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琴高娃演了不少名留影史的女性角色。
在《骆驼祥子》中饰演虎妞,与张丰毅“结婚”,在《香魂女》中饰演香二嫂,跟陈宝国“偷情”。
在《大宅门》中饰演二奶奶白文氏,当起了陈宝国的“母亲”,在《康熙王朝》中饰演孝庄皇后,成了陈道明的“奶奶”。
这些女性角色都具有要强、自主,独当一面的性格,但《香魂女》除外,香二嫂是斯琴高娃为数不多的比较“怂”的角色。
但斯琴高娃的这一“怂”,让《香魂女》“怂”来了金熊奖,与《香魂女》同时获得金熊奖的还有李安的《喜宴》。
之所以会有这个双黄蛋,不仅是因为两部电影都受到评委和观众的好评,还与彼时身为评审团主席的张艺谋的有关。
谢飞曾在采访时说,张艺谋“从中作梗”,他先试探性地问评委们一个奖项能否有两个获得者,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这才有了最佳影片的双雄。
不过,《香魂女》绝对配得上金熊奖的殊荣,而非张艺谋的人情关系。
《香魂女》在思想、内容和技巧都属于上乘,像谢飞这样的学院派出身的第四代导演玩起技法来,那真是信手拈来。
《香魂女》开篇在香油坊的剪辑流畅丝滑,构图充满油画质感,墙上的草木灰,柱上的香油渍,周遭的瓮瓶锤,时间的痕迹扑面而来。
还有小孩们在香魂淀玩“娶新娘”游戏的场面调度,摄影、走位、色彩、光线,突出一个精彩与高超,就算不懂电影技法,也能看到“舒适”二字。
整部影片主要有两种色彩的变化。
一开始是以黄色为主的暖色调,生活看起来还是有盼头。
香二嫂的香油坊被日本女商人看中并投资,环环跟金海郎情妾意,香二嫂与任忠实黑灯瞎火的享受夜晚一刻。
但时间进行到中段,故事急转直下。
黄色变成了冷色调中的蓝色,电影蒙上了一股清冷,悲剧由此袭来。
香二嫂使计拆散了环环和金海,一个被她派到省城开辟香油业务,一个被她逼的主动要求嫁给香二嫂的傻儿子墩子。
而她自己跟任忠实的私情也不再如胶似漆,任忠实的懦弱与害怕让他提出分手,二人断了联系。
同时相夫教子也令她操碎了心。
丈夫好吃懒做、嗜酒打人,儿子癫病在身,只会咬人、掐人,不像个男人。
纵使香二嫂用一万五千块为儿子娶来了环环,但两代香魂女的悲惨并没有因此改变。
这就是第四代导演的电影,他们的作品继承了第三代导演以故事为主的故事性,也不乏第五代导演的创新性。
《香魂女》中香二嫂七岁时因家乡遭灾,家人为了活下去,将她卖给了瘸子家,做了童养媳。
这一熬就是二十多年,没有知心人,没有疼她人,与情人分离,受了委屈,只能一个人划船到芦苇荡里放声大哭。
可哭过之后,还是得面对糟乱与不堪,香二嫂年轻时不由自主,熬成了婆婆,更没法放弃一切,追求自己的爱情。
环环因家境贫寒,被迫以身换钱,可嫁做人妇,只是在重复苦难。
婆婆香二嫂与情人任忠实分手之后,被丈夫瘸二叔暴揍之后,看到环环身上被儿子咬下的伤疤之后,感同身受。
人生太长了,隐忍太苦了,香二嫂让她跟墩子离婚,但与傻子结婚了,又有谁还会要她?生活还得继续。
香魂镇是个闭塞且极小的镇子,东边放个屁,西边立马就能闻着味,人们每天的日常就是东家长、西家短,谁家的媳妇不洗碗。
香二嫂的故事被村民们说了二十年,环环的流言恐怕也躲不过这道坎儿,一个女人在村里丢了名声,再嫁只能是一种妄想。
在小地方,人存在的意义就是保住个面子,若是名誉坏了,便会被笑话一辈子。
在那个电影票价都只有一毛多的年代,金海的月工资130块,靠着香二嫂在省城干得风生水起。
即使他再喜欢环环也不敢像当初一样大胆追求,抢了嫂子,丢了金饭碗,换个地方,意味着又要把苦日子重新来一遍,这是金海所不能承受的。
就算金海和环环能够接受这样的结局,他们的家人也无法忍受村里人指着鼻梁骨说三道四,所以他们最好的归宿就是像香二嫂和任忠实一样,偷情。
谢飞是克制的,他让电影到此戛然而止,没有把接下来的悲歌拍出来。
然而这种点到为止又是极其难过的,因为两代人对比的表现手法已经预示了环环的命运,像她婆婆一样,想逃却怎么也逃不掉。
在《香魂女》中,香二嫂渴望像日本女人一样,可以跟情人光明正大的来往,但家庭牵绊着她,世俗之见限制着她。
环环希望自由恋爱,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可家徒四壁的生活,欠债还不起的窘境让她只能把自己卖给香二嫂家,婚后的苦水往肚里咽。
谢飞在片中对自由的这种疾呼也是第四代导演电影中一直追求的人文关怀。
也许因为第四代导演年轻时一毕业就遭遇浩劫,让他们能够亲身的感受到世间的疾苦与不堪。
所以他们在可以自由拍电影后,总以电影的方式关注底层人物的生活和生存条件,让电影不只是娱乐的产物,能够兼具社会价值和精神价值。
不只是谢飞,其他第四代导演也用《苦恼人的笑》《老井》《北京,你早》等片思考着。
可惜现在的电影早已失去了第四代导演的风骨,电影变成了只为赚钱的工具,一切以票房衡量。
从第四代导演到现在,短短的44年,电影人才断层、电影内涵消失、电影产业倒退,国产电影的未来又迷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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