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发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农村人贫富之间的悬殊,其实并不大,生活好的人家是因为劳力多,人口少,而贫困户则是因为吃饭人多,劳力弱。且说州野生产队几十户农家,全靠在生产队挣工分过日子,每十分工最好的年成也只能分得9角或1元钱。年终结算,劳力强、人口少的年底除去粮油款,最多可结余200余元。但人口多、劳力弱的却要亏欠200余元。好在社会主义大家庭,不能饿死人,粮油不能克扣,每到秋收结束,公余粮上交完毕,家家户户的粮油都按人口分配到户。到结算时,进钱户却进不到应得的钱,而亏欠户又无现金交纳生产队,于是便有“白干一年见不到钱,帮欠钱户种田育人”的说法。进钱户不高兴,欠钱户也受气,时时有一些不中听的言语传入耳中。

且说村中有一家姓王的农户,叫王大壮,长得五大三粗,有其名,符其实,在生产队干活可没说的,粗活重活,没人敢同他比试。在水库工地上,他曾与人打过赌,从水库底下,用箩筐将一担砂石挑上水库坡,重量足有四百斤。要知道,挑上肩开步走后,上坡没地方歇肩。虽说从水库脚下到坡上不到30米,但四百斤的担子压在肩上,既不能歇肩,也无法换肩,必须一口气挑上水库坡才可放下。王大壮初挑上肩,结实的竹扛子还可在肩上抖一两下,于是迈开步往水库台阶上蹬,但越挑越重,最后每蹬一步,便汗流如注,蹬上水库坡顶,已不能弯腰放下担子,只能将竹竿从背上一遛,担子重重地摔在地上。箩筐摔破了,他也坐在地上,一时半刻站不起来。据说王大壮因这次赌力出了名,“挑土大王王大壮”,传遍了水库工地,但他却受了内伤,以后每挑200斤担子腰都疼得直不起身,还落下了个“腰痛病”。这事还真应了一句俗语:“赌食莫赌力。”赌食吃不下可以停止,赌力中途停不下来。

王大壮身强力壮,但在吃“大锅饭”的年代,他空有一身好力气,每年也比一般劳力多挣不了多少钱。更为槽糕的是,妻子只为他生育了一个儿子,个子不差,但弱智,读不来书,只读了个高小,便不想再读下去了,于是也上了社,成了生产队的好劳力,做水库、修马路,少不了他。

王大壮的儿子王有林20岁时,托人说亲。本生产队的张光田,家中八口人,大女儿秋英已经17岁,书也读到了初中,无奈家中人口多,属欠钱户,不能再读下去了,于是有人上门提亲,把王大壮夫妇的想法一说,张家便满口答应:好东家,要力气有力气,要钱有钱,女儿到王家,日子好过,独生子,将来不就是王家的主人,女儿没在家,父母便答应了这门亲事。

地名是赣鄱历史文化的活化石(赣鄱专栏三秋树)(1)

秋英回家,父母高兴地告诉她王家提亲并已说妥的事。没想到,从来文静端庄的秋英脸色一下子变了,两道细眉拧成两个疙瘩,嘴唇都急黑了,说出的话让父母入不了耳:“你们这样想把我推出去,我自己出走好了。”说完,倒在自己床上抱头大哭。这个晚餐,秋英滴水未进。父母怎么劝也无济于事。

第二天,天未亮,秋英悄悄地离开了家。全家人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四处寻找打听。

秋英其实也没有走远,她只是在大街上的一个同学家里,与同学叹气,诉述自己的心中之苦。她有一种被家里人抛弃的感觉。自己是家中的长女,父母是不是想赶快把自己嫁出去,以减轻家中负担。既然不要我,我就在外面躲藏几天,看家里人要不要寻找?

秋英想错了,多心了。她在家是长女,人长得好,又会做事,父母怎么舍得抛弃她呢?只是想让秋英过上好日子,才匆匆答应了这门亲事。再说男方孩子也长得高大壮实,农家子弟有这样的人才,有何挑剔呢?全家人为秋英出走八方打听。她终于被人发现了。藏不住了,便也不想再与家人捉迷藏了。她是聪明的女孩,知道父母疼爱她、在乎她,姐妹中,她的书读得最高,大妹没读几册就停学了,而自己上了初中,父母是想让自己过好日子,才早早地给自己定了亲。她一言不发地回到家,不过她抱定决心:反正不嫁这个男人。

男方认定这门亲事。清明节,按地方风俗,男方要给女方送节。这天男方送来了油子粿、夹子粿等。秋英家只做了青蒿粿,于是秋英娘回了十几个青蒿粿给男方。

王有林见秋英娘把青蒿粿放进自己送粿的篮里,连说:“别拿去,青蒿粿,我家里没人吃的,有一次没吃完的都给猪吃了。”秋英娘听了左右为难,不回一点东西,不合礼数,回了青蒿粿又嫌粿差。随他说吧,照规矩办事。秋英娘还是叫王有林把青蒿粿提了回去。第二天,王有林又来到秋英家,秋英一家人看着这个傻小子,看他又会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他进门后,第一句话竟说:“青蒿粿是好东西,我最喜欢吃的就是青蒿粿!”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秋英和秋英娘明白了:王有林回家后,把自己说青蒿粿不好吃的事告诉了父母,父母骂了他。他今天是来认错的。可认错又太直白了,哪有这样认错的。秋英想起父亲讲过的一个笑话:旧时果园村有家人养了三个儿子,不仅弱智,而且说话口齿不清。有一天到亲戚家做客,三兄弟都争着去。临出家门时,父亲交待:“你们做客时,别说话,免得闹笑话,三人相互监督,相互提醒。”三人齐说:“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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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三人同时走出大门,只见月亮东升,星星贬巴着眼睛。老大再也憋不住了,诗兴大发:“天上一片灯(星)。”老二接着吟:“明日大天灯(晴)。”老三记起父亲的交待:“叫你们莫做灯(声),还要做灯(声)。”“这王有林是不是就是这种人?连赔礼道谦都不会!”父亲同意女儿的看法,觉得这小子只长个子不长脑,配不上自己的女儿,于是这门亲事也就不了了之!

古诗云:“窈窕淑女,君子好求。”秋英的婚事刚退不久,就有人上门求亲。秋英父母吸取前次教训,他们再也不随便答复,都说要问秋英自己。

这天,一位贵客来到秋英家,他就是秋英读初中时的教导主任。他亲自来为他的外孙丁春华做介绍,他了解外孙,更了解张秋英,不仅人品好,而且接受能力强,本完全可以读毕业,考中师,成为一名人民教师,但中途辍学,家中急于要她出嫁成亲。可惜了,她应该找一个很好的丈夫,助她成才。外孙丁春华入伍后,成为团部文化干事,有能力、有前途,与张秋英结为伉俪,可谓天作之合。

有水平的人不是做媒,是做介绍。他来到张秋英家里,只说给她介绍一个男朋友,而且相互通信,相互了解一段时间,双方都不必急于表态,更不要举行什么定亲仪式,这非常合乎秋英当时的心理要求。婚姻以爱情做基石,没有爱情的婚姻,有何意义?于是说妥,由丁春华向张秋英写第一封信,张秋英有意思就回信,没有意思,暂时不回信,也没有关系,仅当对男方的一次考验。

不到一个月,张秋英果然收到一封从福建某部队来的信,估计是老师从中牵了线,搭了桥,丁春华才知道张秋英的姓名地址。好俊秀有力的字体。张秋英按住激动的心情、拆信,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拆一个男性朋友的信,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少让她心跳的语言,让她脸红的句子。张秋英捺住性子,一人躲在房间里阅读:“秋英同学,让我这样称呼你!……”没有“亲爱的”词句,再看下去,叙述的是同学情、家乡情和入伍后的军营情、战友情。这是什么“求爱信”?是一篇散文,是一首诗?然而字体正楷有力,对秋英来说,犹如老师写给学生的信,内容是一篇文章,字体是硬笔字帖。张秋英忍不住读了一遍又读一遍,并开始模仿他的字体,练起钢笔字来。丁春华也只是个初中毕业生,为什么能写这样有水平的信来,第一次向女性求爱,居然只字不提“爱”字?不谈“情”字?她思索了几天,她才明白:“军人讲的是大爱,大爱无疆、大爱包括了无数小爱。”

张秋英练了半个月的钢笔字开始回信,她要用最秀气、最得体的钢笔字,给丁春华回信,写了一张,不行,撕掉,重写!她也不提“爱”字。把“爱”挂在嘴上,不一定是真爱,不提“爱”字,不一定是不爱,爱在心中,爱在行动上。她开始着手编织毛线衣,把自己的“心”“情”,一针针、一线线,编织在毛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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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爱情终于发展到最高境界,丁春华回乡探亲时,俩人结婚成亲,成亲后俩人恩爱有加,在家乡的一个月,他们朝夕相处,形影不离。

爱情是事业的助推器,也是前进的绊脚石,丁春华回部队后,不到一年,就有进军校学习的机会,但张秋英身怀有孕,不想丈夫去深造,她想丈夫三年退伍回乡,夫妻团圆。这时的张秋英已是民办老师,有一份工作,她认为丁春华回乡也一定能找到一份工作,夫妻俩共同建设家乡,抚儿育女,该多好啊!

就这样,丁春华放弃了进军校深造的机会,按时退伍回乡。

回乡不能安排正式的工作,公社根据丁春华的才能和表现,安排在公社企办。编简报,出黑板报、写报道等,丁春华得心应手。公社举办篮球赛、乒乓球赛,也少不了丁春华,而且组队赴县参赛,也由丁春华领队。张秋英在村完小任教,俩人和睦相处,可谓文武结合,比翼齐飞。不久张秋英有了转正指标,转为正式教师,但社办企业没有转正指标,它属集体性质。一些大队主要干部落选后,都往社企办安排,有一份工资,但不可能转正,拿国家工资。丁春华工作表现、文化水平、活动能力都很好,要求调走,公社领导舍不得放,再说也不知道往哪里走能解决转正指标。在社企办, 领导信任,同事尊重,有自己的用武之地,也就可以了。 直到退休,丁春华也没能有正式编制。 张秋英虽说是公办老师,也不会瞧不起自己的男人,反而把他视为心中的偶像,崇拜他,敬仰他。 他们不离不弃,恩爱如初,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共同教育三个儿子,让他们茁状成长才是共同的目标、共同的希望。 看到三个儿子虎头虎脑、活泼可爱,这是他们爱情的共同结晶,婚姻的丰硕果实。 有一个成语叫“春华秋实”,不正是他们美满婚姻幸福家庭的真实写照吗?

作者简介

作者三秋树,原名黄国成,男,广信区望仙乡沙洲村人,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原横峰县作协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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