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工布江达的第二天就传来拉萨封城的消息。此时的工布江达还没有进入静默期,虽然天天做核酸,但是庆幸的是还可以在街上自由走动。逛完那条一公里多长的街道就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我和老婆商量要不要去山里采点儿蘑菇,幸运的话也许还能遇见松茸呢。
第一次去的是离县城最近的哲布村后面的那条山谷。那里风光旖旎,拍了不少漂亮的照片,而蘑菇一个也没有采着,反倒让村民撵了出来。
“拉萨疫情这么严重,你们还到处乱跑!”那个红脸膛的藏族汉子在后面大喊。我俩落荒而逃。
回到酒店我又仔细研究了一晚上的卫星地图,发现在县城的东北角有一个幽深的山谷,里面森林茂密,河流纵横,还没有人烟。
老婆说:“那么深的山沟,遇见野兽怎么办?”
“咱们这一路走了多少无人区,啥没有见过?”我满不在乎,“再说城市附近能有啥大型动物?”
美丽的山谷
那天早晨我们起了个大早,背着两瓶水和一点儿零食从旅店出发,穿过尼洋河大桥往山里走去。没有想到在沟口路过一个警务站,一个高个子警察从里面出来冲我们喊道:“你们去哪里?疫情其间不要到处乱跑。”
我想,这下完蛋了,今天的采蘑菇计划又泡汤了。
“我们刚做完核酸,出来走走,马上回去。”老婆对警察说。
还好,警察看了看我俩,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回警务站去了。
森林草原小溪流
沿着一条沙土路往前走,道路越来越陡,两边植被葳蕤,森林茂密,大都是灌木丛和柳树、杨树林子。还有大片的泽兰花丛,正逢花期,芳香四溢。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一个大铁门,没有锁,只用破布条随意地绑着。解开布条,我俩蹑手蹑脚地钻了进去。里面是一个不太大的牧场,几头黑牛在草地上溜达,边上停了一辆白色面包车,没有一个人影。而道路反倒越来越宽,还有机动车的辙印,一直通往山谷深处。
山谷里静悄悄的,连鸟叫都很少听见,只有几十米之外小河的喧哗。老婆说:“都说这里猴子多,怎么一个也没有碰见?”
“猴子不伤人,怕什么?又不是狼。”
“那你说,会不会有狼啊?”
“不会吧!狼应该都在草原上。”
继续走,道路拐了一个大弯儿,前方景色豁然开朗。灌木丛逐渐稀少,路边出现了大片绿色的草坪,平坦而开阔。草坪上矗立着几棵枝繁叶茂的青杠树。
出山的路上遇见大牦牛
“我们要是能在这里扎营多好,”我观察着四周的地形,“风景如画还安静。”
“离城里太远了,”老婆望着山坡上的密林,“啥都不方便。”
“你是不是害怕了?上个月在雅拉雪山的原始森林里走了好多天呢。”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我闻着这里的空气有一种异味。”
“啥时候成警犬了?”我揶揄道。
都说女人的第六感比男人灵敏,不知有没有道理。不过我倒觉得女人的听觉比男人强许多,尤其是在她感到恐惧的时候,蚂蚁打个喷嚏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结满红果的灌木丛
继续前行,道路两旁全是青杠树,枝繁叶茂,密不透风。从外面往里看,树林子里面黑黢黢的,深不可测。自从进藏以来不止一次地听人说过,没有青杠树就没有松茸,青杠树下的土壤里最适合生长菌类。可是我一路走来,多次在树丛里钻来钻去,一个松茸也没有挖着,倒是捡过几次色彩漂亮的蘑菇。
有一大片青杠树林子生长得十分茂盛,一条小路通往林子深处。我说:“进去看看吧,兴许真的能挖着松茸呢。”
“我不去,”老婆挥了挥手中的登山杖,“我给你打狼,万一狼来了呢。”
俯瞰小城
钻进林子才发现,这里面不知让人采过多少遍了,满地都是脚印,还有少量的垃圾。大概因为离城里太近了吧。
再往前走峡谷逐渐变窄,两边的山崖异常陡峭,裸露的岩壁上怪石嶙峋。而道路两旁的灌木丛和草丛忽然茂密起来,看不到远处地形。
老婆说:“我们回去吧,前面好像没有路了。”
“再往前走走,”我指了指前方,“到大坝那里我们就原路返回。”
“还有多远?”
“两公里吧。”
我不知道今天她为什么变得这么胆小,以前我俩多次深入险境也没有见她害怕过。她曾经说过:“只要你不害怕我就不怕。”
往山谷深处的方向走了不到两分钟,忽然看见十米开外一只不知道什么动物从左侧的山坡上冲下来,穿过道路,仓皇钻进右边的灌木丛里去了。比藏獒略大,也比藏獒肥,浑身长着棕红色的长毛。等我醒过神来打开相机,它已经消失得毫无踪迹了。我举着相机追到它消失的灌木丛那里,没有一点儿动静。我不敢进去,它也没有再出来,估计它和我一样心惊胆战。
“那,什么东西?”老婆站在后面惊魂未定,呆呆地望着灌木丛里。
“好像是一只狗吧?”
“绝对不是,狗没有那么大个儿。”她摇摇头。
“反正不是狼。也许是一头小熊?”
“我不去了,要走你自己走。吓死人了。”她转身就往山外跑。
回去的路上我们穿过一条年久失修的小木桥,绕到激流的另一边,沿一条弯弯曲曲的林中小道往山谷口方向下撤。这里风光奇美,两边山崖上怪石嶙峋,谷底平坦的草场被树丛分割成形状各异的小草坪,有点儿像公园里的绿地。每一片草坪都绿树环绕,清澈的溪水从边上流过。
黑云压城大雨将至
“又一个完美的营地,”我用手比划着,“要是在这里扎营还省了住宿费呢。”
“给养用完了怎么办?你去城里我一个人可不敢呆在这儿。”老婆一边说一边不住地回头张望。
“看什么呢?有狼啊?”我问。
“我老觉得后面树林里有什么东西,不会是刚才那头熊吧?”
“拉倒吧,都跑多远了。”
穿过几块小草坪,钻过一片林子时老婆忽然一声凄厉的尖叫,吓得我蹦起老高。
“狗熊咬着你尾巴了?喊啥!”
回过头去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危险物,仔细瞧,才看见一头黑牦牛站在灌木丛那边,只将那颗大脑袋伸出树丛,好奇地盯着老婆看。
“正专心走路呢,牛头伸出来了……”老婆这一次吓得不轻。
越接近谷口地形越开阔,树木渐渐稀少。一条清澈的小溪弯弯曲曲流过草地,流向山谷口,最终汇入宽阔的尼洋河。远远望去,能看见山外面白色的房子和远处的连绵不断的山峦。大片乌黑的云正从那里涌过来,覆盖在县城上空。紧接着蚕豆大的雨滴劈头盖脑地砸下来。
等跑到街里的时候,浑身上下已经全都湿透了。街道上没有一个人影,我俩正在莫名其妙的时候一辆警车急驶而来。高音喇叭传来震耳欲聋的声音:“赶紧回家!不要在街上逗留。违反规定者一律按疫情防控其间的条例从严处罚。”
为时一个月的封城从此时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