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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端州白云山,有僧阿颠,替山寺采茶为生。
这日雨后,白云山上云蒸霞蔚,阿颠跣足入山,樵夫唤他:“阿颠和尚要进山?”
阿颠扭头,清眉秀目,不言不语。
樵夫常见阿颠,知他怪异,倒也不恼:“咱也是好心提醒,近日山里有老虎害人,听说被老虎吃了是要变成虎伥诡的,官府已经封山了。”
阿颠“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但依旧向山中行去。
樵夫笑骂:“癫人,不知好歹!”
又过了三日,樵夫在镇上卖柴,忽听外面一阵叫嚷,也挤着去看,只见一和尚骑着一只白虎,手中抓着用草编的绳子,绳子勒紧白虎的嘴巴。
正是阿颠。
白虎恼怒,使劲儿要把和尚甩下来,只是它一甩,那和尚就用手中草鞭抽它,如此两厢斗争,阿颠抽了白虎足足几十下。
白虎呼哧带喘,和尚御着它走进酒肆,道:“老板,来十大坛新丰酒!”
樵夫看得呆了:“原来不是癫人,是个能人啊!”
酒肆老板哪敢怠慢,十坛新丰美酒摆满长街,阿颠将那白虎放开,笑道:“虎兄,请你喝酒!”
那白虎一扭虎头,一甩虎尾,白虎伸爪就要将他拍进地底去,阿颠腾翻上房顶,喊道:“这位兄台,你的变身咒只能用这新丰酒来解,我又不是要害你,你做什么对我如此野蛮?”
白虎怒极,一声虎啸,地动山摇,意思是:野蛮的究竟是谁!
阿颠慢条斯理:“爱信不信。”
白虎犹豫一下,扎进酒缸,咕嘟咕嘟一阵,跳进另一个酒缸,又咕嘟咕嘟一阵。忽一阵绿光闪过,只见酒缸中多了一个姿容艳丽的绿衣女子,而那白虎全然没了踪影。
女子舒展一下身体,瘫着在酒缸里,冲着房顶上的阿颠喊道:“和尚你下来。”
阿颠摇头:“不。”
女子笑道:“你下来,我不打你。”
阿颠还是摇头,他听说山中有虎才进山查看,同白虎缠了一阵,才发觉这白虎是一个人被施了咒术,只是没想到被施咒的竟然是个如此艳丽的女子。
“你若能将剩下的八坛酒喝到一滴不剩,我就不同你计较。”
阿颠起身,站在房顶上,双手合十:“善哉,善哉,阿弥陀佛,贫僧乃佛门弟子,不可犯酒戒。”
哗啦一声,女子腾得从酒缸中飞起,手成钢爪,直取阿颠喉咙,柳绿的湿衣贴在她玲珑有致白玉一般的身体上,曼说是男子,就是女子们都不由喉头心口皆一紧。
就在那时,阿颠手上燃过一道风符,瞬间不见了踪影。
女子看着阿颠消失,笑道:“想不到这荒野小镇,竟还藏着个这般厉害的大师。”
2
白虎化成个美貌女子消失后,山中有虎害人的谣传就被替代了,官府虽觉荒唐,但许多人亲眼得见,都说山中并没有猛虎,只有个美貌艳绝的姑娘,于是就将封禁给解了。
阿颠很高兴,总算可以去山中采茶不受阻碍了。
熟料这日刚出寺门,就得一人扑在他脚下,大声嚎哭:“爹啊,你死的好惨啊!”
阿颠一瞧,是那樵夫的儿子,依稀记得名唤四平。
四平哭嚷:“大师啊,神仙啊!救命啊!”
阿颠皱眉:“你爹怎么了?”
“我爹被那个虎女给捉去吃了!”
“虎女?”
四平急道:“正是大师那日放走的虎精啊!她不是化做女身,逃跑了吗!”
阿颠实在懒得多说,可既然人家多少叫他一声大师,那樵夫也待他不错,于是耐着性子道:“施主,那女子长得虽然比较妖孽,但并不是虎精,只是被人施咒了。”
“不可能!我亲耳听见我爹是被老虎叼走的!”
阿颠奇怪:“听见?”
“我同阿爹进山打柴,我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然后就是老虎的声音,一定错不了!那个女人长得好看,大家魔怔了,说什么没有老虎,只有美女,她分明就是老虎精!”四平又哭开了。
阿颠忍住心中不耐,尽量让自己保持温和平静:“阿弥陀佛,那这样,你与我指个路,我再去捉她就好。”
四平走后,阿颠仰头看天,一阵乌鸦飞过。
“出来吧。”山寺前没有旁人,阿颠好似在对乌鸦说话。
女子从树上一跃而下:“念在你说我样貌美丽的份上,不同你计较。”
女子笑语盈盈:“做个交易,如何?”
阿殿怒目瞪她:“说!”
“那山中的老虎精有些来历,我不会符咒之术,你是个风 水师,符咒乃是你的拿手好戏,你我一同将那老虎捉了,它的金丹你我一人一半如何?”女子一边说,一边玩弄着手里的香囊,阿颠纵然心中万分恼怒,却也知道自己没有本事与她近身相搏抢回香囊,只得从牙缝里又迸出一个字:“走。”
女子扬眉一笑:“我叫柳荷花。”
3
柳荷花灭了火,瞅准阿颠脚下风符将要燃尽,在他准备重新祭符时,手中匕首一晃,绿光一闪,竟将阿颠手里的新的风符给钉飞了出去。
阿颠大怒,正要发作,柳荷花忽纵身一跃,也跳了下来。
阿颠不明:“你干嘛?”
柳荷花道:“你看脚下。”
阿颠这才环顾四周,好家伙,洞底皆是白骨。
柳荷花蹲下来翻检一阵:“人的。”
阿颠猜测:“难道这就是那虎精的洞穴?”
柳荷花放下水粉,又拿起手边几张符咒,这却看不明白了。阿颠接过,脸色忽然凝重起来:“这是青州祝家的迷魂咒。”
“青州祝家?就是那个修诡篆的世家?”
阿颠道:“世上风水师大多修自然篆,仿天地之气的变化,召唤风火雷水,再以风火雷水召神劾诡,唯有这祝家,是直接以神诡入篆。”
“这虎精竟是从祝家学的符咒?”
“诡道属阴,祝家的风水之法一脉单传,而且是传女不传男,若是这虎精真的与祝家有关系……”阿颠沉吟一阵,道:“那这老虎看来是不得不除了。”
“为什么?”
“她不是吃人,而是练诡。”
4
正这时,山洞忽然摇动起来,洞口一阵虎啸之声,看来是那虎精回家了,柳荷花一把抓住阿颠:“尚不知她真实的本事,先避一避。”
“去哪里避?”
柳荷花环顾四周,一把捉住阿颠,阿颠不及反抗就滑进了那深潭。
熟料下了深潭,柳荷花就后悔了。她水性不错,可阿颠却不行,瞪着大眼睛扑腾着就要挣扎上去,柳荷花看深潭一侧有个小小的光点,攀手攀足制住阿颠,向那光点游去。
果然,那光点是个小小的洞口,但只能允许一人通过。
阿颠已经呛了水,人事不知,柳荷花将自己的腰带解下来,自己先从那洞中钻过去,再用腰带拉着和尚,让他光头冲外,小心拉拽了出来。
深潭窄洞引过来,是个小石台,平台外一挂水帘瀑布,柳荷花将阿颠放在平台上,阿颠已经一条命去了半条,她又是拍又是打,好歹让阿颠把水咳了出来。
阿颠一醒,看二人都是衣衫皆湿,柳荷花的腰带还系在自己身上,指着柳荷花“你……你……你……”,可“你”了半天,愣是一个所以然都没说出来,脸色一阵白一阵青,最后憋着憋着,竟缩着手脚,眼里还憋了一包泪。
柳荷花看他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莫怕,姐姐没玷污你的清白。”
阿颠委屈道:“你把阿鲤还我。”
“好好好,还你。”柳荷花从袖中拿出阿颠的荷包,递给他。
阿颠劈手抢过,一摸也是湿的,想祭出火符,结果发现所有的符咒都湿了。
柳荷花笑道:“正好,这瀑布应该就是青州的玉川水帘,我们既到了青州地界,不如去那祝家探寻一番,找找到这虎精的来历,正好你也可补一些符咒。”
5
青州地处两河交汇之处,交通便利,商人走四方,都喜求个平安,有祝家坐镇,这里自然要比别的地方要安稳一些,于是就富庶起来了,所以青州虽与端州相邻,却比端州要热闹。
二人到时,祝家正在办法事。
家宅之内鼓声阵阵,随着诵念之声,一枚青色的圆环符咒自那宅内缓缓升起,笼罩住整个祝家大院。阿颠看着那圆环符咒,心生疑窦,柳荷花见他神情不对,也不去打搅他,凑到身边几个看热闹的当地人身侧。
柳荷花装作无意,自言自语:“这在做什么啊?”
旁边有人见这女子美貌,立刻有人搭话:“祝家又有人登仙了!”
柳荷花疑惑:“登仙?”
“姑娘是刚来我们青州吧,这是这个月祝家第五个人登仙了,要是按照这个数字,估计等不了两个月,这祝家人都得去天上当神仙了。”
柳荷花被这段话惊得目瞪口呆,那外乡人看美女眨巴着大眼,自尊心得了极大满足,又道:“姑娘不必这样少见多怪,咱们青州每年通过登仙岭去那极乐之地的人又不在少数,这祝家原本就是风水大家,早该有能当神仙的人了。”
柳荷花更是惊讶:“登仙岭?”
那人又道:“对啊,这登仙岭在咱青州西北面,百余年前忽有一日烟雾云绕起来,还有人见过骑虎的仙人,后来有人过那山岭时就再没见回来。祝家家主开坛问卜,原是上天惜我青州人杰地灵,特地赐了一块风水宝地,但凡那福泽深厚之人,过登仙岭时就会被神仙收做徒弟,去天上当神仙。”
柳荷花笑:“这般神奇吗?那倒不知我有没有这仙缘了。”
那人笑道:“姑娘如此美貌,一看就是神仙样的人物,一定是有的。”
“不,你没有。”阿颠不知道何时走过来。
柳荷花饶有兴味得看阿颠:“为什么?”
“待我们去了那登仙岭,你就知道了,阿弥陀佛,贫僧却是要提醒一下这位施主。”阿颠单手持个佛礼,转向那个与柳荷花聊天的本地人,“还请施主告知青州的父母亲朋,尽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遍陇头云,红尘嚣嚣,人间自有人间的缘法,莫要缘木求鱼的好。”
那本地人看阿颠,再一看绿衣女子站在和尚身侧一副笑语盈盈的模样,骂了一声“有病吧”,就转身走了。
柳荷花看着方才那人的背影很快隐没在来往的行人之中,道:“和尚,你劝他们的话,他们听不明白的。”
阿颠扭头,看向祝家的大门:“明白不明白是他们的事,劝不劝则是我的事,当然这并不干你的事。”
“那祝家的法事是怎么回事,总该干我的事了吧?”
“刚才的青色符咒,乃是安魂咒,既然是登仙了,有什么好安魂的,只有枉死之人,才需要安魂。”
6
阿颠在祝家偏厅内坐了许久,茶水喝了足足八杯,才等来一个腰佩长剑身穿蓝缎锦衣的青年男子。
男子对阿颠行了一礼:“慢怠大师了,在下祝重南,乃是祝家幼子,今日家中有法事,长老都在忙碌,实在腾不出空,大师不如改日, 家主一定亲自来见。”
阿颠一言不发,起身就走。
祝重南赶上来:“大师不要生气,实在是家中有事。”
阿颠不回头,淡淡道:“贫僧路过贵府,见贵府在请安魂咒,知道是有人枉死,贫僧心中不忍,微微掐算一番,若是所料不错,你们祝家接下来,每七日,便会有一人遭此劫难,爱信不信,好自为之。”
给丈夫办完葬礼后,家里来一和尚“再过7日你家还会死人”。
说罢,就要扬长离去。
祝重南微微一震,急忙道:“大师慢走,且容在下再去通禀家主!”
与此同时,柳荷花隐藏了身形,自墙内翻入祝家,摸入了祠堂。
祠堂无人,只两排明晃晃的婴儿臂一般粗的蜡烛燃烧着。柳荷花按照灵位自上向下看去,每一排都有一个家主灵位,皆是女子,她们的丈夫兄弟都排在两侧。最下面的一排则摆着几个簇新的灵位,皆是祝家男子,唯有一个,是外姓男子,写“祝家九代家主之尊夫余柏灵位”。
柳荷花心道:“原来这祝家家主的夫君也死了。”
在那排灵位的最里侧,有一个空着的地方,上有个小小的方形土印,正那时忽听门外有响,她立时足下一点,跃上房梁,低头看去,一个身穿孝衣的女子推门进来。
女子面容精致,黑发一丝不苟地被一只白云簪紧紧簪住。女子身后几个仆从替她拿好了蒲团,取出了线香,摆好了供品,然后都半躬着腰退了出去,自始至终,没有人说过一句话。
等门再次关上的时候,那女子才有些微的松动,她给那个“家主之尊夫”的灵位点了香,低声道:“柏哥,我又来看你了。”
柳荷花明白了,这女子怕就是祝家这一代的家主祝轻罗了。
那祝轻罗继续道:“大哥死了,二哥、三哥、四哥还有你,都被虎精害死了,现在就剩下我和重南,重南是男子,不能习风水之术,否则我便将一身风水术都传授给他,我自己去与那虎精一斗,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柳荷花心中一跳,原来那个虎精是祝家的仇人。
过了一阵,祝轻罗又道:“纵然不论重南是个男子,他性子太温和,召来恶诡,首先就要被恶诡给吃了。”
“呵呵。”祝轻罗忽然笑了一声,那张精致而美丽的脸上浮现出一层红色的螺纹印记,她看向那个空着的角落,轻声道:“若是她活着,倒是也说不定……”
正那时,忽门外有人叩门,是祝重南:“六姐,方才那位大师说……”
祝轻罗立刻恢复了面无表情:“说什么?”
“他说……每七日,咱家中便会有一人枉死,他看出白天那个是六姐给姐夫的安魂咒了,六姐,怎么办啊?”
“你先请他稍候,我这就去见他。”
待祝轻罗去后,柳荷花从梁上跃下,看着那个空着的灵位,心道:“你?你是谁?为什么你的灵位被移走了呢?”
7
想着祝轻罗一定是去见阿颠,柳荷花想看看和尚的忽悠本事,于是也就循着路向前厅去了。
“大师乃是自然篆的高手,是风水正途,我们修习诡篆的小小祝家,怎敢请大师出手相助?”祝轻罗显然是不太相信阿颠。
阿颠正色:“青州祝家本是修习神诡之道,只是现在道法不昌,远古神大多隐遁消失于世间,于是这神道没落,并不完全是祝家之过。”
柳荷花攀在厅外,听阿颠竟然替祝家辩解,以此来获得祝轻罗的信任,也算是豁出去了。而祝轻罗的脸色确是因为阿颠的话,松动了一分。
阿颠又道:“问一句不当问的,不知祝家修习的诡道,用的是哪里的诡?”
祝轻罗刚刚松动的脸色登时又变了:“我祝家风水之术,虽名为诡道,却自有正法,此门中秘辛,大师问这话,是何目的?”
阿颠却微微一笑,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既然如此,那贫僧就更要帮你们祝家了。”
祝轻罗不明:“大师这又是何意?”
阿颠道:“因为贫僧见过一头虎精。”
“大师见过那虎精?”
“对,那虎精行的是祝家的咒法,佐的却是练诡之术,所以贫僧才来了青州寻到祝府。”
祝轻罗脸色变得煞白:“祝家咒法,练诡之术……”
阿颠看向祝轻罗,作出一副十分关切的样子:“施主,可是想到了什么?”
祝轻罗抬头,刚要张口,忽然转头对祝重南道:“重南,你先下去,巡视一下护院。”
祝重南急道:“六姐!”
祝轻罗呵道:“快去!”
祝重南不敢违抗,只能去了,待祝重南去后,祝轻罗才道:“重南是我的七弟,他与我要说的这个人关系很好,有些事我不想他知道。”
阿颠点头,祝轻罗才道:“她是我的五姐,名唤祝轻衣。”
8
说来这祝家,也有些来历,她们的祖上是巫族。
巫族可通诡神,是先古时极为显赫的一族,只是后来因故覆灭,青州祝家乃是巫族顶偏门的一支,逃过了那次劫难,躲避于青州。
祝轻罗道:“我祝家修诡篆,最终需要与诡通灵,终究不好,于是祝家每一代只有一个女孩儿能修习家传之术,承袭家主之位,至于其他孩子,男子修武道,保家护院,女子则安心女红,等待嫁人。可是祝家到了我母亲这一代,一共有七个孩子,头四个都是男孩儿,母亲心急如焚,怕祝家就此断送,正好母亲的胞兄在外与一个歌女生了个孩子出来,是个女孩儿,且还生在七月初七。“
阿颠略惊:“诡月诡日?”
祝轻罗点头:“正是,当时母亲看着怀里的婴儿,让所有人瞒住这女孩儿的真正身份,收在自己名下,起名轻衣,当成亲身女儿抚养。只是没料到,这女孩儿四岁的时候,母亲再次怀孕,十月怀胎,又诞下一名女婴,起名轻罗。”
说到此处,祝轻罗叹息一声:“五姐的天赋在我之上,只是母亲最终还是决定由我来继承家主之位,所以五姐姐算是被母亲舍弃了。”
阿颠应道:“原来如此。”
“五姐天资聪颖,母亲不许她再修习符咒之后,她心中就怨恨起来,说来也可以理解,她是一个那般有才华的女子,怎会甘心随便嫁入平常人家,一辈子相夫教子呢。”
“只是不知施主这位五姐,与那虎精又有什么干系呢?”
“原本我并不知道她与虎精有关,只是听闻大师说‘祝家咒法,练诡之术’,这才想到她,因这世上唯一一个懂得练诡之法的祝家人,只有祝轻衣。”
“你是说那虎精是祝轻衣?”
祝轻罗摇头:“不,祝轻衣死了。”
“死了?”
“对。”祝轻罗轻轻道,“其实我祝家风水术,说来也不稀奇,它可以说是一种语言。”
阿颠对这个讲法有些好奇:“语言?”
祝轻罗点头:“对,就是与诡说话的语言,祝家乃是巫族一脉,后巫族覆灭,我们这残存的一支隐匿青州,以祝为姓,代代传承。大师说的不错,我们本修神道,只是因众神消散,纵然懂得与他们沟通的语言,也没有用,那与神沟通的语言慢慢衰落了,只保留与诡沟通的语言。但祝轻衣的练诡之法,并不是与诡通,而是将诡打碎为戾气,化入符咒,是真正的邪魔外道。我们本想将她囚禁,不放她自由,但也保她太平,只是她实在倔强,想要逃出去,引来万诡,终反被万诡噬心而亡。”
阿颠叹了一声:“阿弥陀佛,造化弄人。”
祝轻罗起身:“大师,你且稍候,我去取一样东西来。”
说这祝轻罗去了内室,拿了一个精致的铜纹木盒出来,祝轻罗道:“此物乃是封诡杵,是我们祝家的家传之宝,还望大师除去虎精之后,能够归还。”
阿颠允诺。
祝轻罗又道:“大师若是难以制住那虎精,可将它诱至登仙岭,那是我青州一处洞天福地,在那里大师的自然篆法可用到极致,最后再用封诡杵,可一击而胜。”
9
柳荷花与阿颠按照原路回去,柳荷花问:“祝轻罗的话可信吗?”
阿颠恢复了矜持傲娇的状态,仰头道:“尽信书,不如无书。”
柳荷花笑:“我学问少,听不懂,大师再说得仔细些。”
阿颠见她认怂,心情大好:“祝轻罗说的大体没什么问题,只是有一个很关键的地方,她说的不对。这通神与通诡,用的原本是一套语言。”
柳荷花一惊,看向阿颠,阿颠尤在谈性,没有察觉她的表情:“这套语言乃是人所用的语言之外的一套语言,名曰古真语,天地万物,本有真名,是后来人非要给它们再次命名,真名反被遗忘,古巫族就是用这套语言与诡神沟通。所以,若是不知如何与神通,那么也不知道如何与诡通,祝家想保住他们的风水之法不至于全部堙灭,只有练诡一途,所以祝轻罗,也懂练诡之术。”
柳荷花笑,果然,她悬空在祠堂中看见祝轻罗脸上隐隐浮现的红色螺纹时,就大概猜到她在练什么会令人反噬的功法了。
“若是她也练诡,这封诡杵不是也可以制服她吗,她怎愿意心甘情愿将这东西交给你?”
“说你傻你还不信,正因为如此,她才不会自己拿着封诡杵来击杀虎精,而是选了我这个不请自去的冤大头啊。”阿颠翻个白眼给柳荷花,祭出一道风符,飞驰电掣的去了。
柳荷花看着他的背影,这和尚似乎比她想象的,要更有来历。
通神乃是所有风水师矢志不渝想要追求的境界,通诡则是偏门左道,否则祝家也不会蜗居在小小青州,被修自然篆的风水师们耻笑。
可他如此就随意说出通神与通诡本是一途,竟还丝毫察觉不到有什么不妥。
这和尚到底是谁,柳荷花还真有些好奇了。
阿颠本想将柳荷花丢在后面,自己先冲到瀑布前,等着柳荷花狼狈赶上,就可以好好嘲笑她一番,可他直直多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柳荷花才慢悠悠晃过来,不由心中恼怒:“喂,你怎么这么慢!”
柳荷花笑:“我本来就是个本事不济的行者啊?”
阿颠更恼,可又不知自己恼什么,沉着脸道:“我在这里布下火雷阵,你将那虎精引出来。”
柳荷花看着他,忽又想,作为一个如此有来历的和尚,看着聪明狡猾,实则老实天真,高兴不高兴,演戏还是真心,轻易就能被人一眼看穿。
这般憨傻,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10
柳荷花游回深潭,悄无声息攀在潭边。
就见镜台前,坐着一个红衣女子,黑发如瀑布一般垂下,她正在细细梳理。
铜镜中映照出的女子,秀眼锦眉,姿色天然,般般入画,自有一股风流,柳荷花好美人,男女不忌,看到这般美人,一时也愣住了。
那女子梳罢头发,冲着镜子里微微笑了笑,举起手指,做了一个“嘘”的声音。
柳荷花意会,自潭水中走出来,果真不发一声。
洞里传来一阵鼾声,柳荷花探头,见之前白骨满地的地方卧着一只白虎,女子向柳荷花走过来,柳荷花一惊。
这女子不是人,是诡,且是虎伥诡。
“祝轻衣?”柳荷花压低声音,女子的样貌虽然和祝轻罗并不相同,但是毕竟有血缘在,那双丹凤眼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女子微笑着,做个口型:“小声些,它在睡。”
柳荷花点头,正那时,洞中忽然传来一阵虎啸。
祝轻衣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应了一声:“哎,我在。”
那白虎闻言,平静下来,接着柳荷花就见那白虎走过来,只是它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柳荷花那日来不及端详就中了道,只能看见自己是被一头白色老虎施咒,却全然不知给她施咒的竟然是一只瞎老虎。
祝轻衣道:“阿虎,先前那个在树上睡觉,被我施了变身咒的绿衣姐姐来了。”
白虎咧了咧嘴,竟好似笑了一般,它趴在祝轻衣身侧,祝轻衣轻声道:“你莫要笑我,这个姐姐看着就心眼很好,才不会找我们麻烦呢,对吧!”
祝轻衣笑着,一双丹凤眼中却射出两道寒光,冷冷看着柳荷花。
柳荷花答:“自然,不过是个小游戏。”
祝轻衣笑着点头:“那,你就让你那位外面的朋友撤去火雷阵吧,我们出去聊,这里是我们家,我可不想把这里给打坏了。”
熟料那白虎一听,却陡然震怒,长吼了一声。
柳荷花道:“确实有段公案,要与祝姑娘一了,我这就让外面的朋友撤去火雷阵。”
11
阿颠听完柳荷花叙述洞内所见,也是一惊,他本猜测是那虎精与祝轻衣有什么关系,甚至都猜到祝轻衣有冤情,这虎精说不定是来替祝轻衣报仇的。
但他完全没想到,祝轻衣竟成了虎伥诡。
被老虎吃掉的人,会成虎伥诡,而成了虎伥诡之后,就会与那老虎缔结契约,只能依附于那只吃掉他的老虎而生存,替老虎引诱其他人,作为老虎的食物。
少顷,一只白虎自瀑布中走出来,白虎上坐着那个黑发如瀑的红衣女诡。
阿颠将祝轻罗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祝轻衣始终静静听着,嘴角含笑,抚摸着白虎的颈部。倒是那白虎,听至祝轻衣被万诡噬心而死之时,勃然大怒。
祝轻衣安慰它:“你不要生气。你不是已经替我在复仇吗?将祝家人一个一个全部吃掉,让他们的诡魂变成我的符咒,永世不得超生啊。”祝轻衣依旧是轻言细语,却叫柳荷花与阿颠背脊发凉。
白虎呼哧呼哧喘着气,祝轻衣依偎在它身上:“哎呀,你不要生气了嘛。”
祝轻衣安抚好了白虎,又对阿颠与柳荷花道:“你们想听听那个故事的另一个版本吗?”
阿颠道:“愿闻其详。”
“那就随我来登仙岭吧。”
“登仙岭?”柳荷花讶然。
祝轻衣看她表情,笑道:“怎么?难道你们不知道登仙岭是哪里?又或者说,祝轻罗叮嘱你们可以将我,哦,不,她不知道我活着,可以将阿虎引去登仙岭?”
阿颠默认。
祝轻衣笑道:“呵,那你们可要谢谢我,救了你们一命呢。”
登仙岭自外面看去,青山苍翠,云烟缭绕,此时正值黄昏,隐约有金红之光,果然是个洞天福地。
祝轻衣坐在白虎上,笑问:“美吗?”
阿颠却答:“白首重来一梦中,青山不改旧时容,人眼不同,看法不同。”
祝轻衣点点头:“有些道理。”
二人继续跟着祝轻衣向山里行去,阿颠感觉不对,冲柳荷花低声道:“这山内有一个大阵,你小心些,那么蠢,别又着了道。”
柳荷花笑:“有阿颠大师在,小女子自然不怕。”
阿颠轻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12
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穿过一层白雾障,忽发现眼前的景色完全变了。
阴风阵阵,枯树寒鸦,四处都是烂泥沼泽,翻着腥臭,百诡哭泣,诡火连连。
似乎是闻到了人肉的气息,一头接一头的吊颈白额虎从枯树烂石后走出来,它们的眼睛都透着绿光,发出低吼。
阿颠惊道:“迷魂咒,这些老虎都中了迷魂咒。”
祝轻衣淡淡道:“对,中了这咒之后,只想吃人。”
柳荷花手中匕首已经准备好,只等那群老虎扑上来,就一匕首结果了它们。看来那些所谓得遇仙缘之人,都不过是喂了老虎肚子,而且都变成了虎伥诡。
阿颠叹了一口气,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他的声音里透出一股浓浓的无力感。
柳荷花登时明白了,这登仙岭,怕就是祝家养在此处的练诡场。
此处既已经有百年历史,说明祝家应该有几代家主,都是派了家中护院,捉来猛虎,再给猛虎施咒,令它们只想吃人,又编出这登仙岭的谎言,令想要成仙的自然来这山岭之中。他们的骨肉成了猛虎的腹内食,而灵魂则化作虎伥诡,供祝家修炼。
至于那阿颠,他怀中的残魂是一名巫祝,而这祝家却是巫族后代,沦落至此,他自然会有些难过。
不等柳荷花出手,祝轻衣祭出一道符咒,那群老虎瞬间被包裹成一团,祝轻衣看着那几只老虎手脚夹缠,滴溜溜滚进一个沼泽,消失不见,不由笑出声。白虎发出一声困惑之声,祝轻衣将自己方才施的符咒已经那群老虎的窘态都说了,白虎咧嘴。
祝轻衣轻轻笑道:“你们看我现在厉害吧,那时候刚被祝家丢来这登仙岭,我可是弱的很。”
柳荷花讶然:“你是被祝家丢到这里的?”
“是啊,祝轻罗的故事大概讲的没有差,只是有几个细节要么没有讲,要么不太对,你们且听听我的版本吧。”
13
祝轻衣很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她见过那个歌女,也就是她的母亲,秀丽无双,弹的一手好琵琶。
就在祝家为了掩盖祝轻衣的身世,将歌女送去了登仙岭的前一夜。
那时祝轻衣尚不知晓登仙岭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她早慧,能理解家主对她的心思,既要掩盖她的身份,又要替她的母亲寻个好去处,好在她母亲有仙缘,去了登仙岭,她十分感激。
家主对她很好,纵然有了亲身女儿,也对她一如既往。
直到有一天,她无意中说起自己知道母亲去了登仙岭,很感激家主的话,家主勃然大怒,从此不再教授她任何风水之术,并将她关在绣楼之中,让她学习女红刺绣,并早早开始给她说亲。
祝轻衣不明白为什么,她天赋极高,祝轻罗学十遍才会的阵法,她只消看一眼就知道阵眼是什么,她被关在绣楼不甘寂寞,常常偷着去书楼自学。自学之后她的修习速度越来越快,终于一日,她发现了祝家风水术的秘密。
祝家已经没有真正的神诡符篆了。
而家主所习的,是练诡之法。
祝轻衣性子直率,眼中半分沙子也不容,于她来说,现在的祝家就是欺世盗名,不如放弃诡道,重归自然篆,她有信心纵然从现在开始修习,走遍名山大川,也能重振祝家风水之名。
熟料上任家主只是冷冷看她,眼里不再有任何慈爱的光。
祝轻衣被囚禁了起来,不见天日。
直到上任家主,那个被她唤做是母亲的人离世,接任家主的祝轻罗下了第一个命令,将她丢去登仙岭。
至此时,祝轻衣才知道登仙岭是怎样的一个修罗地狱,也知道为何那个被她称为母亲的人,瞬间就变幻了心思。
因为如果选定她做家主,她终究要知道登仙岭的真相,知道自己亲生母亲如何被送上死路。
“所以,你最后被……”柳荷花猜测着正要说下去,祝轻衣却顺手一个禁言符贴在了她的嘴上,祝轻衣微微冲她摇了摇头。柳荷花不知为何,却还是点了点头,那封嘴符当即就解开了。
祝轻衣继续道:“我虽是个风水师,可是手无朱砂黄纸,纵然有再厉害的本事,到了此处,也不过就是个待宰的羔羊。我东躲西藏,你看那沼泽的水里,我也是躲过的,直到有一天,终于累了,一只白虎走到我面前,我那时想着,这是我在登仙岭见过的唯一一只白色老虎,若是被它吃了,也算不赖。”
听到此处,白虎低低发出一阵吼声,祝轻衣轻轻拍了拍他的脖颈,将它安抚住。
阿颠道:“可它并没有吃你。”
“起初我也不知为什么,我被它叼去洞里,见它骨瘦如柴,想来我一定会成为它的美餐,可是它就是不吃我,只是眼珠里的绿光时隐时现,嚎叫连连,我当时才知道,阿虎有灵智,它在与迷魂咒做对抗,它那样瘦,是因为它不想吃人。后来,它拖着我去一个土坑,土坑中有个琵琶,它对着琵琶拜跪拜,又给我看它的右腿,我才知晓,它曾经被一个人救过,那人和我长得很像。”
柳荷花脱口而出:“你的亲身母亲!”
祝轻衣轻轻叹息:“是,正是我只见过一面的母亲。”
“那后来呢?”
“阿虎会去吃一些别的老虎吃剩的东西,替我采一些浆果,大约过了半年,阿虎与旁的老虎抢食物,被弄瞎了眼睛,我们好几日都没有食物,快要饿死了,好在那时候正好有一个想要升仙的女人进了登仙岭,我将他引来,作了阿虎的食物,至于我,我不小心又被另一头老虎给吃了,就变成了这幅样子。”她说的很快,刻意潦草带过,但是白虎依旧长长悲啸数声。
它记得那日好容易终于吃饱了,可他找不到轻衣,好久好久,轻衣才回来,然后它就没有办法再感知她的身体了。
她也成了诡。
柳荷花望向那个轻轻依偎在白虎身侧的女子,心中仿若被重锤狠狠击打蹂躏一番,祝轻衣没有说出全部的真相。
每一个虎伥诡,只能依附在吃掉它的那个老虎身边,才能存在下去。
虎伥诡与吃她的白虎,缔结契约,生死不离。
所以没有什么想要升仙的女人,只有祝轻衣。
祝轻衣将自己,送进了阿虎的嘴巴,将自己变成了它的虎伥诡。
变成了诡的她,不再需要丹砂黄纸,就可以直接将诡炼化入咒。
只有如此,她和它才能活着走出登仙岭。
白虎在祝轻衣之前,从未吃过任何一个人,所以他并不知道其中的关节,祝轻衣轻轻摩挲着它的脖颈,阿虎卧在地上,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是很快乐。
14
阿颠自然也猜出了真相,他垂首站在那里,久久不语,不知在想什么,柳荷花唤他,他也充耳不闻。
却不知为何,他又忽地盘膝坐倒,双目合十,随着他的口中喃喃,他坐着的地方,隐隐开始放出金光。随着那金光幻化成一道复杂的圆形莲花大阵,阿颠陡然睁眼,伸手祭出一道赤金符,
一时间,登仙岭群诡乱嚎,百虎奇啸,向阿颠冲来。
祝轻衣大惊:“你!你竟然能召唤山神!你懂神诡道!”
柳荷花手中匕首飞起,打开两只扑上来的老虎,喝道:“给他护法!他要破祝家的阵法,毁去登仙岭!”
登仙岭立于此处百余年,禁锢咒被祝家家主一代一代加固,更不要说有那么多厉诡积怨,祝轻衣当年逃遁出去,都险些废了全部功力。祝轻衣见那金光大阵渐渐被一道青光大阵所覆盖,她知道,那青光大阵就是此处的禁锢阵,它被阿颠的山神咒所唤醒了。她不再犹豫,手中符咒速速转动,将阿颠护在一个红色屏障之中。
阿颠体内一道一道的金光流向金光阵,那青光阵初被压住,可很快,那些积在地下真正的厉诡也被青光唤醒,他们桀桀怪叫着,冲到阿颠的身边的红色光罩上。
白虎与柳荷花一白一绿,与那些源源不断涌过来的吊颈白额虎斗在一处,白虎咬住一只,她便割喉一只,配合默契,战果斐然。
正在那时,祝轻衣猛然间惨叫了一声,红色光罩陡然消失,柳荷花立刻化作一道绿光,钻向几乎被群诡吞尽的阿颠,柳荷花手中绿光翻飞,将阿颠护在阵中。
“五姐姐,这封诡杵的滋味,如何啊?”
是祝轻罗。
她从一棵树后绕出来,缓缓向祝轻衣走去,手中提着一根紫金铜杵,上面隐隐有金光闪烁。
白虎啸了一声,立时落在祝轻衣身前,祝轻罗轻轻抖动了一下,脸色微微有些白,强装镇定道:“这就是那个吃了……”
她话音未落,嘴上立刻封了一条禁言符。
祝轻衣本来是诡,被封诡杵伤的极重,用最后一点点余力送出一道禁言符,只是不想祝轻罗将真相说出来。
祝轻罗言语不得,祝轻衣蜷缩在地上,忍耐着不发出一丝痛苦之声,放缓了声音:“阿虎,我没事,你别急。”
只是她不说倒好,一说话,咳得愈加厉害了,白虎眼瞎,急的满地打转,发出哀嚎。
柳荷花听她们对话,亦想起那个封诡杵,伸手摸过,摔在地上,假的。
原来这祝轻罗是真将阿颠算计在内,想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让阿颠先去拿祝轻衣,她自己则是带着真的封诡杵隐在后面。
祝轻罗看着祝轻衣伸手,想要再抚一抚那白虎,全然不理会她。
祝轻罗忽然想起一件往事,当时她被母亲任命为家主继任,可是母亲可实际上却嫌她愚笨,日日说的,依旧是轻衣,一日她心中恼怒,泼脏祝轻衣的外衫,祝轻衣只是将衣服脱下,依旧垂首看书,自始至终,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将祝轻衣当作此生最大的对手,可其实祝轻衣的眼中从未有过她。
想到此处,祝轻罗再次举起封诡杵,狠狠刺向祝轻罗。
却不料正那时,她的胸口戳出一截剑头。
祝轻罗忍痛回头,满脸不可置信:“重南?”
祝重南哆哆嗦嗦松开手里的剑,一边后退一边哆嗦:“不,六姐,我……我……我不是想杀你……我……我只是是要救……五姐姐……”
祝轻罗软到在地,看着祝重南,苦笑道:“五姐姐……五姐姐……”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陡然凄厉大吼:“她不是你五姐姐!她是你杀了你大哥、二哥、三哥、四哥还有你姐夫的人!”
吼罢这句,祝轻罗眼口鼻都浸出血来,祝重南急忙冲上去,抱住她:“六姐,六姐。”慌乱之中,他又着急向祝轻衣道:“五姐,五姐你救救六姐啊,大师,姑娘,你们救救我六姐!”
“破!”
随着阿颠的一声断喝,他坐下金光大盛,整个登仙岭晃了一晃,祝轻罗勉力看去,祝家百年大阵被击碎成一线一线的青光,消散在了空中。
阵,破了,登仙岭,毁了。
金光阵飘荡起来,阿颠随之也漂浮在半空。
和尚看去,法相庄严,他朱唇轻启:“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
那是超度亡灵的往生咒。
随着那往生咒在登仙岭上飘荡,原本十分戾气的诡怪都纷纷冲着夕阳飘荡而去,消散了。
15
诸光散去,柳荷花将匕首收起,阿颠落在地上,竟变成了一个小和尚,左右不过三四岁大,身上的衣衫太大,他小小一只,蜷缩在那堆衣服当中,彻底昏了过去。
柳荷花好笑,将小阿颠用衣裳包好,裹在身上。
白虎一直在低啸,呼唤祝轻衣,可祝轻衣已经无应答之力。
柳荷花走过去,轻声道:“轻衣姑娘,你可能听到我?”
祝轻衣微微点头。
“我有一盏灯,名唤易魂,若你愿意,可入这灯中,也不至于消散。”
祝轻衣嘴动了动,不知说了什么,倒是昏着的阿颠嚷了一声:“易魂灯,我的!”
柳荷花不妨他这一招,再看时,阿颠又睡了过去。
柳荷花又向祝轻衣道:“只是我需向你说明,易魂灯乃是上古神物,有补魂结魄之力,可这灯现在是碎的,需要念力极强的魂魄去修补,你若入了这易魂灯,灯可助你将养,你也需要补灯,从此会与此灯共生共灭了。”
白虎哀嚎一声,祝轻衣看着它,向柳荷花点了点头,柳荷花拿出一个小小的宝袋,一阵微末的红光落入袋内。柳荷花收好宝袋,背着阿颠,正准备离去时,祝重南忽然拦在她身前,跪倒在地:“姑娘,让我六姐也入那易魂灯吧。”
柳荷花无奈:“不行。”
“为何不行?”
“易魂灯需纯魂,祝轻罗尚不够。”说罢,柳荷花本想下山,可终究还是不忍,将一柄小小绿色飞刀放在地上,“日后祝家只有你一人了,若有难处,可令人带着这飞刀,去杭州梧桐街,寻柳荷花。”
下山去时,只听得祝重南在身后嚎啕哭道:“她不是个坏人!我们祝家不是坏人!”
柳荷花叹息一声,忽身后又传来脚步声,再次回头,却是那白虎。
“你想同我们一起走?”
白虎伏身。
柳荷花笑了笑:“你倒重情,说不定日后也可以帮我补灯呢。”
说罢将小阿颠放在它身上,绿影绰绰,白虎威威,一人一僧一虎,消失在了山林之中。(原标题:《燃灯记之虎伥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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