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特报专稿 记者/秋白 实习生/陈雨璐
2021年初，信小呆在收到荔枝新闻约访信息后做出了和去年一样的选择，“不好意思，目前对我来说接受任何采访都是负担”。她并没有袒露“负担”一词背后的心境，显而易见的是，2020年对她来说似乎并没有那么“幸运”。
上半年，疫情打乱了她原先的出游计划，下半年，一场抽奖风波将她推向风口浪尖。
这一年，曾经聚光灯下的“锦鲤”怎么样了？荔枝新闻通过信小呆公开发表的微博、做过的直播，从侧面记录下她的2020。
“锦鲤”：从大海游回房间
2020年初，信小呆回到北京的出租屋，开了一场直播。她笑着露出虎牙，在镜头前展示着去年一整年的飞行记录——46张整齐层叠的各国机票。
信小呆在微博晒出的旅行照片
那些散落于地图不同角落的城市不断从她的口中吐露。网友提问的弹幕刷满屏幕，她实时回应，口头禅是“也还好”。
“会因为语言沟通有障碍么？”
“也还好。”
“担心未来找工作的事情么？”
“也还好。”
有人问起一年来的变化，信小呆说自己好像并没有变，又笑着反问道，“你们觉得我有什么变化么？”停顿过后，她总结，“心境确实有变化，这一年自己要更强大一点”。
直播中，信小呆嘴角的弧度几乎从未跌落，分享着旅行的细节和未来的规划。曾经的旅伴按照原计划找工作，未来一年，信小呆打算独立出行，做一名旅游博主，把感兴趣的地方都走一遭， “如果能做就继续做下去，做不下去就重新去找工作，毕竟人总不能把自己饿死”。
不过“锦鲤”也有失手的时候，在整片“大海”都动荡不安的年头。一月末，新冠疫情全球暴发，出行计划全盘颠覆，信小呆在天津家中度过漫长的冬天。
翻看她之前接受的采访，很难说她心底的某种期待是不是以另一种方式得到实现。一年前，她曾在《GQ》杂志采访中憧憬，“我梦想在一个冬天，去一个下雪的地方，雪特别大，人都出不去门。我躲在屋子里，有充分的食物、充分的水，当然最好有网。我自己一个人，就在那儿过一个冬天，看书、看电影”。
闭门不出的日子里，信小呆像一个守着炉火的人，在微博用文字回顾一年前看过的风景和风景外的故事——垦丁的海、新西兰阿卡罗阿的羊驼牧场、台湾地区只在夜间开放的“魔鬼树”、日本新宿连片的歌舞伎町和奈良的鹿……当下正发生着的瞬间很快冲淡了这种回顾式的记录，她从遥远的山河湖海回到房间，记录每个琐碎的日常，关于睡梦，关于食物，关于电影和阅读。
“房间是内心的表现”，这是信小呆阅读过程中留有记忆的一个句子，不知出处，她形容自己理想中的“一人间”——“客厅卧室连在一起，东西很多但都有序地收纳好，墙上挂着旅行时候的照片，茶几下面铺着棉麻的小毯子，桌子上面放着笔记本，最近在翻看的小说还有刚刚热好的牛奶。”
短暂地从“锦鲤”带来的辽阔世界里出走，回到自己的房间。信小呆自言，“不变”比“变化”要多，一切终将归于“无聊”，归于“平淡”，也归于某种“内心的表现”。
幸运背后：意外收获的恋情
2020年，“锦鲤”带来的环球旅行停滞，但信小呆却收获了意外而至的爱情。
这是一场旅途中的邂逅。在兑奖之旅的第二站日本，信小呆在当地药妆店遇见一位店员。他是店里打工的中国留学生，负责接待中国游客。两天后，信小呆邀请他作为向导一起去往奈良。中途经过北海道的短暂分别，他们又在东京度过四天旅程，“关系发生微妙的变化”。
2020年春，信小呆回到天津家中，男生从日本坐飞机去找寻，从这趟见面起，他从一场异国偶遇的主人公渐渐变成她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存在。一年多后，信小呆坐在男生无锡的家中，对着直播屏幕笑道，“你们说，这是不是比中奖的概率还要小？”
2018年那场声势浩大的支付宝抽奖活动，中奖概率是三百万分之一。朝九晚五的国企员工信小呆是唯一的优胜者，也在某种程度上成为幸运的代名词。
后来的事实证明，“中奖”带来的不止一场以“运气”之名的互联网加冕、一次漫长的环球旅行，而是在循环往复的轨迹中撕开缝隙，让她看见另一种生活的可能。那里有曾以为不会看见的风景，不会遇见的爱人。
信小呆微博上晒出的男友背影
2020年4月，信小呆回到北京搬家，告别“北漂”。微博上，她将其称为一场“重大迁徙”，她还戏称自己有“恋物癖”，面对满屋无法带离又不忍丢弃的零碎物件，心情难免陷入焦虑。焦虑的根源并非物件本身，而是背后承载的记忆。
信小呆在微博上写道，“无法丢弃的原因也就是对过去的执着，但一味地执着于回不去的过去也总会让人无法更好地面对未来。”几天后，信小呆和前同事们告别，带着12件大小不一的包裹离开租住四年的小屋，离开了北京。
结束“北漂”，这个28岁的女孩停泊在一种“美好新生活”里。她开了一家卖水果的网店，养了两只仓鼠，开启了国内旅行。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公众号文章里塑造的自己总是苦大仇深闷闷不乐，“你们看我像不快乐么？有什么好不快乐呢？”
在腾讯谷雨实验室关于信小呆的报道下，有网友留下这样的评论，“那些因为一次好运，而被意外打开的斑斓的领域，以及再也没办法合上的欲望，会敦促你，在余下的一生中，可以不必遵循既定的轨迹。”
对待“斑斓的领域”和“既定的轨迹”，信小呆有自己的态度。9月初，她分享英国作家格林的小说《第三人》。故事中的主人公马丁斯成年后依然保持纯真，让她留下深刻印象。信小呆转念想起生活中的朋友，已经“为太多事情做出妥协和让步，变得更加贴近‘社会的需要’”。
对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她留下这样的文字，“不论你选择了哪一边，如果说人的一生是一条一定要通往‘真正成熟’的道路，我都希望此时此刻的你是觉得幸福的。”
写下这句话时，信小呆正经历着一场让自己身陷囹圄的选择。
摆脱“锦鲤”：风波中的转型之路
2020年8月23日，信小呆发布微博， “已知这是一件你知道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但是你不知道能不能通过主观努力克服，你是会选择挑战自我还是直接放弃？”
回复中有人说，“主要还是看自己喜不喜欢感不感兴趣”，“放弃会获得短暂的舒适，而尝试才能不后悔”，还有人建议“假装挑战一段时间然后放弃”。评论区里众说纷纭，相互碰撞的声音还无法意识到这条微博意味着怎样的挣扎，又将通向什么结局。
在媒体此前的采访中，信小呆讲述过这样一件事：2019年，一家公司希望和她签约，整体接管运营，信小呆询问，“我的人设是什么？”对方的回答是锦鲤，信小呆对此感到困扰，“锦鲤是什么人设？”她关注过一位旅行博主，对方是30岁左右的女性，工作经历丰富，擅长制作鸡汤，她认为那是一种励志人设，“可难道一个人能擅长运气好么？”
一年后，名为“超级主播KING”的直播大赛节目组上门邀请合作。通过信小呆后来公布的聊天记录截图不难发现，他们的沟通过程依然围绕“锦鲤”展开。与此前不同的是，这次的合作方称，“‘锦鲤’定位需要一个机会转型做更长远准备。” 这句话似乎击中了信小呆，疫情期间，自认“口才不算伶俐”的她看了不少直播带货节目，感到有些兴趣，想知道“能否在锦鲤的身份外进一步挑战一下自己”。“我一直是没有合适的机会去转型。”她在与“节目组”的沟通中说。
那条征询意见的微博发出三天后，信小呆做出自己的选择——挑战自我。
9月8日，应主办方宣传要求，信小呆发起“一元转让锦鲤”的抽奖活动，附上的奖品表单长达上百项，其中包括汽车一辆和海南一套房。活动微博一经发出，迅速引发关注，相关话题一度登顶热搜，反转发生在仅仅五个小时后。“超级主播KING”被发现盗用另一公司资质，迅速封号。彼时，那条抽奖微博转发量已突破一百万，话题阅读量破五亿，信小呆在第二天做出解释和道歉，并自费五万调整抽奖活动。
信小呆微博被处理的截图
事件不断发酵，信小呆的“转型”之路尚未开始就已结束。转让失败的“锦鲤”之名以更加残酷沉重的方式重新压在她头顶，时隔两年，再度将她送上舆论的风口。信小呆曾因这个称呼被艳羡被追捧，如今被卷入调侃和讨伐的浪潮中。
她的微博账号被禁言三个月，大量恶评涌入，有人特意回到她先前发布的微博下评论，“我是预言家，别试，你败了。”最新的一条解释微博更是成为“流量时代”的集中论战场域。有人讥讽她“一手好牌打得稀烂”“想转型当网红实力又不够，当个普通人又不甘心”，当然也不乏这样的声音，“试问谁中了锦鲤不会希望变现流量的，她本来就是个普通人啊，有个改善生活的好机会在面前谁不心动呢？”
互联网加速成名之路，从“籍籍无名”到“街谈巷议”有时只差一次点击转发的指尖轻触、一首无厘头歌曲、甚至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聚光灯迅疾又毫无征兆地降临到任意一人头顶，同时意味着，从一夕爆红的“神话”到掌声持续的“美谈”有漫长的路要走，身在其中的人享受荣光，也将经历流量裹挟的重重突围与挣扎，信小呆无疑是其中一个，被“运气”选中，也被推入“战场”。
她将被禁言的日子称为“关在‘小黑屋’”，在这期间“情绪低落了很久”。她受到非议，也收到安慰支持的留言。她从互联网上“消失”了三个月，微博粉丝也迅速从两百多万下降到一百多万。
圣诞节当天，她在微博上重新回归。披露了“消失”这段日子的心迹以后，她再次开始拍vlog。这一次，是零食测评。在镜头前，她笑意盈盈地分享着“奇怪”的食物。有人评论，“这是复出了吗？”
信小呆写下的2021年心愿
2021新年到来之际，信小呆对自媒体之路依然怀有憧憬，“虽然我没有办法推翻已经过去的事，但我却能对自己的未来更加负责，未来我会专注于做出更有趣更好的内容。”
经历风波，信小呆对“锦鲤”这个尚未摆脱的称号似乎有了新的认知，“我衷心地希望锦鲤并不仅仅只是代表着一个头衔，更多的希望锦鲤传达的是每一个人积极地永远开心地面对生活的一种态度，只要不放弃努力，每个人都是一条真正的锦鲤”，她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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