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如今成了很多人度过春节假期的一种方式。忙碌了整整一年,终于可以褪去疲惫,在风景曼妙的途中舒缓身心,得到心灵的慰藉。

然而,旅行也分不同的方式,旅行的收获也因人而异。在著名文学家余光中看来,旅行不只是旅游,不应只是观光,只有放远眼光,用心感知途中邂逅的风景与民俗,才能真正改变一个人的气质。

新春伊始,让我们一起来欣赏诗人余光中的这篇经典之作。

余光中喜欢旅行吗(余光中旅行的意义)(1)

【正文】

李白说:“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天地就是空间,光阴就是时间,这是我们把握现实的两大坐标。西方哲学家也常常说所谓人是在生死之间的一个旅客。

所谓旅行,它不只是旅游。旅游就是观光,是 sightseeing。但旅行,是travel。一个旅行者,一个traveller,跟一个观光客是不一样的。

旅行的目的不一,有的颇为严肃,是为了增长见闻,恢宏胸襟,简直是教育的延长。司马迁 20 岁“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窥九疑,浮于沉湘;北涉汶泗,讲业齐鲁之都,观孔子遗风……”,也是一程具有文化意义的壮游。苏辙认为司马迁文有奇气,得之于游历,所以他自己也要“求天下奇闻壮观 ,以知天地之广大。”

值得注意的是:苏辙自言对高山的观赏,是“恣观”。恣,正是尽情的意思。中国人面对大自然,确乎尽情尽兴,甚至在贬官远谪之际,仍能像柳宗元那样“自肆于山水间”。徐文长不得志,也“恣情山水,走齐鲁燕赵之地,穷览朔漠”。恣也好,肆也好,都说明游览的尽情。柳宗元初登西山,流连忘返以至昏暮,“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游兴到了这个地步,也真可以忘忧了。

并不是所有的智者都喜欢旅行。康德曾经畅论地理和人种学,但是终生没有离开过科尼斯堡。每天下午三点半,他都穿着灰衣,曳着手杖,出门去散步,却不能说是旅行。

崇拜他的晚辈叔本华,也每天下午散步两小时,风雨无阻,但是走来走去只在菩提树掩映的街上,这么走了二十七年,也没有走出法兰克福。

另一位哲人培根,所持的却是传统贵族观点。他说:“旅行补足少年的教育,增长老年的经验。”

余光中喜欢旅行吗(余光中旅行的意义)(2)

旅游的两种方式

旅游的方式,一种是群游,一大堆人;一种是独游,一个人。一大堆人就是旅行团了,好处是不用费心,什么东西都安排好;坏处就是你跟当地的民俗,跟当地的语言之间,永远隔着几十个同胞,虽然号称去了美国,结果没有碰见美国人,也没有讲英文,没有认识到美国的民主制度,等等。这个群游很热闹,可是不够反省,你想得太少。

我常常跟我妻子一起旅行。我常觉得两个好朋友出门旅行,一个礼拜后回来还没有吵过架,其中一定有一个圣人,了不起。

英国有句话叫做:乌鸦去旅行,回到家里,其乌如故。也就是说,你出外旅行没有吸收到什么东西,那等于没有改变。旅行一定要放远你的目光,才会变化你的气质。

比如说我如果没有来香港,来香港没有去听音乐会,前面几排没有坐着印度人,那我就不会知道印度人都有个习惯,他们听到高兴的时候是摇头的。所以旅行时看到不同的民族、不同的习惯,你就会心胸宽大点。并不是世界上每个人都按照你的生活和你的方式在过日子,你可以参考别人的方式。

独游的双重好处

独游有双重好处。第一是绝无拘束,一切可以按自己的兴趣去做,只要忍受一点寂寞,便换来莫大的自由。当然一切问题也都要自己去解决,正可训练独立自主的精神。

独游最大的考验,还在于一个人能不能做自己的伴侣。在废话连篇假话不休的世界里,能偶然免于对话的负担,也不见得不是件好事。一个能思想的人应该乐于和自己为伍。

我在美国长途驾驶的日子,浩荡的景物在窗外变幻,繁富的遐想在心中起伏,如此内外交感,虚实相应,从灰晓一直驰到黄昏,只觉应接之不暇,绝少觉得无聊。

独游的另一种好处,是能够深入异乡。群游的人等于把自己和世界隔开,中间隔着的正是自己的游伴。游伴愈多,愈看不清周围的世界。彼此之间至少要维持最起码的礼貌和间歇发作的对话,已经不很清闲了。

有一次我和一位作家乘火车南下,作联席之演讲,一路上我们维持着马拉松对话,已经舌敝唇焦。演讲既毕,回到旅舍,免不了又效古人连床夜话,几乎通宵。回程的车上总不能相对无语啊,当然是继续交谈啦,不,继续交锋。到台北时已经元气不继,觉得真可以三缄其口,三年不言,保持黄金一般的沉默。

余光中喜欢旅行吗(余光中旅行的意义)(3)

如果你不幸陷入了一个旅行团,那你和异国的风景或人民之间,就永远阻隔着这么几十个游客,就像穿着雨衣淋浴一般。要体会异乡异国的生活,最好是一个人赤裸裸地全面投入,就像跳水那样。

把美景和名胜用导游的巧舌包装得停停当当,送到一群武装着摄影机的游客面前,这不算旅行,只能叫做“罐头观光”。

布尔斯廷(美国历史学家)说得好:“以前的旅人采取主动,会努力去找人,去冒险,去阅历。现在的游客却安于被动,只等着趣事落在他的头上,这种人只要观光。”

旅行的前夕,会逐渐预感出发的兴奋,现有的烦恼似乎较易忍受。刚回家的几天,抚弄着带回来的纪念品像抚弄战利品,翻阅着冲洗出来的照片像检阅得意的战迹,血液里似乎还流着旅途的动感。回忆起来,连钱包遭窃或是误掉班机都成了趣事。

听人阔谈旅途的趣事,跟听人追述艳遇一样,尽管听的人隔靴搔痒,半信半疑之余,勉力维持礼貌的笑容,可是说的人总是眉飞色舞,再三交代细节,却意犹未尽。所以旅行的前后都受到相当愉快的波动,几乎说得上是精神上的换血,可以解忧。

当然,再长的旅途也会把行人带回家来,靴底黏着远方的尘土。世界上一切的桥,一切的路,无论是多少左转右弯,最后总是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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