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问你，粥可温？
作者 | 凌子
中秋节，恰巧是周末，得闲两天。与友人去看电影《妈妈》，之前看过一些花絮，看得人泪眼婆娑。在影院，朋友又哭的稀里哗啦，我却没有再掉泪。当然感动是很感动，心酸也是有的，为影片里母女俩担忧也是难免的，余下来的生活如何过？对于一位85岁的母亲和一个65岁患有阿尔兹海默的女儿，充满不确定，而且困难重重。影片的名字过于大众和普通，然而，妈妈，这个称谓，就是这样的平凡而普通，又是这样伟大、圣洁。在一个阿尔兹海默症的患友俱乐部，那些忘记一切的人们，他们的大脑中有一块橡皮擦，擦掉此生所有的痕迹，擦去一切往事，却都无一例外地在脑海中，保留了母亲的模样和记忆。他们都争抢着告诉别人，他们的妈妈是最漂亮的、年轻的妈妈。人们可以忘记所有的称谓，甚至可能，忘记了“我”是谁，但“妈妈”的呼唤永远不会忘记。
最让人感动的是，母亲推着女儿去看大海，潮水汹涌澎湃，涨潮了，她们不退缩。浪花朵朵，她们笑得开怀。过好眼下的生活，珍惜当前的日子，管它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若有能传递下去的爱，惟有这铭心刻骨的舐犊之情。
影片里说，每个母亲都具有狼性，护佑幼崽是她的本能。85岁的母亲，之前在医院体检，一根采血针带来的疼痛，让她心生胆怯，呼喊着，痛!痛!躲在女儿的怀抱里，像个孩童般撒娇，寻求安慰与爱抚。女儿则更像个母亲，娇惯、宠溺、疼爱着老母亲。即便岁月的刻刀在母女两人的容貌留下很深的烙印，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母亲与女儿都是优雅，教养很好的知识女性。在医院的那一刻，身份依旧，角色互换，养育恩情，一代又一代传承延绵，这是一场生命与亲情的轮回。然而，疾病，让生活充满了巨大变数。面对往后越来越失去认知能力的女儿，母亲重新变得勇敢与坚强，她得重回养育的艰辛之路，她坚持锻炼身体，俯卧撑、撸铁，只为了能更好照顾女儿的衣食起居。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为什么得病的不是我？母亲问？其实，我也没准备好！女儿答复。坦然接受突然而至的疾病。疾病、灾难、横祸、死亡，许多的无妄之灾，哪不是突然降临？怎么会给你准备的时间？人只能在最初措手不及的混乱中，做出调整与重建，坦然面对，并接受。接受，需要莫大的勇气。
有人说：真正的强大不是忘记，而是接受。接受分道扬镳，接受世事无常，接受孤独与挫败，接受突如其来的无力感，接受自己的不完美，接受困惑、不安、焦虑和遗憾。调整自己的状态，找到继续前行的力量，成为更好的自己。
那一刻，清晰地忆起我手术的那段至暗时光，也是母亲在病床前照顾。人生浩淼，若母亲在身边，我们就有了莫名的底气，有了防御悲伤的力量。她那宽厚深幽的恩慈，传递出无可比拟的能量。
在南京治病的那几个月，每天度日如年，寂静如同一个黑洞，吞噬原本脆弱的意志。手术后，上着镇痛泵，还是非常的疼痛，那种痛，蚀骨锥心，时至今日再想起来，依然心一阵阵地紧缩。每隔一小时，就得给我翻身一次，时常熬不到1小时，就央求她喊护士来，因为插着好几根引流管，她一人弄不好。一晚上母亲都不能睡觉，我求助地不停喊，妈，好痛呀！母亲说，我不能替代你啊，若能替你痛，该多好。大小便是母亲侍弄，即便请了护理阿姨，母亲也不放心，每天擦洗全身，按摩双腿。还要忍受我的坏脾气，手术效果不好，我绝望中情绪失控，一会哭，一会大声喊叫，她默默承受。那时的我，极端暴烈又脆弱，退回到不能自理生活的幼童。我很少回想那一段疼痛、寂寞与内心孤苦的时光，也很少去写母亲。她于我，就如同身旁透明的空气的存在，时常被我忽略，但是离开一刻就没办法呼吸和生存。
那一日，下了门诊，她电话过来询问，粥，是否温？饮食中，最喜欢各种粥，适合我虚弱的脾胃，尤其在门诊一上午喝不上水，需要粥来滋养。这两年疫情的影响，我不让她再送饭来医院，因她不太会使用健康码与行程码。她还是算准我上门诊的时间，会早早煮好粥，打车给我送来。到下班时，粥，刚刚温热，不烫不凉，洗手后就可以吃上，然后小睡一会儿，精力充沛地出下午的门诊。她每次来我上班的地方，我忙着开处方，不抬头与她打招呼的，只让她把保温桶给我放在办公室，催促她赶紧回家去。妹妹多次责备我，说我把耐心、热情与精力都给了病人，对父母太缺乏耐性，时常烦躁。这么大的工作压力，我也得找个人纾解情绪，不给他们发脾气，岂不把我自己逼坏了。感谢母亲最疼惜我的境况，骄纵我的坏脾气。失眠症、偏头痛，时常侵扰我，母亲很是心疼。一次，我与母亲说，我可能活不到她的岁数，她泪汪汪地说，你要爱惜身体呀！懊恼地拍头，我干嘛说出那样的话。
每每回家看望父母，倒是他们为我担忧和不得安宁。时常对我说，你要是孝顺，就应该爱惜自己的身体，好好吃饭，不要让他们放心不下。我知道我是他们这辈子最放心不下，最担忧的女儿，因为我的柔弱、敏感，生活中又无比的低能。
“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或许是不分年龄的。感恩母亲的养育，一个人的出生无法选择，感谢母亲，让我做了她的女儿。光阴皎洁，四时寻常，那些云深不知处的岁月，是她牵引我安然行走过来。行至中年，一切豁然，往后的日子，我要好好生活，爱惜健康，不再熬夜、少吃安眠药，让母亲安心度晚年。
（图片素材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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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作家】凌子，原名孙丽，医生，在报刊、杂志发表诗歌散文作品多种，出版诗文集《让心起舞》一部，陕西省作协会员。现居陕西勉县。
摘选自：读书村，版权属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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