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始祖入黔记
稽上古圣王放勋兮,忧怀山而襄陵。察昭明理官灿然兮,循天道以诛心。顺乎黎庶众望兮,多谋而善断。逆于世恶群丑兮,坚毅且果敢。自取祸于权贵兮,避难于西林。仰时果全残躯兮,指树名李姓。
日月升落有穷兮,纵白驹千古。苗裔延绵无尽兮,耀华夏万年。骑青牛过函关兮,老子寂寂语。集征车伐荆楚兮,李信郁郁还。高祖太原龙兴兮,竹帛纪勋业。太宗漠北纵横兮,突厥诵可汗。长安八水周流兮,万邦朝盛世。玄宗四面楚歌兮,千里遁西川。
藩镇有心割据兮,兆民徒凄惶。哀宗无奈授首兮,朱温称大梁。迁皇族于晋地兮,虞叔之故土。临朱栏悲凄雨兮,先朝之旧园。逝东隅收桑榆兮,刹那数十世。耕南亩稼黍麻兮,转瞬又千年。
值崇祯之末世兮,李闯陷京畿。引清兵入雄关兮,三桂为红颜。胡骑如山压顶兮,千里似庭步。汉军蜂拥西溃兮,途经古太原。始祖耕读传家兮,犹先辈风范。锁链加于其身兮,叹今生孽缘。回望楼桑凄凄兮,慈母叮咛语。前瞻陌路惨惨兮,皇考临别言。
剑阁横亘白云兮,千古骚人叹。清兵穷追不舍兮,无奈相与战。短兵相接难解兮,骠骑转成灰。旌旗狂卷西风兮,人肉碾为泥。金鼓震眩山川兮,血流堪漂杵。利刃力透铁甲兮,尸骨积如山。寒镞呼啸奔的兮,飞沙惊入面。孤魂缥缈无依兮,无处觅家园。将军奋勇捐躯兮,身贵而命短。士卒惶惶殒首兮,躯贱似蚁残。倦鸟暮归无依兮,叽喳凄鸣惨。蓬断草枯月暗兮,银河闪泪颜。
彼盛我衰难敌兮,众如鸟兽散。始祖孑然无依兮,只身避川南。胡骑往复追逐兮,返乡路绝断。无奈南越横断兮,徒存求生愿。云锁千峰万岭兮,乌雀苦难越。瘴迷宇宙乾坤兮,虎猿空悲啼。金乌漫漫熏炙兮,密荫赛碳炉。银盘悠悠临降兮,夏夜如冬寒。焚樟枝以暖身兮,驱狼豹之扰。枕松针而入眠兮,果腹为其难。经猎户之茅舍兮,北顾犹心惊。历蛮夷之荒径兮,南望还胆战。
临播州之北境兮,杨端曾留驻。逐南诏延残唐兮,千秋美名传。拒蒙元续南宋兮,海龙囤犹在。居世功傲明廷兮,土司衙飞烟。此太原之同袍兮,拓疆于异土。播根苗于蛮荒兮,辛劳非枉然。思故国之俊杰兮,殁身于边远。念吾辈只凡夫兮,不妨效先贤。
伐松竹葺茅屋兮,但为求生计。开坡地种粟稷兮,何期后世缘。居遵义思太原兮,魂魄越千山。逢清明盼月圆兮,此心殇万年。乘轻云悼祖茔兮,梦里乐无边。登绝岭而北望兮,醒时泪如泉。焚黄纸于陌路兮,盼归乡之路。辟新塘仿旧池兮,期来世梦圆。
秋收稻粟灿灿兮,何异于旧土?春耕阡陌田田兮,无别乎故园。悟他方之垄亩兮,同桑梓之地。感人世如柳絮兮,天涯即太原!朝轻云暮骤雨兮,天不分东西。昔童稚今媪叟兮,人无别南北。
乃与土著联姻兮,同流民为伴。播苗裔于黔北兮,植根于西南。如渴龙入深水兮,数代成大姓。散子孙遍云贵兮,侧枝徙尚稽。自始祖至皇考兮,倏然十数世。犹修身以齐家兮,尔来三百年。
又逢明前寒食兮,族人聚宗苑。焚香燃烛贡献兮,慎终而追远。族长凝眸聚神兮,捧紫色绢卷。容色庄严肃穆兮,发以下之叹:尔等众人,悉听我言,语不在多,遵道其然。此千古不移之至理,入黔始祖之宝鉴:
休贪百乡千倾膏沃土,
但求一脉万世永继烟。
伟哉,此语!
敬哉,斯言!
笔者的话:我很早就想着要为入黔始祖写一些歌功颂德的文字,以此表明李氏的后世子孙虽零落不堪,却都是饮水思源之辈,断然不敢忘却了先辈创业的艰辛。且这样做,还可获得许多意料之外的好处:一则可以显耀自家的门庭,使旁人不敢小瞧于我等;二来也可以申明吾辈虽身处俗世所谓蛮荒之地,却确认无误乃中原先贤的后裔也。此一劳多得之举,又何乐而不为焉!
只是细细的想来,尤其当不自觉地陷入以文掘意的传统套路时,自己却当真的觉得有些莫名的惶恐了。自古凡是卓然不群,敢逆于世俗的偏见却勇于无所置辩者,必是因有所恃仗而极自信之人。我辈原就是唐高祖的后裔,这是沧桑九转而不能变的事实,本该不言而自明,却枉费了千言万语,苦苦地自证其出身,看起来确实是有些蹊跷且可疑的:如视其为后世对先人的缅怀,则理所当然;倘若视其为拉虎皮作大旗,自我标榜之举,却又不免有了些许哗众取宠之嫌。而且如果依着后者的思路,那么作者不自信之心,迎合俗世之意,就不自觉的跃然于纸上了。尽管如此这般看似毫无瑕疵的推论,确乎与作者的本意已相距甚远。
这般差强人意的结果,当然会让世间的有心人,都不免为之而感叹:俗世间的事,虽因果各有其关联,却大多是南辕北辙,愈描愈黑之类。期望他人与我同心一意者,都如榨雪求油,缘木求鱼之为,因天道与人意相违逆,终不可以遂愿。而不欺于心,无愧于天地者,纵惊天骇地,为世俗所不解,亦大可率性而为之。尘世之见,可视之如秋蝉,苦苦聒噪于残枝之间,虽缥或惨切,凄厉委婉,然严冬既至,皆自灭其音,与来日无所关涉焉。
呜呼,世人之于红尘,一如过客之于逆旅:其来其往,熙攘盘旋,纷扰无边,貌似不常,然冥冥之中,皆自有其归属焉。顺天道而尽人事者,亦即世之所谓圣人,因本心与天意相合,其道自昭显。而视人生如疆场,纵横捭阖,成不世之功业者,即世人所谓豪杰哉,虽光芒万丈,为后人所仰望,然托于史籍所载,深究其始末,因逆于天道无为之理,终朝兴而夕没,只枉然哉。
有鉴于此,俗世凡人,何不效陶潜之放旷不羁,采菊于东篱之下而悠然见南山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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