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禁书”
最近，《82年生的金智英》这本书刷屏了。
通过作者赵南柱，我学到了一个新名词，叫“妈虫”。
它专门用来讽刺要靠丈夫养活、自己吃喝玩乐的全职妈妈。
在韩国，人们经常把“虫”加在各种让人看不惯的行为后面，用来讽刺一类人。
过去，韩国网民再怎么侮辱女性，都侮辱不到妈妈身上。
可在2015年前后，韩国男女之间的不平等，和女性慢慢觉醒之间的冲突，到达了爆发点。
“妈虫”被推上了热搜，“妈妈”被拉下了神坛。
《82年生的金智英》中文版内页插画
在韩国，几乎每个生育的女性，都不得不回归家庭，把绝大部分的精力，用来照顾孩子。
赵南柱也一样。
回归家庭的那段时间，她不仅被“妈虫”刺痛；
发现有人在色情网站上预谋对女性进行性侵害。
现实对女性的不友好现象越来越多，赵南柱觉得她必须做点什么。
仅仅2个多月，她就写出了《82年生的金智英》这本小说。
原本，她只想做一个记录者，顺便发发牢骚；
可没想到，一石激起千层浪。
小说仅仅靠口口相传，就创造了实体书100万册销量的奇迹；
韩国总统文在寅、“国民主持人”刘在石都在读；
它还被改编成电影，在亚洲很多国家和地区上映；
成为现象级作品。
截止目前，韩网的评分为9.21；女性观众占比72%，男性28%
超高的销量，给赵南柱带来了巨大的争议。
在反对者眼里，《82年生的金智英》如同洪水猛兽，堪比“禁书”。
公开表示阅读了这本书的女团成员，甚至在网上遭到男性粉丝的死亡威胁；
女团成员在节目中公开支持《82年生的金智英》
韩国网民焚毁女艺人照片
出演女主角的女演员郑裕美因宣布出演电影，在网上整整被诅咒了一年。
更有男性读者实名上书青瓦台，要求封杀《82年生的金智英》。
言辞激烈，好像赵南柱做了一件十恶不赦的事情。
我十分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一位女性，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坚持为妈妈们发声；
我更想知道，巨大的争议背后，她现在过得如何。
前不久，赵南柱来北京和读者见面，我在北京三环的一家咖啡馆见到了她。
短短的1个小时，她的谈吐，让我对这个“文字勇士”的认识，焕然一新。
“妈虫”赵南柱
下午1：30。
赵南柱准时到达咖啡厅，个子瘦小，脚步匆忙。
一身黑白灰的搭配，加上简约的短发，比我想象中还要朴素。
落座后，她紧并双腿，文件夹平放在腿上，手里拿着笔，不时地记录着我们交谈中的关键词。
对视时，我看到了一双略带羞涩的眼睛，流露出腼腆的笑意。
赵南柱与木棉姐姐见面 摄/木棉姐姐
就是这样一位女性，写出了近乎亚洲所有女人，被忽视已久的伤痛。
她语速缓慢，语气轻柔，和她梨花女子大学社会学系的“彪悍”，有着某种程度的反差。
梨花女子大学，正是揭开韩国前总统朴槿惠“闺蜜干政门”序幕的学校。
毕业后，赵南柱在新闻类节目担任编剧10多年。
她的工作性质，有点像我们理解的“自由职业”：
有项目的时候，会忙得脚朝天，没有项目的时候，她就会呆在家里。
生活中的赵南柱
但孩子出生后，照顾孩子的责任全部落在她身上，她没办法再去新项目。
那几年，她很苦闷。
她和每一个希望通过读书改变命运的女性一样。
结婚前那么努力工作，就是希望可以不跟男人伸手要钱，不过每天只能洗衣服、做饭、带娃的生活。
可努力奔跑了将近30年，她还是变成了别人眼里的“妈虫”。
仅仅因为当妈，一切就全变了。
女人一旦出现工作断档，再加上嗷嗷待哺的小孩，很多公司就会敬而远之，不敢录用。
就算公司录用了，孩子又该怎么办？
在韩国，大部分育儿工作，都得妻子来做，老人能帮的也很少，男人又没有顾家的习惯。
但这些苦闷，赵南柱的丈夫不理解。
“他说那你就去工作呀，孩子放幼儿园就好了。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了。”
可是丈夫说完这些话，找托儿所、接送孩子的事情，又回到了赵南柱身上。
更让她郁闷的是，丈夫并不是歧视她、不爱她，他只是和其他韩国男人一样，从小就认为：
女人照顾孩子、做家务，天经地义。
丈夫偶尔刷碗，都会跟赵南柱说：“我帮你把碗洗好啦。”
家里所有的事情，都以丈夫的时间轴为标准，一切以他的工作为先。
“他根本不知道这个家是怎么运转的。”
“让他洗碗，就真的只是洗碗，完全不知道还需要把水池边上的水擦干净，把抹布洗好晾起来。”
“后面一系列的事情，他都不知道。”
“他还觉得自己已经做了很多了，为什么你还不满足，还挑我毛病呢？”
赵南柱在某活动现场
后来，孩子大一些了，赵南柱每天上午送孩子上学，做家务；
下午陪孩子做作业、送培训班；
只有到了晚上，孩子睡了，她才有自己的时间。
“那段时间我很郁闷。虽然孩子很可爱，但还是很崩溃；
那种失去自我的感觉，特别累。”
可这些，丈夫依然不理解。
他一直以为“全职妈妈”有大把的休闲时间。
男人什么都不知道，女人的生活，可怎么继续呀？
被逼疯的“金智英”
赵南柱和丈夫解释不通，就把观察和思考都写进了小说。
于是，有了女主角金智英。
金智英这个名字在韩国非常常见，就像中国的“小红”“小丽”一样。
赵南柱把她的生日设定在1982年4月1日，愚人节。
“她的遭遇如同谎言一样，却又真实刺骨。”赵南柱说。
她所有的伤痛，在别人看来极其“正常”，却把她一步步逼疯。
金智英出生后，妈妈又怀了一个女孩，但全家就想要个儿子，于是，妈妈选择了堕胎。
后来弟弟出生了，顺理成章地成为全家人的掌上明珠。
金智英的奶奶，会在她偷吃弟弟奶粉时，狠狠地打她后背。
那是她金孙的东西，女孩怎么能碰。
《82年生的金智英》中文版内页插画
上中学了，男老师对女同学动手动脚，可她们都选择忍气吞声，因为大人们说：女孩肯定不检点。
大学和男友分手，对她有好感的学长竟在背地里说她是“被人嚼过的口香糖”。
工作面试，她输给了实力不如她的男生。系主任早已习以为常，说：
“女孩子太聪明，会给别人造成压力。”
《82年生的金智英》中文版内页插画
工作了，下班不得不去应酬，不论金智英怎么婉拒，说自己回家路上很危险，男领导还是会劝酒，还反问：
“这里这么多男人，有什么好怕的！”
“我最怕的就是你们。”金智英把这句话咽回了肚里。
孩子生下来了，金智英忙前忙后，丈夫看着她说：
“我会帮你的，我会帮孩子换尿布、泡奶粉、用开水煮纱布杀菌的。”
虽然明白丈夫的心意，但金智英还是冒出一股无名火：
“能不能不要再说‘帮’我了？这难道不是你的家、你的事、你的孩子吗！”
《82年生的金智英》电影片段
可是，她没办法对她的丈夫要求更多。
金智英的奶奶就真心认为：
“丈夫只要不在外偷腥、不动手打妻子，就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终于，金智英在众人的期盼中，辞去工作，成了一名全职妈妈。
她在带孩子的空隙，下楼买了杯咖啡，却被经过的男人说：
“我也好想用老公赚来的钱买咖啡喝，整天到处闲逛……妈虫还真好命……”
金智英不理解，每天辛苦地照顾孩子，连喝一杯1500韩元（人民币9块钱）的咖啡都不配吗？
拥有大学文凭的年轻母亲金智英，竟“沦落”到看见“欢迎二次就业妇女”的广告，都眼前一亮。
《82年生的金智英》电影片段
可她还是没敢应聘：
“金智英告诉店员自己会回去和先生商量一下，转身准备离开，这时那位同样也是因为做母亲后被职场抛弃的店员补了一句：‘我也是大学毕业的。’"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竟惹得金智英突然哽咽想哭。”
人们折断了她们的翅膀，却哀叹她们不会飞翔。
终于，她产后抑郁，患上了精神疾病。
是的，她疯了。
她像被妈妈和外婆附体了一样，说着胡话。
"不论是多么有能力、表现优秀的女人，只要解决不了育儿问题，都免不了会带来着这样的困扰。我暗自决定，下一个人一定要找未婚单身的才行。"
这是《82年出生的金智英》全书的最后一句话。
说话的，正是金智英的心理医生，已婚已育男。
做这个决定之前，他刚刚真诚地赞美了一位因生子而离职的女员工。
“金智英”效应
这就是赵南柱笔下的“金智英”。
一个最最普通，不曾经历过任何惊悚、悬疑、恐怖生活，却疯掉的80后女孩。
“这是我有意设定的角色。我不希望她有特殊的标签。因为金智英不是个例，这是每个韩国女性都面临的困境。”
“我知道要改变现状很难，而且只靠‘金智英们’是不可能做到的。这需要全社会一起努力。”
“我写这本小说，也不想指责男性，制造对立。他们不是故意的，只是传统的观念，让他们没有意识到这一切。”
作者赵南柱
是的，男女不是仇人；现实，也比想象的温暖。
赵南柱笑着说，丈夫看完这本小说后，改变了很多。
他看完金智英经历的一切，慢慢明白了赵南柱的迷茫和焦虑。
现在，他会主动做家务，也更理解赵南柱的顾虑。
不止她的丈夫，中国男性的反馈，也让赵南柱感到欣慰。
这本小说刚刚引入中国的时候，赵南柱也担心会水土不服；
但几天前的读者见面会，打消了她的顾虑。
中文版内页的插画师胡鹏飞，作为提前看到小说的读者，说自己是“中国第一个被唤醒的男性”。
另一位男性读者也站起来，对赵南柱和所有的女士鞠了一躬，说:
“身为男性，我觉得很抱歉。”
大部分男性都不是不尊重妻子，只是，没有人告诉过他们这一切。
赵南柱用哽咽的声音跟大家说：
“在韩国有这样一句谚语：希望我们可以成为彼此的勇气和星光。”
在我们交谈的最后，我问她有什么祝福送给木棉说的女性读者。
她说，其实，她更想对社会、企业和男性说几句话：
“生育下一代，是我们共同的责任。女性，也是这个社会上的构成人员，也能给这个社会提供劳动力，更是一种资源。希望大家都能被公平的对待。”
说完，她想了想，补充到：
“如果一定要对女性，我想说：不要怀疑自己，你没有错。”
最后，她希望把小说扉页的那句话送给每一个人：
由衷期盼世上每一个女儿，都可以怀抱更远大、更无限的梦想。
如果你也经历同样的困惑，欢迎你试一试，把文章分享给你的丈夫。
或许，他也正在期待你跟他说说心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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