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宁镜诚

80年代人对黄家驹的评价(世人为何难忘黄家驹)(1)

一、出世

1979年,17岁的黄家驹从楼下废墟中捡到一把破木吉他,此前从未接触过乐器的他,如获至宝。

苦练半年后,他申请加入某地下乐队,队中主音吉他手听罢黄家驹演奏后,嘲笑道:“就你这水平,还玩什么吉他?”

他人疑目如盏盏鬼火,这世间仿佛永远不缺嘲笑。

此后一年,黄家驹发了疯般拼命练习,技艺大为精进。

1981年,经通利琴行老板介绍,黄家驹初识叶世荣。两人一见如故,便经常相约练琴,地点就在叶世荣家二楼的小仓库。

乐队排练嘈杂,相邻房客不堪其扰,便纷纷报警投诉。

恰逢上门执法的警察也喜摇滚,对方干脆席地而坐,听黄家驹他们排练。

琴声从破旧老楼中飘出,掺杂着几声呐喊,逐渐汇成理想最初的模样。

两年后,《吉他杂志》举办“山叶吉他比赛”,初出茅庐的黄家驹组建“beyond”乐队,并率队夺冠。

时任《现代青年人周报》总编的刘卓辉很看好beyond,准备约他们访谈。谁曾想访谈计划还未曾出炉,杂志社却先一步倒闭。

刘卓辉不知道的是,六年后,他竟然成为帮助beyond一炮而红的关键人物。

1983年的香港乐坛波诡云谲。

那一年,谭咏麟凭借《迟来的春天》入选无线十大劲歌金曲;张国荣不甘落后,一首《风继续吹》又将二人拉至同一起跑线。

此后数年,谭、张二人歌坛争霸,香港乐坛看似一片欣欣向荣。

虚假繁荣背后,原创歌曲匮乏,是那个年代香港乐坛的硬伤。

彼时的香港,欧美流行音乐和摇滚乐大行其道。同我们仅一海之隔的日本,却在东方文化的土壤中埋下西方音乐的种子,孕育出独特的日式曲风。

日本乐坛伴随繁荣的经济一起辐射整个东亚,香港乐坛也被笼罩其中,争相模仿。

大量日文翻唱歌曲涌入香港,捧红了一批又一批歌手,有人借此讽刺道:“一个中岛美雪,竟然养活了半个香港音乐圈。”

都说音乐无国界,但毫无疑问,原创才是音乐的灵魂。黄家驹对此深以为然。

1986年,beyond自费发行第一张专辑《再见理想》。收纳其中的歌曲虽风格前卫,但颇有孤芳自赏之感,听众并不买账。

beyond此番牛刀小试,最终惨淡收场。

为顺应市场,他们及时调整创作方向,紧接着又推出两张唱片《亚拉伯跳舞女郎》和《现代舞台》,但都反响平平。

为了维持乐队正常开销,黄家驹经常要去酒吧赶场。最窘困时,他连一根已经弹到掉漆的琴弦也舍不得换。

千万次震颤,琴弦被汗水浸湿,蜕化出金属模样。随之一起蜕化的,还有beyond。

1987年,beyond录制第四张专辑《秘密警察》前夕,经纪人告诉黄家驹:“如果这张专辑销量再上不去,就没必要、也没机会再发唱片了。”

这既是善意的忠告,也是赤裸裸的现实。

黄家驹决心破釜沉舟,他将两年前创作的一首名为《长江》的曲子翻出来,请刘卓辉填词。

彼时的刘卓辉刚从台湾探亲归来,叔公对往昔岁月的追述让他对祖国大陆心驰神往,填词过后,他将歌名改为《大地》。

回望昨日在异乡那门前,唏嘘的感慨一年年,但日落日出永没变迁。

伴随黄贯中略带沙哑的嗓音,港人北望神州的情绪被这首《大地》点燃,beyond一炮而红。

与此同时,《大地》的成功也让黄家驹明白:摇滚不一定要传递愤怒,带有正能量元素的摇滚也能引起共鸣。

此后黄家驹创作的经典,无一不在践行这一理念,而《大地》的蹿红也勾起了他对祖国大陆的浓浓思念。

二、波折

80年代人对黄家驹的评价(世人为何难忘黄家驹)(2)

beyond在长城

1988年,在香港大热的beyond首次前往北京,准备在首都体育馆举办自己的首场内地演唱会。

崔健听闻消息,第一时间赶往排练现场,并在后台和黄家驹畅聊,彼此交流创作理念和对摇滚的看法。

在两人交谈的一瞬间,黄家驹一度认为:内地的摇滚土壤相对港岛要肥沃的多。

但是当他背上吉他站在台前,观众的反应又促使他掐灭了刚刚泛起的那个念头。

或许是听不惯粤语,演唱会进行到一半时,台下的观众早已走了一多半。尚在座位上的观众嘘声连天,催促beyond赶快下台。

这种混乱局面直到黄家驹唱了首崔健的《一无所有》之后,才得到缓解。

黄家驹不知道的是,15年后,只剩3人的beyond再次赴京举办演唱会,全场座无虚席。观众们眼含热泪,几乎全程跟唱到演出结束。

只可惜那番景象,他此生从未得见。

从北京归来后,beyond获奖日渐频繁,但他们却把这些所谓的“荣誉”看得很淡。

黑豹乐队鼓手赵明义回忆,beyond有一次领奖下台后,在后台寻出一支球棒,他们也不避讳众人,挥棒把奖杯砸的粉碎。

这种放到今天仍旧惊世骇俗的举动,注定了beyond始终与香港娱乐圈形同陌路。

1989年母亲节前夕,黄家驹为母亲写下了那首《真的爱你》:

沉醉于音阶她不赞赏,母亲的爱却从未退让,决心冲开心中挣扎,亲恩终可报答。

他始终记得,母亲虽不支持自己玩音乐,却在他人生中第一场演唱会之前,硬塞给他五千港币。

母亲总是这样,不让你瞎折腾的是她,当你遇到坎时第一个站出来的,也是她。

创作出《真的爱你》之后,黄家驹的任督二脉仿佛被瞬间打通。

一年后,他远赴非洲做志愿者。回港后,他根据南非总统曼德拉的斗争史,写下了《光辉岁月》。

这首歌没有情爱,却经久不衰。它跨越大洲大洋,将无数奋斗者的心紧紧地拴在了一起。

刘卓辉看过《光辉岁月》的词曲后,对身边人感慨:“黄家驹就是个天才!”

可天才也有自己的苦恼。

80年代人对黄家驹的评价(世人为何难忘黄家驹)(3)

黄家驹和非洲幼童

三、苦恼

1991年,beyond的事业来到巅峰,但包括黄家驹在内的成员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多年之后,鼓手叶世荣回忆道:

“《大地》和《真的爱你》获奖之后,我们突然爆红,可是我们并不开心。因为红了之后,要被迫接受许多无聊的事情,生活再也不简单了。”

黄家驹本想着爆红之后,他在音乐创作上能有更多话语权,此后能写出更好的作品。谁曾想命运在馈赠他礼物之前,早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beyond除了在综艺节目中卖乖之外,还被要求出席大大小小的应酬场合,美其名曰是为今后的发展提前“铺路”。

当音乐变成生意,起初斗志昂扬的黄家驹逐渐心如死灰,萌生退意。

正如他在《俾面派对》中唱的那样,他不想为“名节做奴隶”,也不肯用“人脸造钱币”。

久而久之,黄家驹在灯红酒绿的香港娱乐圈,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那一年9月19日,beyond在香港红磡体育馆举办“生命接触”演唱会,面对空无一人的嘉宾席,黄家驹坦然说道:

“大家都觉得很奇怪,通常演唱会都有一些特别嘉宾坐阵,但是我们beyond没这么大的面子请到特别嘉宾。今天的特别嘉宾,就是坐在台下的你们!”

尽管没有“外援”,但歌迷的热情好似滔天巨浪,一阵接着一阵,拍打着beyond脚下的舞台。

他们从黄家驹的歌声中听到了落寞和孤独,也听到了欣慰与感动。

终于,那一年年底,在抛下那句“香港没有乐坛,只有娱乐圈”之后,黄家驹率beyond远赴日本发展。

在他们看来,彼时的日本乐坛是亚洲音乐中心,自然可以放开手脚,容他们大干一番。

但谁都未曾料到,日本乐坛只不过是放大版的香港乐坛。

四、陨落

80年代人对黄家驹的评价(世人为何难忘黄家驹)(4)

beyond初到日本,因为经费有限,他们租住的公寓连窗帘都没有。

每个人的房间很小,主音吉他手黄贯中个头不大,但他却能“用脚碰到屋内任何地方,看电视根本不用遥控器。”

房间内窗户很高,阳光大多被挡在屋外,街道上天气阴冷,他们的心更冷。

那段时间,黄家强成天靠打电动游戏度日;黄贯中因为酗酒,导致嗓子被毁;叶世荣的烟一根根的抽,却怎么也消减不了心中的愁。

黄家驹的创作热情锐减,他原本一晚可以写出10首歌,但是那一阵却“没什么兴致弹吉他,吉他放在那里就不想碰,整个人情绪有一点低落,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此时的日本之于黄家驹,好似围城。

此前,他急于摆脱香港乐坛套在他身上的枷锁,满心欢喜地奔向日本。待到深入城中他才发现,自己早已被困当中,动弹不得。

1992年,一代歌神许冠杰退出乐坛,在告别演唱会上,他压轴上台,唱了首《急流勇退》。

当晚,远在日本的黄家驹特意翻唱了许冠杰的成名曲《半斤八两》,向前辈致敬。

他不会忘记,16年前,正是这首《半斤八两》唤起了他对音乐的无限憧憬,进而促使自己走上了创作之路。

当歌声响起,一个时代仿佛在那3分多钟完成交接。黄家驹手握吉他,踌躇满志。

一年后,他很快向众人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1993年5月,在日本小有成就的beyond携新专辑《乐与怒》回港,专辑最终大卖三十万张。

那首《海阔天空》带着黄家驹满腔的沧桑和对未来的向往,一夜之间响彻香港大大小小的电台。

5月28日,beyond在吉隆坡国家室内体育馆举办演唱会,《海阔天空》唱至一半,黄家驹紧握手中的吉他,对歌迷许下承诺,期待1994年后再见。

此时正值家驹创作的巅峰期,众人都满怀希望,盼着新年的到来。

但天不遂人愿。

一个月后,黄家驹在日本富士电视台录制节目期间,从舞台不慎坠落,因头部重创,不治身亡。

在医院抢救当天,有女歌迷守在一家食店折纸鹤,为黄家驹祈福。

一千只千纸鹤被送入黄家驹病房,但却未能将他唤醒。

新年终会来临,却独独少了黄家驹。

1993年的十大劲歌金曲颁奖典礼,梅艳芳把荣誉大奖颁给了已故的陈百强和黄家驹。

但斯人已去,要这“荣誉大奖”又有何用?

六年后,失去黄家驹的beyond宣布解散。

beyond虽散,但歌迷未散。二十多年过去,黄家驹仍是歌迷心中的白月光。

80年代人对黄家驹的评价(世人为何难忘黄家驹)(5)

2013年,广州恒大首夺亚冠当晚,5万球迷难掩内心狂喜,高唱《海阔天空》;

3年后,日本东京街头,一位来自海南的歌手背对身后的车水马龙,依旧唱了首《海阔天空》。他对面的中国姑娘起初轻声跟唱,动情处放声高歌,不禁泪流满面。

那是一首关于理想的独白,人人为之触动,但这一切仿佛又与黄家驹无关。

很多人针对如今怀念黄家驹的举动嗤之以鼻,他们认为:

将已然退出生活的事物当作经典,只不过是一种善良的习惯。人们因为对黄家驹的英年早逝感到惋惜,所以难免将其作品神化。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一个时代的焦点注定无法聚集到每个人肩头,而正是那些广为流传的歌曲,才让我们每个人的悲欢离合在一首歌中相遇,并得到关注。

毫无疑问,黄家驹的歌曲中有着太多专属于那个时代的精神宣泄,那些歌词力透纸背,历久弥新。

那些迷惘的、失落的、怯懦的念头,经由沧桑的、悠扬的、不屑的声调吟唱,逐渐融入了我们的骨血,幻化成你我如今的模样。

这是谁也不能抹去的事实。

2003年5月27日,仅剩3人的beyond二次赴京,在首都体育馆再次举办演唱会。

他们以《海阔天空》作为开场曲目,又以《再见理想》收尾,用15年时间,和自己当初的理想道了一声“珍重”。

那场演唱会的模样随着岁月的侵蚀,在我脑海已经渐渐模糊,但我分明看到他们一直在喊:

再见,理想;再见,家驹。

一一END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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