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浩龙,责编马骏

桃花依旧笑春风比武(桃花依旧笑春风)(1)

桃花依旧笑春风比武(桃花依旧笑春风)(2)

桃花红杏花白

云飞 - 桃花红杏花白

桃花依旧笑春风比武(桃花依旧笑春风)(3)

桃花依旧笑春风 (小说)

作者:陈浩龙

桃花依旧笑春风比武(桃花依旧笑春风)(4)

一九八三年的金家湾,是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的第五个年头。

刚进入五月,村子里刮来了一茬流行性感冒,卫生所里赤脚医生金宝正忙得不可开交,按老百姓的话说,他的沟里插了柴棒棒了,高低坐不下来。你看,他又是听诊、又是号脉,一会儿打针、一会儿输液,十八般武艺全都用上了。村委会两间大屋,躺下了一片片,所有床位都占的满满的,输液有老、有小、有男、有女,吊瓶像葫芦架上的葫芦,挂了一串串。一个医生,一个护士,简直忙得要死。照金宝自己的话讲,唉,连个放屁的空都没有,一天到晚,老是姐姐穿的妹妹鞋,紧的很呐。

桃花依旧笑春风比武(桃花依旧笑春风)(5)

早晨,当第一缕阳光照在金家湾的时候,卫生所的门猛然“哐”地一声被撞开了,“扑通”,一个五十来岁的婆娘失急慌忙跪倒在地,连声央求着:“金大夫,金大夫,你快救救我的娃媳妇,她在家里生娃,谁知出现了难产,危险的厉害,这可是两条人命啊!求求你,求求你了啊......”她的头不住地在地上点着,像鸡啄食嘭嘭地响。

金宝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懵了,等他回过神来,一把将她拉起,诚诚恳恳地说:“婶子,我是一个赤脚医生,在咱村就是治个头疼脑热还行,打底儿就没有接过女人生娃这活,再说给女人接生也不是男人干的,你还是往县医院送吧,别误了时间。”所有输液的人,目光都投向了他俩的身上。

来的婆娘叫夏叶叶,是当年金家湾的一枝花,当过村里的妇女主任,和金宝因为工作关系,熟得很,她求金宝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此刻,面对金宝的为难之情,她疯了似的,使劲抓住金宝的胳膊不撒手。金宝面对着众多患者,都是乡里乡亲的,很不好意思。

金宝是金家湾公认的大好人,也是个受人尊敬的好医生。自从他二十岁从县卫校毕业回到村里,到现在四十二岁,整整在村里赤脚医生干了二十二年。他肯学习,善钻研,技术上精益求精,村里人的一般病在这里难不住他。而且医德又好,村里人无论谁家,有个小灾小病,或老人卧床不起,他都主动上门诊治,半夜三更,随叫随到,送医送药,嘘寒问暖,从不推拖。久而久之,邻村的老百姓也都到金家湾找金宝看病,大伙都说金宝是知了爬到了榆树梢上,名声远着哩。

可今天这事,确实叫金宝作了难。不去吧, 叶叶一股劲一根筋地央求着,弄得人下不来台,好像一个赤脚医生就这么难说话;去吧,确实自己没干过这事。在大城市医院里恐怕是家常便饭了,可在农村纯属破天荒。男人给女人接生,唉,作孽哩,他一辈子只给别的女人打过针。只给自己的老婆接过生,可他从来没有见过另外一片“天”。一个村子的,门前门后地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这不是封建不封建的问题,这恐怕是要让人说三道四,背后戳脊梁骨的,去了又如何下手,金宝脑子里一团麻,“剪不断,理还乱。”况且是两条人命,责任重大呀!可眼前的现实又摆在这里,刻不容缓。不是有句话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更何况自己是个医生,本身的职责就是救死扶伤,想着在卫校里老师讲过的关于接生的基本知识,他多少还懂得点科学道理。况且还给自己老婆接过两回生,管他三七二十一,救人要紧,良知促使他不得不下这个决心。

他甩开夏叶叶的手说:“婶子,不说了,那我就耍个胆大,试试吧。”说着,拎起背了二十多年的保健箱,跟着叶叶火急火燎地朝她家奔去。

屋里的土炕上,孕妇痛苦地呻吟着,叫声撕心裂肺“妈呀,妈呀,疼死我了,我受不了了,快来救救我呀,救救我的娃吧!”她的头上豆大的汗珠,断了线似的往下淌。男人在一边抓着她的手,女人又扯着嗓子骂:“石头,我x你先人,你干的好事,让我遭这么大的罪,你个坏怂。”石头在一边哄着一边劝着。忽然看见金大夫掀门帘进来了,好似黑夜里亮起了一盏灯,他激动地劝女人:“秋芳,秋芳,金大夫来了,有救了!”

金宝一进门,被这可怕的一幕惊呆了,他傻了眼,二十几岁的小媳妇,两腿叉的圆圆的,孩子的头露了个半截,这分明是难产,孩子时刻有被窒息的危险。他的心“咯噔”一下,太吓人了,他没有经过,更没有务弄过这事。不过几十年做医生的经验还是让他镇定了下来。脑子里浮现出卫校老师上课时讲过的,如何处理难产问题的一些基本知识。他要来了一盆热水,先是洗净了手,消了毒,而后戴上了医用手套。他的心里像揣了个小兔子,忐忐忑忑,不停地问自己,如何下手?如何下手?他先观察难产的原因,观察来观察去,根据现状,他分析没有多大问题,只是孩子的头大了点,孕妇用力过小,一下子将孩子弹不出来,所以造成了难产。他让孕妇把两腿分的再开点,让石头抓住媳妇的两只手。婆婆叶叶用两手在孕妇的肚子两边助力,他来招呼孩子的出生。他喊:“使劲,使劲,再使劲。”经过各方密切配合,共同努力,终于瞬间一举成功。当孩子“哇”地一声落草的时候,他一颗悬到喉咙的心,一下子落到了心窝里。在场的人都长出了一口气,真是有惊无险啊。大人孩子相安无事,不幸中的万幸。

孩子是个带把的大胖小子,夏叶叶激动的老泪纵横,双膝屈躬又要给金大夫下跪,让金大夫一把抓了个正着,扶住了夏叶叶:“婶子,见外了,再别这样,恭喜,恭喜你当奶奶了。”

此刻,金宝像做错了什么事似的,事情完了,反而倒感到不好意思了,他草草地洗把手,提起保健箱说了声:“好了,没事了,赶快照顾孩子和媳妇吧。”便急匆匆迈出屋门。炕上,孕妇害羞的也早已用被子捂起了脸。她必定是平生头一次让别的男人看到了自己的“天”,她羞红了脸,她落了泪,在被子里呜呜地哭将起来,哭的那样伤心。她五味杂陈,是害羞、是委屈、是喜悦、是感激,一切都在眼泪中,也许她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以后可怎么见人呀?!

金宝从此又多了一门接生的手艺,这个消息不径而走,一传十,十传百,满“世界”都知道金大夫给石头的媳妇秋芳接生了。打这儿开始,他是瞎子牵驴,难以撒手了,只要是生娃的人家,为了安全起见,都想请金大夫去一趟。时间长了,也就见怪不怪了,必定这是做医生的职业所能。再则,都改革开放了,社会进步了,大家伙的观念也改变了。对金宝来说,他觉得迎接一个新的生命的诞生,如同迎接一轮崭新的太阳,很神圣。这是积德行善的大好事,为金家湾添丁增口,繁衍生息,传递薪火,苦点,累点,脏点,自己也心甘情愿。

孩子出生后,秋芳本应满心欢喜,生了个大胖小子,又母子平安,可她心里一直“疙痒”着。这会儿却是喝酱油发酒疯,在家闲的,人嘛,心闲生余事,便一个人在屋里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金大夫,一想到金大夫,她便会想到金大夫给她接生的场面。唉,一个才生头数娃的年轻女人,赤条条一丝不挂地躺在一个陌生男人的面前,让他任意地拨置,她的全部都暴露给了他。可那会死都不顾了,谁还怕谁呀?这事后,一个人在家里静下来,想起那阵子真是顾头不顾尾,两条人命啊,有什么办法,女人生娃,真是顶死一回啊。唉,她下定决心,这辈子再不生娃了,甚至自己骂自己,谁要是再生娃,都是姑娘养的。然而,一想到金大夫,她的脸又立马红到了脖根上,不觉用手捂住了脸,感到了一阵羞怯。金大夫那张白皙的面庞,高挑的个子,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老是在她的面前晃动,难怪村里人都说他是一个美男子呢。再看看身边躺着的孩子,虽是个带把的,可跟他那怂事的爹石头一模一样,黝黑的皮肤,眼睛小的眯成了一条缝,看起来呆头呆脑。俗话说的好,“什么种长什么苗,什么树结什么果”,你种的西葫芦还想结出金瓜来?休想!她一边想着,不觉脸上又起了一层红晕,瞎想什么呢?她责怪自己,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她一个人嘿嘿的傻笑起来,她笑自己胡思乱想,她埋怨自己,怎么突然就起了邪念了呢?

秋芳还是禁不住诱惑,金大夫那张脸像个缠人的蜜蜂,嗡嗡嗡,老是在眼前飞来飞去,总是赶也赶不走。毕竟在一个村子里生活嘛,低头不见抬头见,偶尔孩子有个头疼脑热,自己身子有点不舒服,都还是要去卫生所,或拿药或打针,金大夫都是笑脸相迎,关怀有加,越是这样,秋芳的心越是过意不去,她甚至神经质地怀疑,金大夫是不是对自己产生了兴趣,有了那个意思?

桃花依旧笑春风比武(桃花依旧笑春风)(6)

冬去春来,终于有一天,卫生所里难得有静下来的时候,房间里只有金大夫一个人在值班,秋芳正好来拿药,她滴溜溜的大眼睛从金大夫的脸上扫过,金大夫隐隐约约感到他的脸上“扑哄”了一下。似乎有一种东西过电般的触动了他的神经,做医生的职业告诉他,这是信号,是一种莫名的信号,他下意识的抬起头,正好和秋芳的目光撞了个满怀,顿时撞出了火花。秋芳嘻嘻地笑,脸笑成了一朵花,挑逗似的问金大夫:“金大夫,你这个人还挺正经的?”一句话把金大夫问的一头雾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金大夫的头“嗡”的一下,噢,秋芳是不是说的是接生的事,他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她说的是我开始不愿去吧?不对,我后来还是去了呀?难道她说的是反义词,是我接生不正经了?那天接完生,明明是为了避免尴尬,我即刻离开了现场,并没有丝毫过激行为和不检点动作,秋芳的话,像是扔了一个线疙瘩,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此时,秋芳又用眼睛瞪了一下金宝,娇声嗲气的嗔怪到:“金大夫,你就没个啥想法吗?”“想法,我能有啥想法?”金宝不假思索地回答。“你这个人真是个大好人呀!”秋芳又在套近乎,说着便往金大夫跟前挪了挪,捂起了脸说:“你那天都见了我的‘天’了,你就不想....”金大夫恍然大悟,这才意识到秋芳的弦外之音。

他不愠不火,不动声色,赶紧制止秋芳“你说到哪里去了,那怎么可能呢?”秋芳感到这是热脸贴到冷屁股上了,大煞风景。可细细一品,觉得金大夫说话还是嗫嗫嚅嚅,不硬不软,便乘势追击:“金大夫,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呀,我一定要报答你的大恩大德。”说着便拉住了金大夫的手,金大夫本能地猛地一甩,挣脱掉严肃地说:“这是公共场合,人来人往,千万别闹出笑话来,我这医生可怎么在金家湾干下去嘛?”秋芳感到十分窘迫,没想到金大夫是“真金不怕火炼”,她后悔自己一时冲动,有点冒失了,她出了一身冷汗,脚也不是手也不是,她拿起自己的药,想即刻离开卫生所。

俗话说:“母狗不调尾,儿狗不上墙”,其实秋芳的一举一动,早已把金大夫的心撩拨的怪痒痒的,世上哪有不吃腥的猫嘛,金大夫此时荷尔蒙早已在周身躁动,他终于绷断了底线,鬼使神差地冒出了一句话:“晚上到我的桃园来吃桃,我的五月鲜熟了,味儿可好哩。”秋芳忽闪着两只大眼睛,狡黠的做了一个鬼脸,便一溜烟似的跑出了卫生所。

金宝是个赤脚医生,生产队那会,整天坐在卫生所里不出工不干活,静静支应着全村老小看病。每天干鞋净脚,不沾一点土星,早晚穿的周周正正。每天十分一个工,一年三百六十个工,队里按全劳力给他分红,很多人都羡慕他这份工作。可实行了责任制,土地到了户,他就不像从前那样美了。家里五口人,十亩责任田,除了看病,还得干自家的农活,种好自家的庄稼。村委会把卫生所也承包给了他个人,他是看病种地两兼顾,两不误。但他必定是读过中专的人,有一定的知识,具有科学头脑,比一般老百姓略高一筹。不但懂医学,还钻研农业科学技术。他经过缜密思考,精心谋划,大胆地将十亩地一半种上了桃树,他盘算着,种经济林比种庄稼效益要高得多,又省力又挣钱。谚语说的好“桃三杏四梨五年,枣树当年就见钱。”他家的桃树种上四年了,是挂果的第二年,由于他精心务弄,科学管理,果实累累,缀满枝头,桃儿是五月鲜的早熟品种,又红又大,煞是喜人。白天妻子在园里管理,晚上他在搭起的瓜庵里看守,两人互相替换,谁也不闲着。

夜晚的桃园,是他一个人的世界,就像朱自清先生《荷塘月色》里写的,他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他大部分时间还是以书为伴,看一些有关医学的书籍,因为改革开放后,医学发展迅猛异常,许多药品更新换代,需要很快地掌握,才能适应新形势的要求。但从学生时代起,他也是一个文学爱好者,年轻时他喜欢看《青春之歌》《林海雪原》苏联保尔柯察金的《钢铁是怎么样炼成的》之类文艺作品,这些作品曾不止一次地打动过他,激励他奋发向上,做一个有志青年。一些人物鲜活的形象,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林道静,小白鸽。现在他则看的是路遥的小说《人生》,高加林和巧珍的故事,同样感染着他,使他对美好生活无限憧憬。

可今夜,一轮圆圆的月亮爬上来的时候,他没有看书,而是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独自在桃园的小路上来回地徘徊。月亮似乎也知道他的心事,一会钻进了云层,一会又露出笑脸,他思绪纷纷。是啊,这么多年来他无数次地给村里的妇女看病,都是直来直去,认真地恪守着医生的职业道德和守则,从未越雷池一步。而今天白天,秋芳的花言巧语,着实让他起了非分之心。他给秋芳撂下了一句话,却如鲠在喉,一直在胸口憋着,他是有点后悔。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呀,他的身子一阵一阵地发摆。当然,他一想到秋芳圆溜溜的大眼睛,雪白的身子,不免会垂涎三尺,身体又是一阵躁动。

桃花依旧笑春风比武(桃花依旧笑春风)(7)

是的,他白天是撂下了一句话,让秋芳来园里吃桃子,可他什么也没说呀,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嘛,那你哆嗦个啥呀?她一边做着自我安慰,一边却捡又红又大的桃子,美美地给秋芳摘了一蛇皮袋,足足有四五十个。对,秋芳如果真的来了,就让他把桃子拿走,提桃走人,一走了之,不要腊月里上柿树—--没事找事。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小路那头隐隐约约走来了一个人,月光下一闪一闪,好像燕子悠然飞来,脚步那样轻盈。

秋芳是一个非常精明的女人,她虽然只有一米六的个子,可精干利落,不仅长了一幅好身材,还长了一幅好脸蛋。鹅蛋型的脸,大脑门,一头秀发似瀑布般垂肩齐腰,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在农村就算长的比较洋气的女人了。她不是金家湾人,而是邻村刘家庄嫁到了金家湾,嫁给了夏叶叶的儿子金石头。金石头忠厚老实,少言寡语。当初秋芳的爹只是看中了石头家的光景比较富足,是金家湾的头一份,虽然石头老实点,但也不傻,长的不好看也不难看。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只要姑娘嫁过去不受罪比什么都好。况且,秋芳和石头一个外向一个内向,这一卯搭一巧,日月肯定能过好。夏叶叶呢,一家子都看上了秋芳,不仅人长的好,而且是个福相,让算命先生看,这媳妇一过门保准能给金家带来福气,而且头数娃肯定是个大胖小子,果然,算是应验了算命先生的话。可村里人却说,秋芳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每当听到这个话,石头只是嘿嘿的笑笑,幽默而诙谐地说:“咋,你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吧?要不是我这牛粪呀,秋芳的鲜花能开的这么圆吗?”他这么一说,就等于给大伙嘴上贴上了封条,甭管谁,放屁都不响了。

秋芳吃过晚饭,收拾停当,跟石头打了声招呼说:“你在屋里看娃着,我在外面串串门去。”石头自然是百依百顺,看脸行事。秋芳出了门,鞋底上抹了油似的,一溜烟直奔金大夫的桃园。

秋芳越走越近,金大夫越看越清,他的心跳加快,呼吸加粗,一见秋芳,想好的让他拿桃走人的词,死活说不出口了,只说了声“你来了”,便缄口无言。倒是秋芳落落大方,一见面啥话也不说,便扑上去一把抱住了他,弄的他措手不及,浑身一阵发热。可想而知,这干柴见烈火,只能是越烧越旺,一直烧到了瓜庵里。金大夫云里雾里,便和秋芳缠绵悱恻,只听见一声声猫叫春的声音,金大夫早已被秋芳的一团火融化了。

此刻,月亮也害羞似的拉起了一块黑色幕布,遮住了圆圆的脸蛋,躲在云层后面,只剩了两只眼睛,把今晚桃园发生的一切窥视的淋漓尽致。夜幕下,只见秋芳张开双臂,和金大夫做拥抱告别。他没有提走金大夫早已为她准备好的桃子,而是扭动着纤细的腰肢,一步一颦,翩然而去。

金家湾,在月光下显得那样静谧深沉,空旷的原野黑黢黢的,那样辽阔无垠。从古到今,这块古老的土地上,一代又一代的庄稼人,在此演绎了多少个风花雪月的动人故事,鬼才知道!

金大夫站在桃园,目送秋芳渐渐消失在苍茫的夜色里,长吁了一口气,他对天拱手祈祷:今夜,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桃知树知。

桃花依旧笑春风比武(桃花依旧笑春风)(8)

秋芳没有提走金大夫的五月鲜桃,自有它的道理。他不是不领金大夫的情,也不是不想吃这么好的桃,而他明明给石头说是出去串门了,这又哪儿来的桃子呢?他不想为了几个桃子露了马脚,引火烧身,这样,便可神不知鬼不觉。说来也怪,这个晚上的金家湾,似乎家家都早早闭门锁户,大街小巷静的出奇,秋芳竟一路没有碰到一个人,万幸万幸,秋芳暗暗窃喜,真是天助我也。

时间像闪电,转眼一个月倏然而过,秋芳的例假时间到了。奇怪,没有!又等了一天,还是没有!整整等了一个礼拜,她确信真的没有了,并开始恶心呕吐,吃不下饭,她的心咯噔了一下,糟了,怀孕了。她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她掰着指头算,和金大夫相会的日子,正是上月这个时候,而和石头则是推后了几天。这样算来,金大夫是起了作用了,而石头则是错过了最佳期。不过,对石头也能说得过去,因为石头是个粗心人,一般不想也不算这些。秋芳说西瓜能做门墩,他抬手就搬,俯首帖耳,所以秋芳心里比较瓷实。想着这些,秋芳又是喜又是愁,喜的是,不管是男是女又添一口,将来两个娃好有个照应,无论对自己对石头都是个好事;愁的是,万一孩子出生和金大夫憨像怎么对人交代呢?晚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对,先把消息告诉给石头。于是,她捅了捅身边睡的死猪一样的石头。石头睡眼惺忪,浪里浪症地问:“黑天半夜的,你又咋了?”她莞尔一笑,神秘兮兮地说:“你干下的好事,恭喜你又要当爹了。”石头像触电似的,腾的一下坐了起来,一把将秋芳搂在怀里,激动地说:“我的好婆娘,你又要为老金家立功了。”可转尔这两个年轻人又犯起了另外一桩愁,秋芳说:“计划生育这样紧,政府只让生一胎,二胎是要罚款的,一罚就是两万,咱从哪里弄这么多钱呀?”提起计划生育,石头便像霜打的茄子,头埋进了怀里,一声长叹:“是啊,咱这不是苍蝇往牛沟里钻,净找死嘛。”两个人都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一时没话。突然,石头一拍大腿说:“有了,金大夫不是管计划生育嘛,他是个大好人,让他给咱想想办法怎么样?”一提金大夫,秋芳的心咚的一下,揪成了一团,浑身感到不自在。心想,对着哩,他懂下的事就得找他,解铃还需系铃人嘛,他一定不会推诿的。可她不能先开这个口,既然石头提出来了,她顺水推舟,说:“那明天你去找金大夫吧。”石头像踢皮球,又把球踢给了秋芳,他推说:“明天我还有事,得出门去,再则,我这笨嘴笨舌的怕把事情说砸了,这事还是你去,你能说会道,这事一定能办成。”秋芳推不过,也就顺坡下驴,把这事揽了下来,一切都天衣无缝。

第二天一大早,秋芳按着晚上和石头商定的,去卫生所找金大夫。金大夫早已穿起了白大褂,正襟危坐,秋芳看四下无人,便厦坡滚核桃,把所有实情告诉给了金大夫。金大夫先是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了。他笑着做了个鬼脸,反问了一句:“就那么妙啊!”旋即他又觉得此话不妥,便改口说:“好事,好事啊。”金大夫嘴里说着,心里却是百爪挠抓,唉,他自知摊上事儿了,摊上大事儿了,一失足成千古恨,一碗水泼到了地下,该如何收拾,他一脸茫然。

秋芳看金大夫脸上一抹愁云掠过,他知道金大夫是个胆小怕事的人,肯定思想有压力,无非是考虑后边的事如何处理嘛,她得给金大夫壮个胆,以解他的后顾之忧,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金大夫,这事你别怕,这娃落在谁家的炕上就是谁家的娃,我已告诉了石头,石头喜欢着咧。”金大夫一听这话,愁云密布的脸慢慢舒展开来。秋芳笑着说:“别的事你一概别管,有我咧。不过,就是计划生育你得替我想想办法,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嘛。”金大夫抠了抠头皮,又搓了搓手,猛地一拍巴掌,竟果敢地说:“不说了,计划生育是有点紧,也不好办,可谁让我是孩子的爹呢,这事就交给我了。”话音刚落,又来了一位看病的人,秋芳拿了一包感冒的药,便扬长而去。

不用说,金大夫兼管着村里的计划生育工作,他自然知道秋芳的问题该如何处理。他绞尽脑汁,千思百虑,从中找到了一条精囊妙计,这样的问题只能钻计划生育政策的空子,“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嘛”。他利用各种关系,打通了各个环节,经过各级医学鉴定,将秋芳的大孩子定为了“先天性心脏病”,一切都合情合理。根据规定这种病允许生二胎,并不罚款。当然,秋芳也就轻而易举地拿到了准生证,石头和秋芳这才把心放到了心窝里。

秋芳像打了胜仗的英雄,成了有功之臣。你看,她整天不下地不干活,婆婆一天三顿饭改着样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她,把她当神敬哩。她的肚子像吹气球,一天比一天大,身体一天比一天笨。转眼到了来年的三月初十,临盆的时间到了,为了避免出现头胎难产的危险,婆婆夏叶叶早早给金大夫打了道,这回还是请金大夫来接产,金大夫自然是满口应承了。秋芳生产那天,金大夫自是尽心竭力,全程服务,他心知肚明,这是自己给自己干活哩。不过,这次是天遂人愿,顺产,母子平安,顺利产下了一个又白又胖,足足七八斤重的千金。这在农村,可谓是家家都盼着的一男一女活神仙啊。看把石头乐的,又是招呼金大夫吃呀喝呀,还特意给金大夫倒了碗红糖水,犒劳金大夫,婆婆叶叶更是合不拢嘴。只有秋芳和金大夫心里都揣着一面明镜。

秋芳看着身边又白又胖的千金,喜不胜喜,但心里却在暗暗盘算着另一桩事儿。在农村,自古以来就有撞喜的传统习俗。孩子满月那天,孩子的爹得把孩子早早抱出去,出门碰见的头一个人就得认作干爹,起个好名字,这样便对孩子的一生都好。秋芳想,这个干爹,非金大夫莫属,别无他人。这样想着,就在婆婆出去烧水,石头出去拿东西的当儿,他给金大夫使了个眼色,以最快的速度,以最简短的语言表达了她的意思。她说:“金大夫,四月初十,孩子满月要撞喜,早上六点钟,你得在门口早早等着,让孩子认下你这个干爹,给孩子起个好名字,她可是你的亲骨肉啊。”金大夫会意的点了点头,秋芳便迅速用被子捂上了脸。

人间四月天,春光明媚,百草丰茂,鲜花盛开,金家湾的巷巷道道,沟沟坎坎,一派春的气息,原野上麦苗葱绿,生机勃勃。虽然三月的桃花,早已落下了一地,但仍余香氤氲,桃树上的一串串嫩桃儿裸露出青青的果实,诉说着有关桃园的故事,看来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

金大夫一夜无眠。四月初十一大早,他便穿戴整齐,梳洗干净,今天显得格外的精神。按照约定,他大步流星地向石头家奔去。石头家的门朝着大街,距他家五百米左右,去卫生所上班,石头家是必经之地。他抬腕看了看表,还有五分钟就六点了,距石头家还有一百米。他得掐算着走。五分钟三百秒走一百米,按三秒走一米时间刚好。于是,他像踩着鼓点,又像运动场上卡着秒表,刚到石头家门口,大门吱扭一声打开,石头抱着孩子出来了。他佯装没看见,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只听石头大声喊:“金大夫,你起得早哇。”金大夫猛地一回头,故意问道:“是石头呀,你这大清早干啥去呀?”石头兴致勃勃,赶紧回答:“金大夫,你忘了孩子今天满月哩,赶个大早出来撞喜,正好碰见你这个贵人了,太好了。”金大夫笑笑说:“哦?真快,孩子今天可满月了!”石头接着央求道:“你就认了这个干娃吧。”金大夫不紧不慢,从石头手里接过孩子,在孩子脸上亲了一口,顺手从口袋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崭新的二百元钱,塞到了孩子的衣襟里,用手摇着孩子说:“叫干爹,叫干爹。”石头高兴的合不拢嘴,也面对孩子说:“娃呀,你认下了这个干爹,就等于栽到了福窝里了。”说着从金大夫手里接过孩子,紧紧搂在怀里,生怕被金大夫抱走了似的。他瞅瞅金大夫的脸,又说:“金大夫,你是娃的干爹,按理你还得给娃起个好名字咧。”说到起名字,金大夫其实心里早已有数,他和秋芳的事发生在去年五月桃子成熟的时候,这孩子又出生在今年桃花盛开的季节,唐朝大诗人崔护有一首诗写得好:“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看看这孩子,白里透红的圆脸蛋,粉嘟嘟的小嘴巴,灿若天仙,十分可人。于是,他稍加思索,便脱口而出:“孩子生在三月桃花盛开的时节,石头你姓金,我看就叫金桃吧,这桃子是金的,那可贵气着哩。”石头连声叫好“好好好,这个名字起的好,听起来又雅气又贵气,叫起来又顺口又好听,金大夫你到底是个有文化的人嘛,托你的福,孩子将来长大了,一定能干大事,找个好人家,怕是咱俩这干爹湿爹都要跟着沾大光哩。”

两个人你瞅瞅他,他看看你,不禁都哈哈大笑起来,笑的那样甜。笑声在金家湾清晨的大街小巷弥漫开来。

桃花依旧笑春风比武(桃花依旧笑春风)(9)

据说,多年以后,金桃出落成一朵水灵灵、娇滴滴、妖娆妩媚桃花似的的大姑娘,皮肤白皙嫩秀,和金大夫长的活脱脱的。且天资聪慧,出类拔萃,学业有成,大学毕业后远走高飞,工作在京城,并找到了如意郎君。出阁时,金大夫毫不吝啬,一包拿出了三万元私房钱,什么也不说,悄悄塞给了秋芳。看来,他没有昧了良心,也没有辜负了一个做“干爹”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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