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世人多爱辛弃疾,是因为这种爱慕里,有壮怀激烈,有惊涛拍岸,是畅快淋漓江湖的刀光剑影。而陶渊明,却是鲜有人爱慕,有的却多是想往。
只是,世间事,只要是成为想往的,就一定是难以企及,或者,是潜意识中不愿意接受的。
试问,有多少人能真正接受陶渊明“采菊东篱下”的清贫,又有多少人能真正懂得“悠然现南山”那一刻,内心的安宁和澄澈?
孔子言:“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说的大概就是辛弃疾和陶渊明了吧。辛弃疾,一生都在进取,即使有过“藏”的日子,也一样胸怀进取。因此,往往在受挫后,多苦闷。
而陶渊明,却始终是那个看透官场世事后,愿意“结庐在人境”,“晨夕看山川”,然后,道一句“我醉欲眠卿可去”的五柳先生。
我们的进退文化,可以说是比较朴素的辩证法了。在进退自如的处世智慧里,更多的是对环境的关照,以及环境对人的推动或制约作用,强调的是人和环境的一种良性互动。
孔子所言“行”与“藏”,其实质仍然是一种权衡之后的进退法则。只是,如陶渊明这般,真正退到坦然的,少之又少,因此,他是治愈的。
01
用之则行。
意思是若用我,那么就去干,就努力去进取。
曹操说,“绕树三匝,何枝可依?”是说天下有才能的人,都在苦苦寻觅可以建功立业的地方,而我曹操就是能让天下有才能之人施展抱负的所在。曹操的这句话,其实道出了中国儒家文化的一种显著特征,就是经世致用,家国社稷。
儒家文化的这一点,是推崇积极入世的,是必须要做出一番功业的。
这种积极进取的价值观,让儒家文化影响深远。辛弃疾、陆游、杜甫、李白、白居易、苏轼等等,都是典型的代表。而辛弃疾作为文坛的高手,是仕途相对不错的,也是“用之则行”特征特别显著的,甚至于是超越“行”的。
因此,之所以很多人说辛弃疾是被逼出来的词人,正是因为他强烈的进取心在遭遇挫折后,这种挫折也会特别明显的缘故。
对于崇尚“行”的人而言,一旦受挫,就很难真正做到“藏”。那种跌落的感觉,那种被边缘化的苦闷,那种有才无处的施展的孤独,深深折磨着他们。
因此,中国文人士大夫群像中,便有了一个高频词汇,“际遇”。只是,“不遇”,却占领了大半江山。也因此,催生了无数冠绝千古的文章达人。
陶渊明,欧阳修称他:晋无文章,唯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他的文学成就有多高,他的存在就有多独特。
02
舍之则藏。
意思是若不用我,我就隐藏起来。这是中国隐逸文化的另一种表述形式。
在讲白居易的时候,我们讲过大隐、中隐、小隐之别,也讲过终南捷径,更讲过鼻祖姜子牙。只是,大部分的“隐”,目的仍然是“行”,是为了获得更好的进取的机会。
而孔子说的“藏”,也更多的是一种生存智慧,他说:“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
意思是,与那些赤手空拳和老虎搏斗,徒步涉水过河,死了都不会后悔的人,我是不会和他在一起共事的。我要找的,一定要是遇事小心谨慎,善于谋划而能完成任务的人。
因此,陶渊明进入孔子所说的“藏”的案例,是有道理的。只是,陶渊明最后有了偏离而已。他最终是没有获得“行”的机会,因为门阀制度,因为战乱,因为官场荒谬。他挂冠而去,“我岂能为五斗米,向乡里小儿折腰!”
为什么后世那么多人,会想往陶渊明?为什么那些文豪大家们都会在失意落魄时吟咏陶渊明?
因为,陶渊明做了他们不敢做的事,做了他自己愿意做的事,活成了他自己喜欢的样子。
任世事纷扰,五柳先生要吃不上饭了,他就去问人家要一点嘛,有什么难为情的。有人给他钱,他就把钱放在了酒铺,说省得麻烦。他爱喝酒,有朋友畅饮,如若感觉自己醉困了,就说一句,我困了,你们请便吧。
一切都是那么随意,那么随性,那么自然,他是真正活明白了,真正看透了世人真相:
对什么厌倦了,那就离开。
对什么厌恶了,那就不计得失。
喜欢成为什么样,那就努力往那个方向去。
对世间的人情繁缛,不想应对,那就大不了说一句“我醉欲眠卿可去”。
不委曲求全,不拖泥带水,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在能力范围内,给自己找到一种合适,或者舒服的状态。
其实,生命的意义,也是仅此而已。
03
人都道陶渊明文章诗词真淳自然,却不知,所有的真淳背后,都是经历了困顿、挣扎、抗争之后的清醒与豁达。
活明白了,一切都不急不躁,一切都抵不上内心的欢愉和安宁。
我们读陶渊明,除了读那“落英缤纷”,“鸡犬相闻”,“飞鸟相与还”,是一种想往,是一种休息,更多的还应该是一种治愈。
时隔千年,或许,我们也当听听孔子与颜渊的那一段对话: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子路曰:“子行三军,则谁与?”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论语·第七章·述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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