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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果果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已经三十五岁的大海思前想后，还是准备把自己的真实情况告诉女友，对，真实情况。
下午特意跟领导请了假，提前两个小时来到了女友小玉工作的地方。大海搓着手，低着头，在商场外边走过来走过去。他的女朋友小玉在一楼最右边的柜台做柜员。
在等待的时候，大海捋了捋思路，想着如何把真实情况跟小玉说一说。他一直对外声称自己是个富二代，父母有公司，有车有房，生活不用愁。可实际情况，恰恰相反。
他恨自己撒了弥天大谎，可转念一想，凭自己的条件，个头不算高，长相不算出众，收入也不高，年轻漂亮身材高挑的小玉无论如何也不会选择自己。
纠结，太纠结，非常纠结。大海怀里就像揣了十五只兔子，七上八下的。他不时抬头往商场里面看一看。其实这个角度和距离根本看不见小玉，但他还是忍不住朝里张望，分不清是希望看见小玉，还是不希望看见小玉。
“小玉，你一定要原谅我。这一切都是为了能跟你在一起。”他对着空气练习着等一会儿有可能用到的说辞。“说到底，还是因为我的家庭比较贫困，如果我有个有钱有权的父母，或者只占一样，有钱或者有权，也不至于现在这么苦哈哈的。”
他一会皱紧了眉头，一会咬紧了牙关，反复琢磨着遣词造句。有什么办法，他一直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生活的现状。工作好几年了，买房买车父母不但帮不上忙，还经常打电话找他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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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身边几个已经买房的同事同学，哪个不是家里帮衬，甚至有个同学，家里全款给买的房子，连房贷也没有，日子过得非常舒服。
反观自己，不要说全款，就是首付都凑不出来。有一次，他几乎自己都要攒够首付款了，父亲一个电话，家里急用钱，又把钱给拿走了。作为长子，说实话，他觉得自己有点委屈。
为什么一直都结不了婚？还不是因为没钱，家里负担重。两个弟弟一个刚结婚，一个刚大学毕业，压力都挺大，也没有能力帮他，尽管作为大哥的他一直在帮助他们。能怎么样呢？谁让他是哥哥。
想到自己一直假装有钱人，他不禁涨红了脸。那红苹果一样的红色延伸到脖子，又蔓延到衣服里面，他感到有些燥热，不自然地挺直后背拽了拽衣服。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溜走了，大海忘乎所以地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完全没有看到已经下班走出来的小玉。她穿着高跟鞋，挎着小包，扭着细腰走了过来。
“宝宝，你来接我了。”小玉甜美的声音把大海吓了一跳。他哦了一声，尴尬地点了点头。“对，我，我来接你下班。”他有些结巴，表情也很不自然。
久经商场的小玉看出了大海的不自在，很自然地把胳膊搭在了男朋友的脖子上，“怎么了，看你心事重重的。”她的声音很嗲，这是大海最受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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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知道如何开口。尽管刚才一个人悄悄练习了很多遍，但大海还是不敢或者不好意思说出来。可为什么又这么紧急呢？那是因为小玉的父母提出要见见他。
这个曾经的小镇做题家哄哄小女孩还行，要真是在小玉的父母面前撒谎，他怕是没有那个本事。所以，无论如何都到了摊牌的时候了。
“那个，其实我有事跟你说。”大海心一横，早晚得说，就现在吧。他咽了下口水，感觉嗓子都快冒烟了。早知现在何必当初。他知道后悔也没用了。
小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满是期待。这双曾经让大海魂牵梦绕的会说话的眼睛，仿佛已经看透了大海。
“对不起，我跟你撒了谎，其实，我们家不是什么有钱人，”大海把最后几个字说得声音很小，仿佛贫穷是一个耻辱架，把他牢牢钉在了上面，永世不得翻身。
小玉愣了几秒，松开搂着大海脖子的胳膊，接着就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响亮、持久，足足能传播到两万五千里之外。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小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甚至还伸出手背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这操作可把大海整蒙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友，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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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果然如此，”大海真想问清楚，可怜的自尊心让他把话又咽了回去。他面无血色地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小玉，接着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就分手吧，”小玉很果断地甩出这句话。无色无味无形无状的语言像石头一样砸在大海脸上，像一个一个又响又亮的巴掌。
小玉像没事人一样摇了摇头，“这是我妈出的主意，说要试探你，他们不放心。没想到你还真是个骗子。”小玉撇了撇嘴，看都不想再看大海一眼。
“我不是故意的，”大海鼓起勇气开始解释，“其实我的工作还不错，前途一片光明，要不是家里底子太差，需要我帮衬，我早就能买房买车了。”他连说带比划，无比激动。
小玉不为所动，“就你，买房买车？”小玉翻了个白眼，“不是我瞧不起你，就你那样的家庭，完全是个无底洞。两个弟弟，父母还没有退休金，一大家人全靠你自己？想想都害怕，”姑娘摇了摇头，转过身准备走了。
“等等，我们的感情就什么都不算了？我给你买衣服，陪你逛街，陪你打游戏，陪你看电影，我的时间成本怎么说，你说分手就分手？”他有些激动，吐沫横飞。
小玉愣了一下，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时间成本，我没有时间成本？我没有任何付出？”两个人慢慢演变成了争吵，引来不少过路人驻足聆听。
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海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不能人财两空。想到马上到期要还款的信用卡，他压低声音靠近小玉的耳朵说，“你起码把信用卡帮我还了，也算对我的补偿了。”
小玉冷着脸骂了一句，一把推开大海，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人群，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人群里。大海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地上。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说了那样的话。
围观的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让人想起鲁迅笔下伸长了脖子的看客。没了，什么都没了，人财两空。大海把头埋在膝盖里，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