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11月13日,已经下野的直系大军阀孙传芳到天津居士林佛堂诵经,殊不知,身后有位体型富态的女子,冒着雨匆匆离开居士林,不久后又浑身湿漉漉地返回并挤开人群,坐到了自己的右后方。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女子刚刚坐到椅子上没多久,便猛然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支勃朗宁,毫不迟疑地对着孙传芳连开三枪。

一代枭雄,就这样倒在了冰冷的佛堂地面上当场身亡。该女子随即一扬手,将提前写好的60多张《告国人书》向四处散去,高声喊着自己是“报仇女施剑翘”,称自己筹划了10年,总算大仇得报。

施剑翘为复仇隐忍10年(施剑翘为复仇隐忍10年)(1)

施剑翘和孙传芳的仇恨,源自1925年的直系奉系军阀大混战。

施剑翘的父亲施从滨,是奉系军阀、著名的“狗肉将军”张宗昌的手下,时任第二军军长兼前敌总指挥,打仗勇猛,颇得张宗昌的赏识。

为了争夺安徽、江苏两地,张宗昌伙同施从滨,打算南北共同夹击直系军阀孙传芳。

施从滨率部一路南下,先后攻克了泰安等地,随即向要塞蚌埠挥师。这种局面对孙传芳大大的不利,他连着给施从滨发来3封电报请求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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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从滨读书人出身,骨子里鄙视背信弃义之人,即便顶头上司张宗昌一路烧杀抢掠尽失民心,可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与敌人握手言和的举动。

不料,孙传芳的手下将领卢香亭等人出其不意地围攻了施从滨,他决心效忠的张宗昌却在蚌埠以北花天酒地,毫无施以援手的想法。最后,施从滨兵败被俘,在1926年被孙传芳枭首示众,并暴尸三日。

施从滨的长女施谷兰,身为将门虎女,自幼便性格豪爽喜欢舞刀弄剑。父亲惨死的消息传来后,20岁的她为自己改名为施剑翘,并发誓要杀了孙传芳,用他的血来祭奠父亲无辜的英魂。

虽然施剑翘时时将报仇放在嘴边,但她面对的是年幼的弟妹和体弱多病的母亲,身为长女,只能靠自己撑起这个家。

在父亲死后,施剑翘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张宗昌家里“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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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宗昌

母女两人在客厅苦苦等待,可张宗昌就是不露面,施剑翘心里明白,张宗昌固然脸皮比城墙还厚,但他必定得把面子上的活给圆过去。手下大将惨死,他却不闻不问,这事要传出去,军心就散了。

在施剑翘无形的压力下,张宗昌只能硬着头皮出来,打着官腔想要搪塞这对可怜的母女。施剑翘没跟他废话,直接甩出三个条件:一是一次性发清抚恤金;二是提拔堂哥施中诚为团长;三是公费送弟弟施中杰(施则凡)和施中渠去日本士官学校留学。

这三件事都在张宗昌的力所能及范围内,他也乐得照办。从此,施剑翘带着母亲移居天津,虽然衣食无忧,报仇的念头却一刻也没有松懈过。

施家是个大家族,很多子弟都在军队摸爬滚打。在施剑翘看来,最有能力帮助自己报仇的人当属堂哥施中诚,他官职高,又与自己关系亲密,如果有他的帮助,成功杀掉孙传芳的概率将会大大增加。

不料,施中诚否决了施剑翘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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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中诚

施中诚不傻,孙传芳可是全国实力排名前三的大军阀,想要刺杀他谈何容易?况且即使成功,施家满门也都得给施剑翘陪葬。

施剑翘才不管堂兄的心路历程,她认定堂兄贪生怕死,只愿意享受高官厚禄。但凡不支持自己复仇的,都是坏人,所以施剑翘毅然与施中诚断绝了关系。

亲戚靠不住,那就只能靠自己。施剑翘满身豪气不假,偏偏却只是个裹小脚的弱女子,走几步路就得歇口气。正好她年纪也不小了,就想着嫁给一位能够帮助自己的可靠男子。

很快,一位叫施靖公的男子出现了。他是施中诚的同学,也是一名军人,听闻施剑翘的心事后他很干脆地提出利益交换:施剑翘嫁给他,他替施剑翘报仇。

施剑翘认为,比起所谓的海誓山盟,施靖公提出的方案反而令人放心。也许是她小说看多了,觉得为了替父报仇,以身相许没什么大不了。

其实在施剑翘决定结婚那一刻,她就走进了施靖公布下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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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靖公家境贫寒,自幼就梦想着能够娶到豪门千金。施家是将门世家,即便施从滨已经去世,留下的人脉关系也足够对施靖公的前途起到强劲助力,更令他惊喜的是,施剑翘的嫁妆相当丰厚。

婚后,施剑翘安心做一名家庭主妇生儿育女,施靖公则在军队奋力打拼,看起来一家人和和美美,可施剑翘的人生,除了复仇外不做他想。写给丈夫的信中,三天两头催促他不要忘了报仇大业。

1935年,施靖公被提拔为旅长,施剑翘认为丈夫已经具备了复仇能力。可惜时局已变,他效忠的阎锡山被蒋介石和张学良逼迫下野,况且施靖公就是骗施剑翘嫁给自己,压根没想过还要替逝去的老岳父报仇。

这时,施剑翘的亲弟弟施则凡从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给姐姐带来一把先进的勃朗宁枪,声称自己要为父亲报仇。

施剑翘赶忙阻止了弟弟,想必是为了给施家留下男丁继承香火吧。她抢走弟弟的枪,带着两个儿子从太原回到天津,正式踏上了复仇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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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剑翘不知道的是,从她接过弟弟的枪开始,就踏入了一个用亲情精心编织的陷阱里。

这个陷阱是由堂哥施中诚、堂弟施中达和亲弟弟施则凡共同搭建起来的,他们利用施剑翘复仇心切的心理,故意激她朝陷阱里跳。

那时日本人曾筹谋华北五省自治,计划由政客王揖唐出面主持自治政府,并打算诱惑已经宣布退休的孙传芳、曹汝霖为其副手。

为了达到目的,日本人在京津等地散布“拥孙倒蒋 ”的口号,蒋介石深感恐慌,立刻将孙传芳列入了军统的刺杀名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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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介石

不过,如果由军统出面,很容易引起与日本的军事冲突。于是,另一种类型的刺杀便在上世纪20年代流行起来,也就是所谓的“替父报仇 ”。

在施剑翘之前,已经有一起很著名的案例。山东省政府参议郑继成,打着为叔叔郑金声报仇的旗号,在济南火车站射杀了张宗昌。由于他引发了世人极大的同情,因此得到特赦。

实际上,这起事件是由时任山东省一把手的韩复渠在背后推动,为了万无一失,韩复渠还派去了十几名士兵帮忙,这才成功杀死张宗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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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施剑翘刺杀孙传芳,和上述案件的背景几乎一模一样。区别就在于,当事人施剑翘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亲人利用;为了事后不被波及到,她的这几位哥哥弟弟,除了必要的武器援助外,并没有公然帮助施剑翘,看似一切都是她自己所为。

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施剑翘,丝毫没嗅到身后的阴谋。她忍受着骨骼与皮肉重生的疼痛,咬着牙让医生把小脚修正,又独自一人在天津城拼命寻找孙传芳的踪迹。

当听说孙传芳自从下野之后立志改过自新,专心佛法,出资办了一所讲经布道的居士林后,施剑翘以“董慧”的身份加入其中。连续一个多月,她每天早早来听课,顺便将孙传芳的行踪摸了个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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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传芳每星期三、星期六都来听经,乘坐车牌号为1039的汽车,虽然早已卸去官职,但他身边依然有众多卫兵环绕。

也许是吃斋念佛的缘故,进入居士林后,孙传芳就会让卫兵在外面等候,身边只带着家眷,这为施剑翘的刺杀计划提供了完美的机会。

施剑翘紧锣密鼓地进行了几个月的枪法训练,虽然从未开过火,但已经能够十分娴熟地使用勃朗宁了。

到了夜晚,她就拉上厚厚的窗帘,同两个弟弟研究刺杀的每一个细节,并将刺杀时间定在1935年11月13日。

谁知当天却下起了雨,这种天气,孙传芳很大概率不会出门。施剑翘犹豫再三,决定冒雨去居士林打探情况。

当她看到端坐在椅子上闭目念经的孙传芳后,果断起身招呼了一辆黄包车回家,将勃朗宁放在大衣的内侧口袋后,又匆匆返回居士林。随着三声枪响,一代枭雄虚无地躺在了血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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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孙传芳,对施剑翘来说是10年大仇得报,对于利用她的冯玉祥、蒋介石等人来说更是一大幸事。

著名的卧底将军郭汝瑰在《郭汝瑰回忆录 》中也记载:“蒋介石恐他(孙传芳)给日本人当傀儡,便由军统密派一个叫施剑翘的女子去把他杀了。”

当然,背后的这些密谋自然是要瞒着施剑翘,否则凭她的脾气,必定不愿被人利用。可怜施剑翘一代侠女,复仇的心思先是被施靖公利用骗婚7年,又被堂兄堂弟牵着鼻子走,用自己的生命替他们的升职加薪铺路。

不过,施剑翘也并非心思简单之人,刺杀孙传芳后当众发放的《告国人书》中,她精心加上了这样一句话:“孙传芳和日本人土肥原勾结,我不马上打死他,他将使我的家仇变成国仇。”

她的这句话一下子博得了社会舆论的广泛支持,国难当头之际,没人去证实这句话的真伪。加上施剑翘在被捕之后,以弱女子的面目示人,刻意强调孙家的财大气粗与咄咄逼人,结果媒体和记者一窝蜂地同情她,纷纷高喊要法庭特赦她。

不管大家如何振臂高呼,施剑翘还是被判处了7年有期徒刑,当她在监狱里度过了11个月的时光后,1936年10月15日,林森发布了对施剑翘的赦免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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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剑翘获得特赦的背后,据说有堂弟施中达在冯玉祥将军面前的积极游说,也有被她怒甩的前夫施靖公的努力,不管怎样,施剑翘总算获得了自由身。

出狱后,施剑翘沉寂了一阵子,也许是不到一年的牢狱生活令她看透了许多事情。没多久,抗日战争爆发,施剑翘重新恢复了热情,利用自己的社会影响力,为一线抗战的将士筹集大量物资,她与弟弟施则凡发起的“合川献机运动”。为保卫祖国作出了重要贡献。

在慰问的过程中,那些乌烟瘴气令施剑翘心灰意冷,正在迷茫之际,她结识了“延安五老”之一的徐特立,又通过徐特立与邓颖超成为好朋友,并与周恩来见了面。

回到长沙后,施剑翘也从未中断过与邓颖超的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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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日本投降后,国内依然战火不断,施剑翘目睹无数孤儿的惨状,下定决心要和邓颖超站在同一战壕里。

施剑翘成立了一所丛云小学,免费吸收孩子们入学。很多达官显贵为了彰显自己的博爱之心,纷纷成为学校的名誉董事,其中就包括冯玉祥和空军一把手周至柔等人。

期间,施剑翘目睹蒋介石的种种作为,内心极其愤慨,打算再重复一次之前的刺杀行动,将蒋介石杀掉,一了百了。

她的计划遭到了邓颖超、史良等人的强烈反对,只要有利益可追逐,一个蒋介石倒下去,还会有无数个蒋介石站起来,这样的行为于人于己都是不利的。

最后在众人的劝说下,施剑翘决定,既然时局的动荡靠自己无法改变,那就让孩子们在经济条件上少受点苦,多安心读书,将他们培养成对社会有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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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定决心后,施剑翘又开启了东奔西走筹款的过程,当她在1947年到达上海募捐时,听闻周恩来邓颖超也在这里,便专程登门拜访,这次拜访,施剑翘领回来一项特殊任务。

当时,周恩来遇到一件难事,王牌飞行员刘善本起义并驾机飞到延安后,他的家被特务严密监禁起来,妻子儿女生活异常艰辛。周恩来想尽办法接济,却无能为力。

出于对施剑翘的信任,周恩来拜托她帮忙送点钱给刘善本的妻子周叔璜,施剑翘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好在空军的老大周至柔是丛云小学的董事,施剑翘便打着拜访董事的名义登门。周至柔有事外出,是参谋长出来接待的她,听闻施剑翘打算为学校募捐时,参谋长表示了大力支持,并给施剑翘派了吉普车和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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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至柔

施剑翘乘坐着悬挂特殊号牌的吉普车,身穿昂贵的香云纱旗袍,就这样大模大样地来到了刘善本家里。

警卫看了眼牌照,再看看施剑翘的打扮,立刻闪身让路。

施剑翘进了屋,先把屋子里的特务们训斥一通,指责他们连个女人都对付不了,随即掏出几张钱来让他们出去喝汽水,便径直走上了二楼。

见到周叔璜后,施剑翘一改刚才盛气凌人的样子:“我叫蔡梅影。是周恩来周先生派来的。”

随即,她递过来一封刘善本的亲笔信,和一个装有金条与钱的布袋,又看了看周叔璜的大肚子,抿紧嘴唇说到:“生孩子时我争取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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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书璜刘善本结婚照

后来,施剑翘果然又冒险来过一次。

周叔璜并不知道这位女中豪杰的真名,只牢牢记住了“蔡梅影”。直到1961年她和邓颖超看电影时,邓颖超触景生情告诉她:“去给你送钱的就是施剑翘。”

施剑翘的到来对于刘善本的家人来说是雪中送炭,她自己却为此险些暴露。

原来,那位参谋长给堂兄施中诚打了电话,告诉他,有人看见施剑翘坐着司令部的车前去刘善本家。

施中诚被吓了一大跳,这时候还敢跟刘善本接触的人,等待他的只有“找死”二字。施剑翘回家后,面对的就是堂兄那张铁青的脸。

施剑翘明白,如果不谨慎应对,那么这位堂兄很可能会不讲亲情,直接把自己送进大狱。她语气轻松地说,自己早在四川就与刘善本关系亲密,到了上海,去家里拜访也是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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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施中诚知道施剑翘以义气为重,没再继续深挖此事,施剑翘才勉强得以过关。

施剑翘的前半生,虽被称为“复仇女神”,实则却惨遭利用,被施靖公骗婚,被兄弟鼓动着除掉政敌。好在她经历过11个月的牢狱之灾后重获新生,在后半生为了教育事业积极奔走,亲手将“复仇”的标签撕下,活出了大女人独有的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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