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要把过去、现在和未来做一个现实意义上的连接,很多人可能都只会在一个浅显的层面上,得出诸如时光机、任意门之类的答案。
但雷鹏不会。他用赛博朋克和《山海经》搭建了一条万花筒式的时光隧道。
看小说的人说,这是聊斋,是百鬼夜行;
玩游戏的人说,这里边有魔兽世界部落徽记,有拳皇97之风云再起;
观影追剧的人说,在这样的暗夜霓虹下,看见了《美国众神》和《攻壳机动队》……
但其实,你仔细看,竹林、文殊院、成都饭店、339电视塔。这里,是成都才对。
今年年初,这条1分57秒的视频在B站悄然上线,全网两千万次的播放量,已经足以用来佐证它的受欢迎程度。
有人大喊牛逼,还是自带脏话的那种;有人说想把每一帧保存,拿来当壁纸,还有人说,这条视频,不知不觉已经刷了千百遍。
我问雷鹏觉得自己红了吗?他只是淡然地管这叫:出圈。
雷鹏出生在1990年的成都,他们这一代的成都娃儿,小时候多半都是耍街机、看《猫和老鼠》。
成都西二巷背后有条平安巷,九十年代的时候,那一条巷巷儿里面,全是街机厅。从外面看,只是一排蓝色的布帘挡在门口,掀开帘子走进去,别有洞天——各种社会闲杂以及非闲杂的娃儿都在里面打游戏。
爸爸妈妈上班,爷爷奶奶打麻将,娃娃些就放敞。有打游戏的,就有看别个打游戏的,久而久之,游戏厅产生了一个新的工种:帮人抢机器。
抢机器说白了就是占位子,等到那些一铺盖盖不完的哥老倌吃了午饭回来,几个币的占位报酬便入了雷鹏的兜。然后他再拿挣来的币去耍个够。
直到现在,雷鹏都觉得抢占街机这事儿挺奇妙的。整个小学的寒暑假都混迹在游戏厅,以至于,他现在的作品里,也老是出现游戏厅的场景。
雷鹏说他小时候特别调皮,基本上每天都在搞事情。大概也因为这样,他成了院坝头的孩子王。
孩子王幼时的单线思维来得挺搞笑。
有一段时间,雷鹏家大院连续换了三个门卫师傅,都姓王。于是,雷鹏就天真地以为,王这个姓,就是专门拿给门卫用的。一个人犯傻也就算了,他还要去班上惹那些王姓的小朋友,说人家都是守门的。
那个时候,大院门口的那张长椅,基本上就是全院小朋友的集结地。每天晚上7点钟准时集合,从墙墙猫儿耍到GB联机,再到BB弹打手枪,定期,还要和其他院坝头的娃娃battle。
爬到屋顶上探险,拿打火机烧青苔假装荒野求生。现在想起来,这些都是雷鹏复古情怀的源头。
那个时候,成天猛搓街机的他是没有料到,在以后的以后,他把这些萌芽意识拼凑成图,设计成册。他成了大神。
雷鹏并非设计科班出身。我问他,一个资格的成都男娃娃为啥子要去学播音主持,他的回答倒是诚实:费头子学习不太好,只考得起播音主持。
雷鹏说,艺术类的专业,分低的也就那几个。编导动手,表演动情动心,只有播音主持最轻松,动动嘴皮子。
实习的时候,雷鹏顺理成章地去了电视台。待了没多久,他觉得这种每天一张报纸一杯茶一个视频网站过一天的生活太没劲,人生就这样被一眼望到头。虽然还没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但这,一定是他不想要的。
要不然试一下设计吧。
因为自认还有一些分辨美丑的能力,对设计还有那么一点兴趣,动了几年嘴皮子的雷鹏便开始尝试设计。不为糊口,只当一个兴趣爱好在那里。
把兴趣爱好变成现实的过程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顺遂。刚开始也不知道要找谁来教,就只能自学。后来逐渐打听到了一些渠道,雷鹏就去了北京。拼命学。
拼了命的这股劲儿,一方面来源于一个门外汉的一腔热血和倔强;另一方面,大学毕了业还在用家里的钱,雷鹏觉得挺羞耻的。
技术课程表现一般,但一到了和设计相关的课程,雷鹏小时候那些不经意间积累的情感和故事就太管用了:
漫画看得多,很自然就知道构图怎么好看;动画片也看得不少,镜头之间的节奏把握自然不在话下。也说不出到底是为什么,就是觉得,来感觉了。
可这些还是不够。从学校学习出来的雷鹏去到专业公司,还是受到了一定的打击。他发现,在商业的流程中,远比学校高得多。
那时候,他住在没有厕所的胡同,白天上班,晚上就回家默默看教程做练习。这样的“北漂”生活,大概坚持了一年。
赛博朋克山海经其实是一个偶然。
2018年的时候,雷鹏去看了电影《蜘蛛侠:平行宇宙》。电影散场之后,前面有个年轻妈妈牵着小孩儿,一边走一边问小孩儿,喜不喜欢蜘蛛侠?
小孩儿说喜欢。妈妈又追问说,那孙悟空、哪吒呢?喜欢吗?小孩儿说,不喜欢。雷鹏用了四个字形容这个瞬间:醍醐灌顶。
电影《蜘蛛侠:平行宇宙》
为什么没有一个国内设计师去做中国文化的东西?这的确是个不小的命题。
这之后,雷鹏又看了美剧《美国众神》,他说老外对文化的把握实在是太妙了。就说美国吧,并没有那么多深不可测的文化积淀,他们却通过创造和输出,把仅有的那么一点内涵玩出了花。
而我们呢?上下五千年的文化底蕴,却没有人真正敢拿出来玩。到底是为什么?
《美国众神》第一季
那时,国内的设计师,在3D这块还是以技术为主导。所以自然而然地,我们就会去崇拜国外那些更超前的技术大神,去看教程,想要一路追随他们。
跟着别人玩儿是被动的,大量的时间都用在了技术学习的层面上,就很少有设计师去关心文化内核的东西。
雷鹏想:用他们的技术,结合我们的文化,如何?
一开始,雷鹏挑选的故事其实是《封神榜》。因为它的角色故事更清晰,受众更广。做着做着,他发现,已知太多,题面就小了,反而让人不自在。于是他找到了文化形式更古老,故事背景更广袤的《山海经》。
山海经很酷,文字描述少,其余的留白之处,足够让各式各样的想法恣意生长。加之当时雷鹏特别喜欢的两部赛博朋克的风格的电影,《攻壳机动队》和《银翼杀手2049》……
流行文化下的古代神明到底是个什么模样?雷鹏已经开始疯狂构思了。
电影《攻壳机动队》
设计无疑是个精益求精的过程。软件更新了,技术精进了,原来搭建好的作品就显得不那么完美了——那就只能推翻、重做,循环往复。
起初,雷鹏只是把赛博朋克山海经当成一个业余爱好,只在休息的时间去和它相处就好。今年8月,他通过朋友的介绍,收到了Pause的邀请函,这倒是给了这件个人作品,一个火力全开的正当理由。
从建立想法到最后设定,赛博朋克山海经前前后后经历了将近一年半的打磨。角色原话何然,模型庞小薇,音乐Anti-General,剩下的,都是雷鹏solo。
我想让雷鹏用一两个形容词来概括这样的过程,他给我的回复是:有爽点,乐在其中。
爽点,是雷鹏对于“成就感”的个人形容。游戏厅、街道、服饰,视频里的每一个场景就是一个阶段性目标,每完成一个,就是一个爽点。最后片子做完,大爽。
motion圈(动态设计师的群体总称)在国内非常小,雷鹏说,可能还不到两千人。圈外的人呢,也不太关注这个,所以motion圈的人通常就是自己玩,有好的片子和设计分享,也只会在内部讨论。它的独立,是和广告圈、电影圈沾不了边的那种孤寂。
赛博朋克山海经之后,雷鹏便开始接连收到广告公司和电影公司的合作邀请。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做的片子,出圈了。
各种各样的甲方爸爸相继出现,雷鹏基本上都拒绝了。一来,他觉得山海经已经结束了,这是他的一个思考;二来,他有更想去完成的新作品。至于挣钱,他只说:欲望不强烈。
在雷鹏看来,他一直都不是靠视频设计去挣钱的。喜欢滑雪,就去当滑雪教练挣点稀饭钱,够用就行。
实在不行,就小小地接一些商业单子。通常努力为别人工作半年,剩下的时间就是搞创作和滑雪。
山海经的结束,并没有让雷鹏体会到人生巅峰后的沉寂和尴尬期。因为在他看来,那并不是他的人生巅峰。真正的牛逼,不是看第一条作品,而是第二条。
第二条片子已经在路上了。构思是从山海经结束的时候就开始的,现在已经准备得差不多。雷鹏只说,它是一条超越山海经的新片。再多的,也都是秘密,不可说。
本来以为,雷鹏的生活就是吃饭睡觉滑雪和搞设计,毕竟这已经是超出了普通人认知范围内的密集和忙碌。
但他偏偏不是。创作遇到瓶颈他就去旅游,去兜风去潜水去滑雪,上山下海,回来连片子做到哪里都忘了。
在这期间,他还考下了BASI一级滑雪教练证;在这之后,他还给第三季《这就是街舞》做了片头,给Anti-General做了专辑封面,给小米做了超级壁纸。
雷鹏说,自己就是个做美术的,做视频的,做设计的。大神不大神的不敢讲,顶多,算个中等吧。毕竟还有像是Taehoon Park、Kim Gryun、Ash Thorp、Zaoeyo、Somei一类的真大神,等着他去追赶。
最后,我跟雷鹏说,我们这个系列叫做了不起。我问他觉得自己了不起吗?他说,没啥了不起,就是个搞软件的。
emmmm……搞软件的雷鹏,真了不起。
B:为什么视频里面到处都有眼睛?是想表达什么?
L:那个本来是给自己做的logo,后来片子里需要就拿给片子用了,想要表达的是监视的概念。万物都被掌握的感觉。
B:别人称你为大神的时候,你内心的OS是什么?
L:就感觉自己不配,我只是个搞软件的。
B:遇到讨厌的甲方怎么办?
L:甲方说啥就是啥,我没有想法,没有感情的修改机器,一旦放弃了就从作品变成了工作,就不坚持了。
B:甲方说,现在这种太暗了,我要一个非常明亮的赛博朋克,咋办?
L:可以,你说怎么亮就怎么亮。
B:赛博朋克山海经出圈后,怎么庆祝的?
L:默默地发了几个朋友圈和微博什么的。
B:以你的角度,要怎么跟普通人讲明白,什么是赛博朋克?
L:百度一下吧,因为真正感兴趣的东西自己一定会主动查,不感兴趣说再多也没用。
B: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视频设计,没有滑雪,你会做什么?
L:做游戏去,3a那种。
B:滑雪和设计,哪一个你比较厉害?
L:滑雪界里最好的设计师,设计界里最好的滑手。
B:以上两样,只能放弃一样,你怎么选择?
L:都可以,不存在,毕竟一个爱好就够了,我有好多,少一个影响不大。
*B:成都Big榜
*L:Lei Alucard 雷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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