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真是最好的时候。
父母正壮年,而自己心里面总有胡天海地、发不完的梦。眼中所见,事事都带着天然的喜气,一切都是蓬勃盎然。
尽管收入微薄,但每过半年一年家里都会有变化。某年夏天时候,忽然有了飞鹿牌台式风扇。又一年夏天,父亲从南京带回来个吊扇,牌子竟只有英文bluestar,真是罕见,更让人难以置信,这家伙现在还运转自如。
有没有对黄蓉动过真情?
一年秋天,连着几个深宵作业,父亲与姨父两人搭伙,愣是把楼下的泥地变成了混合着红色颜料的水泥地,然后用粗尼龙绳压出方块图案;过年,上海爷叔捎来飞跃牌电视机,正巧赶上《射雕英雄传》,到了暑假,我追上了人生第一部美剧《大西洋底来的人》;再一年,村里通了石子马路,父亲也买了28寸永久自行车,终于不用每天来回走上二个多小时去上班了。
一度,我最喜欢的电器是一台塑料机身的唱机。它不带喇叭,必须借用家里上海牌无线电的喇叭才能出声。唱片有黑胶,但大多是塑料的,有大有小,小的正反面四首歌。
那时的主旋律总体还蛮顺耳,《青春啊青春》、《太阳岛上》、《军港之夜》,悲情也有,《妹妹找哥泪花流》、《一支难忘的歌》、《雁南飞》。靡靡之音则是周旋的《四季歌》,洋气的有《红河谷》、《草帽歌》。
我妈专属的《十八相送》、《楼台会》、《碧玉簪》、《盘夫索夫》、《红楼梦》、《雷雨》、《王老虎抢亲》,还有很多忘记名儿的,记得曾经都能跟着唱。
小时候认为最好吃的食物,只有姜山大桥下才有 | 图片来自鄞州姜山公众号
小学周三下午常放假,与要好的几个同学会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徒步去姜山镇上。沿长河塘走上个把小时,到了姜山大桥下买几个南瓜花(低配版梅花糕)继续走,直到一口气冲上40米高的姜山头。
那时,镇里的企业有大集体、小集体之分,小集体归镇里管,厂长书记都是镇领导提拔的,对口的管理部门叫“工办”。现在,这个名字已经被“工贸办”替代,附近似乎也只有北仑霞浦的“工办食堂”还留用旧名字。
这又是一家需要上高速的破餐厅。不过最近有听说可以坐地铁直达附近,下回试试看。
以前的店招
如今被大梁山攻陷的门头
餐厅在一座方正的“中华苏式包豪斯风格”的旧楼里,墙面用绿色碎玻璃和白石子修饰,钢窗、木质落地玻璃门,七八十年代的气息喷薄而出。工办食堂最辉煌的时候,曾占据三个楼层,不过四十年时事变迁,现在只剩一层了。
第一次到店楼下,看见招牌写的是“公办食堂”,以为摸到了它亲戚家里了。打电话上去问,原因竟又是“广告公司打错字,重做麻烦,算了”。(是不是生意好的店,老板都好说话啊?请参见前篇“长河老鸭堡”)
楼道是磨石子地面,餐厅在二楼。左手两排圆台面,中间夹着几张小方桌,凳子都归置在南窗底下,吃饭时客人自取。右手边是包箱,每间也是一水的大圆桌。饭点时熙来攘往,场面有点像村里吃喜酒。
最里面有三间厨房,各有功用。点菜、快炒都在头一间完成。大部分菜在你进店前就已煮好装盘,所谓的冷菜热菜,在这里界限模糊,见啥点啥搬啥就行。点菜端菜的阿姨都很nice,如果客人刚好能讲嬉话、会逗闷子,瞬间欢乐一家人。
一堂镬全鸡在翻滚
第二间煮大菜。灶头堂镬里,红焖全鸡汤汁翻滚,蒸笼里则是本店招牌“三大碗”的头牌菜——肉圆三鲜。小时候吃到这两样菜,就过年了。春节前几日,家长就会捏好肉圆、整整齐齐地排在大盘子里蒸熟备用,客人来了,没个炒三鲜或者三鲜汤是不像话的。
工办食堂的三鲜,油炸肉皮、蒸蛋糕片、金针、粉丝与肉圆码在一起蒸熟,出笼时淋点酱油浇一勺热油。这种做法适合办酒席,虽然以前没吃到过,但肉圆咬开有香气,帮头又正,是扎实的老派料理无疑。
最里面那间,会见到高挑大叔在切酱烤牛肉,神情专注,落刀不急不慢,每一片都一二毫米间,几无失手。看我拍照,说等等,“让我摆上香菜才好看”。这家的酱烤牛肉老客人评价颇高,看样子应该也是好吃的。
红双喜下的张太法老板
饭到一半,七十出头的老板张大爷会顶着皮帽溜达过来串门、寒暄一两句。他的“真实身份”是部队炊事班老班长。退伍后进了公社或乡里的食堂,79年承包食堂干到现在,一辈子就绑定在食堂里。套用当下时髦的标签:“工匠精神”、“一万小时定律”,张大爷两项全能。
话说,你们难道没看出来他像翁帆的老公吗?
工办食堂的菜式,大多是寻常巷陌里各家各户都端得出来的,材料考究、做法守旧、装盘干净利落。说是食堂,味道却胜过多数装模作样的餐厅。是吃过两餐川菜一餐龙虾之后,心急慌忙想找补回去的味道,是让宁波人感到舒服与安定的味道。
“三大碗”里的萝卜大肠羹、拗鸡芋艿羹,更是温润恬淡的极致。
萝卜猪肝浆,是宁波名菜,但萝卜大肠羹,可能宁波周边只此一家。初以为,必定难免腥臭,等一调羹落肚,立马路转粉。大肠软糯,只剩最后一点韧性,嚼起来有奶香,萝卜煮到若有似无,一点薄芡,极淡又顺滑的口感里,你来我往的多重滋味竟是清晰可辨的。
拗鸡芋艿羹,啥是拗鸡?问遍全店,都说一直那么叫,也不知道为啥。
芋艿与禽类的搭配,宁波人用鸭子最多。芋艿上市时,杀只鸭,堂镬煮熟,腰面翅膀鸭腿白切蘸酱油吃,剩下的鸭头脖子脚掌切碎,丢进汁水里与芋艿子一起煮到软烂,再一把青蒜叶起锅。每年可能就吃一回,回想起来,原来也是有仪式感的事。
鸭毛难拔,鸭子又骚,不好料理。工办食堂则将鸭子换了鸡,芋艿煮成半糊,味道更好,舀几勺拌在饭里,多吞一碗不在话下。
几十年的店,年逾古稀的老板,不知道哪天说干不动就关了。趁着地铁方便,高速也快,撸起袖子加紧吃起来吧。
地址:北仑区霞浦街道蟹浦中路156号
更多超厉害的美食情报,请关注吃客nbck77,吃客微信小号:nbck7701、nbck77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