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奇书《废都》横空出世,一时间竟令洛阳之贵。其中经典的那句“此处略去多少字”,更是让别有用心的读者想入非非。
如今又拜读了贾家浅浅的诗作,竟有茅塞顿开的感觉,原来诗还可以这么写。还有那位已经移居国外的著名作家三十六女士,成名以前的作品,其香艳刺激的描述,竟不在《废都》和贾家浅浅之下。
常言道:名不正则言不顺。凡事都要讲个出身传承什么的,换句话说,就是要知道自己这一行的祖师爷是谁。
很多人说写香艳作品的祖师爷是曹雪芹。快拉倒吧,《红楼梦》里确实有薛蟠体的《女儿乐》,可也有“漂泊亦如人命薄”的诗句,这境界岂贾家浅浅能比的。
还有人说,兰陵笑笑生是这一行当的祖师爷。可这位先生姓字名谁,家住何处,简直就是个历史之谜,跟孙悟空的身世差不多。可祖师堂里弄个猴供着,也太有些不伦不类了。
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想告诉大家,写香艳作品的作者们,其实是有祖师爷的,不但有,而且还是个高富帅,武艺超群,文采斐然。
更要命的,他做过皇帝,最要命的,他的父亲,哥哥,四个弟弟,也都是皇帝。这个人就是南梁简文帝萧纲,光耀文坛《宫体》诗的首创者,最为推崇的创作理念:立身先须谨重,文章且须放荡。
萧纲的文学造诣很高,可他的七弟,南梁元帝萧绎,在文学方面比哥哥似乎更胜一筹。萧绎的《荡妇秋思赋》,看标题就令人有禁不住一睹为快冲动。
萧绎的文采风流,却做不了香艳派的祖师爷,因为他的形象比萧纲差一些,只有一只眼睛。
当然,萧绎的眼睛也不是从小就瞎的,在七岁以前,他也是个玉树临风的翩翩美少年。可后来,萧绎得了眼疾,本来也不是什么大病,可最后,愣是被那他无所不能的老爸给治瞎了。
萧绎的父亲,是南梁武帝萧衍,在历史上虽然知名度不高,可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能人”,武能上马安天下,文能下马定乾坤,琴棋书画运筹帷幄样样皆通,萧衍最精通佛学,是有名的“佛皇帝”。
萧衍身体倍棒,吃嘛嘛香,一口气活了86岁,如果不是在侯景之乱中被活活饿死,估计十有八九,最长寿皇帝的头衔,不会落在乾隆头上。
萧衍惧内,他的原配夫人郗徽,一口气儿给他生了三个“小棉袄”,眼看后继无人,萧衍就把侄子萧正德过继过来当儿子。
郗徽死后,萧衍娶了14岁的丁令光,丁令光是个普通的渔家女,嫁给萧衍后算是鲤鱼跃龙门,一年后就生下儿子萧统。除了萧正德,其他人都很高兴。
萧统这个名字是萧衍给取的,有什么说道不清楚,反正后来萧衍又有了七个儿子,他们的名字都带有绞丝旁。
自从郗徽死后,萧衍又娶五个嫔妃,其中最漂亮的,当属阮令赢,阮令赢不姓阮,她的父亲姓石。
石美人十岁时嫁给了南齐大臣萧瑶光。萧瑶光腿部有残疾,可他身残志向大,一心想谋反。南齐末代皇帝萧宝卷,虽然是个糊涂蛋,可还是比萧瑶光要强一些,萧宝卷发现萧瑶光的阴谋后,直接将萧瑶光干掉了,然后将姿色过人的石美女收入他的后宫。
萧衍起兵干掉了昏庸无能的萧宝卷,建立了南梁。
萧宝卷虽然干啥啥不行,可挑选女人的眼光第一名。无论是步步生莲的潘玉儿,还是冷若冰霜的石美女,都是天下屈指可数的绝色佳人。
本来萧衍想把她俩都收入后宫,没想到风流成性的潘玉儿,此刻竟变得异常决绝,冷冰冰地留下一句:有死而已,不甘受辱。就自缢身亡了。同样的一幕,石美女已经经历过一次了,这一次轻车熟路,心甘情愿地走进了萧衍的后宫。
一年后石美女生了一个男孩,萧衍给儿子取名萧绎,并同时给孩子他娘赐姓“阮”,名令赢。这就叫母以子贵。
不包括萧正德,萧衍一共有8个儿子,萧绎排行老七,比当朝太子萧统,整整小了7岁。
太子英明神武,做事干练豁达,而且他还不喜女色,萧衍赐给他几个宫女,萧统都给送出宫外,并假作清高地向父亲表决心:何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
有这么个太子在那蹲着,其他的兄弟再也没有非分之想。其中也包括萧绎。萧绎在无忧无虑中快乐地成长,到了7岁那年,这孩子突然换了眼疾。
小孩子害眼病本来是很正常的事,即使是宫里的太医,也没把这样的病放在心上。可他们忘了一个人,皇帝萧衍。
萧衍堪称全能选手,可他有个短板,就是医术不怎么高明,要是别人也就算了,可萧衍是个完美主义者,于是萧绎就成了皇帝老爹练习医术的“试验品”,亲自开药方治病,结果把本来挺普通的眼疾,愣是给治成了失明。
因为眇目的缘故,萧绎也成了兄弟们嘲弄挖苦的对象。
萧衍的几个儿子,个个都是作诗的高手,有一次哥几个搞聚会,六皇子萧纶看着七弟哑然失笑,萧绎问他笑什么,萧纶即兴作诗:湘东有一病,非哑复非聋。相思下只泪,望直有全功。
这首诗当中念出来,众皇子哄然大笑,只有萧绎臊得满脸通红。揭人不揭短,萧绎官居湘东王。萧纶拿他的缺陷开玩笑,做得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萧衍治瞎了儿子的一只眼,感觉非常过意不去,萧绎17岁时,就封他做了荆州刺史。临别前,萧衍勉励儿子,要做孙策一样的人物。
孙策是三国时期吴国基业的开创者,人称“小霸王”,当时年仅17岁。可萧绎只喜欢读书,对上阵厮杀却不感兴趣。于是他对萧衍说:做孙策是勉为其难,不过做诸葛亮还是绰绰有余的。
当时萧衍听了很高兴,可等萧绎上任去了,他的另一个哥哥萧纲却对萧衍说:七弟自诩是诸葛亮,可治国理政,经略天下,七弟远不及孔明,可论文采,博览群书,吟诗作画,暗地里坑害人,诸葛亮可就望尘莫及了。
萧纲的话似褒实贬,萧衍感觉萧绎心机太深,喜欢暗箭伤人,因此开始疏远了萧绎。
萧绎在荆州,并没有离开京城建康(南京)的不适,因为他在这里收获了一段真正的爱情,遇上了他这辈子第一个红颜知己,江南才女李桃儿。
萧绎十二岁娶妻,妻子是比他小两岁的名门闺秀徐昭佩。徐昭佩的爷爷徐孝嗣是南梁朝中的大官,不用说,这是一场典型的长辈包办婚姻。
徐昭佩模样俊俏,还略通文采,打心眼里看不上只有一只眼的丈夫。
她出嫁时,先是狂风怒号,然后大雪纷飞,到了他们拜堂时却又电闪雷鸣。萧绎会看天象,认为这是不祥之兆。徐昭佩则大吵大闹,让道贺的客人非常尴尬。
萧绎对如花似玉的新娘子很不感冒,他整天手不释卷,即便是新婚燕尔,到徐昭佩房中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到后来更是一年半载都难得去上一次。
徐昭佩认为丈夫心存高远,刻苦攻读,不贪恋女色,也是一种良好的品德。直到后来萧绎遇到了李桃儿,简直就是贾宝玉碰上了林黛玉,整天如胶似漆的混在一起,知心的话怎么也说不完。
徐昭佩自持姿色过人,不在李桃儿之下,可在萧绎眼中,李桃儿就是蟾宫仙子,徐昭佩则是粪土不如。深深的妒意,在徐昭佩心中生根发芽,她恨李桃儿,更恨萧绎。
为了消除心中的愤恨,徐昭佩想出一条毒计。
萧绎每年都要回京城,在皇宫里住上几天。一来是为萧衍贺寿,二来和南梁的饱学之士们,开个茶话会什么的。再加上在路上耽误的时间,这一趟至少需要一个多月。以往皇子们回宫都要带上家眷。
徐昭佩算定,萧绎一定会把李桃儿带去京城,却把她留在荆州。
徐昭佩通过祖父,与六皇子萧续取得联系。萧衍曾经下过令:无名无份的女子不得入宫。而李桃儿既无名又无份。对这种事,以前萧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可今天萧绎还没有到京城,萧续就找皇帝告了七弟一状,把李桃儿要进宫的消息,一五一十的禀告给萧衍。
萧衍严阵以待要捉李桃儿。萧绎平日里以文会友,在京城交了不少朋友,很快这个消息就传到萧绎耳朵里。
萧绎也真是个多情种,没进京城,就又乘船,亲自送李桃儿回了荆州。
回到荆州,两个人难舍难分,萧绎写了一首诗《送西归内人》
秋气苍茫结孟津,
复送巫山荐枕神。
昔时慊慊愁应去,
今日劳劳长别人。
告别了心上人,萧绎又急急忙忙地赶回建康,他没有被人抓住小辫子,还落了个不喜女色的好名声。
处理完公事,萧绎急匆匆地回到荆州。却再也没有见到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女孩儿。
数日前,徐昭佩自作主张,将李桃儿送给了益州刺史萧纪,他是萧衍最小的儿子,也是萧绎的八弟。
情人变成了兄弟媳妇,萧绎顾不上追究徐昭佩,乘船沿长江逆流而上追赶李桃儿。一口气追到三峡,依旧看不到李桃儿的影子。
斯人已去,鸳梦难温,看着滚滚而逝的长江水,萧绎不禁悲从中来,他长歌当哭,吟诗一首:《折杨柳》
巫山巫峡长,垂柳复垂杨。
同心且同折,故人怀故乡。
山似莲花艳,流如明月光。
寒夜猿声彻,游子泪沾裳。
回到荆州后,萧绎郁郁寡欢,对徐昭佩依旧冷淡如故。
萧绎是才子,而且是大才子,自古佳人配才子。没过多久,萧绎身边又多了一个绝色才女王清菀,两个人琴箫和鸣,都将彼此当成知音。
好景不长,王清菀被徐昭佩请去喝酒。徐昭佩很喜欢喝酒,而且每喝必醉。可这一次是个例外,徐昭佩没有喝醉,王清菀醉了,醉得一塌糊涂,最后竟口吐鲜血,一命呜呼了。
萧绎心痛不已,认为是徐昭佩暗中下的毒手,却又没有证据,只能暗自神伤。
王清菀有个妹妹王清瑜清纯可爱,琴弹得也不错,王清瑜自幼对姐夫情有独钟,王清菀死后,王清瑜自荐枕席,把曾经的姐夫,变成了丈夫。
徐昭佩也曾对王清瑜动过杀机,可这小姑娘表面上娇憨顽皮,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实际上却心思机敏,根本不给徐昭佩下手的机会。
公元532年,南梁出了一件大事,31岁的太子萧统,在和宫女采莲时意外落水身亡。
萧衍伤心之余,却将三儿子萧纲立为太子。萧衍认为,如果将太子位传给萧统的儿子,将来他做了皇帝,难以约束手握重兵的叔叔们。
后世的朱元璋当时也和萧衍一样,面临相同的难题,两个人做了不同的选择。
萧衍认为“兄终弟及”的方式最稳妥,排排坐,吃果果,让所有的儿子都过一把当皇帝的瘾。
这个办法看上去很美,其实暗藏杀机,本来兄弟几人亲密无间,现在都成了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所有的兄弟情分都抛在脑后,他们相互勾心斗角,费尽心机的置兄弟们于死地而后生。
只有萧绎表现得最为淡然,似乎对皇位不感兴趣,在萧衍和兄弟们面前唯唯诺诺,一副窝囊废模样。当时不要说其他兄弟,就是徐昭佩,都更看不起他了。
徐昭佩嗜酒如命,而且一喝就醉,一醉就吐,徐昭佩醉酒后,无论萧绎躲在哪里,她都能准确定位,然后迅速来到萧绎身边,将他身上的衣服,吐个一塌糊涂。
每到这种时候,萧绎就会皱着眉头走开,断然不肯和徐昭佩多说一句话。
徐昭佩的苦肉计失效,她又变本加厉的羞辱萧绎,每次去见丈夫时,只给半边脸化妆。萧绎只有一只眼,给整张脸化妆属于浪费。
徐昭佩自作聪明,而且乐此不疲但换来的,是萧绎对她的更加冷漠,恨屋及乌,就连他们的儿子萧方,萧绎平时也是白眼相加。
徐昭佩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她红杏出墙了。
有段日子,徐昭佩特别喜欢去瑶光寺烧香,因为那里有个智光和尚,后来又发现有个叫暨季江的大臣,长得帅气逼人,于是便去主动勾引。
家花不如野花香,有个叫贺徽的美男子,甘愿拜倒在徐昭佩的石榴裙下,竟给她写了一首火辣辣的情诗。
这是徐昭佩活了三十多年来,第一次收到情书,马上心甘情愿地沦陷了。
徐昭佩艳帜高张,招蜂引蝶,在那段日子里不知有多少美男子成为她的幕下之宾。
徐昭佩的情夫之一暨季江,对此竟无耻地感叹说:“柏直狗虽老犹能猎,萧溧阳马虽老犹骏,徐娘虽老犹尚多情。”从此“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这个成语不胫而走。
萧绎的画(部分)
徐昭佩闹得越来越不像话,可萧绎不闻不问,仿佛这事与他无关。萧绎在等,他在等兄弟们自相残杀,另外他还在等一个人死去。在萧衍未死之前,萧绎一直保持翩翩公子,妻贤子孝的形象。
萧绎得隐忍,被人错认为是怯懦,是无能,是百无一用的书生。
公元549年,侯景之乱爆发,一世精明的萧衍,被活活饿死。而手握重兵的萧绎,按兵不动,在诸皇子中,只有萧绎兵多将广,有实力将老皇帝救出来。
没有了顾忌的萧绎,终于露出他藏匿已久的毒牙。
首先被毒牙吞噬的,就是那个让萧绎蒙受了无数耻辱的徐昭佩,她的几个面首都被砍下人头,原来再出色的美男子,没有身躯的样子都同样可怖。
萧绎把这些人头摆在徐昭佩的宫殿里,让他们日夜相伴。
随后萧绎又把他和徐昭佩唯一的儿子萧方,送上骨肉相残的战场。摊上这样的父母,萧方只能自叹命苦。
在麻溪之战中,萧方打败了太子萧统的儿子萧誉,在荆州兵的欢呼声中,萧方纵身跃入汹涌的江水中。
惊闻噩耗,徐昭佩只能以泪洗面,萧绎却平静地告诉她,活着是一种耻辱。
绝望的徐昭佩投井身亡,萧绎把尸体捞上来,给她画上半面妆,和那些人头一起,送回到她的娘家。附带着一纸休书。
随后,萧绎又根据妻子的风流韵事,编入一本名为《金楼子》的故事集中,其中那篇《荡妇秋思赋》,就是萧绎亲自操刀写成的。
处理完徐昭佩的事,萧绎又向曾经的兄弟、子侄举起屠刀。凡是嘲笑过萧绎的人,他都加倍地还了回去。
萧绎做了皇帝,年号“承圣”,无情的杀戮,已经让萧绎众叛亲离,他也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
三年后,西魏大将宇文护进攻荆州。萧绎临危不惧,还在城头上给大臣们讲解《道德经》。看着城下凶神恶煞般的西魏士兵,萧绎兴趣十足地写了一首诗。阴阳顿挫的念给大臣们听。
很多人认为这是萧绎学习诸葛亮摆的空城计,但宇文护认为,荆州城内兵力空虚,萧绎色厉内荏,故作姿态。
宇文护下令攻城,荆州果然被顺利攻克,不过萧绎还是镇定自若,来到他藏书的东阁竹殿,将十四万卷古籍付诸一炬。
冲天的烈焰中,萧绎手持宝剑,仰天长啸道:文武之道,今夜尽矣。
西魏丞相宇文泰,对这批古籍垂涎已久,势在必得。现在书都烧了,宇文泰只能追究萧绎的责任。
萧绎不卑不亢,振振有词地回答:读万卷书,犹有今日,故焚之。
萧绎死了,宇文泰没有杀他,杀他的是萧詧,萧衍的孙子,太子萧统的三子。在萧詧看来,皇位本应该是他的。
萧绎死得很惨,他的侄子萧詧,派人在他身上堆上装满土的大布袋。将一代大才子萧绎活活压死了。
无独有偶,三年前,香艳派的祖师爷,那个恪守“立身先须谨重,文章且须放荡”,南梁简文帝萧纲,也是被装满土的布包压死的。
只可惜了他们满腹锦绣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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