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一年樱花季。樱花，绚丽灿烂，但花期短暂，号称开花期只有七天。如果遇到一场雨，樱花很快就落英缤纷，花瓣如雨。每年冬天，我就关注第二年的樱花开放期预测。日本气象厅、旅游网都有各种花期预测，一会儿说连日降雪气温偏低，花期比往年延后；过一阵又说气温升高，枝丫窜出花骨朵儿，花期有可能提前。初春时分，樱花预测每隔几天就预报一次，我只好经常打开网站看预测，以便提早预订机票，踏准赏樱的步子。
三十年前，国门初开，我哼着日本歌谣《樱花》来到京都。樱花，さくら，日语读音，沙苦拉。“樱花啊，樱花啊！阳春三月晴空下，一望无际樱花哟，花如云海似彩霞，芬芳无比美如画。快来吧，快来吧，快来看樱花！”此时，出国学习打工的中国人，忙于生计，很少有空观花赏月。我顺路拍了樱花照片，分别在清水寺，知恩院、圆山公园等地方，时间是3月21日到4月7日，正是那年京都花开时间的精准记录。
京都白川樱花（30年前）
知恩院樱花（30年前）
清水寺樱花（30年前）
樱花树下（30年前）
当年，京都的本田富乃老师和女儿阿雅子请我们到岚山去看樱花。岚山像天然调色板，青黛山岭中点缀丛丛绯红樱花。大堰河边，樱花树下，人们铺席而坐，或聊天，或唱歌，或吃喝，陶醉在山水花语中。本田老师从正觉寺的家里带来盒饭让我们品尝，还介绍说读日语五十音图，就学唱这首传统民谣，朗朗上口，节奏欢快，容易记住。女儿阿雅子跑到岚山一家明星开的店里买来了精致点心“樱花果子”。那时，我第一次知晓所谓的明星效应。
三十年后，我又想念樱花了。樱花从初开到满开只有几天功夫，我决定4月初去大阪、京都。不料，大气候温室效应，不少地方樱花提早在3月下旬开放。我来到大阪与京都之间的八幡市，樱花观景处淀川“背割地”，河岸樱花谢了。南禅寺附近的蹴上铁道，轨道上樱花凋零，我好像来晚了。然而，樱花有许多品种，有早樱，有晚樱，樱花开放线也是随地理蜿蜒起伏，我开始了快步流星追樱记。
第一站，“白鹭城”姬路。
我乘JR铁道线，从大阪到姬路站下，远远就看到世界文化遗产姬路城，白色城墙，灰色屋檐，天守阁犹如白鹭展翅欲飞。这里是日本“樱花名胜100选”之一，最典型的是染井吉野樱五片花瓣，由粉红变白，如银装素裹，衬托巍峨城堡。登上天守阁，连接各个城楼的走廊叫渡橹，我从瞭望孔往外看去，半城樱花半城粉，仿佛置身于幕府时代。樱花季，日本会推出樱花酒、樱花派、樱花果冻、樱花大福、腌渍樱花、樱花鲷鱼烧、樱花铜锣烧等樱花定时食品。我在樱花林间小歇，风轻吹，樱花花瓣掠过飞檐，飘落在我的水杯里，成了甘甜的樱花茶。
染井吉野樱
白鹭城远眺
半城樱花半城粉
第二站，琵琶湖畔彦根城。
我出彦根火车站，迎面是一个盔甲武士骑马的铜像。这是一座樱花与武士伴随的古城，1200株樱花绽开在石垣城墙之际。我走到护城河边，又是一阵樱吹雪，花满河，粉色花瓣星星点点，纷纷扬扬，似在河面上铺了一层碎花垫子，吹出粉色涟漪皱褶。许多游客在河畔樱花树下，席地嬉戏。我到彦根城的另一个目的，想去看日本最大的淡水湖琵琶湖。古代有“琵琶湖八景”，其中一景为“彦根明月”。这天，我走到彦根城西边沙滩上，琵琶湖风大浪急，哪里像湖，倒是有点像海那样波涛汹涌，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樱花潮”，湖底下有虾兵蟹将在打仗，争抢来看樱花。
樱吹雪
第三站，天狗山鞍马寺。
京都北边的天狗山，有一个长着大鼻子的天狗，为人们驱邪避难。鞍马寺从山门到正殿，要攀登一条九十九折的弯曲坡路，边上密布翠竹和杉树。到山顶的鞍马寺，盛开的云珠樱与朱红色庙宇、白色纸灯笼相映生辉。翻过山梁，就到另一处名胜贵船神社。红色灯柱傍阶而列，成排对称，这是日本动漫片中的经典童话场景，引得不少动漫迷来此寻访。
第四站，奈良吉野山。
大阪摄影家周先生和张太太邀请我去吉野山看樱花，定在凌晨2点半出发。我有点奇怪，为什么这么早出发呢？
那天，周先生夫妇开车很早就来接我，从大阪开到奈良吉野山下，天还没有亮。吉野山是世界遗产地，神社庙宇错落其间，分下吉野、中吉野、上吉野、奥吉野四处名胜区域，樱花开放也是随着海拔高度由低往上逐渐开放。
山樱
车子一直开到上吉野的一处神社门前，原来这里只有3个免费停车位，来晚了就无处可停，还有可能堵在路上。天际渐渐露出鱼肚白，山里飘浮一层淡淡的雾霭，静悄悄的樱花吐蕊绽放，像一段段彩绸铺在山间，连晨雾都带着粉色。此时，山里静得仿佛只能听见樱花轻微摇曳的声音，喜欢热闹的樱花亦有文静的时刻。我们下山时，才上午八九点，大批游览者滚滚而来，人潮如流。
上吉野樱花
第五站，京都仁和寺。
我沿着岚电铁道去寻找“樱花隧道”，可是铁道边上已经没有成片的樱花盛景了。我索性走到了仁和寺，那里栽种200多棵御室樱，是京都有名的晚樱品种。京都下雨了，我在雨中观赏“御室樱”，花瓣像牡丹那样，重瓣含蕊比较大。游客打着雨伞，穿行在樱花林中，感受樱花雨露。
离开仁和寺后，京都疾风骤雨，我穿过妙心寺时，雨伞有点散架了。此时，庙宇里的一辆卡车从我身边开过，突然停下，一个日本师傅跳下来递给我一把透明雨伞。我先一愣，赶紧用京都方言说了一声“喔客昵（谢谢）”。车开走了，这一把妙心寺透明伞伴着我继续雨中行。
第六站，平野神社樱花祭。
京都平野神社有一种“平野妹背樱”，花叶并开，花朵刚绽放时为带紫色的淡红色，渐渐转为淡红白色，更有趣的是主体花上还有一朵小花，像背着妹妹一起来参加盛大花季。平野神社晚上点灯，可以观赏夜樱的神秘色彩，又有热门集市招揽各方游客。
平野妹背樱
自公元985年起，平野神社都要举办樱花祭，祈祷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这是京都历史最为悠久的樱花祭。当天，平野神社先举行祭祀樱花神灵仪式，再组成古装庆典队伍巡游。队伍中有骑流镝马的官吏、穿盔甲的武士、推神轿花车的差役、握纺锤的织女、戴斗笠的面纱女等古装人物，好像穿越古老的平安京时代。
舞子樱花饰
第七站，大阪造币局樱花大道。
明治16年（1883年）开设的大阪造币局，是日本铸造硬币的地方。大阪造币局有一条500多米的樱花大道，一年仅开放七天让民众入内参观，届时人山人海。樱花品种繁多，色彩缤纷，“关山”“松月”“一枝一叶”等罕见樱花都能在这里一网打尽。
关山樱
八重樱
我第一次看到粉红色樱花中镶嵌着浅绿的樱花，别致出彩。这种珍稀樱花开着黄绿色花朵，学名“御衣黄”，其花色接近“萌黄”的贵族服饰颜色。樱花树下竖着普及知识的花牌，有一种樱花叫“普贤象樱”，花蕊与普贤菩萨骑乘的普贤象鼻子相似，故得其名。大阪造币局每年皆会选出年度代表之花，各年都不一样，一百年里尽量不重复。2018年最佳之花颁发给“大提灯”樱花。我边走边看密密匝匝的樱花，如同领教了什么叫“樱花轰炸”。
普贤像樱花
大阪造币局年度之花大提灯
此刻，我回味起日本歌谣《樱花》意境，沙苦拉，沙苦拉，樱花开了一年又一年，落花无情人有情，灿烂与平淡总是交替到来。日本有一种犹如长发美人的“枝垂樱”，京都府把“枝垂樱”评为府花，在东寺、清水寺等名胜里都有枝垂璎珞的影踪。“枝垂樱”，日语别名“枝垂彼岸”，难怪我会在三十年后越洋来到樱花树下追寻记忆，因为我终于知晓了“枝垂樱”的奇妙花语是“勿忘我”。
哲学之道樱花
（本文编辑：许云倩。本文照片皆由作者所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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