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磊（河北）
一
再有几天，马威就要从市卫生学校毕业了。
这些日子里，同学们都忙着走亲访友与同窗好友道别，惟独马威无心与同学凑热闹。原来啊，他这个昔日风光无限的学生会主席，也将与所有的同学一样，面临着人生全新的旅程。想到这，他的心里可谓是一片空白。按理说，今年卫校毕业生分配的政策好过往年不知多少倍，只要服从分配，便可安排就业。但有个前提条件，那就是必须到乡镇卫生院工作。
诚然，对马威这样一个从农村走出来父母亲都是煤矿工人的孩子，能够穿上白大褂在卫生院从事救死扶伤的工作是多少孩子遥不可及的梦想。可马威并不满足，他心比天高，他的目标是进入市里的事业单位，环境优雅，受人尊重，大展宏图。实实在在说，他确实有这个能力。进入卫校不久，他的长相、气质、口才、特长、号召力，便被学校领导、老师们所认可，甚至有女老师在教研室里私下说，我要有女儿就找这样的男朋友。这些优越的条件，使他很快从班长晋升为全校学生会主席。一年前，他甚至得到校长的亲口承诺，为他争取留校的指标，但无奈计划赶不上变化，今年的分配政策一刀切，市县两级一个不留，这使他留校的希望化为泡影。
他忽然想起班主任老师不止一次讲起“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只要你敢想敢做，一切皆有可能！正在深思之际，外头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敲门的是班主任张淑英。她瞅瞅屋里没别的人，便对他说：“我给你揽了一个活儿，你可不许推辞。”她知道马威不会拒绝，又压低声音接着说，“市直机关组织歌咏比赛，市中心医院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男领唱，我跟我家老王推荐了你，你可不许给我掉链子啊！”从马威的目光里，她看出来他还没听明白老王是谁。她咯吱一下笑了：“老王就是我那口子啊。”马威顿悟，心想：“市中心医院党委书记兼院长王超，可谓是大名鼎鼎，原来与张老师是一家子。”过了一会，张淑英又道：“这次比赛我家那老头可重视了，我可把你吹出去了，你可要拿出些真本事来！”说完，笑着拍拍马威的肩膀，转身出了宿舍，而后又折返回来，“这一炮打响了，分配的事儿，我让老王给你想想办法。”最后的这几句话，如同给马威注射了鸡血，精神立马抖擞起来：“什么时候去？”张老师嬉笑道：“做好准备，等我电话。”
马威的心，瞬间从乌云密布，转换成了云开日出。
他抓住了这一道曙光，如愿夺得了一等奖。一时间，他成了王超院长家的座上客，一口一个叔叔好，一口一个阿姨好，声音柔和的，把张老师俩口子叫得美滋滋的。
老俩口育有两个姑娘，大的上大二，小的念高二，但性格特别，处处与他们对着来。反倒是马威，天生的讨人喜欢，说话又有礼貌，还擅长投其所好。王超院长喜欢小狗，家里养了一只博美犬，但他工作忙且应酬多，没有时间陪狗狗，过去像遛狗、买狗粮、收拾狗窝、带狗洗澡、给狗打预防针等等都成了张老师的任务，俩口子还经常为这事儿吵得不可开交。
张老师扬言，他再不管就要把狗送人了。
王超院长较劲：“你敢？你要把狗送了人，我就不回家了。”
当然，他们说的都是气话，张老师也喜欢狗，只是又要上班，又要做家务，再加上侍候狗狗，确实有些忙碌，甚至是疲惫。
可马威来了之后，不仅分担了这些琐事，狗狗还比以前更干净、更欢实、更招人喜爱了。
在张老师家，马威从不多言多语，见到她家姑娘也只是礼貌性地点点头。
此时，同学们都陆续离校，报到去了。张老师听说保卫科招聘临时工，便为马威争取到一个名额，既解决了马威的住处，还让他有了一份收入。她更是安慰马威不用着急，要耐心等待。
两个多月后的一天，王院长俩口子领着马威去参加了一个宴会。宴会的东道主是市发改委主任两口子和他们的儿子。
发改委龚主任，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四方大脸，皮肤黝黑，曾任解放军仪仗队队员，说话瓮声瓮气，如同低音喇叭似的。而他爱人，却是身材苗条，长相俊秀，是龚主任的战友，现在市公安局政治部工作。
宴会之地环境优雅，装修讲究，虽然只有一张餐桌，但年轻俊俏的女服务员却不下三四个人，进进出出忙个不停。
王院长、龚主任一见面就相互述旧，十分亲热，看来关系非同一般。原来啊，张院长与龚主任是同一个村的老乡，更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
刚上了几个凉菜，他俩便嗞喳嗞喳地对饮起来。又过了一会，各类佳肴美馔陆续上桌，马威还没吃过这么高档讲究的菜品，只得一个劲儿地观察别人怎么吃，自己再跟着动手。
酒过三巡，龚主任一边擦嘴，一边道：“王兄，说正事儿吧。”说着望向马威：“这是小马吧，我看人挺机灵，是块好材料。”说完，便回头看了一眼服务员，服务员也识趣，立即退出了房间。
龚主任移了移身子，凑近王院长的耳旁：“这个医务室编制啊，在我手里摁了好几年了，下周就办手续吧。”王院长听罢，忙站起来，双手作揖：“兄弟够意思，感谢的话不说了。”马威刚要敬酒，却听王院长说道：“您儿子，计算机本科硕士，医院急需的人才，你不送上门，我也得去人才市场去找，何况举贤不僻亲嘛！”
张老师见状，端起红酒，站起来道：“喜事，两个孩子的工作都有了着落，我们共同庆贺一下吧！”王院长带头响应，站起来把白酒一饮而尽。
这会子，马威别提有多高兴了，他仿佛看到同学们向他投来羡慕的目光，看到老爹老妈高兴得合不拢嘴巴……他暗下决心，一定努力工作，让龚主任刮目相看，绝不给王院长和张老师丢人！
二
此刻，王院长正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两眼直勾勾望着墙上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地图。他回想着自己的过往，从小学教师到乡团委书记拾级而上，做到常务副县长、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市中心医院书记兼院长……几十年来，他在官场摸爬滚打，既得意风光过，也无数次陷于低谷，所幸有高人指点，有贵人拉扯，才能有惊无险，化难呈祥。然而，他即将五十八岁，仕途更是到了终点，他要开始考虑退位以后的事宜了。近一年，他把各项业务都分给了副院长，自己则集中精力策划医院迁址事宜。
医院与新中国同龄，位于市区中心，床位不足四百张，是全省规模最小的三甲综合医院。由于医院被居民区包围，功能提升及扩展难以实现。经过几年考察、论证、评估、测算，去年终于定下三百亩地的新址，并且在市政府常务会议上得到通过，下一步就是落实资金，并由市发改委下达计划，便可进入实质性启动阶段。王院长面对全国地图，心中暗忖，几年的心血没有白费，终于见到了曙光，等新址破土动工，红旗迎风招展时，自己一定要大江南北的走走，彻底放松一下。
桌上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把他从遐想中拉了回来。电话是主管市长打过来的，让他去市政府一趟，说是有事商量。
路上，他心想领导找自己，一定与医院迁址有关。
果然，主管市长告诉他，发改委的请示已经送过来，几位市长已分别沟通过，近期将再次提交常务会议审议，列入明年全市十大重点工程项目。王院长尽管心里有所准备，但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然而主管市长话锋一转，“一位老领导推荐了一家建筑公司，你们可以先对接一下，相互了解一下情况，最后怎么定咱们再商量。这个项目呢，比较大，主要领导十分关注，所以选择一个靠谱的建筑公司太重要了，当然，一切要严格按程序办。”说着，将一张名片放在他眼前，王院长收好名片，毕恭毕敬道：“市长，这方面我没什么经验，领导您多多指点，我一定边学边干，按领导要求抓好落实。”
从主管市长办公室出来，坐上车他一溜烟返回医院。
还没等到医院，主管市长电话又跟了过来，“今晚，咱们先小范围待一会，七点钟老地方见吧。”
当晚，除主管市长到来外，还有另外两位客人，一男一女，都是陌生面孔。从屋内的气氛，以及他们的表情来看，他们必是十分熟悉的。
主管市长先是把王院长介绍给他们，然后又把两位客人介绍给王院长。王院长没想到的是，这男客人是省会某部门的处长，女客人也是省会某部门的下海处长。
介绍完毕，主管市长面向两位客人说道：“王院长可是我们市的名人哩。”说着，服务员拿来白酒，先为主管市长斟满一杯，然后来到下海女处长跟前，女处长先是用手捂住酒杯，目光投向正注视她的主管市长，莞尔一笑，“倒吧，舍命陪君子。”主管市长见四人都斟上了白酒，首先端起杯，“我先敬三杯，第一杯欢迎两位省领导莅临指导，第二杯感谢多年来对我市的大力支持与帮助，第三杯预祝我们合作成功！”
三
第二天上午，送走了省里的两位客人，王院长便回到办公室，将近期工作梳理出三项重点：一是强力跟进发改委文件。据马威透露，市里巳正式批复发改委报告，发改委文件近期即可下发。二是着手与医院建设管理集团签署相关合作文件，力争在发改委文件下发后，尽快启动迁址前期工作。至于主管市长推荐的那家建筑公司，王超压根就没有往心里放，这样的处长他见得多了，消息灵通，人脉丰富，但既没经验，也没实力，更吃不了辛苦，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最重要的是，王院长心中早就有了人选。
这个人选，是他当常务副县长时的政府办主任，名叫宋世飞，与他关系非同一般，他不但可以承担医院的前期设计与中期建设，还可以从事医院运营后的后勤及物业社会化经营管理，且宋世飞在这方面既有实力，还有经验，做人低调，安全可靠。目前全市此类公司还只有宋世飞一家，而知道这个计划的也只有王超与宋世飞。现在王院长纠结的是，在什么时间节点，用什么方式推出宋世飞，与中心医院建立合作关系。三是向有关领导和组织部门推荐副院长唐立才，使之成为他的继任人。王院长这样做，医院领导班子成员谁都不会想到。唐立才是东北人，药剂学本科毕业，早年在东北一家三甲医院做副院长，通过关系找到当时担任宣传部副部长的王超要求调往中心医院。短暂接触，王超发现唐立才虽然年轻，但内敛而不外露，办事干净利落，是为数不多的人才之一。
四
市发改委红头文件如期下达。
主管市长第一时间把王院长叫到市政府，对他说，“中心医院迁址位列全市十大重大工程首位，各项准备工作应该马上启动。你是不是让你的老部下，发动宣传机器先造造势，对全市人民和医务工作者也是一个激励，为下步工作的开展营造一个良好的氛围。”王院长连忙点头，”马上安排，”然后又接着说，“项目下一步建议先研究一个方案，以免消息发出去以后会有很多人找上来，提前定下调子做到心中有数。”主管市长笑道，“应该这样，看来你很有经验啊。对了，和省里那家公司谈的情况如何？”王院长早有准备，他一字一句地说，“最近我们见了两次，把我们的情况向他们进行了详细介绍，同时，也对他们的情况进行了了解，之后我们进行了分析，打算这两天向您进行一次专题汇报。”主管市长看着王院长，“说说看。”王院长道，“女处长只给我们提供了一套建筑公司资质复印件和公司简介，公司老板一直没有露面。从简介上看，该公司的确承建过省二院病房楼，但环评、地勘、消防等资质都没有，而且公司的注册资金也只有500万，显然实力是弱一些。我建议，如果您觉得这家公司确实需要咱们支持，等项目启动了，可以考虑分割一部分建筑工程给他们做。”王院长见主管市长沉黙不语，又道：“我们考虑选择一家公司，能打包把整个项目承担起来，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也许会更有利于项目内部各项工作的衔接与推进。”听到这，主管市长问：“有目标了吗？”王院长略一停顿，“还没有，只是考察了两三家公司，我们想能否从中选择一个。”王院长发现主管市长对这个建议比较关注，又继续说道：“我们认为，选择这样的公司不但应优先考虑资质、实力、业绩三个方面，还应该优先考虑本地企业，他们与政府各部门熟悉，便于办理审批等手续，有能力协调处理与当地居民关系，也方便我们之间的沟通与合作。”主管市长略一沉吟，挥手拦住，“我听明白了，想法很好，我尽快向主要领导汇报，然后咱们再具体研究。”
五
王院长从主管市长办公室出来，没有回医院，而是径直向组织部长办公室走去。
组织部长去年从外地交流过来，王院长跟他不是太熟悉，但仍是恭恭敬敬地敲开门，然后自报家门。组织部长四十多岁，戴一副浅色镜框眼镜，热情地让座倒茶，“王大院长怎么有时间过来？”王院长连忙道：“领导批评得对，我应该常来汇报工作。”组织部长一脸笑吟吟，“开玩笑，开玩笑，听说医院迁址定下来了，王院长您头功啊！怎么，找我有事情？”王院长声音低了些，“有点事情，您也知道，现在年轻干部成长很快，我明年就五十有八了，真有些力不从心了，还要请领导考虑一下医院的接班人问题。”组织部长听罢，很是高兴，“还是老同志开明大义，心胸坦荡，跟市委想到一块儿去了。”王院长心生狐疑，“市委已经有考虑？”组织部长接着说道：“你不来，这两天我也要找你的。最近市里准备调整一批干部，已经把中心医院纳入范围一并考虑。”说着，又话锋一转，“王院长可是有什么想法吗？”老成的王院长没有贸然行事，只是试探性地问，“领导准备从外面派还是就地提拔？”组织部长没有马上回答，一边在房间里踱着方步，一边说：“考虑到医院的实际情况，打算从现有的副职中提拔一位专业干部。”王院长心中暗喜，市委的定调接近他的计划。但是，四位副职都是专业干部，市委看上谁了呢？组织部长见王院长若有所思，便问：“王院长认为谁比较合适？”若在平日，王主任不会立时回答，但现在他必须不失时机地表明态度，“我认为唐立才比较合适。首先，四个人中他最年轻，二则工作经验比较丰富，三则工作思路清晰，有创新开拓精神，最重要的是这个人作风正派，低调稳重，群众基础好。”组织部长笑出声来，“看来王院长早有考虑，近期我们会到医院考察，并组织推荐。不过，市委考虑你还不能马上卸任，继续留任党委书记，要把年轻人扶上马，再送一程！”
六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都进入了快车道：主管市长的秘书打来电话，让中心医院拟一个迁址项目启动计划，三日内送市政府；市委组织部到中心医院进行了民主推荐、测评……
一连几天，王院长都食寝不安，他在揣摸市里在这两件大事上的决策。对来自各方的约酒，他一概婉言谢绝，他在静观两个大院和医院内部的动态。
这天晚上，他正心不在焉地看电视，马威来了。
马威如今已经是发改委投资科的骨干，在市直单位已经小有名气。王院长把他叫到自己身旁坐下，问他，“对项目启动，市里有什么安排吗？”马威道：“昨天常务副市长到发改委召开了一个会议，打算过几天把项目单位召集来商量一下，把相关人员召集到发改委集中办公，以加快项目进度。”王院长又问：“各项目单位必须去吗？”马威明白王院长的意思，说：“也不是，主要是对一些进度慢的单位，集中起来办事会快一些吧。”尽管马威说得婉转，但王院长听后还是觉得百爪挠心。
当一把手多年，王超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但市委的决定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副院长尚宏伟将被任命为院长。
他如同三九天掉进冰窟窿，从头顶凉到脚底。医院领导班子里，他最不得意的就是尚宏伟，而且他也从没听说尚宏伟上头有什么关系。可能不光是他，全院上下也很少有人会想到提拔尚宏伟。消息一传出，组织部就到了，召开全院中层以上干部大会，组织部副部长宣布了市委决定。
送走组织部领导，尚宏伟首先来办公室拜访王院长，随后其他几位副院长也鱼贯而入。透过尚宏伟的微笑，王院长感到一股寒意袭来，而且他发现其他副院长对尚宏伟的神态和语气也发生了变化。他能理解这种变化，很多老领导的经历已经让他早有准备。虽然推荐接班人落空，但项目计划不能再泡汤！好在还是书记，他要尽快把计划变为板上的钉子。
王院长迫不急待地拨通了发改委龚主任的电话，直接说了他的计划，并且说这个计划曾得到主管市长的认可，而且这个医院建设管理公司已经为项目做了很多前期工作。龚主任没有马上表态，只说过两天见面商量吧。下班以后，王院长没有心情回家，住在办公室里，一个通宵没有合眼。他打定主意，第二天召开党委会，研究一下调整分工，并把项目启动计划以党委会议名义确定下来。
第二天上午，王院长正要安排召开党委会，尚宏伟却推门进来了。他说道：“这次能够得到提拔，多亏了王院长推荐和多年的培养，我一定铭记在心，今后您还要多多指教，有需要我的，您尽管说话！”王院长顾不上分析他话里的真伪，直接说了召开党委会的想法。尚宏伟表示赞成，但说到项目启动，他倒好像有了想法，说道：“发改委正在组建专门班子操办项目，咱们可以明确一名副院长牵头，并派基建科长过去办公，这样既可加快项目合法合规推进，又不影响医院这边的业务，您如果同意，咱们就在党委会上统一思想。”王院长听罢，自然是不能接受，他极力克制住情绪，“调整分工和项目计划都不是小事情，咱们再稍放一两天，充分酝酿一下，下周咱们在会上研究。”尚宏伟自然没有意见。
七
就在这时，市里发生了人事变动。
市发改委龚主仼被提拔为分管工业的副市长，一个县级市的市长到市发改委任主任。马威认识新到任的主任，以前调研项目时打过交道。新主任让马威给他整理一个项目现状材料。后来马威想，如果不是这个任务，他就不用加班了；如果不加班，也许就不会发生那件事情了吧。
下班以前，马威将十个重点项目情况分别找出来，摆放到电脑的桌面上。吃过晚饭，他一个人来到办公室打开电脑，正在准备建立一个新的文档，放在桌上的手机铃声响了，是王院长。这时间，王院长一般都在饭局上，他会有什么情况呢？他急忙拿起手机，摁开通话，“王叔叔，您好！”可是王院长并没有答话，而且还在说着什么，许是误会了。马威刚要摁下停止键，然而下面说的话使他倒吸一口凉气：时间来不及了，周六晚上你亲自行动，就在他们家一楼门口，用木棍，打哪里不用我教你，让他躺下，永远发不了声，下不了地……等事情平息以后，我会继续给你跑院长的事，我一定会负责到底！另外一个人说话：王院长，您是我的大恩人，这件事情交给我，是对我的绝对信任，您就放心吧！这时，王院长还要说什么，突然发现手机开着，他马上摁住了，并立刻给马威拨过来，故作镇静地问：“你在哪里？”马威吓蒙了，“在，在单位加班写材料，您有事吗？”王院长接着问：“刚才我给你打电话了吗？”马威道：“没有哇，没听见您的电话。”王院长没再说什么，挂断了电话。
马威惊出一身冷汗。他拍了拍脑门，揪了一下耳朵，用力掐了一下手背，这不会是做梦吧。过了好一阵，他才清醒过来，他真希望刚刚发生的一切是一场梦幻。接下来该怎么做，他别无选择。可这确实太难了，王院长对他恩重如山，没有他就没有自己今天的一切，何况在他心中，王院长跟他父亲一样可亲可敬。忽然，他又想起了父亲郑重其事的叮嘱：“图财害命和触犯国法的事情咱不能做，你守住这一条，一辈子睡安生觉，不怕鬼叫门！”
最终，他拿定了主意，连夜向市纪委走去。
八
从市纪委出来，天已亮了。
马威直接被一辆小车送到市政府招待处高层的一个大套房里，已经有五六位纪委、检察院和公安的同志在低声研究事情。昨天晚上接待他那位纪委的同志告诉他，今天一大早王院长已经不见了，正在组织寻找，其他人员也已布控，请他安心住在这里配合他们工作。
这天已经是周六，随着太阳偏西下沉，屋内的空气也骤然紧张起来，出出进进的人渐多。一个卧室里安上了电台，有的人还挎着手枪。此时，马威由衷地感到自己是果断、正确的，他知道大事不能糊涂，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时间一分一秒地往前走，马威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从没见过这种阵势，而这一切都因为他而发生。纪委的同志走过来，安慰他不要紧张，让他到另一个卧室去休息，这个时候，他怎么睡得着？今天晚上将要发生一件不同寻常的大事件，这座城市里他最亲近、最尊敬、最祟拜的人将是这个事件中最不光彩的人物，他今后如何面对他的家人，单位里的人会怎么看他，他今后的人生将走向何处？他不敢往下想，他的眼前一会儿是一望无际的深渊，一会儿又是波涛翻滚的大海……恍惚间，王院长似乎站立在他的眼前，冷冷地看着他，厉声呵斥道：“你这个叛徒，喂不熟的白眼狼！”
他吓得双手捂住眼睛，惊恐地往后退，不小心碰倒了茶几上的茶杯，原来是他睡着了，这不过是一场梦。
零点刚过，从外面进来一伙人，迅速涌进那个有电台的卧室里说着什么。马威隐约听到里面的人说：“一切顺利，这小子还没怎么着呢，就全撂了。”不大功夫，里面的人搬着电台等物品开始往外走。纪委的同志过来，对马威说：“他们先撤了，我们睡觉，明天再说。”就这样，马威又在招待处度过了漫长的一夜。
第二天晚上九点钟刚过，马威的手机铃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纪委的同志迅速来到他身边，点头示意他接听。
他按照纪委同志事先的嘱咐，按下了免提键和录音键，“您是哪位？”对方答道：“是马威吗，我是王院长。”马威接电话的手有些发抖，声音亦有些发颤，“我是，这么晚了您有事吗？”听上去，王院长的声音没有什么异样，“我到省里开个会，说话方便吗？”马威忙说：“方便，您说。”王院长问：“听说医院那边出了点事情？”马威强作镇定地说：“是啊，听说尚院长被人打了。”王院长问：“伤得重吗？”马威说：“听说昏迷了，挺严重的。”王院长似乎有些生气，“我前脚走，后脚就出事儿！”他接着问：“案子破了吗？”马威的台词已经背熟，“破了，当天就破了，谁也想不到是唐院长。”王院长故作惊讶，“他为什么呀？”马威说：“听公安局那边说，唐院长是记恨尚院长挡了他当院长的路，所以下毒手。”王院长听罢，发出啧啧声，“太不应该了，这不是傻了嘛！”马威连忙问：“王院长您什么时间回来啊？”王院长道：“明天会议结束就回去，你休息吧。”马威挂了电话，纪委的同志微笑着为他竖起了大拇指。
其实王院长打电话时已经回到市区，挂了电话，一颗悬空的心放下一半，借着夜色回到医院办公室。可当他打开门，拧亮电灯时，瞬间两条腿就软了，屋里坐着好几位穿警服的人。
一切如同小说里的情节，就这样发生了。
第二天上午，龚副市长和新到任的发改委主任来招待处看望马威。龚副市长握着马威的手，关切道：“小马辛苦了，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你做得很对，你没有对不起王超，是他令智昏利，背叛了党和人民！他应该感激你，如果不是你的义举，他的罪行会更加严重。”新到任的发改委主任也握住马威的手，“考虑到你的实际情况，领导同意破格批准你参加市里的援疆工作队，这两年你可以换一个环境，经受更加艰苦的锻炼，一定不要辜负领导的期望。好好干，单位里有更重的担子等着你回来挑！”
三天以后，父亲把马威送到机场，老人家紧紧抱住儿子的两肩哽咽道：“去吧，爸爸放心了！”
注：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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