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寒
1月5日-7日
雁北乡
鹊始巢
雉始鸲
小寒：雪窗休记夜来寒
作者/ 王寒 朗读 / 小雅
冬至一过，日子一天比一天长了，白天也不像以前那般走得仓促。“白日隐寒树”“野色笼寒雾”，到了小寒节气，天地就是一个冷色调。冬天的阳光不厚实，太阳好的时候，日光也就薄薄的一层，照在墙上，是浅淡的影子。空山萧寂，流水寒烟，夏秋两季的丰厚，被严冷一压，显得清寂而虚空。曾经的春风十里，曾经的桃红李白，曾经的荷香鱼跃，曾经的浓墨重彩，统统遁入寒冷幽暗中。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冬天是本色的，它藏了丰润，藏了锋芒，袒露出大地最真实的一面。
冬天是删繁就简的季节，如简笔画。水淡了，山瘦了，叶落了，像卸了妆的女人，没了脂粉气，露出素颜。隆冬里，淡泊安静得让人有一丝宿命的无奈。
墨荷已枯，到书画院看画展。看毕，信步走到后院的荷塘，视野中满是荒疏冷清。一夜朔风，荷塘里结了冰，扔了块石子进去，薄冰裂了，想起清朝名士侯嘉繙的书法，侯嘉繙是吴敬梓的朋友，吴敬梓《儒林外史》中就有他的影子，时人称“浙中人才第一”，这位台州才子的书法别具一格，袁枚称其作书：“十指雨下，字迹横行斜上，如长河破冰，风裂成文，莫知条理而天趣可爱。”
寒下两点为冰，到了小寒，在江南，雪不常见，而冰常见。清晨起来，常能见到薄冰，故“破冰”二字，并不陌生。小寒时节，正是三九严冬，河水结成冰块，用棒棰敲冰，便有白色炸裂开的纹路。哥窑上有种“开片”， 即冰裂纹，釉色莹润，清澈如春溪浅水。名扬天下的端砚，有一种名贵的冰纹石品，《砚史》记述：白晕纵横，有痕无迹，细如蛛网，轻若藕丝，是谓冰纹。想来侯才子被随园老人称道的书法，有种晶莹如玉的冰裂纹之美，清冷如小寒，却纯净明朗。苏轼有一方端砚，呈瓦形状，色如猪肝，中有冰纹，敲击有铿锵之声，苏轼极为喜欢。
古人有敲冰煮茗的雅事。唐《开元天宝遗事》记载道：“逸人王休居太白山下，日与僧道异人往还。每至冬时，取溪冰敲其晶莹者煮建茗，共宾客饮之。”在寒冷的日子里，这个唐代有名的隐逸之士，敲冰煮茗，以清寒之冰，煮一壶热茶，与僧人谈天说地，是冬日里的清趣。
书画院的后院，一丛芦苇已枯，触之皆脆，如裂帛。枯荷的败茎，潦草的倒卧在水中，有一种颓废之美。诗人李商隐不舍得拔去池塘中的枯荷，“留得残荷听雨声。”深冬的残荷，听不到雨声，只有寒风吹过时的簌簌声。几株莲蓬，褪去一身的青绿，变成黑褐色。伸手攀折了几枝，晃动一下莲蓬，有悉索的声响，回家插在书房里的青瓷花瓶里，亦是一幅应景的画。“池塘一段荣枯事，都被沙鸥冷眼看”，冷眼看的，不是沙鸥，而是我。
小雪时买的水仙，在小寒节气开了花。二十四番花信风，是从小寒开始吹的。风有信，花有时，岁月含香。小寒有三候，一候梅花，二候茶花，三候水仙，我都喜欢。水仙是小寒时节最清雅的花，抽三五枝花茎，开三五朵白花，青青翠翠的绿，素素朴朴的白，简简单单的形，耐看得很，甚是清幽别致。宋代名士葛天民有《水仙》一诗，“玉涧金寒窈窕身，翩翩翠袖挽青春”。 翩翩翠袖挽青春，可是，青春、红颜，如时光一样，都是挽不住的。
俗话说，“小寒大寒，无风自寒”，这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三九二十七，檐前挂了笔”。 我曾穿行在苍莽延绵的林海雪原，感受到零下三十几度、滴水成冰的严寒，那是一种与南方迥异的冷——若说冷，北方是干冷，空气有股清冽的味道，南方的冷是阴冷，湿湿的，直冷到人的骨头缝里。我对南方的阴冷颇有微辞。小寒一到，但凡没事我都窝在家里，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或看书，或听碟，或发呆。清代乡人李飞英道：“天寒容易晚，心静自能闲。尽日茅斋坐，开窗对远山。松间残雪落，石上片云还。吾爱吾庐好，因之不出关。”他的境界比我要高，寒冬里，开窗静坐，遥望松间残雪，石上白云，心境自是澄明。小寒，是个可以清心修身的节气。
好几个冬天，家乡都没有下过像样的雪。在江南，雪是稀客。某年小寒时节，承蒙老天开恩，下了两场大雪，是江南难得一见的大雪，下得天地一笼统，下得赤龙山上的树，如戴了一顶白而厚的帽子。看到雪，兴致高了，差人到菜场买了虾蛄、梭子蟹等海鲜，小寒时节，是虾蛄最肥美的时候，呼几个朋友上门，“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高朋满座，围炉夜话，把酒桑麻，发点少年狂，好不快活。酒是家乡的黄酒，醇厚绵软，这才符合江南的意境，酒至半酣，兴之所至，一书家朋友呼我拿墨拿纸来，大笔一挥，龙飞凤舞几个字：“桑落冬前酒，梅花雪后天。”写毕，把笔一掷，直道醉也。
有人说，一座城让你念念不忘，大抵是因为，那里有你爱的人和一去不复返的青春。其实，还因为这座城里有种种的人间温暖。“雪窗休记夜来寒”，有雪，有酒，有友，有热腾腾的火锅，再有点闲心和闲情，小寒再冷，亦不觉得。
作者：王寒
作家，学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浙江省摄影家协会会员。出版《花事》《纯属戏说》《无鲜勿落饭》《大话台州人》《山海之间的台州女人》《台州有意思》《浙江有意思》《江南草木记》等13部著作。
小雅
台州音乐台总监 主任播音员
2018年立春日“小雅读节气”已上线，她将用声音与你一起走过四季，一起品读作家王寒作品《大地的耳语——二十四节气》。今日小寒节气，推出第二十三期“小寒：雪窗休记夜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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