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君子六艺”再到“雅人四好”,围棋在春秋战国时期就被士大夫阶级极为推崇,随着棋盘不断扩大,棋局变化的可能性也越来越多,从而逐渐演变成一项智力运动,早在西汉时期就出现了棋手这一职业。
围棋从上至下的风靡,也让它成为一种沟通交流的工具,其中最有意思的,还是君臣之间的对弈。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一直以来,作为臣子都有一套自己的“臣子棋”,即不能赢,赢就打了老板的颜面;但又不能输的太假,让老板觉得自己在糊弄,因而一般君臣对弈,臣子都会选择略输几子或是和棋,给老板留足面子。
明成祖朱棣和臣子刘璟就是一个鲜活的例子,本来作为刘伯温的次子,刘璟有自己的背景和后台,甚至与朱棣的关系还不错,可就是因为既不承认朱棣的地位,又在下棋的过程当中不留情面,才让朱棣怀恨在心将其害死。
多年之后,民间亲切称呼的“刘罗锅”刘墉被乾隆叫去下棋,他自然懂得君臣对弈中的微妙平衡,谁知下着下着就来了兴致,一下子赢了乾隆,可刘墉并没有因此得罪乾隆,反而加官进爵,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相信很多朋友对刘墉的认识,大都来自影视作品《宰相刘罗锅》里,那个干瘦又思维敏捷的佝偻着的小老头,但在历史上,早在明朝就废除了宰相制度,而刘墉的形象也不似影视作品中那般单薄。
康熙五十九年,刘墉出生于山东诸城,他的家族很有名望,其曾祖父刘必显曾官拜户部广西司员外郎,祖父刘棨官至四川布政使,更厉害的是他的父亲刘统勋,在乾隆朝担任首席军机大臣、东阁大学士。
可以说刘氏一家人位极人臣,刘墉的政治背景无比强大,再加上刘墉本身天生聪慧,又刻苦认真,考中二甲第二名进士,可谓前途坦荡,乾隆因此很喜爱刘墉,一个背景又好,又懂得发奋图强的员工二代,哪个老板会不喜欢呢?
但由于其父刘统勋在工作上的失误,导致刘墉也受到了牵连,被降职去了安徽,后来父子二人得到宽释,刘墉前往安徽任职的时候,乾隆还亲自给刘墉题了诗,让他到了地方上好好做官,希望不辱没刘家门楣。
刘墉也不负众望,工作期间尽职尽责,实行了许多新的政策,整顿了当时混乱的考生和制度,得到了乾隆的肯定,不过既然吃这碗官饭,定然不能死脑筋,正所谓“水至清则无鱼”,刘墉也不是个实打实的“老实人”。
出生在这么一个大家庭里,出一个清廉的官不难,出一个贪官也不难,但出一个正直、毫无心眼的官着实很难,刘墉就是这样一个人,从学识上无懈可击,政绩上也挑不出毛病,可他却不是一个死脑筋,他也会想着用什么方式让乾隆开心。
民间有很多关于刘墉和乾隆的轶事,通过一问一答之间,我们也更能清楚地看到刘墉的为人。
一天,乾隆闲着没事儿询问和珅和刘墉,这世上什么最肥什么最瘦,刘墉想都没想就回答说秋天最肥,冬天最瘦,乾隆不解,刘墉就解释道:“秋收而仓廪实,如何不肥?严冬萧瑟,故而最瘦。”
乾隆一听也有些道理,就接着问那什么最大什么最小,既然上一个问题被刘墉抢了,和珅自然不会放过这个问题,立即回答道西瓜最大,芝麻最小,并得意洋洋地解释,常言道捡了芝麻丢西瓜,既然有所寓意,自然是西瓜大芝麻小。
刘墉淡淡一笑:“臣另有一答,依臣看万岁最大,和珅最小。”
此话一出,原本笑嘻嘻的和珅瞬间笑意全无、一脸窘迫,也没办法反驳刘墉,俨然一副吃瘪的样子,反倒是乾隆听到刘墉的说法,再看到和珅的反应,笑得合不拢嘴。
与和珅不一样,刘墉没有他那种溜须拍马的能力,也不会像和珅一样会给乾隆带来经济上的收益,但刘墉也有自己的长处,那就是自己的才华,刘墉除了满腹经纶外,更是清代四大书法家之一。
乾隆自称“十全老人”,自然对这些东西很是喜爱,所以经常会叫着刘墉一起谈诗词歌赋、练练字,可时间一长,乾隆心里也不舒服,毕竟身为天子,一直被自己的臣子碾压,肯定需要找点平衡。
乾隆想到了围棋,自己在围棋方面还是有些天赋的,既然书法比不过,那就从围棋上找自信吧,于是,刘墉就要面对自古以来的难题——君臣对弈。
下棋之前,刘墉已经计划好了,要给乾隆把面子留足,谁知道这一下起来,乾隆杀气迸发,招招致命,刘墉也没想到乾隆突然这么认真,自己要是不拿出来点本事,很可能糊弄不住乾隆,所以刘墉也逐渐认真了起来。
刘墉自以为算的很好,既让乾隆感觉到压力,又给乾隆留下了反杀的机会,可是下着下着,两边都下出了劲头,刘墉越下越较真,乾隆越下越生气,一时间刘墉把君臣对弈的关键一下子抛到了九霄云外。
巧合的是,乾隆气着气着注意力就不集中了,棋路逐渐涣散,可以说是越下越臭,结果等刘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刚才那一手已然将乾隆彻底封死,再无回天之力,乾隆眉头紧皱,只得投子认输。
这下就尴尬了,刘墉根本不敢抬头看乾隆的表情,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果然,一个严肃而深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朕弈棋从未输过,刘大学士今日赢了朕,当真不怕朕砍了你?”
周围的太监宫女从没见过乾隆这么说话,都被吓着,刘墉也是胆战心惊,但他不能让乾隆看出来,要是露了怯,就更解释不清楚了,于是他强装淡定,整理好衣服跪在乾隆面前,叩首说出一番话。
“臣之所以侥幸赢了陛下,是因为在臣心中此时此刻只有一盘棋,故而比陛下专注。但陛下心中怀的是天下,自然不被棋局所束缚。是陛下志存高远凌驾于这棋盘之上,并不是臣的棋艺优于陛下。”
这话一出,乾隆的火气登时消去大半,刘墉不仅给自己留了面子,还将自己跑神和越下越臭说是“心怀天下”、“忧国忧民”,这个面子给的就比赢一局棋更加惬意,毕竟哪个君王不想给天下留下一个明君的名声?
本来乾隆就退位养老,听到这种恭维的话自然十分满意,一高兴就让嘉庆给刘墉升了官,担任太子少保。
刘墉与和珅、纪昀并称为乾隆朝三大中堂,和珅就不用介绍了,这个纪昀就是大家熟知的纪晓岚,三个人的性格不同,但办事能力都很强,且最大的共同点就是都极其圆滑,乾隆第一宠臣和珅就不说了,仗着乾隆的宠信以及自己的能力,成为清朝的巨贪。
纪晓岚生性好玩,虽然也是个才思敏捷的饱学之士,不过比起刘墉,他更像一个乐天派,这三个人放在一起就是和珅溜须拍马,纪晓岚插科打诨,刘墉处在二人中间,跟乾隆的关系若即若离。
乾隆很信任这三个人,不过信任的点不太一样,和珅八旗子弟根正苗红,用起来很顺手;纪晓岚不似其他汉臣那般谨小慎微,虽然不像影视作品中那般和和珅打打闹闹,但确实也是个有趣之人。
刘墉就不一样了,他的父亲刘统勋被乾隆称赞为张廷玉之后最得力的汉臣,所以对待刘墉,乾隆除了信任之外,也或多或少有笼络汉臣之意,毕竟只要刘墉站在朝堂上,汉臣就会有一个主心骨。
就像上文介绍的那样,刘墉即便没有纪晓岚那种跳脱、和珅那种阿谀奉承,却也有着自己的小算盘,他对待乾隆同样有一种属于自己的讨好方式,从而博得老板的喜爱,他的为官之道清廉且圆滑,往往都能把自己放在合适的位置上。
所以,当朝廷大臣大都想要讨好和珅的时候,唯有刘墉和纪晓岚从不依附,这也导致乾隆驾崩后,当嘉庆开始清算和珅时,刘墉与纪晓岚安然无恙,能够拎得清自己,是刘墉纵横官场的最大优点。
这也导致不仅乾隆喜欢他,嘉庆也对这个老头颇为喜爱,甚至当着所有大臣的面喊他“刘驼子”,也成为民间“刘罗锅”这一叫法的来源,当然,刘墉不是真的深有残疾,而是身材本就瘦高,再加上年龄越来越大,难免会有些驼背。
不过讨好老板只是一方面,和珅就是个例子,讨好了乾隆却没讨好嘉庆,结果“一朝天子一朝臣”,直接被嘉庆做了清算,所以为官最重要的另一方面,就是办实事,在老百姓口中留下个好名声。
刘墉这点做得极是出色,根据史书记载,刘墉“以清介持躬,名播海内”,不仅当地百姓以及科举考生们对刘墉甚是钦佩,就连“妇人女子无不服其品谊”,在那个年代,妇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要是连妇女都能佩服刘墉的为人,可见其影响力。
而且老百姓还将刘墉“至以包孝肃比之”,包孝肃是谁?这可是包拯包青天啊,能将刘墉比作包青天,可见刘墉取得的政绩,也因此,乾隆对刘墉越看越顺眼,觉得刘墉身上有老师刘统勋的影子。
等刘墉熬够了资历,乾隆直接将其提拔到从一品的位置上,然而刘墉很快因粮食等原因跟腐败展开了斗争,并逐渐延申到了跟和珅集团的尔虞我诈中,在此期间,由于刘墉一直在地方上不在中央,自然少了很多直面乾隆的机会。
也正因如此,乾隆收到的也都是些关于刘墉的负面消息,直到有人诬告刘墉向外泄露与乾隆的对话,导致乾隆勃然大怒,刘墉发了疯似的上书自证清白,并对和珅集团口诛笔伐,可在乾隆看来,这就是一个不甘心的臣子随意攀咬而已。
刘墉逐渐失去了乾隆的宠信,甚至被乾隆骂做“不忠不孝”,可就当刘墉心灰意冷,觉得自己的政治生涯要完结时,乾隆的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仅先让他担任了礼部尚书,后又把他重新放回了吏部尚书的位置上。
原因很简单,和珅的贪污集团太过分了,以至于王公贵胄都开始不满意,满朝文武被搞的乌烟瘴气,已经上了年纪的乾隆深感无力,一方面想要整顿朝纲,另一方面又不想惩戒和珅,于是就不得不将希望寄托在了刘墉身上。
刘墉凭借自己积攒下来的名望,清扫了一番朝中的贪腐氛围,不过对于和珅他倒是吃一堑长一智,能不牵扯就不牵扯,谁知道乾隆会不会因为和珅再次翻脸。
因而后世学者评论,此时的乾隆陷入到了严重的自我矛盾中,他既想恢复到曾经的朝堂局面,又不想身边失去宠臣的陪伴。
有人说乾隆之所以前期和刘墉关系不错,大致是因为乾隆对于刘统勋的崇拜,这种少年对于老师的崇拜很容易影响成长过程中的判断,等到乾隆逐渐成熟,这种崇拜就渐渐弱化,转而成为对于老师单纯的怀念。
在封建体制下,如果没有足够的智慧和圆滑的处事方式,臣子和君王面前微弱的平衡就难以把握,正所谓“伴君如伴虎”,大抵如此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