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钟到楼下丰巢取快递，回来看到我住的楼栋，有二个十四岁左右的男少年，站在楼下大门前，其中一个瘦高个子的男少年飞起一脚踢门，
门是智能锁，没有踢开，
瘦高的男少年一个急旋转身，又飞起一脚，猛地踢门，
随着哐哐声音，门依然没有踢开，
我走到门口，质问少年：“为什么这样粗暴地踢门”？
少年不吭声，
我猜他们是进去找小朋友们玩的，
对他说：“没有锁匙开门，可以让管理处或保安来开门，不可以这样子踢门的”，
少年还是不吭声，
我用智能锁匙开了门，与两个少年一起走上楼道，（不是电梯房），
我对少年唠叨着，要爱护公共财物，你们老师不教育吗？等等，
我说得深情激昂，
少年依然一声不吭，
我们走到了四楼，
瘦高个子少年站在楼道面上，可能是嫌我太啰嗦，他拉着脸，一双眼晴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的心颤动一下，瞬间想到：“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冷和凶”？
戴眼镜的少年胖胖白白的，上楼梯上得气喘吁吁，
到了四楼，他双手爬在墙上，张大嘴说：“不行了，累死我了”，
我立即反应，这胖孩子的身体不对劲，
我几十岁的人，每天上下几趟楼梯，都不觉得累，一个十四岁左右的孩子能累成这样？
再看，胖少年，面颊煞白，满脸汗珠，整个人像是要倒下去，
我急忙扶住他，用手指切正他的人中，
我把家里的锁匙，寄给瘦高个子的少年，让他到我家里倒杯热水，加半匀红糖，
瘦高少年嗵，嗵，跑到六楼（我家住六楼）嗵，嗵直跑下来，端着半杯糖水，
我们一起把红糖水喂给迷迷糊糊，要晕倒的少年喝了，少年很快地恢复了神智，
瘦高的少年指着胖少年对我说：“他有低血糖”。
我问胖少年：“没有吃早餐吗”？
胖少年点点头。
瘦高的少年问我：“我们可以去你家吗”？
“胖少年说，你家里有吃的吗”？
刚才还是臭气暴戾的少年，一下子像个小绵羊，
我对他俩说：“可以”。
我做了两碗豆腐脑，煎了二个饼果子，两个少年狼吞虎咽地吃着，
这个年代的人，这种吃相很少见了，
现在的少儿不缺吃的，大部分是挑食，
两个少年一分钟不到吃完，问我还有吗？
我说豆腐脑和煎饼果是没有了，想吃就吃水果吧。
少年也不客气，一人从茶几上拿一个大苹果啃起来，
他俩吃完了苹果，
我开始问话了，
先问瘦高个少年，为什么踢门？
瘦高个子少年说他饿了，想到爸爸的朋友家里讨吃的，踢门是想那家的人下来开门。
原来，瘦高个子的爸爸妈妈，曾经是开加工厂的，
二年前，他们家里充满着欢声笑语，一是爸爸妈妈的加工厂生意好，
二是他妈妈生的二胎女儿，五岁了，会问出各种出乎大人意料的古怪为什么，让全家人哄堂大笑。
这种快乐幸福，让后来的生意入不敷出，彻底消失了，
疫情发生后，他的爸爸为了留住厂里的工人，到处打听一些小加工单做，
几乎都是不赚钱还赔钱的小订单，为的就是保持加工厂正常运营，支撑着渡过难关，
谁也没有料到，疫情会反反复复，大厂没有单做，连带着很多小加厂没有单做，小订单的货做好了，钱却收不回来，
瘦高少年的爸妈，倒贴了几次工人工资，还是有一些账要不回来，
再拿老本发工人工资，瘦高个的妈妈不同意，同他的爸爸争吵起来，
他妈妈说立即关门，让工人到欠咱们钱的工厂坐着要钱，
他的爸爸说，做人不能这样，
他的爸爸既舍不得把辛辛苦苦，经营十多年的厂说关就关，
又不想让工人去讨债，他认为不合适，
他自己要对工人负责，
夫妻俩为了这件事一连吵了几天，
吵得家里乌烟瘴气，
吵到孩子缩到房里，
吵到夫妻俩离婚了，
他的妈妈带着他六岁的妹妹，拿了一笔钱回老家了，临行前对儿子说：“不要跟陌生人说话，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瘦高少年跟着爸爸过日子，家里再也没有笑声，空气都是压抑的。
今年的二个月前，瘦高少年爸爸的加工厂，终于熬不下去关门了，据说他爸爸还倒欠了不少钱，
瘦高个子少年的爸爸才四十一岁，加工厂关门后，他找了一个月的工作，都没有找到他所要的工作，
这个月的二十天前，他跟人去越南打工，留了500元给儿子做一个月的伙食费，临行前告诉儿子，有什么事打电话给他，有什么急事可以找同住小区里的某某，这位某某当年受过瘦高个子爸爸的帮助，
500元本来是够二十来天生活费的，没想到他的爸爸临走时，把当月380元物业管理费没有交，
管理处的人来催交物业费，瘦高少年交了管理费只剩下130元，
130元用了15天用完了，他发微信给爸爸，他的爸爸回复，先到某某朋友家找些吃的，他发工资立即转钱来。
瘦高少年爸爸的某某朋友与我住同楼，夫妻俩都是流水线上的工人，凭劳动力挣钱供楼，供二个孩子上学，经常晚上加班到十点后才回家，
这对夫妻有一儿一女都在上小学，家里有位老人，照顾两个孩子的生活和接送孩子，
这位老人我认识，七十来岁，过日子非常节俭，楼栋里谁家送垃圾袋里面有个矿泉水瓶，或有个废纸皮，她都要捡回来着，攒着卖钱，
老人除了接送孩子上学，做饭给孩子吃，还拿些手工活做，
我问过老人，一天做手工能做多少钱？
她说一个小时最多能做二块钱，老人说闲着也是闲着，一天挣个十元，八元买菜也好，
我在心中憎恨一些老板，利用资本榨取老人的劳动，又敬佩老人的勤劳。
我时时在心里想，如果再有一次大的自然灾难，面临着缺吃缺喝，最先饿死的，是像我这种死要面子，又清高又极虚荣的人，
像老人这样的人，在缺吃面前，绝对不会饿死，因为他们的谋生能力特别强，为了生活，为了填饱肚子，可以不顾一切，
这位老人生活节俭到孩子一餐吃多少个饺子，吃多少菜，都算得准确，
按老人的说话，糟蹋粮食会受到天谴的，
我对这位老人印象深刻，是通过去年的一件事，
那时老人刚从老家来到东莞，也是老人的儿子儿媳妇，带着二个孩子从出租屋，搬到刚买住进来的这个老小区，
老人负责接送孩子上学，做饭给两个孩子吃，
那天中午，老人家与孩子的吵架声传到楼上，
老人大骂孩子，两孩子大哭，
好大一会儿，老人还在骂，孩子还在哭，我实在憋忍不住，去看看，
我敲了老人家的门，
老人开的门，一点点不显得陌生或惊讶，
而是一把拽我进屋，像是抓到一个评理的人，
老人指着两个孩子的饭碗对我说：
“你帮我看看，这两个小家伙，碗里剩了多少饭粒，你帮我数一数，一个碗至少有三，四十粒饭，这在饿死人的年代，能救活几条人命，我让他俩吃干净，他俩不听，还大吼大叫大哭，现在的孩子，没有过个苦日子，读着书上“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吃饭的时候尽浪费粮食”！
老人气得唉声叹气。
我看到两个边抽搐边哭，像很委屈的孩子，又看看饱经风霜的老人，不知道帮谁说话，
老人恶狠狠地对孙子孙女说：“下一餐不吃干净碗里的饭，不做给你俩吃，天谴的，没有过个苦日子的，你爸爸妈妈做死累死，不是让你俩来糟蹋的”，
老人唠叨着对我说，儿子儿媳妇为了两个孩子，能在附近的公办学校上学，花了一百二十多万买了这二手房，欠银行七十多万贷款，
老人叨叨这两个小东西，一点不知道大人的辛苦。
那一天我很感触，对老人，对孩子，对肩上有沉甸甸担子的夫妻俩，
这对夫妻三十多岁，正赶上高房价高教育的年代，有房有贷，只能祈求他们平平安安有班上，挣钱还贷挣钱供养孩子上学。
后来，在小区里碰到老人的儿媳妇，老人的儿媳妇很朴实，也很热情健谈，说起话来大大咧咧的，一看就是没有心机的人，
老人的儿媳妇对我说，自从她的婆婆来了，两个孩子不知不觉不挑食了，吃饭吃饺子的碗像舔得一样干净。
瘦高少年说，刚开始二天在老人家里吃饭，老人煮的菜太好吃，他吃了很多菜，老人的孙子孙女没有菜吃了，老人让他俩用菜汤拌饭吃，
老人还把瘦高少年碗里吃剩的饭，吃得干干净净，
少年说，那个老人真的不怕别人脏，看起来有点凶，却是很好。
第三天的晚上老人包饺子，问孙子孙女一人要吃多少个饺子，
孙女说吃十个饺子，孙子说吃十六个饺子，
老人问瘦高少年要吃多少饺子，
他想了一下，也说吃十六个饺子，
老人总共包了五十二个韭菜香菇五花肉饺子，
水饺煮好了，老人把饺子盛到一个大汤盆里，小碗里放了蒜蓉醋酱油葱花做调料，
又把每人盛半碗饺子汤，
瘦高少年吃第一个饺子，感觉到饺子太好吃了，他接连着吃，忘了沾调料，忘了喝汤，
瞬间吃完了自己的十六个饺子，又吃了别人的饺子，
老人的孙女吃了四个饺子，盆里的饺子已经干干净净了，
小孙女哭着说，瘦高少年抢着吃她的饺子，说她一点点也没有吃饱，
老人说少年，你报数吃多少饺子，只能吃多少个，不能抢别人的食，
少年在心里骂老人抠门，不能多包些饺子吗，
老人对少年唠叨，做人说话要算数，不要自己打自己脸，
少年心想，不就是多吃了十几个饺子吗？至于这么叨叨吗？
他站起来，夺门而出，随着门哐当一声。
老人大声喊骂：“你这个不懂礼貌的小家伙，不识好歹，下次别上我家来”！
老人真厉害，真绝情，
节俭的老人，照顾一个无拘无束，吃起好吃的食物，不知道饱的少年，还讲不得，打不得，骂不得，老人心里不乐意。
瘦高少年再到老人家里，在楼下打了电话，让老人叫孙子下去开门，老人不接电话，
瘦高少年到保安处让保安开门，保安的人说，那家人告诉过他们，没有他们的允许，不准任何人，以他家的名义，开门进入这栋楼到他家里。
这分明是拒绝他到家里来吃饭的，
瘦高的少年痛恨老人，在心里骂老人无数次小气鬼，缺德鬼。
胖少年是瘦高少年的朋友，瘦高少年把心中的怨气告诉胖少年，两少年走到门前，瘦高少年踢门发泄心中不满。
我问胖少年为什么晕倒？
他说，他早晨起得晚，爸爸妈妈去上班了，没有煮早餐，又没有留钱给他买早餐吃，他有低血糖，一饿就发晕。
我留了两个少年在家里蹬一天，吃二餐饭，与他俩叙谈，
我对少年说，自己小的时候，也是非常地调皮捣蛋的，
有一次夏天，几个小伙伴摘了二大爷家田埂边种的青瓜，二大婶满村里喊着骂，小伙伴们自认为二大婶小气，要治一治二大婶，晚上上小伙伴把二大婶家的烟囱用稻草堵上，
被大人发现后，挨了批评，我们勇敢地承认错误，
我告诉瘦高少年，知羞莫于勇，
老人节俭惯了，见不得别人浪费粮食，更见不得别人讲话不算数，这是好事，要老人做到慈悲，做到仁爱，也要改变自己的小毛病。
瘦高的少年低头不语。
在物价如此高的当下，老人家做流水线的儿子儿媳妇，要供楼供二个孩子上学，老人的节俭是无可非议的，
老人招待少年是情份，不招待少年是本份，而老人并不是吝啬，是少年的无礼貌激怒了老人，
如果跟老人讲觉悟，也是少年不觉悟在先。
两少年在我家里吃好喝好，傍晚他俩各回各家，
我给了瘦高少年100元，让他俭省节约熬到他的爸爸寄钱来，
少年接过钱，眼中像有泪，这种泪是少年心中的善良感恩的人性。
与白天又冷又凶的面神判若两人，人是要点透的，是要感化的，特别是在不能完全区分事理的年龄，多给他们阳光心态，少给他们阴霾心理。
送走两个少年，晚上，我走出家门，漫步在河岸边，
看着一栋栋高楼耸立，灯光璀璨，
脑中在想，静静的美光下，有多少人为了生活，成天迈着匆忙的脚步，拖着疲惫的身影，把正在需要陪伴的孩子孤独地留守。
暇想中，我的手机铃响了，是远方老家侄女打来的，
侄女小我八岁，侄女很辛苦，却很幸福，
她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读大二，小儿子读初一，
侄女发来一张炒菜的照片，说是她的大儿子炒的，
她的大儿子放假在教初中补习班，这几天大学要开学了，他辞了补习班的工作，在家里做作业，煮饭炒菜，
侄女开心地说，二个儿子知道体贴父母了，
说她下班到家，大儿子把菜饭煮好，盛在桌上，让爸爸妈妈吃，休息好，上班不会太累，
侄女说，十三岁的二儿子洗碗刷锅拖地，
老家这段时间热到38度到39度，她的二个儿子放假在家里帮手，她夫妻俩轻松多了。
这个年代，不怕穷，就怕穷家养个“富二代”，
侄女家在城里买房，日子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目前有房无贷，但侄女时常担心，二个儿子到了结婚年龄要买婚房，从哪里弄到那么多钱？所以，在能做能累的年龄，死做死累，
我时常对侄女说悠着点，这个年龄身体是非常重要的，
侄女说知道了。
侄女的二个儿子聪明勤快，大人越做越有劲头，
跟侄女聊会天，感觉到侄女全心身的喜悦。
与我的侄女挂了电话，又想起我的妹妹，
我的妹妹奔五了，家里也有两个儿子，
我的妹妹疼爱儿子，事事自己揽着做，
她的儿子在家里，总是躺在沙发上，撬着二郎腿看手机，
妹妹下班回家做饭洗菜炒菜，她儿子从不帮手，
妹妹有时候实在累了，抱怨二个儿子，能不能伸伸手帮一下她，
她的儿子说，不会做，
妹妹让儿子收拾下碗筷，洗下锅碗，
她的儿子说，洗不干净，
妹妹家孩子的这种态度，都是妹妹惯的宠的，
妹妹家的儿子懒，懒得有理，懒得坦然。
我每次打电话说妹妹，宠孩子要有尺度，溺爱不是爱，一定的时候是害，
妹妹一边说知道了，一边依然不停地做事，不让孩子伸伸手，帮帮忙，
我对妹妹说多了，她会嫌我烦，还说儿大自成人，儿孙自有儿孙福，
仰望天空，天空湛蓝，星星闪烁，像在静静地俯视着人间苍生，生活百态，诉说着人类的历史和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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