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一个角度爱你(换个性别去爱你)(1)

文/婉兮

1

“小雪,我爸妈离婚了。”

许惠子打来电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紧紧捏着电话,只觉得她的悲伤正通过线路蔓延过来,把我也逼得无法透气。

我安慰她:“别哭了惠子,父母的事情咱们管不了,但你还是得好好学习,离中考没几天了!”

15岁的我还不太会安慰人,翻来覆去说着的都是这几句话。等她哭声小下去一点,我便邀请她去吃炸鸡和汉堡,她抽抽噎噎地答应了。

卖炸鸡汉堡的店叫麦当基,开在距离学校500米的地方,有人嘲笑它是麦当劳与肯德基的山寨混合体。但我们都觉得无所谓,因为它味道好分量足,比那两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其实年纪越小,越能迅速抓住最本质的东西。

炸鸡块金黄诱人,撒着细细的独家椒盐,混杂了盐巴味精花椒孜然与辣椒面。土洋结合不伦不类,倒很符合本地人的口味。

可许惠子无精打采,对她最爱的炸鸡也提不起兴趣来,只把可乐吸管咬得体无完肤。

我拼命讲笑话和明星八卦,企图把她的注意力分散开来。可我努力了整整两个小时,她还是满面忧愁,好像一夜之间由史湘云变成了林黛玉。

最后我也无计可施了,只能陪着她默默而坐,咬着吸管看玻璃窗外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对那时的我们来说,父母离婚简直如同洪水猛兽般恐怖。因为有无数个故事在描摹家庭破碎后的不堪景象,让人唏嘘、且惊惧。

我不知道等在许惠子前方的是什么,但也本能地感知到了痛苦和哀伤。

那是2004年夏天,距离我们的中考还有一个月。

2

许惠子是我最好的小姐妹,我们三岁就认识了,在同一家幼儿园里,手拉着手做游戏唱歌,分享同一个苹果同一个梨,几乎好成了连体婴。

后来上了小学,我们又做了六年同桌。友谊是被漫长的时光和缘分滋养出来的,不掺一点假。

许惠子生得美,她长着樱桃小嘴瓜子脸,皮肤很白,一直都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我却相貌平平,嘴巴也笨拙,唯一比惠子好一点的,大慨只有学习成绩。

还有就是,一个和睦温馨的家庭。

那时候她喜欢去我家吃晚饭,对我妈做的番茄炒鸡蛋赞不绝口,她总是边扒饭边羡慕我:“李雪你妈妈真好,我妈很少做饭给我吃。”

我还不懂忧愁为何物,但却从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读出了难过。那难过蔓延得铺天盖地,让我无比心疼,忍不住想要去对她好。

不记得她的父母闹了多少年,她在争吵声中磕磕碰碰地长大。可15岁那年的夏天,两个大人执意要为婚姻画上句号。

小孩子是无法左右大人决定的,就像他们未经允许,就擅自把许惠子带到了人间。

可还能怎么办呢?我只能尽量安慰她、鼓励她,我希望她和我都考进一中,再考进最好的大学,进最好的单位。

我想永远跟她在一起。

可许惠子一天天消沉下去,月考名次一降再降。她也不爱去我家吃饭了,下课后便背着书包独自回家,任凭我怎么邀请都不肯。

她说:“我受不了你们一家人和和美美,我嫉妒……”说着说着便呜呜哭起来,我一愣,只好松开了抓着她衣服的手。

我无计可施,也为她的嫉妒而心生恼怒。

3

许惠子没考上一中,好在她爸爸有钱,最后出了一笔赞助费,把她塞进了高一9班。

学校把我们按照中考成绩高低排名,再按顺序划入不同班级。也就是说,1班的学生成绩最好,9班的学生则是老师们口中的害群之马。

每个学期结束时,老师们都会根据成绩变动,再次把学生分入不同的班级。所以我们1班的学生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自己会被“降级分班”。

许惠子跟我的来往明显少了,偶尔在课间遇见,她也只是淡淡一笑,不会再像从前一样扑上来跟我拥抱。她有了新朋友,打扮时髦能说会道的那种女孩,和我有着天壤之别。

开始我有些伤心,但繁重的学业适时困住了我,让我无暇去过多去思索和许惠子的关系变化。我妈也总不时安慰我: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只能个人顾个人。

直到有一天,我在晚自习前路过操场那头的小花园,忽然从夜色朦胧中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只见她陷在一个高大男生的怀抱里,她昂起头来和他对视,嘴唇缓缓贴近,像电视剧里的慢动作回放……

可那一点都不美,我愣在原地,如遭雷击。

我觉得我必须为许惠子做点什么,把她拉出混沌的年少无知、把她拉到最该走的阳光大道、把她拉回我的生命。

因为我认出了那个男生,他是漂在校外的社会青年。所以这一吻代表着的,应该不是许惠子的纯洁初恋。

但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4

两个月后,许惠子却主动来找我,她站在1班的教室门口朝我招手,脸上带着些羞怯。

我走出去一看,才知道她来请教一道数学题。她换了装扮,烫卷染色的长发已经扎成了又黑又顺的马尾,一身校服也规规矩矩地穿在纤细的身板上。

我被她的改变震惊,她抿嘴一笑:“我得好好学习,以后还有许多要向你请教的地方,你要不吝赐教哦!”

除了欣喜而激动地点头,我还能说什么呢?

那天以后,许惠子又喜欢跟着我回家蹭饭了。这一回,她仿佛一夜之间长大,总会不时给我的父亲母亲带些小礼物。一盒茶叶、一条丝巾或是一个蛋糕一箱牛奶,她渐渐变回童年时的小女孩,温柔、勤奋、美好。

我们的关系自然也恢复了,甚至更胜于从前。偶尔她会留宿在我家,和我睡同一个被窝,轻声细语地说心事。

后来我发现,她开始频繁提起一个男生的名字:薛离。但不是那个与她拥吻的男生,薛离远在千里之外,是武汉大学的学生。

他们是在金庸聊天室里认识的,当时一大群人插科打诨,唯独那人引起了她的注意。因为他说他一点都不讨厌段正淳,因为他虽然花心,却能把心均匀分作好几份,从不厚此薄彼。估计也是心不由己……

“小雪你记得吗?我说过我爸爸很像段正淳。”许惠子的眼睛发着亮,泪水与希望汇聚在一起,猛地产生了一种我见犹怜的凄美,“他告诉我他的父母在他3岁那年就离婚了,可他想得通,因为哪怕离了婚,他们也是爸爸妈妈。”

原来许惠子是靠着一台电脑来打发孤寂与凄凉的,前男友来自同城聊天室,是本县最帅的小混混之一。

她用所谓的爱情来填补亲情的缺失,所以格外迷恋来自异性的赞美与关爱,企图把空空荡荡的自己武装起来。

5

许惠子的目标变成了武汉大学。

她查了许多资料,总会兴高采烈地向我描绘珞珈山的樱花与林荫大道,满怀信心地背着英语单词。

她用特别矫情的言语来形容自己的努力:“我走过的每一步,都是朝着薛离而去!”

“那个薛离到底有多好啊?能让你如此神魂颠倒?”我假装不屑,用重色轻友来敲打她。

她低着头害羞,好半天才回答:“你知道吗?我们兴趣相投互为知己,他简直是上天为我量身打造的男人!所以我一定要考到武汉大学去见他!”

爱情激发出了许惠子的全部能量,甚至治好了心上的创伤。她把那个人视为太阳,遵照他的吩咐一步步向前,继而与自己和解。

到了文理分科之后,许惠子以黑马之势闯入2班,几乎成为年级上口口相传的奇迹。

遗憾的是,她始终未听到过薛离的声音,也从未见过他的照片。男生激励她说:“你好好学习,等考上武大,我一定拉着条幅在校门口迎接你!”

其实他也只在每个周末陪她而已,通常是一整个下午。

两人谈天说地,但风月情浓却被巧妙地一层一层地掩盖着,透出些暧昧的光亮来,却又不着急着揭开面纱,影影绰绰而动人心弦。

就这样,许惠子拼了命地背单词做习题,把自己活成了校园传说,以及电视剧中的女主角。

6

高三时,薛离说他要消失一年,以便许惠子能认真学习全力备考。

许惠子点头答应,然后苦苦熬了一年,把思念和期盼都密密麻麻地写进习题集。还好天遂人愿,高考她拿了全省第18名,进武汉大学绰绰有余。

可她却找不到薛离了。

他从她的好友列表里消失,走得悄无声息,甚至不曾留下只字片语,仿佛他从没在许惠子的生活里出现。

她抱着我嚎啕大哭,我纳闷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问出:“这个薛离,会不会只是你臆想出来的人物?”

我翻出心理学书籍给她看,她一怔,喃喃自语说:“可一切都那么真实……”

“别想这么多了,反正你考得那么好,理想也实现了。不如我们出去旅游啊,放松一下说不定你就好起来了。”

她点头答应,可一转身,依然有一抹说不清的落寞写在眉头。我轻声一叹,暗自期待时间能治愈一切。

两年后,许惠子发来一封邮件,是一张照片。樱花树下站着一对小情侣,男孩高大挺拔,女孩笑靥如花,美得像是一幅画。

六年后,他们结婚了,我做了伴娘,在婚礼上哭得稀里哗啦。

那天晚上回到家,我登录了多年不用的QQ,头像亮起来,我又想到了那一年……

爸爸的办公室里装了一台电脑,每个周末的中午我都会过去,查查资料练练打字。

后来,我决定干涉许惠子的人生。在即将装成男生接近许惠子那一刻,我意识到必须重取一个名字。

叫什么呢?

薛离。

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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