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多明君,除了汉高祖刘邦,其后的文、景、武、宣,个个睿智英武、受人称道。但在汉武帝之后、汉宣帝之前,还有一位帝王,假如他没有英年早逝,西汉的明君队伍极可能随之壮大。
这就是汉昭帝刘弗陵,虽然21岁就英年早逝,但历史上对他的评价极高,甚至认为汉高祖刘邦、文景二帝在某些方面都不如他:“汉昭帝年十四,能察霍光之忠,知燕王上书之诈,诛桑弘羊、上官桀。高祖、文、景俱不如也”。
这也许有些夸张,但在冷静果断、英明神武方面,汉昭帝在14岁时的水平,已经远超历史上绝大多数帝王。汉武帝挑继承人的眼光确实独到。
刘弗陵的出身相当传奇。
《汉书》记载,汉武帝外出巡狩、路过河间时,身边术士汇报:“此地有祥云笼罩,必有奇女。”于是汉武帝便命人就地寻找,果然发现了一位赵姓奇女子:长相极美,可谓国色天香、沉鱼落雁;但却身有瑕疵——自其出生那天起,双拳一直紧紧捏着、无法张开。汉武帝大为惊讶,于是上前亲手为其掰拳。说来也怪,赵氏的手竟然轻松而开,并且从此伸展自如,与常人无异。
虽然见于正史记录,但上述内容显然是杜撰的,极有可能是那些术士投其所好、故意演戏拍马屁,以体现汉武帝就是赵氏的“真命天子”;也可能或者是后世人为地将汉昭帝之母传奇化。
赵氏从此得宠,被称为“拳夫人”、敕封为婕妤,安顿在钩戈宫。公元前94年,她在足足怀胎14个月才产下一子,这就是刘弗陵。
汉武帝喜不自胜:“传说尧帝就是怀胎14个月后所生,钩戈夫人竟也能给我生下这样一个儿子!”于是便将刘弗陵出生地的宫门命名为“尧母门”。
公元前91年,刘弗陵年仅3岁时,爆发了“巫蛊之祸”,汉武帝与皇后卫子夫的嫡长子——38岁的太子刘据被迫造反、兵败身死。此后数年中,陷入哀思的汉武帝一直未重新立太子。
根据传统的宗法制,刘弗陵本没什么机会的。当时的汉武帝还有两个儿子:老三燕王刘旦,老四广陵王刘胥。二人虽然都不是嫡子,但根据“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规矩,新任太子理应从他们中产生。
连刘旦自己也这么认为。公元前88年,他上书一封,请求让自己进京侍奉父亲,说白了就是暗示让自己进京当储君。没想到汉武帝竟离奇的暴怒,不仅当众将来使斩于殿前,还以“藏匿亡命”的莫须有罪名削去了刘旦三个县的封地。
见此情形,满朝文武吃了一惊,但也得出一个结论:看来太子之位是刘胥的了。
但不久后,汉武帝在甘泉宫养病期间,刻意召来画师画了一幅《周公负少年成王图》,即西周时周公旦背着年幼周成王的场景。这下大臣们终于恍然大悟:这是要立幼子刘弗陵啊!
客观而言,刘旦、刘胥都不是草包,史书称“旦辩慧博学,其弟广陵王胥,有勇力”,一个能文、一个能武。但在汉武帝看来,他们都远远比不上幼子。当时的刘弗陵年仅6岁,但却虎头虎脑的,身体健壮威猛,而且特别聪明机灵,汉武帝内心中早就将其敲定为自己的接班人。
但他面临着一个棘手的问题:刘弗陵年纪太小,钩戈夫人当时也才20岁。一旦自己离世,皇权移位,极有可能面临两种场景:又一个吕后临朝称制,或者刘旦、刘胥以强力抢夺皇位。
为了解决上述风险,以雄才大略而闻名于世的汉武帝雷厉风行、祭出了两招:
首先,为了避免“主少母壮”、导致政权混乱,在决心立刘弗陵后,他就毫无缘由地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钩戈夫人贬入冷宫,随后处死。并且,为了避免其他嫔妃趁虚而入、以刘弗陵养母的身份篡权,他还一股脑把其他育有儿女的后宫全部处死:“故诸为武帝生子者,无男女,其母无不谴死”,可谓极端冷血、冷静。
其二,为刘弗陵精心挑选辅政团队。公元前87年,他任命霍去病之弟霍光为大司马大将军,内附的匈奴王子金日磾为车骑将军,上官桀为左将军,桑弘羊为御史大夫,连同丞相田千秋,共同组成了托孤团队。
两天后,汉武帝阖然离世,年仅7岁的刘弗陵登基。由于他过于年幼,起初的军政大事均由托孤大臣们操持。对于这些先帝元老,刘弗陵极为尊重;根据他们的建议,当时的汉帝国推行了许多贴合现实弊病的良政,比如对内多次减轻赋税、与民休息,取消酒类专卖、活跃经济,裁汰冗员、减轻负担;对外减少对匈奴战争,结合柔性手段予以安抚。在经历了过去数十年汉匈战争的大背景下,这些措施可谓利国利民,让几乎消耗殆尽的国力逐渐恢复,当时的老百姓欢欣鼓舞,对于年轻的刘弗陵极为认可,认为“又一位雄主正茁壮成长”。
也许有人认为上述政绩跟刘弗陵无关,他纯粹是捡现成的。其实不然,纵观数千年的古代史,任何王朝从来不缺办事的人才,最稀有的是能够容人、用人的帝王。随着刘弗陵年纪渐长,本就聪明早熟的他很快体现出了过人的天赋,曾两次冷静、妥善地处理了复杂了宫廷政治风波,保证了西汉王朝的稳定。
历朝历代的辅政集团,大多由位高权重的大员组成,他们长期位居权力中枢,免不了会因为利益纠葛产生冲突,甚至发展为血腥的派系之争、危及政权安定。汉武帝留下的团队同样面临这样一个问题。
作为辅政大臣之一,上官桀原本刻意与霍光结交,二人甚至结为儿女亲家,上官桀的孙女(即霍光的外孙女)还被运作成了汉昭帝的皇后,两家人仿佛是稳固的利益共同体。
但后来,上官桀之子上官安,仗着自己是皇后的父亲、桑乐侯、车骑将军,开始骄横淫逸、胡作非为,而且多次试图违规在朝廷安插、提拔自己人。但为人谨慎、严肃的霍光不仅予以严词拒绝,还依律处理了违法的上官氏党羽。
上官桀一家从此与霍光反目成仇,为了争权,他们联合早就觊觎皇位的燕王刘旦,还成功收买了桑弘羊,试图寻找机会先扳倒霍光、后废除刘弗陵,拥立“自己人”刘旦。
但他们的两次阴谋,都被年仅14岁的汉昭帝化解。
公元前80年夏,霍光离开长安,去附近检阅御林军,安排了个校尉代自己照应大将军府。上官桀等人认为这是搞垮霍光的好机会。于是他们以刘旦的名义上奏一封,控告霍光“出京检阅军队时耀武扬威、僭越私用帝王礼仪,并且私自调动校尉、召回北匈奴扣留多年的苏武,试图勾结外敌、图谋不轨”。他们的盘算,是以这些罪名逮捕霍光,随后用勤王的名义召来燕王刘旦,再由桑弘羊出面率领大臣逼迫汉昭帝退位。
但汉昭帝的反应却大出他们的意料:在收到这封写得有鼻子有眼的告发书后,他一点儿都不震怒,甚至没有给出丝毫表情,自然也没有下令处理霍光。
第二天上朝,回京的霍光自知被诬告却难以自明,只能磕头请罪。汉昭帝却微微一笑,当众宣布奏章是诽谤,理由很简单:霍光离长安近、刘旦远,霍光才离京几天而已,为啥远在北方的刘旦就知道他要谋反?而且,如果霍光真心想谋反,不可能只调动区区一个校尉。显然,这份奏章是政敌的诬告。
要知道,当时的汉昭帝才14岁,听完他的分析,“尚书、左右皆惊”:小小年纪便如此清醒睿智,这是何等人物?!
随后汉昭帝下令抓捕递交奏章之人,对方果然已经逃窜。上官桀等人心虚,连忙劝说:“区区小事,用不着穷追不放。”汉昭帝盯了他一眼却没吱声,显然心里早已亮如明镜:诬告辅政大臣,竟然被说成小事,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因此,后来当上官桀等人再次说霍光坏话时,汉昭帝毫不留情地怒斥,并且宣布:“大将军是忠臣,先帝托付他辅佐我,谁再胆敢诬蔑大将军,就问他的罪!”
眼见软的不行,上官桀等人便计划来硬的。他们计划以宴请霍光之际将其伏杀,随后废除汉昭帝、改立刘旦。
但霍光的忠诚、威望有目共睹,很快有知情者向朝廷告密。汉昭帝获悉,毫不迟疑地采取了雷霆手段:逮捕上官桀、桑弘羊一党,悉数灭族;下达诏书责问刘旦,逼其自缢而死。但在同时,他也并非一味滥杀:未牵涉其中的燕王太子刘建免去死罪、废为平民,上官皇后安然无恙、未被废黜。
面对这种错综复杂、真伪难辨的重臣宫廷内讧,一般的成年帝王尚且难以应对,更何况年仅14的少年。刘弗陵体现出了过人的果断与冷静,作风雷厉风行,下手狠辣却又不滥杀,成熟老道政治家的风范展现无遗。漂亮地处理完这次政变后,西汉王朝再次迈上稳定轨道,各项事业蒸蒸日上,俨然有文景之治的风采,老百姓们都情不自禁地赞叹:“孝文、孝景皇帝又回来了。”
遗憾的是,天妒英才,仅仅6年之后,时年21岁的刘弗陵病死在未央宫,一位比肩文、景的明君就此谢幕。
西汉在谥号方面极为严肃,而根据《谥法》:“昭德有劳曰昭、圣文周达曰昭”,从此我们就能明白刘弗陵所受到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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