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石梯

2001年秋天,一支登山队来到重庆江津中山古镇,将这里的一座原始森林定为下一个征服目标。

深山地偏林静,风景极好,但登山队走了整整两天两夜都没有遇到一个活人。

当时队员们还开玩笑说:“说不定这山里藏着个神仙呢。”

然而在第三天,他们就在陡峭的坡道上发现了一条人工凿出来的石梯,看起来年代久远,但是还有不少新鲜的打磨痕迹,向上向下都仿佛望不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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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吃一惊的队员们小心翼翼地攀登上去。

此时登山队还不知道,在石梯尽头等着他们的并不是什么“藏在山中的神仙”,但的确存在一对“神仙眷侣”。

“神仙眷侣”

登山队为了攀登这条石梯,整整用了两个小时。

他们原本还想数一数石梯一共多少级,但是他们好几个人轮番数,一直数到2千之后,石梯依然望不到尽头,队员们也渐渐有些累了,数着数着便记混了,只好选择了放弃。

当他们终于爬上石梯时,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此时登山队员们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了山顶,在葱郁的林木遮掩下,土墙和竹屋组成的平房出现在他们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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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房门口晾晒几件打着补丁的衣服,在房子的另一侧,还有着规整的菜地,青葱的菜苗被木头栅栏圈了起来,显然是有人经常打理,长势很好。

登山队员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试探地呼喊了几声。很快,从小屋中一前一后走出了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在看到登山队时,与他们同样惊讶。

不过老人很快便镇定下来,还热情和蔼地招呼登山队员们进屋坐下来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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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员们进屋后发现,这座小屋虽然破旧拥挤,屋子里也因为没有灯而显得十分昏暗,但是总体上说还是很温馨的,显然这两位老人在这里住了很久。

大家坐下来彼此介绍了一下,队员们得知两位老人都是山下中山镇高滩村的居民,那条上千级的石梯就是其中那位名叫刘国江的老人亲手凿出来了,而坐在他旁边的婆婆是他的爱人徐朝清。

队员们感到颇为疑惑,山上没有自来水也没有通电,两位老人都上了年纪,已经到了需要子女照顾的时候了,怎么宁可亲手开凿一条上千级的石梯,也要住在这么僻静的山顶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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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国江老人与身边的爱人徐朝清对视一眼,也没有藏着掖着,爽快地将他们的故事讲给了登山队员。

原来这两位老人早在50年前就搬到山顶上来住了,住到这里的原因也比较特别——他们是私奔出来的。

花轿前的一见钟情

在半个多世纪前,年仅6岁的刘国江被家里人带到街上,拦住了一队热热闹闹的娶亲队伍,带刘国江过来的那位长辈还满脸带笑地求见坐在花轿中的新娘子。

这是当地的一种风俗,小孩子一旦因为淘气捣乱摔断了牙,就要由家中长辈带去新娘子面前,由新娘子摸一摸断掉的牙根,这样调皮捣蛋的小孩就能长出新牙来了。

6岁的刘国江就在几天前在与小伙伴玩耍时,不小心跌坏了牙,他的长辈这才按照风俗带着他来求见新娘子。

刘国江人小鬼大,总觉得让新娘子摸断牙的行为很丢脸,站在花轿前磨磨蹭蹭,结果被不耐烦的长辈推到了新娘子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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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新娘子就是当时16岁的徐朝清。这个年纪换到现在,大概还奋斗在中学教室里,但是在半个多世纪以前,这个岁数无论是娶妻还是嫁人都非常正常。

徐朝清此时正陷在结婚的喜悦中,按照风俗捧着刘国江的脸蛋,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刘国江的断牙牙根。刘国江张大嘴巴,不知不觉流出了口水。他下意识闭上嘴巴,就这样咬了徐朝清一口。

徐朝清吃痛,掀起盖头来恼羞成怒地瞪了徐朝清一眼。而正是这一眼,刘国江与徐朝清之间的缘分就此结下了。

在看到新娘子长相的一瞬间,刘国江就看傻了眼睛。特意掀起了红盖头的新娘子,露出了非常漂亮的一张脸。刘国江也不懂该这么形容,就是觉得这个新娘子是他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女人。

见他看着新娘子愣住了,带他过来的长辈不疑有他,还笑着取笑刘国江说:“喜欢新娘子?那你赶紧长大了,给家里也娶个这样漂亮的新娘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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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听到这句话的大人们都发出了善意的哄笑声,包括脸红羞涩的徐朝清都没有把这句话当回事。

但是刘国江却当了真,还在心中暗暗种下了一颗种子,这颗种子随着他年龄的增长,逐渐生根发芽,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破土而出,以势不可挡的劲头疯狂生长。

在这之后,每当有大人们开玩笑似地问刘国江想要娶什么样的媳妇时,刘国江总会回答说:“娶一个像徐姑姑那样的媳妇。”

隐秘的爱

徐朝清婚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生活得还算幸福,她与年龄相仿的丈夫在10年的时间里,生育了4个孩子,眼看着生活就要朝着美满的方向大步前进了,突然到来的意外却让这条通往幸福之路戛然而止了。

徐朝清的丈夫因为得了脑膜炎病死了,她的婆家人愚昧无知,坚称是徐朝清“克夫”克死了丈夫,不仅将她赶出家门,连她生的几个孩子都一起不管了。

失去了依靠,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的徐朝清独自开始养活孩子。为此,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出门,带着竹筐去山上翻山越岭地寻找可以用来吃,也可以用来卖钱的菌菇。如果天气不好,不能出门,徐朝清就待在家里编织草鞋拿去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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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日子过得非常辛苦,很快面容就变得十分憔悴。

而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的刘国江十分心疼。他此时已经16岁了,个头长高了,声音变粗了,也到了该成家的时候,但是不管家里怎么说,刘国江就是不肯娶媳妇。

他想帮助徐朝清,但是又怕村里说闲话,只能默默在远处关注着她,偶尔假装不经意路过,给她一点帮助。

有一次徐朝清带着孩子到河边洗衣服,孩子顽皮打闹非常危险。徐朝清起身去拉孩子时,脚下打滑,和孩子一起掉进河里去了。在远处看到这一幕的刘国江不顾一切地冲过来,把徐朝清和孩子都救上了岸。

徐朝清从这次开始,终于跟刘国江熟悉起来。刘国江也不再像原来那样,只是远远围观了,两人越走越近,情愫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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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人眼尖得很,很快就注意到了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闲言碎语越来越多,徐朝清的婆家一边辱骂徐朝清不要脸,另一边找上门撒泼打滚,闹得很凶,刘国江的长辈也觉得很没面子,没少教训他。

重重压力将这对恋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于是在1956年8月,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19岁的刘国江带着徐朝清和她的4个孩子趁着夜色私奔而去,藏进了深山之中,一住就是50多年。

“爱情天梯”

听到这里,登山队员们全都感慨万千,也不由产生了疑惑。山上只有他们两个人,那些孩子去哪里了?

刘国江老人解释道:“长大之后就去山下定居了,你们上山的时候说不定还走过他们家门口。”

其实刘国江跟徐朝清住进深山后,两人还生育了4个孩子,只是其中一个不幸夭折了。

那7个孩子感情很要好,在山上长大后纷纷搬去了山下定居,还时常劝说两位老人也搬下来住,毕竟时代在进步,山下不仅生活条件好了,各种思想也比当年开放多了。

但是刘国江跟徐朝清都已经习惯了山上世外桃源般的生活,不愿意就此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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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也不是50年来从未下过山,毕竟山上物资短缺,他们总要带着些山货到山下去卖掉,再用这些钱买些油盐回到山上继续生活。

这座山非常陡峭,对年富力强的刘国江来说上下山还算轻松,但对徐朝清来说就比较麻烦。刘国江担心爱人下山时栽跟头,于是从他住到山上那年开始,每天一有闲暇就带着铁榔头和徐朝清煮好的洋芋出门,在山上开凿阶梯。

50年来,刘国江每天都出门凿石梯,一连用坏了20多根铁榔头,用双手凿出了6208级石梯。若是哪天下雨了,刘国江担心石梯上生出青苔,就会用手一级一级地擦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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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他在山中敲敲砸砸的声响,远远地传回山上,徐朝清忙完了农事,就坐在家门口静静地听着。每一声都仿佛一句不必言语的承诺,轻轻凿下,深埋心中。

两个人就这么在深山中面对面,看着对方面上生出皱纹,头上长出白发,唯有彼此相爱的心未曾有过动摇。

听完了两位老人的爱情故事,深受感动的登山队员将他们的故事带去了山下,让更多的人知道了那6千多级凿在山中的石梯,也使更多人被这对“神仙眷侣”感动。

在2006年,他们二人被评为首届“感动重庆十大人物”,他们的故事也被评为了“中国十大经典爱情故事”,而那段6千多级的石梯也有了个动人的名字——“爱情天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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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正如古今中外的所有爱情故事那样,再美好的故事也会迎来结局。

在2007年12月7日,刘国江坐在床头,突然一声不吭地栽倒。

徐朝清为了找人来救他,摸黑下山,结果摔得鼻青脸肿。等孩子们将刘国江送到山下时,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又过了5天,刘国江在儿子家中病逝。

临终时,他始终没有放开与徐朝清紧握的手。

这位爱情天梯的缔造者下葬那天,山下整个古镇的居民都早早等候在山路上,只为给他送行。

之后,徐朝清搬到了山下跟孩子们一起居住。她最常说的一句话是:“小伙子给我操劳了一辈子,最后还先我一步走了,我过意不去啊。”

在无尽的思念中,徐朝清也在2012年10月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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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旷世的恋情随着她的去世也渐渐远去,但那段故事并不会因此而磨灭。

石梯上隐蔽的小屋,是刘国江与徐朝清永恒的天堂。而那6000多级的天梯,就是他们凿入深山中的爱情刻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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