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一群猎声音的人
文 | Chonsie等
来源:中国人的一天
你一年会听到多少声音?
有一群人,每个月要听500小时、每年听6000小时的声音。
这群人从海量音库中打捞、发掘、加工好声音,直到将它们变成有声市场可变现的“内容”。
他们被称为“声音猎手”,26岁的北京姑娘尚碧晴就是其中的一员。
声音猎手:在茫茫音海中,猎出最动人的好声音
尚碧晴今年6月刚从中国传媒大学录音专业毕业,进入喜马拉雅有声书事业部工作。
她和同事们每天的主要工作是音频主播的挖掘、海选和运营。
这是她第一份正式工作,但算上本科、研究生和实习期,她已经在声音行业摸爬滚打7年。
尚碧晴使用电脑后期软件处理声音
入行后,她戏称自己是“音频民工”:
“声音是一个你做好了没有人关注,但做得不好一定会挨骂的行业。”
在学校时,尚碧晴就陆续参与国家大剧院交响乐、歌剧等各种演出的录音工作。
理想是在同期录音过程中实现完美的音色和优秀的现场空间感。
但在各种限制和要求的夹缝中“背锅”才是现实:演员话筒贴哪里要配合服装;演出拾音系统迁就灯光、摄像部门;摄像规定收音话筒不许露出……
声音在这里不是主角,要服从的东西太多。
尚碧晴工位上的专业声卡
这种边缘化,让尚碧晴一度觉得“在底层很苦”。
但在声音这一行苦了7年,她选择继续跟声音打交道,说到底还是——热爱。
“我也不想就这么放弃自己”,更换跑道的她开始发现声音可以有不一样的玩法。
早上9点,她出现在自己的工位上,打开电脑戴上专业的头戴式耳机,一头扎进声音的汪洋大海,进行主播“海选”。
一本书海选的周期基本是7-10天,平均每本书100多人试音,最多时超300人同时竞争。
尚碧晴在一周时间里会同步听十几本书,在2000多条声音里为每本书选出5名候选主播。
录音棚的摆设
在这场“声音鉴定”排位赛里,尚碧晴会给候选者打分数、贴标签、做笔记。
进入精选阶段后,她再根据数据表跟候选者沟通,挑出其中最好最合适的。
但好声音可遇不可求,有时候她听一整天试音片段也钓不上一条“大鱼”。
耳朵麻木、大脑空白时,她会摘下耳机放空或离开办公室站一会。
“我想静静”,这对她来说是种奢求。
作为一名“声音猎手”,尚碧晴觉得自己就像一名“淘金者”,必须在大量的声音里淘出金嗓子。
尚碧晴和同事一起听录音
什么是好听的声音?
按照她的理解,这个“好”的标尺握在听众手里,要有代入感,能以声音塑造出画面,还得留出足够的想象空间。
而最重要的关键词,她自己的答案是“动人”。
然而,每位“声音猎手”对好声音都有自己的一把尺。
当他们聚起来开头脑风暴会,更像一场毒舌大会:
“这句‘救命’喊得……妈呀,还是救我吧,想关掉。”
“前面旁白不行,太old fashion,气口也不对。”
“mua是什么鬼?他在模仿一只蚊子吗?”
“玄幻小说怎么配钢琴曲,后期毁所有!”
……
这群人每天都在被声音轰炸,一年要从十几万种声音中“淘金”。
通过海选挑出好声音仅仅是第一步,因为声音好听不代表合适,更不代表专业性。
比如很多主播自己上传音频,尚碧晴就需要判断他们的录音设备是否符合标准,手机录音的作品基本会被淘汰。
尚碧晴在公司录音棚调试麦克风
有些大主播则会预约公司的专业录音棚,这时尚碧晴会干回“录音师”的老本行。
她需要比往常提早来到公司上班:调试当天录音所需要的软硬件设备,跟主播助理确认细节,保证录制准时开始。
录一本书通常得盯场一整天,从早上九、十点持续到下午四点。
尚碧晴调试好设备,等待主播张震开始试音
盯场的工作,也是打磨声音和了解主播的一个过程。
以前尚碧晴总是闷头捣腾录音设备,现在的她每天都得跟主播们打交道。
这种了解大多在线上完成,她很少触达这些声音背后真实的性格和生活。
当她在线下见到主播真人,才能把那些藏在话筒后的声音跟真人对上号。
比如喜欢播玄幻故事的大IP暮玖,日常是爱穿古风的“小姐姐”。
她今年29岁,以前在河南县城一家医院当护士,后来“北漂”做了一名音频编辑,再后来变身月入十万的声音主播。
暮玖的古风照
暮玖在大学时一直喜欢配音,但只能摸索着自学。
离开医院来到北京后,她发现配音才是自己真正的梦想。
最初暮玖是奔着当“声优”去的,但接触了有声小说后,她发现要呈现一本书,需要掌握更多的技能才能塑造好人物,声音好远远不够。
尚碧晴和暮玖在录音棚交流录制内容
讲好一个故事,要先“入戏”,把自己变成书里的人物,而不是单纯的“念”。
她需要像尚碧晴这样的声音猎手,帮忙打磨念白、优化后期和包装宣传。
在她看来,有声主播跟声音猎手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主播雁渡寒潭
另外一名来自北京的主播雁渡寒潭,则是另外一种情况。
他嗓音低沉,声如其人,就像一个自带低音炮的北京老炮儿。
雁渡寒潭跟暮玖这样的职业主播不同,他在北京从事房地产行业,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本职收入“很不低”。
他每天要花两三个小时录音,即使熬夜到凌晨,也从不缺席。
交道的机会多了,尚碧晴才看得到主播们背后的孤独,这种孤独很大程度上来自于竞争压力。
尼尔森网联数据显示,2018年中国网络音频节目听众规模达到6.61亿,百万主播每天都在争夺耳朵流量;
有声主播们所有的收入跟播放量直接挂钩:
越多人收听收入越高。
而只有作品更新得快、用户听得爽,才可能增粉。
比如顶流级别的主播紫襟每天录音八九个小时,同时更新三个专辑,长期保持以15-16集的日更量。
这样的勤奋,让他跻身有声书领域第一大主播,成为月入百万的90后。
尚碧晴见证过许多平凡人变得不平凡:本职开挖掘机的一位男生,现在是192w粉丝量级的大主播。
还有两名主播跟今年夏天爆红的娱乐圈小生李现、肖战一样,入选了2019福布斯30位中国30岁以下精英榜。
尚碧晴不认为主播和听众之间只是单纯的付费关系。
“除了赚钱,我觉得他们最大的乐趣来源于听众的反馈,听众愿意听你才更愿意播。”
然而有声经济也是一个大名利场,她必须承认“整个有声主播行业贫富差距很大。”
而能让主播们少走一些弯路,也是声音猎手的职责之一。
安迪·沃霍尔说过:“在未来,每个人都能成名15分钟。”
但像尚碧晴这样站在声音主播背后的推手,不被看见,也不会被听见。
她把每一本经手的有声书看做自己的作品,从声音设计、叙事风格、后期制作加入自己的想法。
当作品被喜欢,她就觉得特别开心和有成就感。
一天的工作结束,她会搭乘公车回家,彻底远离耳机。
尚碧晴是北京人,但为了上班方便,她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
她经常自嘲:
“我虽然是北京人,但却活得像个北漂。”
尚碧晴家里摆放的猫咪玩偶和小提琴
生活中,她养了两只猫,大部分业余时间都靠撸猫来调剂。
尚碧晴觉得自己就是社会里一个小人物,但也有存在的意义。
声音猎手对主播来说,是培养他们出名涨粉的伯乐;
对用户而言,好的作品会不知不觉养刁他们的耳朵,提升他们对声音的品味。
未来,大家可能都需要面对AI带来的职业冲击,但尚碧晴并不担心,
“声音猎手说到底猎的还是人,选对人去演绎一个好的有声作品才是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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