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刚过,那些本应在秋日里泛滥的金黄色,便将此时的家乡熏染出火辣辣的韵味,成熟的麦香在村庄的四周开始弥漫。当清晨的第一缕霞光还没洒向大地,枝头的鸟儿就扯开了嗓门,随即,院子里响起了大伯磨镰的嚯嚯声,父亲的里外吩咐声,厨房里响起了母亲拉风箱的呱嗒声,童年记忆里的麦收便在这交响乐中拉开了帷幕。

那年夏天小麦进城(那年麦收)(1)

从头几天开始,各家各户就在紧锣密鼓的做着麦收的准备。随着收麦的日子一天天临近,整个村庄被一种繁忙的气氛笼罩着,表现最明显的就是那些沉不住气的女人们。走在大街上,她们的脚步仓促而急迫,仿佛大任在肩的步子使她们的上衣使劲的颤抖,她们显得很忙的样子,见人打招呼也是简短而有力:“吃啦”?“喝啦”?!在她们问别人吃没吃时,自己的嘴里往往还忙着呢。她们的手里大都攥着张饼或者馒头,走几步就狠劲地咬上口。她们确实也够忙活的,麦收开始后没功夫做干粮,要在麦前蒸上几锅馒头,或摞上一大摞面饼,农村自家做的豆瓣酱几乎家家有。还要把咸鸡蛋煮熟,再到集市上称几斤小咸鱼,有了这几样,麦季再累,心里也踏实了。

那年夏天小麦进城(那年麦收)(2)

比女人们更忙的是那些半大孩子们,放学后再也憋不住了,作业胡乱一划,趁大人不注意,偷偷地跑出家门,三四个人一伙儿,眨眼功夫溜出村子,找一个僻静的地方,拿出从家里偷出来的火柴,顺手拣几把柴火,专门找柳黄色的麦子,放到火上去烤,待烤得由黄变黑时,用两手轻轻一搓,吹去黑灰和麦糠,手掌上只剩下晶莹碧透还冒着热气的青麦粒,一粒一粒地放进嘴里,又香又耐嚼,而且还夹杂着丝丝的甜味。如此这般的吃上几捧,晚饭算是解决了,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回家前一定找个地方把脸和手洗干净了,要是不注意这个,没准回家就会挨上一顿训斥。

与女人们心急火燎不同的是,男人们则是一幅大将军临战前的优雅和从容。他们一觉睡到了日头偏西,然后泡上一壶茶,一支接一支的抽起烟来。他们知道,这样悠闲的日子一个月内很难再享受到了。太阳落山了,天气也凉爽了,男人们的精神头也来了,他们找绳子、缝袋子、修车子,有条不紊、手脚利索的干了起来。天渐渐黑了,男人想起来该磨镰了,这可是一项技术活,磨起来非常认真,一边磨,一边蘸水,还时不时的咪着一只眼仔细地打量一番。此时,他或许忘记了周围,忘记了蹲久了双腿的麻木,只顾着磨镰,生怕有一点没磨到的地方。此刻,乡村夏日的夜晚神秘而清爽,沙沙的磨镰声从一个又一个农家小院里传出来,奏响了家乡麦收前的挺进曲。次日,天刚朦朦亮,轻纱一样的薄雾伴着袅袅炊烟缠绕着村庄,“喔喔”的鸡鸣声,“哞哞”的牛叫声,人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在清晨的静谧里显得嘹亮而清丽,紧张而繁忙的麦收就此开始了。家家户户都是老少总动员:老年人手握镰刀磨刀嚯嚯,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匆勿奔向田头,睡眼惺忪的孩子们领着撒欢的小狗也到田里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杂活。放眼望去,金灿灿的麦田一望无垠,微风轻拂着滚滚麦浪,散发出诱人的芳香。太阳出来了,眨巴着眼睛,好奇地俯瞰着这片金黄色的土地,毫不吝啬地释放着光和热,洒向那数不清的挥舞镰刀的人们。

长大后离开了家乡,可每到一年一度的麦收开始,我和姐姐哥哥一定会回家,张罗着回家帮父母收麦子。受了大半辈子苦的大伯、父母离不开土地,他们总觉得有点活干着心里舒坦,种点粮食自己吃着放心。我们做儿女的为了能让父母享享福,劝说他们不再种地了,后来总算劝说成效,父母也顺从了我们,总算把地转包给父老乡亲,可每当农村到了收获季节,父母总是帮助左邻右舍忙前忙后,我们也欣慰,权当给老人家锻炼身体了。

前几天,母亲还打电话告诉我,说现在种地不累了,收麦全部机器收割,不管母亲怎么说,麦收的记忆已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如果我们家还种地,不管我怎样忙,我还是要回去。中秋我可以不回家,因为那是一种流于形式的团聚,而麦收时节,农忙时候,我们一定要回家帮帮父母,哪怕是一天或者是半天。这不仅仅是对父母的回报,更是一家人共同劳动、相濡以沫的人间浓情!

虽然好些年就用现代化的机器了,机器替代了刀耕火种,收获轻松多了,很少再有人工劳作,但我一触此景就想到了大伯一到麦收,习惯地找出锈迹斑斑的镰刀,在一遍遍地磨镰声音……大伯走了十一年了,但他一直活在我们的心中。

那年夏天小麦进城(那年麦收)(3)

其实,现在镰刀早已不用了,可是每看到收麦我就忆起大伯磨镰声,父亲里里外外,忙前忙后,麦收的兴致。因为父亲笑呵呵的脸上,挂满了希冀和喜悦,那是对小麦丰收的希冀,那是农民对土地的喜悦!又一个麦收开始了。如今,面对金色的田野,听着丰收的歌声,我多想再回到儿时,再跟大人们来到地头田间,感受家乡的美丽和淳朴,分享丰收的幸福和喜悦……

——李瑞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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