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是南京大屠杀惨案的亲历者
是见证侵华日军暴行的铁证
80载岁月流逝
尚在人世的幸存者已不足百位
他们最需要人们的尊重与关爱
一句问候 一束鲜花 一份温暖
看似平实
却是我们发自内心的关怀
关爱南京大屠杀幸存者
我们一直在行动
为幸存者送温暖
今天下午,南京市民政局局长蒋蕴翔、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馆长张建军等,一同前往南京大屠杀幸存者岑洪桂家中慰问。侵华日军受害者援助协会也将鲜花送到老人家中。
岑洪桂夫妇与蒋蕴翔局长(左一)、张建军馆长(右一)合影 薛晓红摄
关爱幸存者 我们一直在行动
在岑洪桂老人家中,南京市民政局局长蒋蕴翔紧紧握着岑老的手说:“您是历史的见证者,您将亲身经历讲述出来,这是对青少年最好的教育。”
蒋局长将慰问金送到岑老手中 薛晓红摄
蒋局长表示,目前全社会进入老龄化阶段,我们要对老年人多一些关爱,也需要对幸存者老人们多一些尊重与关怀,“目前幸存者们年岁已高,未来民政部门会对这些老人的居住环境进行改善,为他们安装防滑地板、扶手等,让他们生活得更安全、更方便。”
岑老今年已经93岁了,但身体非常硬朗,没什么大病。张建军馆长握着老人的手说:“看到您身体好,我们就放心了!我们会经常来看您,祝福您健康长寿!”
薛晓红摄
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张建军馆长介绍了侵华日军受害者援助协会的情况,“该协会通过各种渠道募集资金,援助南京大屠杀幸存者,为他们提供帮助,例如发放慰问金、报销除医保外80%的医药费等。”
80年我不会忘记 800年我也不会忘记
岑洪桂老人(左一)和妻子谢文英(右一)合影 薛晓红摄
岑洪桂1924年11月出生于江苏邳县,1930年随家人来到南京。南京沦陷后,他的家被日军焚毁,未满两岁的小弟弟被烧死。他自己也被日军推入火海,腿部被烧伤,至今留有伤疤。
岑洪桂老人腿部的伤疤
“当时,日本兵放了一把大火,我跑出来的时候,弟弟离我只有几十米,日本兵就是不让我把他抱出来,眼看着火烧了一会,就没有哭声了。”
岑老回忆起这段回忆,仍然心有余悸、气愤不已。2015年,岑洪桂老人先后到访日本长崎、熊本和福冈三市,向当地民众讲述自己的亲身经历。
“现在人们的生活变好了,但是仍然不能忘记那段历史。80年我不会忘记,就算800年我也不会忘记。我们要铭记中国人民曾经遭受的苦难,记住落后就要挨打的道理。”
在2014年的国家公祭仪式上,岑老作为幸存者代表,受到主席的亲切接见。这一幕被现场记者拍了下来,照片一直被岑老挂在客厅里。
岑老珍藏着与主席握手的照片 薛晓红摄
岑洪桂口述自传:日军掳百姓 婴儿被烧死
采访地点:江苏省南京市建邺区凤栖苑采
白下区大光路尚书里
采访人员:李丽晴、吴雪映
整理人员:李丽晴、袁志秀、汪贝
一、我们那会儿过得苦
我1924年11月出生,老家在苏北徐州邳县,离南京有六七百里路,家里那会儿加起来有六口人。姐姐叫岑洪英,弟弟叫岑洪兴,还有一个妹妹叫岑洪兰。在老家的时候,父亲岑绣楼就推小车,我那会儿还小,我们兄弟俩就天天上山去拾柴火,再到人家那个菜园地,拾那个菜边子,比如那个山芋叶子,藤上的叶子,能吃的我们都捡回来吃。说实话,那些东西现在喂猪猪都不吃。
我们从小家里就没有好吃的,那时候是要饭来南京的。从老家到南京有六七百里路,也不近呢。那些天每天都往南京走,十几天才到南京。也没有午饭吃,饿了就到人家跟前去要点饭吃,吃过再走。晚上到了哪个人家门口,把被子搁在外面,睡一觉起来再带走继续赶路。坐车又没钱,就只能慢慢走,就这样一路要饭来的南京。因为有老家的老乡在南京这边,我们来投奔老乡,就找了个地方搭个小房间在这里落脚。
2016年8月19日,岑洪桂老人向日本福冈县和平之旅访华团讲述亲身经历
我是十岁来南京的,当时姐姐在老家没过来,我们五个人在一起,在河边搭个小棚子睡,上山拾树叶子铺铺,就搁地上睡。过去我父亲给人推小车,推的那个车子叫独轮车,用来给人推砖瓦,推东西,出苦力。不出苦力,家里就没有东西吃。上学都要钱,没有钱也不能上。家里收入七八毛钱,最多一块钱一个月。那会儿一斤米一毛一。父亲通常四五点就要起来,干到晚上八点钟才吃饭。要是雨天,搁家里了,父亲没推车子的活,我们就得吃青菜,有时候捡垃圾场别人扔的烂菜。我们一家五口人吃饭基本上都要靠父亲。
小时候过年、过节有钱的话就买点东西,买点荤菜,没钱就算了。有人过年三十吃鱼肉,我们吃稀饭也能过年三十,我们那会儿过得苦,没钱就天天拾菜吃。到菜园里掰那个菜边子吃,搁点米,就吃这个。米都不够吃,肉有时候几个月还吃不上一回。过节的话小孩多就买个几把米,买再多就负担不起了。
刚来南京的时候,在汉中门外北化厂街记名坊那里,有一个教一二十个学生的老先生,五六十岁,我在他的私塾上了四个月的学。那会儿念《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一年之后就读《孟子》《中庸》《大学》。读不懂就手张开,老先生就用板子打手,记不住就转过去打脖子。
二、妹妹的血淌了我一脊背
1937年12月那会儿头几天,就是9号、10号,日本飞机提前来开始轰炸了,来了一二十架飞机在南京轰炸。它首先是去中华门外,专门轰炸那里,把城墙轰破了就造不起来了。第二个轰炸的地方,是下关的发电厂,电厂一炸坏了,南京城就没有灯了,晚上就看不见了。还在那搞了几个大坑,这个炸弹,特别沉,摆了五六年给人看呢,后来就平掉了。
日本兵进城,那厉害了,一进来就放火。一放火,我们老百姓原本躲在家里的,一看见放火就向外跑啊,一跑就糟了,远的日本人看见就使枪打,近的使刺刀捅,见人就杀,十几岁小孩都不留。那时候南京城的大街小巷,这边躺三个那边躺五个,马路上都是死人,基本看不见活人了。
2016年3月,岑洪桂(右一)参加“紫金草手绘行动”
那时我住在汉中门外,当时还有城墙,就住在河边上离城墙有二三十米的地方,我们在大棚里头,看见日本人一来,我们要躲,这个城墙有个洞,我们几个人就躲在那里头,当时我父亲抱着我妹妹岑洪兰,她那会儿四岁多,不到五岁,能讲话了。北边来了两个日本兵,举枪就打,子弹就打过去,从我妹妹下巴穿过去,但没死。妹妹还能讲话,她喊“妈,我还能喝点茶,我还跟你走”,她又继续跟我们走。我把她背在肩上,背着跑着就过江了。妹妹的血淌了我一脊背,她说“哥哥你脊背淌血了”,哪来的血,都是她的血。我一背,一颠一颠,血都淌到衣服上了。
那段时间,晚上老百姓都躲在山里,妹妹渴了,说要给她找点水喝。父亲说不行,枪打的不能喝水的,一喝水就完了。后来日本人就到我们跟前了,把我父亲带走了,把我妹妹丢下来了。妹妹现在还活着呢。我们那会儿住的草房,那个屋子进去不碰头、能进去就行了。日本人离我们住的地方有二十米远,我们躲在这个城墙洞里,看日本兵要放火。我有个小弟弟,两岁半多,将近三岁了,日本兵就站在我家门口放火,我想到小弟弟还在屋里睡觉,我要去抱出来,日本兵不给抱。你要进去他就拿刺刀戳你。主要是因为我弟弟睡着了,要是不睡觉我们之前也抱出来了。因为他睡了我们说那就睡吧,我们跑出来了。日本兵不给我进去,我就听见他哭,哭了几声就不哭了,在里边烧死了。我站在门口,火团掉下来,把我腿烧着了,现在还有疤呢,这伤一年多才好了结疤的。没办法,弟弟就被活活烧死了,我站在那里也没办法。我们的父亲被日本人带去了,带去的当天晚上就放回来了。放回来以后就说,我们第二天要过江走。
三、屠杀,我亲眼所见
上新河的河口,那里有船,南京那会儿十几个地方有船。国民党败兵连同老百姓逃命都从那地方过江。这日本人也知道,骑兵的速度很快,到那儿杀了两万多人。国民党兵有的是被俘了,有的被打死,我们逃到江北的时候,有一个竹园,日本人要吃鸡,什么鸡啊、猪啊都跑到竹园去了。国民党兵打断胳膊腿的、拄拐杖的,见到日本人就躲。日本人撵鸡子跑到竹园,国民党的伤兵也躲在竹园里,离他十几米远,日本兵看见就啪啪两枪,把他们打死了。
汉中门外那个石桥桥湾,有个纪念碑,上边记录日本人杀了两千多人,我都是亲眼看见的,吓死了,一天一夜水都不敢喝。我们站在这里,那些人都在那边枪毙的。好多国民党兵排成队,他们戴帽子头上勒的有痕迹,当兵的站这半边,没当兵的站那半边。他们不排队是死,排队也是死。排好了,后边的机枪响了,人就死了。后边的人再上去,踩在死尸顶上,再排队,机枪再扫。就是没排队的,没当兵的,最后也是死。人站在河边上,前面的人一打就栽到河里去了,河里的水一涨,尸体就漂到大江里去了。没打死的,日本兵就拿枪,枪头有个刺刀,没打死的就戳两下子,戳死了。后边又排队,机枪再扫射。当时我十几岁,我看见用机枪扫射人,吓死了。
今年中秋节,侵华日军受害者援助协会工作人员及大学生志愿者看望岑洪桂老人
那时候,我朋友跑了没被打死。五台山过去有个小学,我的一个老表住那儿。那个小学有两百多个学生,不超过十五岁,都是十岁以上的,日本兵一个都没留,这个更惨了。
后来,弟弟死了以后,我就哭着走,非常难过。妹妹还被打伤了,得背着。我的腿也伤了,可不走不行啊,不能死在这里。后来,日本兵又转回来到上新河街上,见人就杀,连十几岁的小孩都不留。在中山码头、下关、幕府山、老江口,多得是这样的场景。后来晚上我们就要走出南京了。父亲有个同事有条小船,夜里就过江了,就在下关的那个江边,日本兵不给过,就开始打枪,把江封了就没船了。江北的泰山新村那里有个大庙,我们在那儿过了两夜,日本人打来了我们就跑回去了。坐了几天船,又跑了几天,跑了六七百里路才回到徐州老家。
四、回到平静,回归生活
南京是一年比一年好。到1956年成立了高级社和人民公社,我参加了高级社,以后生活就慢慢就好起来了。现在我有两个女儿、三个儿子,有三个已经退休了。
1965年,单位就开始公私合并,我们那个地方大,要并四个单位,那时候,我的工资一年高过一年,二三十块钱有,三四十块钱也有的。
岑老身体状况很好,经常自己做饭 薛晓红摄
后来,我到了东方模具厂工作,还当了个主任。我们那个厂有千把号人,干主任的话不管派你什么工作我们都要完成。我们厂是五个单位合并的,人员构成十分复杂。我们就慢慢从头搞起。以后领导派给我们工作,再苦再累我们也要完成。东方机械厂并进来以后呢,又有个长江磨粉厂又并来了;长江磨粉厂并来之后,又是小五金厂;再后来并来的是水泥厂;最后铸造厂也并来,一共有五个单位。我们那个地方大,后来都盖楼房了。最后,我们搞热水器,那会儿我们效益好,一年加两级工资,三年升三级。1981年我退休了,到现在快三十六年了,我从东方机械厂退休以后,厂里书记又来我家找过我几次,叫我回去干,我拒绝了。退休以后,我就在扬州帮人搞磨粉厂,搞蚊香。生产锯木屑,炕干,打碎,打得跟面一样,用来做蚊香。后来投产了,我就回来了。再后来我就
跟人家合伙收废铁,这样干了几年。几年以后我就什么都不干,正式退休了。
五、我给日本学生讲大屠杀
我经常去纪念馆开会,有时候去外边开会,和好多其他国家的人一起。有个日本人到我家几次了,他来听我讲过去日本人进南京杀人放火的事情。我还到日本去过,是纪念馆叫我去的。我在日本跑了好几个市,比如长崎,美国撂原子弹的地方。日本人民还是蛮客气的,但是顽固派还是不行。日本投降这件事大家都开心。不管反对不反对,我到日本都照讲,我在六七百人的会议上发过言,有学生问:日本兵在南京杀了那么多人,我们不晓得。我说:“你们年轻,那会儿还没你们呢,将来有机会到中国南京的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看看,这个史实就明白了。”
我在日本的时候,翻译也是个中国人,我问他怎么去的日本,他说他是一九五几年去的,加入了日本籍,就学了日本话,他已经八十岁了,身体还不错。他说日本投降了以后,在日本,关于日本兵到中国杀了多少人都是不准讲的,被封锁了,后来慢慢才晓得。
南京的变化大了,以前难得看见个汽车,开个汽车很稀奇,那会儿哪有什么汽车?现在交通拥挤,汽车太多了。(南京大屠杀)那时候,我住在汉中门的城墙上,现在汉中门拆迁了,我住在这里十几年了,汉中门、水西门,都变成了大马路,盖起了楼房了。1984年的时候我们住在汉中门外,后来汉中门到水西门一线拆迁,赔偿给了我家四套房子。三个中套,一个小套。我现在住的这里本来是农村,原先都是田地、水塘、鱼塘,房子是盖在塘里的,从前到处都是菜地、藕塘、鱼塘,菜农种菜,种稻子的还少。我在汉中门时十八个人的一大家子没分家,都在一起住,连儿子、女儿、女婿,都在一起吃饭,大人一桌,小孩另外一桌。这一拆迁了就散了,这边住一屋,那边住一屋,都不能和我们一起住了。
现在我的二儿子岑全松住在黄山路,离这儿有五六站路。我的三儿子岑松建住得离这儿不远,他一年到头都在外边出差。他在美国史密斯热水器公司工作。有时单位开会,他会在家歇个一两天才走。他一年到头地全国各地跑。三媳妇和小孙女也上班了。大儿子岑全真也住在这一带,经常会来看看我。
孙子上班了不常来,孙女今年结婚了。两个孙子都没结婚,孙子们都还可以,基本上不大抽烟,酒也不大喝,麻将什么的都不沾,这样还比较好。
现在退休了,我没什么事做,吃过早饭跑步,中午吃过饭也跑跑,晚上吃完也跑跑。平时坐车,两站路或三站路的路程我都不坐公交车,走路过去,远一点的我才坐车。现在只有我们夫妇住在建邺区凤栖苑这里。孩子们有的上班,礼拜天也会来看望我们。
本期编辑:潘琳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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