国女王以及其子嗣“延续了人类历史上最大的人权悲剧”。还有示威者聚集在英国高级专员公署大楼外,举着“道歉”标语,还写着“公主和王子属于童话……不属于牙买加”。牙买加政府去年宣布,要求英国对当年的奴隶制进行赔偿。
牙买加的抗议者要求英国为奴隶制进行赔偿。
牙买加在17世纪被英国占领,在300多年的殖民统治下,数十万非洲人被当做奴隶贩卖到这里,被迫在甘蔗园与香蕉园劳作。支持英国进行赔偿的加勒比人认为,英国王室成员还生活在“通过犯罪收益得到的金玉满堂的财富里”。
与之相对的是,非裔后代仍旧生活在不公之中。尽管奴隶制结束多年,但其“遗产”依然影响着加勒比地区,基于肤色的歧视从没有消散。当地人认为,王室曾在这里受到神一样的对待,只因为人们不够了解自己的历史,但现在,为了非裔的共同利益,必须抛弃殖民历史留下的残余。
在当地发表演说时,威廉王子对“令人憎恶”的奴隶贸易历史表达了“深切悲痛”之情,但牙买加人认为这远远不够,当地人希望由女王做出道歉。
不被期待的王储无论在加勒比还是澳大利亚,抑或王室未来的家务事,挑战都不是留给伊丽莎白二世的。她已经96岁了,查尔斯成为国王是早晚的事情。
可显然,这个王储远没有母亲那样的魅力和声望。英国前首相布莱尔认为,查尔斯是个奇怪的混合体,既有传统的一面,又有激进的一面,兼具了王侯的庄严和市井的不可靠。
与戴安娜离婚曾使查尔斯王子的形象一落千丈。
王宫官员们也担心,查尔斯王子身上有些不适合君主的特质,比如对许多事情喜欢发表意见,这会与君主必须持有的中立立场发生冲突。查尔斯王子自己也说过,他的“行事方式将与先辈不同,因为时代不同了”。
伊丽莎白二世即位时虽然年轻,却也成为她的优势——正因为像一张白纸,她才能一直维持中立立场,才有助于维系国家团结。
查尔斯王子的支持者们只期待,待他即位的时候,已经年纪大到足够淡泊,厌倦争论和说教,一心一意履行宪法义务。
尽管与离婚时相比,他的公共形象已经改变了许多,但这个年龄最大的王储依然不那么被期待。YouGov的民调显示,只有32%的人相信查尔斯会成为一个好国王,几乎相同比例的人认为他做不到,其他人则对此不确定。
王室支持者中,希望威廉王子直接继位的大有人在,甚至超出希望其父继位的比例。罗琳说,“王室接班人应当有点改变,威廉和凯特比查尔斯更‘新鲜’,也更受年轻人欢迎。威廉王子会是很好的接班人,他总能很好地完成王室工作,也受到国民的喜爱。”
然而英国的继承制度并不允许如此,如果查尔斯即位后再退位给儿子,也会引发许多问题,比如威尔士亲王、康沃尔公爵的头衔要被收走,这些都专属于国王长子,他从这些领地获得的收益也将不再。
女王早已发誓,会在王位上奉献到生命最后一刻,但她也尽力为儿子的声望和能力打基础。比如让查尔斯分担自己的职责,主持授勋仪式、接见贵宾、审阅公文箱里的文件。
因女王身体不便,王储查尔斯王子首次代替其在英国议会开幕仪式上发表讲话。
2018年的英联邦会议上,她还提议由查尔斯担任未来的英联邦元首,这个职位并非世袭,不过女王的想法得到了成员国领袖的支持。虽然2010年时,英联邦政治事务主任的一份备忘录被公之于众,写着“查尔斯并未博得像其母亲一样的尊敬和爱戴,但英联邦国家正在默默地努力接纳他”。
对眼下的王室来说,几次风波不会伤及筋骨,视野所及之处也没有太大挑战,但隐忧始终没有离开。这么多年来,伊丽莎白二世小心翼翼推动着君主制融入现代社会,并支撑着王室的延续。
“伊丽莎白二世既是国家元首,也是民族领袖,在七十年的社会和经济大变革中,她始终保持着政治上的公正性。无论顺境还是逆境,都以无可挑剔的忠诚巩固了英国的民主。她一生都在为国家服务,帮助维护和发展一个健康的公民社会,这也是我们宪法的基础。”伦敦大学学院的莫里斯向《凤凰周刊》如此总结。
只不过,伊丽莎白二世的统治终将有落幕一刻,这之后王室又该向何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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