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山本耀司在时尚界初露锋芒至今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年过古稀的他仍然奔走在时尚最前沿，持续输出他独特的美学和价值观。近年，他推出了不少加入绘画元素的新设计，这种不断挑战的精神令人叹服。2017年，他与画家朝仓优佳在东京歌剧院画廊共同开办了双人展“画与机”，我们有幸跟随记录团队对山本耀司先生进行了一次采访。
（※原文登载于2017年1月5日。）
——您是什么时候开始有办这次展会的想法的？
“大约2年前，我在自己的男装系列中用了朝仓小姐的画作。当时我对她的能力大为吃惊，她可以很快速地描绘出一个形象，而且尺度把握精准。一方面我叹服她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能力，一方面又有些懊悔自己没有坚持画画。当对方问我要不要合办展览时，我立刻答应了。总之先定下来要做什么，再去烦恼怎么做，这是我人生中的常态。”
——也就是说您是因为看了朝仓小姐的画而产生了“我也想画”的冲动对吧。您对画画这件事有什么特别的执念吗。
“我小时候，只有画画这方面被人夸过。当时我考上了庆应的法学部和另一所艺术大学，结果庆应的面试和艺术大学的第三次考试时间撞了。我是单亲家庭，母亲一个人顾着裁缝店把我拉扯大。我想让母亲以后的生活轻松一点，于是最终选择了庆应。我想，上了庆应，以后应该就能去家好公司了吧。但同时，画画这件事也一直堵在我心里，总想着哪天重拾画笔。”
——但最后您没有进哪家企业做事，而是成为了时装设计师。
“大学毕业之后，我提出想继承母亲的店，她却和我说：‘你这样什么都不懂，店里的裁缝都要笑话你的，先去文化服装学院学点东西吧。’我心想：‘太好了，我还能继续做学生。’（笑）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了解过时装设计师这个职业，也没有说多想做，只不过是不想出社会，逃避现实罢了。我5岁时，通过母亲的辛劳看到了这个世界真实的肮脏的一面，这次展会的名字‘画与机’也可以指当年那个对世界感到愤怒不满的5岁小孩。*”
*注：日语里画机二字可以读作gaki，与ガキ（小孩）一词同音。
——您从小一直在用画作表现这种愤怒的想法吗？
“是的，但光靠那些画是活不下去的，所以我才开始做衣服。家里的店生意蒸蒸日上，甚至连石冈瑛子女士（日本著名剧装设计师）都来光顾过。我加入之后生意就更好了（笑）。当时来店里定制衣服的女客人大部分都会要求做男性追求的所谓‘性感’服饰，或者是那些让自己看起来像人偶一样可爱的衣服。在做那些衣服的时，我总觉得很耻辱。明明女性也可以做男性打扮，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凸显所谓的‘女性’气质呢。后来我便开始尝试做成衣了。当时正是80年代制衣作坊大热的时候，像BIGI和NICOLE就是其中的代表。又过了3年，品牌热潮也开始了，我算是赶上了好时候。那是个追求变化的时代，摇滚乐也是当时流行起来的。”
——您也想过要改变时代吧。
“我没想过那么伟大的事。单就时尚来说，主流风向绝对不是凭借一己之力改变得了的。我只要在角落里做衣服就可以，只要有一些像我一样不想随大流的人来穿我的衣服就可以，这才是我所追求的‘The Wild Side Of The Street’。我只是在自己的角落里表达自己不一样的意见，但媒体喜欢把我夸大成‘反流行主义’、‘黑色冲击’之类的，导致我后来进军欧洲时被骂是‘黄祸’，真的很过分啊。不过现在仔细想想，那段被骂的经历也成了一种激励自己的动力。”
——那是在巴黎发生的事吧。
“对的，当时被别人说‘日本人做的车美国人不开，日本人设计的衣服我们也不会穿。’我心想你有必要特地来告诉我吗。他们越是这么说，我就越是要做好，后来我能做出成绩也是托这些人的福了。说实话，要是一路都很顺利的话，我估计会永远守在自己的小作坊里默默无闻地做衣服。”
——这种反抗心理从您小时候对世界感到不满时就形成了吧？
“可以这么说。”
——几十年来，您从未离开过时尚前线的战场，那么现在激励您的动力是什么呢？也是对某种事物的反抗心理，或者说您是在和什么战斗着吗？
“大家都穿着流行的衣服，做一样的打扮，这样很不好，不要为了消费流行而穿衣。要像选择人生一样去选衣服，我想把这种理念传达给大家。”
——您在近期的服装系列在表达过这样的信息：“留下杰作就撒手人寰的人，实在令人火大。”这句话让很多人共鸣，在现场看秀的人都为之欢呼。时尚爱好者们总是在您的作品中探寻着山本耀司本人的魅力。
“这又是一种过分夸大了，我只是个臭老头而已（笑）。”
——在这次的展会中，我们似乎能看到和之前不同的山本耀司的更真实更内在的部分。
“到了我这个年纪，必须尝试一下这样的事情。大家应该都注意到了，现在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奇怪。全球温暖化、英国脱欧、川普上台......面对各种各样的变动，人们却变得更保守，觉得只要自己国家不出问题就没事。如果在30年前，可能就爆发世界战争了。能让每个人联系在一起的，只有艺术。指尖的文化（指绘画）不需要语言便能传达信息。我想通过这些作品告诉世人，像我这样的老头都还在拼命，你们年轻人也多努力努力吧。”
摄影：Yusuke Yamatani
采访：Tetsuya Suzuki
文案：Chiho Ino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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