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这个人物的悲情:神出鬼没一才子(1)

犹怜圣相亦非神

敢令牌坊落脂粉

大吕黄钟逐汉魏

蜀中鬼才赋新声

——题记

走进魏老师家里,相当于走进了一个小型名家字画展览馆:电视墙右侧,条幅书“蜀中大鬼”,落款赫然为贾平凹;左侧条幅为“巴山秀才”,书者为冯骥才;中间为横幅,三字甚是灵异,字大如斗,曰“董狐笔”,落款为黄苗子。主人介绍,这幅墨宝是黄苗子90多岁的时候题赠的,现在题赠人已经仙逝了。

如果说,这几位文人书法,读起来尚不过瘾,走廊两侧,还有猛料:韩美林的真迹你见过没有?范曾的真迹你见过没有?吴冠中的真迹你见过没有?我以为自己算是见过世面的了,没有想到,还是吓了一跳。

后来想,既然是谒见鬼才,自然会惊喜交集。鬼才者,魏明伦也,“巴蜀鬼才”一号风行,历30年而风采不减,依然为人津津乐道,足见鬼才之魅,名副其实也。鬼才今年七十有四,居住在成都市中心一座高层公寓的最高层,透过客厅的落地玻璃,可以将都市繁华尽收眼底,“大隐隐于市”,说的就是这个景象了。原准备在客厅接受采访,但当我们亲眼目睹了传说中的“成都戏剧界最大的私人书房”以后,我们就动员魏老师把他的受访地点移师书房,毕竟,那里的书香和气场,配合我们这样的关于“艺术与人生”的采访,实在是太完美了。

一定得说一说书房。大,怎一个“大”字了得!怕有将近40个平方米吧。环壁皆书柜也,四面墙壁还不够用,中间又横了一排书柜。书柜高大,顶天立地,柜子里密密麻麻塞满了书。书海,书山,用在这里都是合适的。拥有这样的书房一定是天下所有读书人的梦想。

魏老师刚刚在太师椅上坐妥当,有人摁响了门铃,原是重庆来的一拨读者,来取魏老师著作《魏明伦新碑文》的签名本。这套线装书籍由沈鹏题写书名,著名书法家工笔誊抄,精装限量印刷,让魏老师很满意:“图书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罕见了。”重新回到座位上,魏老师嘱夫人取出门铃里的电池,并关闭书房的门——他是多次接受过访谈的人了,也接受过电视台的采访,知道我们这次是全程录像,所以考虑得很细。

好了,终于可以正式开始采访了,我刚刚问了一个问题,魏老师叫停,起座来到摄像机旁,要看一看镜头里他自己的形象:“我不只是对自己负责,我也要对你们的读者和观众负责,万一衣服没有穿周正或者头发乱了,总是不大好的。”

他是对的。他比我们都仔细。他实在是一个周到的访谈嘉宾。“标新立异戏诡秘,嬉笑怒骂笔如戟,谁持汉魏歌大赋,神出鬼没一才子。”这个才子,接受采访时,什么都替我们提到了,关于往事,关于成功,关于励志,关于川剧,关于近况,等等。他眉飞色舞、口若悬河、思路清晰、总结精辟,基本不需要引导,话题一启,便是万马奔腾;金口一开,便是美文天成。好吧,还是让我来说一说感想吧。

首先,他是一个反起来生长的人。9岁登台,一鸣惊人,童星耀眼,粉丝如云,“我那时的工资,是大人们工资的两倍!”大红大紫。不料好景不长,嗓子倒了,渐从主角退至配角,从众星捧月,到乏人问津,世态炎凉,小小年纪就看透了。别人都是千辛万苦,缓慢生长,终于媳妇熬成婆,花开锦绣;他的生长发育,较之常人,是完全反方向的。反向也叫逆向。逆向的人生,注定了逆向的思维。

其二,他是一个长了“反骨”的人。潘金莲,千夫所指,他偏要流两行清泪,发一声幽叹,“始于同情,终于惋惜”,给耻辱柱上的坏人,添了几许人性的光彩;诸葛亮,忠臣、圣相,用兵真如神,攻心赛破阵。但圣相是否就是完人呢?是否就是神呢?他把圣相请下了神台。苍凉夕阳中,诸葛亮的背影有些佝偻。魏延未必有反骨,反骨长在魏老师身上,逆向思维,标新立异,质疑历史“定论”,发骇世惊俗之先声,自然掌声雷动。

其三,他喜欢说反话。或者说,他喜欢贬词褒用。比如,他说自己是个“杂种”,意思是他写戏写杂文写赋写歌词样样都来;他说今年是他的“多事之秋”,意思是太多的事情等到他去做;再比如,“喜新厌旧”、“得寸进尺”、“见利忘义”、“无法无天”这些骂人的词,都是他馈赠给自己的高级礼品。还有,在通常语境中,“鬼”不是个好词,但“鬼才”加身,魏老师不但欣然领受,还每每以鬼自诩,以鬼自傲。想来,心中无鬼,方能鬼为我用,恃“鬼”放旷。对了,他还给自己写墓志铭,“没有白活的人,值得研究的鬼”,生死看得如此之淡,鬼与人之间,反与正之间,哪里还有什么界限。

结束采访后,魏老师请求我们一位身材高大的摄像记者帮他把一个相框挂在墙上,相框里是魏老师和一只猫的合影。魏老师说,那只猫陪他度过了19年岁月,但现在猫已经不在人世了,为此他难过了很久。接受采访时,魏老师一直都语气铿锵、激情澎湃,但此刻,他声音低沉,神情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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