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中国访美学者章莹颖失踪后，一个名为布伦特·克里斯滕森的白人男子在过去两年中一直备受关注。
当地时间6月25日，章莹颖案陪审团作出决定，被告克里斯滕森绑架致死的罪名成立。7月15日，案件的量刑庭审已经结束，12名陪审员将再次通过讨论决定克里斯滕森是被判处死刑还是终身监禁。
这个被检方称之为“冷酷杀手”的男子，同时也是前妻口中的“说谎高手”，还被大学教授称赞为“物理学天才”。随着庭审的推进，父母、妹妹、老师等数十名辩方证人先后出庭，他们见证了克里斯滕森成长历程，也对于克里斯滕森向杀手的转变表示震惊。
出庭：面部表情轻松，章家人作证时落泪
当地时间7月9日，章莹颖案量刑阶段进入第二日庭审。这天，章莹颖的父母、弟弟和男友先后出庭作证。章莹颖家人在作证时难以控制悲伤的情绪，克里斯滕森十分罕见地落泪了。这期间，一名女性陪审员在章莹颖家人哭泣时突然起身离席，法官还因此宣布暂时休庭。
自案件开庭审理以来，克里斯滕森并没有身着标准的绿色监狱连体衫出庭，公开示人的状态中也没有一名酗酒成瘾、心理抑郁的人应有的沮丧、低靡。
庭审中，克里斯滕森多是平静的。无论是偶尔与律师的交谈，在休庭间隙与父亲的几句闲聊，还是聆听检方阐述他的犯罪经过，克里斯滕森都面无表情或是神情轻松。
两年前，第一次被FBI探员询问案发当天的情况时，克里斯藤森也是平静的。只不过，FBI探员看出了他强力用平静掩饰的情绪，称他的手指在抖，回答上也存在前后矛盾的情况。
在章莹颖失踪20天后，学校为她举办了守夜活动，克里斯滕森和前女友Terra Bullis（下称“TB”）也去了活动现场。“我想看看有多少人为我而来，”在TB偷偷录下的长达一小时的对话中，克里斯滕森向TB吹嘘着守夜活动的出席人数，他还提到大家永远不可能找到章莹颖了。
克里斯滕森年轻时的照片。
随着庭审的推进，有关克里斯滕森的众多录像资料的被逐一公开，一段2017年3月的录像记录了克里斯滕森在学校心理咨询中心的咨询过程。录像显示，他告诉一名实习心理咨询师，他已经计划好了伤害他人的方法。克里斯滕森说：“我当时已经计划得很远了”，“没有一个特定的人。但是可能有一种我想去（伤害）的类型。”
2017年7月，克里斯滕森在被抓捕后首次开口说话，称自己正在服用一种叫做“氯硝西泮”的抗抑郁药物。
2018年12月，辩方曾向法庭提交文件，要求在量刑阶段援引专家证人就克里斯滕森的心理健康状况进行作证，作为对被告免于死刑的辩护理由。
虽然在距离开庭仅有三十多天时，辩方出乎意料地放弃了这一辩护理由，但克里斯滕森的心理问题一直是辩方手中的一张牌。直到到量刑庭审前，辩方律师再提希望校方心理咨询师出庭作证的请求，但随后遭到主审法官的拒绝。
谋划：犯罪手段残忍，案发前数月幻想谋杀
章莹颖案庭审的核心是量刑之前的定罪环节。6月12日上午，检辩双方的开案陈辞引发了轰动。
辩方律师承认克里斯滕森在2017年杀害了章莹颖，并称“克里斯藤森对章莹颖的死负责”，检方则向陪审团详细说明了克里斯滕森极其残忍的犯罪手段。
案发当日，克里斯滕森先假扮卧底警官说服章莹颖上了他的车。之后，章莹颖被带回了他的公寓，克里斯滕森强奸并殴打了章莹颖。助理检察官米勒表示，克里斯藤森还把章莹颖带到浴室内，用棒球棒击打了她的头部，刺伤了她的脖子甚至砍断了她的头。最后，再将遗体丢弃在不为人知的地方。
克里斯滕森所住的公寓。
“他已经计划并幻想了几个月了，章莹颖成了让他满足黑暗欲望的对象。他就是为了谋杀而谋杀。”米勒还称，克里斯滕森用自己的空闲时间，通过几个月的时间来计划谋杀。
餐余垃圾袋、管道疏通剂、大行李袋……随着克里斯滕森在犯罪前后购买记录的曝光，章莹颖的下落也愈发扑朔迷离。
为了证明克里斯滕森对谋杀、绑架等内容的关注并非“一时兴起”，检方还公开了他2017年2月至同年6月底的网页浏览记录。2月初，他下载了关于连环杀手思维的学术文章；2月下旬，他看了一篇关于人体分解的文章并下载了图片；4月16日，他搜索了“美国连环杀手名单”并浏览了按照受害者人数给杀手排名的内容；同一天，他还下载了四张捆绑女性的图并放在隐藏文件夹中；4月18日，他在一个面向成年人的社交网站阅读了多篇关于绑架和强奸幻想的帖子。克里斯藤森还对一名叫Bundy的连环杀手着迷，甚至崇拜，因为他的杀害目标多是大学女性。
由于案件存在一无尸体、二无口供的情况，检方要给克里斯滕森定罪并不容易。章莹颖家人的援助律师王志东看来，虽然检方没有某一份证据可以独立地证明克里斯滕森实施了犯罪，但所有的证据已经形成了相对完整的证据链。
6月25日，陪审团在检辩双方完成定罪环节的陈述后作出决定，克里斯滕森绑架致死的罪名成立，他正面临三项指控。但直至定罪环节结束，克里斯滕森都没有认罪，还选择放弃了自辩机会。
恋爱：匆匆收场的婚姻，在女友面前强势
克里斯滕森的犯罪细节多源自他与前女友TB的交谈内容。在章莹颖失踪一周后，FBI找到了TB并说服她借住窃听设备录下与克里斯滕森的对话。
克里斯滕森与前妻的合照。
克里斯滕森在与TB的恋爱关系中属于强势的一方，他曾命令TB看《美国精神病》的书，还在与女友的信息中提到“你不能随意做任何事情，无论是呼吸、吃饭，甚至是谋杀。”
然而，克里斯滕森在他的上一段婚姻中并不是如此。2018年10月左右，克里斯滕森的妻子米歇尔申请解除两人婚姻关系，此时，克里斯滕森已经被抓捕了三个多月，二人维持了7年的婚姻最终匆匆画上了句号。
虽然选择了与克里斯滕森分开，但米歇尔依旧愿意以辩方证人的身份出庭。米歇尔和克里斯滕森从2008年开始约会，两人喜欢一起看电视、玩电子游戏。米歇尔说，一直以来她都没有期待会拥有一场奢华的婚礼，在克里斯滕森向她求婚后，两人于2011年在威斯康星州麦迪逊市一家酒店举办了简单的婚礼，在律师、双方父母和四个朋友的见证下结婚。
2016年之后，克里斯滕森开始酗酒，二人的感情也由此走到滑坡的转折点。米歇尔并不喜欢克里斯滕森酗酒，在多次劝说无效后，米歇尔无法容忍，决定重新思考他们的婚姻关系。
2016年12月，克里斯滕森又一次喝醉酒，米歇尔认定他们两的婚姻已经“回不到从前”。2017年春季，克里斯滕森酗酒问题愈发严重，米歇尔提出建议：两人先由开放式婚姻作为过渡，再离婚。
“他同意了公开婚姻，但一直劝我别离婚。”米歇尔回忆称，当克里斯滕森得知她想离婚后，突然变得非常情绪化，并第一次在她面前哭泣。
即便如此，克里斯滕森依旧无法摆脱酗酒的习惯。根据检方公开的一段监控画面，2017年6月9日早上，克里斯滕森买了一瓶朗姆酒并一饮而尽。就在这天，克里斯滕森将章莹颖带回公寓并杀害了她。当天，米歇尔外出去与自己的男友会面，辩方律师称，克里斯滕森当时很沮丧，做出了不可想象的事情。
据米歇尔回忆，2017年6月时，克里斯滕森感情比较封闭，很自私，也擅长说谎。相关数据显示，案发前克里斯滕森被列为“失业人员”， 他与米歇尔住在距离学校西北约3英里的一间两居室公寓内。当时，米歇尔每月大约有1800美元的收入，扣去了每个月900美元的房租、100美元的水电费和150美元的其他费用，所剩无几。
当米歇尔走进法庭时，克里斯滕森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并不像前女友TB出庭时那样躲闪。
被抓捕入狱后，克里斯滕森并没有与米歇尔断了联系，两人还通过几次电话。米歇尔曾在离婚后说过，克里斯滕森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学业：教授口中的“物理学天才”，读硕期间四门挂科
“直到看到新闻，我才知道他杀人了。”
来自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物理学院的教授马修赫恩登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曾经的爱徒会成为牵动全球的杀人嫌犯。
克里斯滕森在高中毕业后进入威斯康辛大学学习物理学。六年前，赫恩登为他的本科生克里斯滕森撰写推荐信，推荐他就读博士项目，“我希望他能在研究生院取得优异成绩，” 赫恩登在推荐信中写道。在赫恩登的回忆里，克里斯滕森成绩优异，在班上总是拿A，还是研究团队里3个本科生中的一个。赫恩登还曾在社交网站上发表声明称，克里斯滕森还完成了一项关于大型强子对撞机的研究项目。
2013年，克里斯滕森从本科生成功申请上伊利诺伊州大学物理学博士项目，并成为了学院的教学助理。一名教过克里斯滕森的伊利诺伊大学教授给出了“物理学的天才”的评价，并表示，克里斯滕森“保守但很可靠”，还有机会担任高级助教。
2014年，克里斯滕森身边的人发现他开始转变。一名曾与克里斯滕森共事的教授纳迪亚梅森（Nayda Mason）表示，在2014年初克里斯滕森加入其研究小组时，看上去对项目十分热情，但到了当年的秋季，她发现克里斯滕森出现了问题。
克里斯滕森与家人、前妻的合照。
梅森回忆道，克里斯滕森在这之后不参加会议，也不履行其研究助理的责任。他在一次与梅森的谈话中承认，最近十分抑郁还在不断增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接下来会做好我的工作。”
这句承诺维持了不到一年，2016年春季，克里斯滕森开始不去实验室，不回邮件，也经常无故旷课，甚至放弃了期末考试。梅森曾问他，“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克里斯滕森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几乎于同一时间，克里斯滕森的同学也发现，他状态不佳，“对生活失去了动力。”
2016年5月，克里斯滕森主动联系学院负责人，表示想放弃博士学位，转而获得硕士学位。在转读硕士学位后，克里斯滕森已无需上物理学课程，但在接下来两个学期中，他有四门课获得了F（即挂科）。这与其刚入读第一年时，均为A和B的成绩形成鲜明对比。一名与被告相同研究小组的证人在庭审中评价道，“这样的成绩下滑在博士生中很罕见。”
家庭：父母关系紧张，被妹妹称为榜样
克里斯滕森成长在一个普通的家庭，由于母亲酗酒，导致她与丈夫的关系很紧张。有记录显示，克里斯滕森的父母于2013年离婚，以107500美元的价格把家里的房子卖了，用于偿还抵押贷款，一家人随后搬离了该社区。
父亲迈克尔曾从事建筑工作，还带着儿子去上过武术课。在克里斯滕森被审判期间，迈克尔也是他首个参与庭审的家人。在定罪阶段的一次庭审休息期间，克里斯滕森向迈克尔打了招呼，他先叫了一声父亲，接着问了父亲近况如何。迈克尔答道“我还好”，还对克里斯滕森说了句“坚强点”。
克里斯滕森与家人、前妻的合照。
“我是他的父亲，我必须出现在法庭上，我爱他是不会改变的。” 在量刑庭审的第三日，迈克尔以证人的身份出庭，再次表示会支持儿子。迈克尔称，他可以接受死刑判决，但无法真正接受儿子死亡。“我最近想像过儿子即将被处决，我只能让自己停下来，不能想那么多。我为我儿子给他们造成的痛苦感到抱歉。”作证期间，迈克尔向章莹颖家人表达了歉意。
母亲威廉姆斯同样表示，克里斯滕森如果被判处死刑将会是“毁灭性”的。19岁那年，克里斯滕森意外摔倒在工作现场。据威廉姆斯回忆，克里斯滕森在网上搜索了自己的症状后告诉她，自己可能患有精神分裂症。之后，威廉姆斯带着儿子去看了医生，得到的回答是克里斯滕森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
威廉姆斯在出庭作证时讲述了自己家族的精神病史，并称在克里斯滕森还是个孩子时，就开始表现出患有精神疾病的迹象。威廉姆斯的证词让克里斯滕森多次流泪，但也多次遭到检方的质疑。
克里斯滕森和妹妹的感情不错，妹妹安德里亚在作证时称，克里斯滕森一直都是她的榜样。长大后，安德里亚离家去了西雅图，克里斯滕森则搬去了香槟市，兄妹二人联系也渐渐变少了。
安德里亚对此很后悔，她称自己没有与克里斯滕森有更多的联系，但她应该要这么做的。除了偶尔在社交媒体上和家人有联络之外，其他时间基本断了联系。
克里斯藤森的叔叔马克也在出庭名单中，他口中的克里斯滕森是个幸福、快乐的孩子。在被问及对克里斯滕森犯罪行径的看法时，马克称这很讽刺，“我不知道，我觉得这对于章莹颖的家人来说太可怕了。”
采写：南都记者 秦楚乔 实习生 朱秋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