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赋能的符号》
[美]斯科特·洛 著
朱天宁 译
上海文艺出版社
头发,我们这些哺乳类最基本的自然特征,这是经济和社会地位、政治倾向、宗教联盟、婚姻状况、文化习俗以及其他事物的特殊表征。头发的意义是如此深刻、有力度,以及被强烈嵌入在我们惯常且无意识的文化处境中。
作者Scott揭开了它丰富的意义,帮助我们看到我们对自己的头发的控制权是何等的有限,不论是发型:每个过路人会更新发型的意义。头发既是普遍存在的个人性物品,又是公共事物,一种不断变化且被小心管理着的事物。
头发是什么
文/斯科特·洛
关于头发,每个小学生学到的第一个知识点就是,它与流着热血、呼吸空气、胎生繁殖以及哺育幼体等特征一起,标志着我们人类属于哺乳动物。所有的哺乳动物都有毛发,就连海豚也有,虽然它们的外表看上去就像光滑的灰色橡胶。鸭嘴兽不像是典型的哺乳动物,因为它们是卵生而非胎生,但就连它们也以从原始的缝状乳头中泌出的温热奶水哺育幼崽,并且它们也有毛发,由此将它们划入了哺乳动物的阵营。所以,头发是我们身为哺乳动物的必要标识。
毛发和指甲是我们身上唯二可以剪掉后定期再生的部分。方法得当、地点合适、剪发者的技术也合格的话,除去毛发的过程可以是无痛的——绝不像切掉手指那样。身体会替换血液——如果失血量不足致命的话——部分受损的肝脏会重新生长,我们的细胞也在连续不断地更新换代,但头发和指甲是不同的。它们会完全地再生,生长到超出18生物性需要的长度,还能在脱离身体后独立存在很久,没有肉眼可见的变化。甚至有人相信它们能在死后的尸体上继续生长。
尽管这一点并非事实,但世界各地的人们都这么认为。人们广泛地、甚至可能是普遍地相信,剪下的头发和指甲与它们的原主人有着强烈的关联;许多文化相信,它们包含着原主的灵魂本质。头发的自我更新特质使其特别适合在各种仪式上被剃掉,比如成人礼,服丧,以及其他代表转变、悲伤和重生的戏剧性转折。
毛发由角蛋白组成,那是一种构成我们的手指甲和脚趾甲的、以蛋白质为基础的聚合物,这种材料在其他物种身上则转化成了毛皮、茸角、犄角、翎毛、鳞片、鲸须以及贝壳等等。我们的毛发发源于皮肤深处的发根,而它一旦长出,其可见的部分就是死去的,由相对惰性的蛋白丝组成。它是一件物体,不是器官或活物,尽管人们常常把它看作活的。
也有人认为头发是一种活着的有机体,而常识性的观察也支持他们的观点。头发不断生长,而且还有特定的形状——有的卷曲,有的是波浪状或直的,常常是在同一个人身上——对那些长着“固执”头发的人来说,很容易相信头发有它自己的独立意志与个性。它简直就像是一种桀骜不驯的生物。
人类全身上下只要是有皮肤的地方都长有毛发,只有脚底、手掌和19眼睑是例外。我们的身上平均有大约1000000个毛囊,其中约十分之一位于头部。毛发生长在大多数人希望的地方——男性的头和脸,女性的头上——长在审美价值有争议的地方——腋窝,趾端——也长在一些人不希望它生长的地方——臀缝,女性的下巴,老人的耳朵,还有鼻子等等。
生物学家已经指出,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类的幼态正延续得越来越长,即在成年后具有越来越幼稚的外表。幼态特征的保留——圆润的面容,“婴儿肥”,相对无毛的身体与脸庞——被认为能引发一种天生的照护本能,为大多数哺乳动物在不同程度上所固有。这是个聪明的进化策略,使年长者来照顾年幼者(有时并没有那么年幼!)。
“幼态延续”的作用对犬类大有好处。成熟以后,即使是最邋遢的杂种狗也比成年的狼更接近幼崽的外表,从而激发了人们更多的喜爱。它们长得越可爱,人们通常要求它们干的活儿就越少。如果它们的外表足够迷人,又有相应的饲主,它们就可以过上皇家一般的奢侈生活,而这只不过是凭着稚嫩的外表。
随着进入青春期,人类开始失去那些诱发关爱的特征。身体开始变长,毛发在尴尬的地方萌发——如今大多被隐藏在衣服之下——面部轮廓也变得愈发棱角分明,因为荷尔蒙会重塑我们的身体。尽管如此,据信现代人类比我们的早期祖先保留了更多幼态特征。毛发浓重、满脸皱纹、20弯腰曲背的“穴居人”是经典的卡通形象,生动诠释了缺乏“幼态延续”的结果。
现代人类中,“幼态延续”的作用在女性身上尤为显著。她们不仅一般比男人毛发更少,体型更圆润,保留了战略储备的脂肪,终生的音调都像孩童一样更高,而且通常没有男性那么大的蛮力。(不过,她们展现出更强大的耐力,实际上在许多方面比男性更坚强。)
不同于其他动物种类——比如鸟类——人类女性(至少是在西方世界)通常比男性更加绚丽多彩、善于打扮,尽管这一规律并不适用于所有的文化与历史时期。在大多数社会中,她们创造出诸多煞费苦心的梳妆方法,用以提升她们的青春美貌。其中许多梳妆法都涉及头发。
女人倾向于比男人花更多的时间为头发做造型——尽管在不同的文化和历史时期之间差异巨大——而且女人祛除体毛已经有了至少5000年的历史,这大概是因为光洁无毛的脸庞、腋窝、双腿看上去更易激起男性的照护欲。
我们被训练得将体毛较少的身体视作“女性化”的,但儿童的身体也同样如此。近年来的西方男人也在越来越多地佯装幼态,剃去面部与身体上的毛发,在过去不可想象的地方刮毛打蜡。男性脱毛在世界上的其他地方则有长得多的历史。
日本的原住民阿伊努人创造了为数不多的抗拒这种潮流的人类文化之一。21经过与日本主体民族许多代的同化,虽然纯种基因的阿伊努人已不复存在,但即使是残存的拥有稀释阿伊努基因的人群也以其丰沛的毛发量引人注意。阿伊努男人有令人羡慕的大胡子,而直到近代,阿伊努女人还以小胡子式的嘴唇刺青为美,尽管日本帝国政府下令禁止这么做。阿伊努人传统上崇拜熊,这或许不是巧合。
人类的毛发分为各种类型:我们头部、身体与阴部的端毛;多半在女人和孩子身上可见的无色“桃子绒毛”——毫毛,在男人身上却往往隐藏于更粗野的端毛之下;还有胎毛,子宫内胎儿身上生长的柔软绒毛,在胎儿出生之前转化为毫毛。奇怪的是,在厌食症患者挨饿时,胎毛常常又会在他们的脸上和身上作为可见的细毛重新出现。
典型的人类头上有100000到150000个毛囊,每个毛囊都遵循其个体的生长、休眠与最终脱落的周期。任何时候,我们头上都有90%的头发处于生长周期,依个人遗传基因的因素,该周期一般持续二到七年。如果我们身上所有毛囊的生命周期同步,就如某些哺乳动物身上那样,我们就会像晚春的熊一样脱毛了。
与此不同的是,我们的一生中一年四季每个月都会失掉一部分毛发。考虑到一般头发以大概每月半英寸的速度生长约三年,大多数人类的头发不可能长到比18英寸长多少;不过端毛的22长度就像其他人类特征一样符合钟形曲线的分布,一些人类展示出惊人的长发,以及相应活力十足的长寿毛囊。
几乎所有人都欣赏头发。一头茂盛的头发传递出一种健康年轻的气质。它是充满魅力的,代表生机活力以及于男性而言的生殖力,虽然事实上,男性秃头经常与更高的睾酮水平相关,由此可推测拥有更强的雄风。(太监很少会秃头;这是阉割带来的料想不到的好处之一。)
可是有头发固然好,没有头发却常常会招致负面的评价。
按照毛发的颜色、毛根的密度、卷曲的程度、23毛缕的厚度以及其他易于测量的特质,人类毛发可以依不同的体系进行分类。在近些年的DNA(脱氧核糖核酸)技术发展以前,犯罪调查中普遍使用毛发类型学的司法鉴定手段,这种方法往往是高度依赖主观印象的,在辨认真凶时经常导致冤假错案。
今天我们知道,毛发的DNA中包含我们物种的全部进化史,同时也提供了一种辨认每个人身份的手段,比指纹更可靠。我们的毛发也包含着身体的化学物质暴露史——环境污染物,有毒金属——它是可以解读的,类似于树干上的年轮,构建出一份我们过往经历的记录,使刑侦鉴定科学家得以追溯我们的行踪,测出我们的污染暴露经历,估测我们的不良嗜好。
我们的私密个人史可以被重新构建,只要毛发还在。早在DNA被发现的很久以前,全世界各种文化的人们都会小心处置自己剪下来的头发,因为感觉自己死去的头发和活着的灵魂之间的联系可以为敌人所操纵,达到恶毒的目的。鉴于相关信息如今可以从毛发分析中得到,或许我们也应该对此更小心些。
DNA研究得出的最令人震惊的发现之一,是我们人类的祖先——或者说至少是那些走出非洲的祖先——曾经与其他现已灭绝的早期人科亚种进行杂交,这在十年前还会被斥为荒谬之辞。只需花几百美元,你就能得到一份精确的远祖DNA百分比解读报告。(我很高兴地24发现,我是2.6%的尼安德特人和1.7%的丹尼索瓦人)不管这些研究成果是正确的还是会被未来的发现所推翻,它们仍然是新奇有趣的。
看上去,大多数遗传自其他早期人类亚种的DNA都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丢失,但一些精选的尼安德特基因序列被保留下来,最可能的原因是,这些基因序列授予了在撒哈拉沙漠以南地区构造更纯种智人的过程中遗失的宝贵抗病结构。与本书更相关的一个奇特事实是,在起源于欧洲、中东和亚洲的现代人类中识别出的数个尼安德特基因参与到了角蛋白——也就是头发与指甲——的产生中。
人类毛发的天然原色是黑色;其他颜色是由于基因发生了决定毛发颜色与质地的突变。浅发色——从金色到红色和紫红——看起来是在我们已经灭绝的尼安德特祖先的DNA中找到的一个相类似突变的结果,现在我们知道,尼安德特人的毛发微红,面色浅淡。(产生红色和金色头发的突变也会产生苍白的肤色。)
目前,人们对产生浅色毛发和皮肤的现代人类基因序列的来源莫衷一是。有些人认为该突变是直接从尼安德特人传递到现代人的;另外一些人宣称,现代人身上的突变是独立产生的。最近有人提出,假设是尼安德特人给了我们浅色毛发与皮肤的基因,那么在北欧广泛分布的红发应与那里残存的尼安德特血统有关。除此以外,红发还与其他令人向往的特质相联系,包括较高的镇静与耐痛阈值。
发色常常被用来对个体产生刻板印象,这种方式明显是武断而随意的,虽然在历史上可以发现众多惊人的关联。比如,金发的人不仅更有趣,人们还认为他们轻浮、头脑浅薄,或许还私生活混乱。我们会看到,这种现代刻板印象的古代来源可能存在于至少2000年前的罗马法律中。
资料:上海文艺出版社
编辑:周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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