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无法拒绝什么（组诗）
◎自画像
———哦，这旋转的陀螺
小小的人儿
世界只有一个地球
地球上也只有一个慕白
◎我们都会老去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人生最痛苦的是，梦醒了无路可走”
人世凄凉，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水在地上流，水泄露了人间的秘密
流水不腐，流走了就干净了
流吧，流吧，我说，把一切都流走
云在天上飞，云是水的姻亲，云离神最近
飞吧，飞吧，我说，把灵魂留在天堂
雨是天空的泪，雨有普世价值观
众生焦渴，下吧，下吧，下一场大雨吧
冲走世上的黑暗，我说，下吧，下吧
走遍万水千山，谁能永生，山孤独，水也孤独
我的灵魂孤独，我的肉体孤独
我说，走吧，走吧，我们多孤独！
走吧，走吧，我们孤独了，我们孤独了
人间有苦，我们看到了太多的黑暗
我们从哪里来，又将到哪里去，眼泪止不住血
哭吧，哭吧，把心哭出来，就不痛了
神在天上，天使在飞翔，我们从此不再见
道成肉身，美人迟暮，英雄末路
搬石头砸自己，头上有星空，脚下有大地
风吹草动，我们都会老去，言不尽意
风是鸟的幌子，不要相信风，风会骗人，风是骗子
风中有丘壑，猫孤独，蝴蝶也孤独
石头也孤独，我的灵魂孤独，我的肉体孤独
我说，走吧，走吧，我们孤独已久！
我们无法拒绝什么，空虚和平庸
梦快醒来了，我们都会老去
我们是可怜的，天快亮了，出太阳吧，出太阳吧
有太阳就有光，让死亡享有尊严和爱
我们已经有孩子了，出太阳吧，快出太阳吧
我的灵魂孤独，我的肉体孤独
◎兰溪送马叙至乐清
“从一个晴朗的地方到一个下雨的地方，
实际上只需要一次短暂的睡眠。”
兰在雾里，芭蕉在雨中
兄弟，上午十点一刻的这场雨
再次令人失望，脚下的流水
不会再次让我们回到里秧田
回到我们失去的彼岸，钱塘江的源头
你低头坐进车子的身影
让我想起了古代友人江边送别
无言探向水面的沉默
水到兰溪，三江汇流，悄然合一
有如人的中年，低缓，宽阔，内心宁静
月夜漫步，中流击水，西门的桃花正好
今天第一班的汽车，或者最早的轮渡
也赶不上昨晚江边灯火中的盛宴
风很轻，日子会越来越平淡
一滴水不能和一条鱼，在同一个地方再次相遇
江的对岸，有人故意用古琴弹奏流水
小城故事，一次又一次重复那相同的别离
孤独的水流过一条兰溪，你又为何行色匆忙
于是寂寞滚滚流淌……
兄弟，兰溪，钱塘江的中游水系
各种各样的人行走在地上，没有人叫得出名字
命运如水，谁能准确预测自己未来的流向
这是一条别人的江，有人在上游点灯
以心为界，明天是谷雨，我也将启程
回到包山底。只是，我不知道今夜的江水
会在何时把我喊醒
◎飞云渡
一轮巨大的夕阳，像丧钟
悬挂在天边，飞云江，水声激激
水流辗转反侧，在飞云，我的父亲死了
我的母亲住在医院，飞云渡呀飞云渡
牛羊，炊烟，村庄，岁月和爱
多少美好的事物无法摆渡
一首宿命的哀歌，飞云渡，飞云渡
◎去天水
咸阳到天水，高速一路畅通
古今一日游，天水，祁山，温州
面对尘世，我就离开了故乡，飞越了关山
一路上有桃花坪，有桃花沟
但我没有看到一片桃花，也许桃花早已开过
路修得很好，架桥的人都回了各自的家
一道山梁，一道坎，车过了宝鸡
道路开始弯曲，两岸青山相对出
英雄穷途，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
“不交道路管理费，不让通行
一车一杆，冲卡后果自负”，一夫当关
我的生命也一直在爬坡，夕阳像荒草
诸葛出师未捷。秦岭八百里，隧道里要开大灯
别人修好栈道，我大摇大摆过陈仓
生命只有一次，李广难封，冯唐易老
纵然再去一次祁山，我已无力与列强逐鹿
蜀道不难，青天在头上，羲皇故里，陇上江南
伏羲氏神机妙算，挡不住天意
女娲补天，手艺再好，也补不好我的锅碗瓢盆
露从今夜白，我的江山日渐衰败
白发疯长，犹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葫芦湾竹篮打水，只是权宜之计
敌人迟早会再次兵临城下。虚名累人，空谈祸国殃民
八千里路何其长，一万年时光多短暂
我是我自己的奸细。骗尽天下人，但总骗不了自己
内心山头林立，我的灵魂与肉体各自为战
乱如三国，战火纷飞，白天黑夜一直不肯统一
渭水南有秦岭横亘，北有六盘山屏障
西为黄土丘陵沟壑，东为关中平原
大地湾先民遗址，我也生在王家，但脚下没有寸土
如今空城计难唱，我已赎不回青春
过了小陇山，就是化石山，西秦岭，麦积山
江山如此多娇，道路似八卦阵，扑朔迷离
距离天水只有77公里，人文天水
“白也诗无敌”，少陵野老词意在言外
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电影，电视
互联网、QQ、微信、推特和脸书，你方唱罢我登台
不管谁在纸上谈兵，街亭都容易再次失守
江山代有才人出，唯有酒香如故
罢罢罢，与其坐等成马谡，被挥泪斩
不如我这就打马上南山，晨看春秋古柏
黛色参天，虬枝冲霄，俯仰自如
暮取北流泉，与李太白，杜拾遗醉卧秦城
◎我出生在一个叫“包山底”的地方
我的包山底很小，小如一粒稻谷
一粒小麦、一颗土豆
躺卧在我灵魂的版图上
我用思念的放大镜，把这一粒乡愁
放大成960万平方公里的热爱
我的血液、火、热情、痛苦
心灵、灾难、命运——
都来自包山底这个地方
我不逃避，反而愿意承担
那血液中的火，骨头里结晶的痛苦
一个湿漉漉的人，不怕爱上饱含雨水的白云
我的宿命如露水，哪怕再短暂——
我也不离开包山底，这个浙江南部的小山村
如果让我说出对包山底 更深的爱
我会好好伺候她，像一个苍老的儿子
为更苍老的娘亲养老送终
我搀着她，做她手中的拐杖
成为她凋谢的身体里，那发芽的骨头
◎我觉得，有一座房子是我的
风吹过我的村庄
一片树叶飘落水面
我觉得，有一座房子是我的
我将在它门口坐得很晚
风从南面吹起
风从北面吹起
风从西面吹起
风从东面吹起
风吹得很快
我觉得，有一座房子是我的
我将在它门口坐得很晚
很晚的时候，风从我的房子吹过
玫瑰色的黎明
风没有留下一丝尘香
我觉得，有一座房子是我的
我将在它门口坐得很晚
◎五老峰
群峰之上，谁还待月西厢
我登上黑夜的屋顶，向自身的沼泽
投出一块石头，想知道是山高还是水长
而世界总以沉默回答我
◎访诸暨西子祠
吴越已远，苎萝村还在，亲爱的
我们不倾谁的国，也不倾谁的城
从春秋到战国，田间地头长满皱纹和青苔
父亲一直住在乡下，早已砍伐不了柴薪
秦朝以后，乡野鸡犬难闻，炊烟稀少
养蚕浣纱不如出门打工，城里人老死不相往来
你在少艺校学过歌舞，貌美，身姿妙曼
当下越国房市疲软，浣沙溪畔江景房8折优惠
你不妨傅珠粉，著罗衣，去东吴的夜店
姑苏台上跳艳舞，唱越剧，陪达官贵人喝酒
用青春赌明天，挣一笔按揭首付款
你天生丽质，美若天仙，可要注意礼仪
穷家孩子可卖艺不卖身，千万不惹是非
至若天上人间被扫黄打非，江山易主
伍子胥也不能找你一个弱女子的茬
后现代时局维艰，全球经济不景气
中东和平进程陷入僵局，诚信缺失，硝烟四起
昨晚巴黎惨剧，叙利亚四面楚歌
欧美经济虽然发达，我的生意也不好做
阿里巴巴、京东，互联网上演无间道
比尔盖茨、巴菲特，资本市场滑若游鱼
我真后悔把博物馆免费借住给贫民
曲水流殇，那是骚人墨客的娱乐节目
“鸟惊入松萝，鱼畏沈荷花。”
吴王再好色，也不宠长相一般的女子
做广告，全球公开的秘密，美人计难施
“响屐舞”是你的独门绝活，及早申请专利
以免被人假冒。富甲四方，不如心安一隅
死生契阔，自古文人侠客梦
十年磨一剑，百年树一人，仰观宇宙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千年之后，你我功成名就，衣食无忧
不行王者之道，学老庄，今岁乙未
亲爱的，越明年，待到山花烂漫时
我们夫妻双双把家还，叙幽情，我歌你舞
驾扁舟，入太湖，垂钓钱塘
春花秋月，岂不痛哉！从此不再隐姓埋名
登禹王山，住民宿，吃农家乐，喝女儿红
◎告子书
儿子，过了今天，你年满十八岁
不管我是否愿意，你都成人了
在这神圣的日子，我怀着忐忑的心情
给你写下这首诗，从今往后
你是去天涯，还是到海角
是高居庙堂，还是隐于田野
前面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了
我和你妈妈永远会像现在一样
目送你出门，欢迎你回家
新的开端，你中小学里的获得
只是漫长旅途的学步
人生是一个丰富的舞台
有鲜花与美酒，也有泥淖和江湖
你将面临两个大学的双重学业
特别是社会，你刚刚开启序幕
我不知道你的剧情会有什么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有灿烂的前程
美好的未来，大丈夫能屈能伸
你要学会披荆斩棘，乘风破浪
儿子，红尘十丈，可讨一瓢宁静
世上的路很多，天地无比辽阔
但正道只有一条，你将面临诸多
抉择与难舍，人生多岐路
有沧桑，这是宿命，正确是一生
错误也是一生，成功是一生
失败也是一生，轰轰烈烈是一生
平平淡淡也是一生，卑微是一生
高尚也是一生，我没有办法帮你
为你指路，你是你自己选择的
我的参考意见是：当意气风发时
请给自己和别人都葆有一缕阳光
可空山牧马，可破屋读诗
随缘变，不变随缘，前途迷茫时
记得常饮美酒，偶尔花痴
人心似海，你可以选择配合
但不迎合，无法抗争时
建议你的心站在弱者一边
站在正义，理性，人民这一边
“相知无远近，万里尚为邻”
你血气方刚，恰同学少年
应虚怀若谷，三人行，必有我师
人生贵在有相知，多亲近布衣
世上知己难逢，远离纨绔
钱财虽是浮云，千金散尽还复来
不可视若粪土，当思来之不易
务须取之有道，取之在勤，量入而出
玫瑰有花也有刺，春风十里
爱是天堂的唯一途径，爱人如己
爱要深爱，哪怕要为此下地狱
恶与善就在一念之间，三思后行
人之性，有善，有恶，有弱点
人心隔肚皮，你要将心比心
牢记他人恩惠，常思己之过失
心怀敬畏，仰俯无愧
术业有专攻，人要感恩
树有根，水有源，血脉相连
你只需修身、齐家，生养儿女
治国，平天下就任由他人
凡事得亲力亲为，桃源就在
学海无涯中，开卷有益处
有余力多学文，勤可补先天不足
读圣贤的书，走自己的路
哪怕你身无分文，胸中山河锦绣
同样富可敌国，琴可怡情
运动能健身，此两种终身陪伴
儿子，你出生王家，但非贵族
我们没有寸土，命属布衣
俭以养德，粗茶淡饭，怎么舒服怎么过
积德为厚，不问东西，怎么开心怎么活
不求闻达，心中泰然，不做别人眼中的自己
你喜欢杭州，山水没有特权
西湖免费开放，适宜人居
在机器时代，杭州以人为本
汽车礼让斑马线，天堂就在人间
风光与众不同，你可以载酒
可以发呆，山月寻桂子，江枫渔火
匹夫不可与夺，条条大路通罗马
容万物，知进退，做人似山，屹立人间
做事如水，匍匐前进，百折不挠
安身立命，抬起头就是南山
弯下腰，也绝不是侏儒
慕白，中国作协会员，首都师范大学驻校诗人。有作品在《诗刊》《人民文学》《十月》《中国作家》《新华文摘》《星星诗刊》《读者》等报刊发表。诗歌入选多种年选。参加《诗刊》社第26届青春诗会。曾获《十月》诗歌奖、红高粱诗歌奖、华文青年诗人奖、浙江省优秀文学作品奖等。著有诗集《行者》《开门见山》等4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