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来自北京海淀北安河的生产队长赵淑君来到了刘少奇、王光美家中,帮助他们打理生活、照料孩子。
也许他们自己都没想到,这份工作一做就是几十年,经历岁月风雨,赵淑君成了刘家小辈口中的“赵阿姨”、“赵姥姥”,一生都保持了亲密无间的感情。
这样的情感,才会有刘家后人奉养到老,追悼会还有刘源敬献花圈。
照料生活的协助人
如果在多年后由某个不了解细节的局外人来看,当时的刘家似乎并不那么急需照料生活的工作人员。
刘少奇虽然已近花甲,但王光美却不到40岁,仍算得上处于年富力强的时期。
但组织上经过慎重考虑,仍然认为如果能调一位细心能干的工作人员前往,会更有助于他们的生活与工作。
这就得从刘少奇、王光美两人的具体情况说起了。
刘少奇年轻时到莫斯科等地勤工俭学, 生活条件艰苦,又经常忙于工作和写东西。
长期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状态,给他的肠胃留下了病根。
王光美曾经回忆,1948年左右两人在西柏坡结婚时期,刘少奇正担任着中央工作委员会书记,经常犯胃病,不得不时常用个热水袋捂着肚子,常常疼得满头大汗。
由于肠胃不给力、消化吸收不好,他的身体一度消瘦到只有48公斤,连毛主席都专门在电报中叮嘱,要他“安心休息一个月,病愈再工作”。
作为工作和生活领域最亲近的人,王光美原本是很适合照顾刘少奇的人选。
不过从自小的成长路线、个人追求来看,她也并不太擅长这一领域。
王光美的父亲王治昌曾与廖仲恺同学,并以代表团员身份参加过巴黎和会。
由于家境较好、又是第一个女儿深得父母疼爱,王光美从小就接受新式教育,后进入德国人办的辅仁大学读到光学硕士学位。
王家那一辈兄弟姐妹共有十一人,有的接受了进步思想而向往延安,也有的信奉实业救国而努力学工学医。
在王光美的回忆中,她第一次与地下党有接触,是作为英语翻译出现的,先是为中共代表团当翻译,后来又为叶帅当过翻译。
她不太把钱多钱少的事放在心上,也不擅长管钱理家。
年轻时在辅仁大学当助教时,学校按月发她薪水,她总是随便领了就转手交给家里,至于多少钱她自己根本不知道。
不看重钱,这本身并不是什么缺点。
王光美晚年为了“幸福工程”筹措资金,不管是母亲留下的古董遗物还是自己积攒的稿费补助,说捐就捐,根本不在意个人财产利益得失。
但这种习惯如果放到生活里,柴米油盐吃穿住行,这些花钱的地方全都大而化之,那可就麻烦大了。
出于以上的种种原因,组织上决定给刘家安排负责照顾生活的工作人员。
一是为了在生活上帮助他们,二也是为了能让王光美能够腾出一部分时间,去做更具效率的事。
来自海淀北安河的“赵阿姨”赵淑君,就这样被选中了。
初次习惯新岗位
在赵淑君之前,并不是没有其他人做过这个岗位,但因为各种原因都没有长久做下去。
其一也许是由于战争年代局势紧迫,老一辈中的不少人都形成了昼夜颠倒的工作习惯,工作人员既不能打扰他们工作,又必须尽量让他们做到规律作息。
这样的岗位说难不难,想要做好也需要相当的技术含量。
其二也是由于刘少奇家里孩子较多,其中王光美生育了四个子女,刘少奇前妻还有五个孩子,这些孩子有的已成年求学,也有的还处于成长期,需要大量心力去照顾。
另外,刘少奇在工作上严守原则,“不当说的不说,不当问的不问”,对子女家人要求尤其严格。
比如他的秘书就曾经回忆过一件往事,刘少奇认为开会通知之类的细节信息,都不应该在孩子在场的场合进行报告,以免孩子不知轻重、无心泄露出什么信息。
赵淑君虽然在北安河当过妇女主任、生产队长,能力性格都足以令人信任,但突然转变到生活工作人员的角色,她也一度觉得很不适应。
一进门的开始,赵阿姨处处谨慎小心,唯恐自己工作不到位、拖了后腿。
王光美多次对她表示,这个家里并没有那么多规矩,她既然到了这里就是刘家的一份子,能够帮着管理家务、照顾孩子就值得最大的感谢,让她千万不要有压力。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赵淑君也看出了刘少奇王光美都是一心扑在工作上的人,人际关系并不复杂;再加上事有巧合,给刘少奇当厨师的郝苗恰好是她的同乡。
共同生活的日子越来越多,赵淑君渐渐融入了这个家庭。
“不管钱”的王光美
赵淑君开始这份工作不久,她很快就见识到了刘少奇工作的紧张与繁重程度。
由于建国前就形成的根深蒂固习惯,刘少奇的大量工作都在夜间完成,几乎每天一过晚饭,他就将全副精力投入伏案工作中去。
有大量的文件需要看,有各种批示需要做,工作到黎明时往往都成了家常便饭。
为了能够让这个家庭中不同习惯的人都能获得良好的休息和工作环境,赵淑君总是每到晚饭过后就把孩子们从刘少奇、王光美身边领走,照顾他们按时睡觉。
她担心较小的几个孩子容易生病,还常常都半夜轻轻起身,查看孩子们睡得好不好。
她对一家大小的照顾,有心的人自然看得出来。
由于受到大家的信任,赵淑君掌管的事儿往往都能得心应手地完成下来。
王光美不多几次出门去看京剧、听音乐会,都是邀上赵淑君同去,两人结伴往返。
久而久之,彼此之间也形成了有话直说的习惯。
因为大家都知道,就事论事不对人,谁都不会想太多有的没的。
曾经有一次,赵淑君生了一场病,虽然病不重,但病人总归需要休养。
那么,往常都归她负责的出门买菜,就得王光美自己揣上钱去做了。
由于从年轻时开始对钱就没概念,赵阿姨来了之后更是多年不管钱,王光美对于多少钱买多少菜就没有什么拿捏可言。
最后王光美出了一趟门,买了远远超过一家人一天食量的菜回来,为了不浪费,最后很多都送了给左邻右舍。
这事之后,赵阿姨不止一次地说过王光美“对钱没概念”。
王光美老年时为“幸福工程”捐出了大部分积蓄,旁人看着有惊叹的、有不解的,赵淑君却说了句大实话——“这些年王光美兜里从来就没超过十块钱,一有了点钱就会捐出去。”
这样的评价,不是相处多年、有着深刻了解的话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赵阿姨和孩子们
由于从小就和赵阿姨一起生活,刘少奇几个年纪较小的孩子和她特别亲近,多年来感情都特别好。
由罗海岩编集、出版于2010年的《王光美私人相册》中,就曾经记录过一件发生在赵阿姨与王光美母子之间的趣事。
作为负责生活照料的工作人员,赵阿姨时常想办法在做饭上变变花样,例如过段时间就会买来菜肉面粉,给一家人包顿饺子。
王光美对于饺子这类做法的态度是并不太热衷的,因为她总觉得包饺子的人太累、会被占去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然而早已熟悉彼此脾气的赵阿姨快人快语:“我来包,你来吃,又不需要你来动手!”
果然,等到她干脆利索地把饺子煮好端上桌,一家人都吃得有滋有味。
这件事当中,赵阿姨印象特别深的一个孩子就是刘源,她说“可能是母子习惯差不多”,刘源对饺子的态度和妈妈简直一模一样。
在所有孩子中,和赵阿姨最为亲近的是刘少奇王光美最小的女儿刘潇潇,乳名叫“小小”。
由于这个孩子一出生就拥有一大家子长辈和哥哥姐姐,大受喜欢是可想而知的事。
再加上小小本人性格外向、活泼可爱,也是全家人和工作人员的“开心果”。
然而就从她六岁那一年开始,由于客观条件不允许,她很难和一般普通的孩子一样,跟随在父母身边成长。
那时候也正是赵阿姨作为一直生活在一起、熟悉亲近且信任的人,带着小小度过了她最为重要的青少年时代。
赵阿姨一度曾经到北京西城区的某个街道锁厂,当了一名普通工人。,而小小就像她自己的孩子一样,跟随在她的身边长大。
直到多年之后王光美终于能够与子女朝夕相处、享受天伦之乐,她们对于赵阿姨的态度,自然也就远远超越了曾经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感情。
同住的晚年
晚年的王光美身体不算很好,而且人到暮年,总是特别容易感到孤独。
赵淑君比她小五岁,就依然与她同吃同住、陪伴照料,子女们也对此既感激又放心。
遇到一些需要出面的公众活动,王光美还会委托赵阿姨作为她的全权代表,可见她们彼此间有着很深的信任和了解。
例如某一年,位于湖南省的刘少奇纪念馆急需进行各类文物的甄别分类,刘家派出的代表就是赵淑君阿姨。
母亲的态度是信赖亲近,儿女们的态度自然也是一样,由于他们辈分更低,更增加了一层对于长辈的尊敬重视。
刘少奇的九个子女中有搞研究的、有从商的、也有先从军后从政的,但所有人的共同点是都十分低调务实。
刘平平从事食品营养领域研究,刘亭经商颇有所成,刘源则从公社副主任、副县长至市长一路走过,曾经担任过河南省副省长,是当时最年轻的副省级干部。
这些曾经的孩子散居天南地北,在各自领域有所成就、不少人更是早已成家立业,但当他们聚在一起时,仍然把赵淑君称为“赵阿姨”,让儿女叫她“赵姥姥”。
在几个儿女中,由于平时见面机会较多,各种活动通常由刘源出面张罗,从他的一举一动中也不难看出浓浓的恋旧情感。
1983年,王光美曾经带着儿女前往湖南,向刘少奇故居赠送陈列品。
在那一次湖南之行中,刘源受母亲嘱托,亲自张罗请曾经在刘家担任厨师的郝苗一同前往。
后来刘源在郑州当副市长,还专程把郝苗请到郑州去,希望他发挥所长、多带几个徒弟出来。
到了2004年,王光美一反平日不爱交际的习惯,提出应当邀请李敏、李讷和她们的家人一同聚会。
这次聚会自然又是刘源出面邀请,在聚餐现场无论是席位还是合影,赵淑君阿姨都紧挨着王光美和客人身边,而子女们则位于更靠边的位置。
其实也不止这一次聚会,在若干刘家人合影照片中,赵阿姨往往都坐在王光美旁边;这样一个细节也不难看出,她在刘家后人的心目中其实已经被视为自家长辈了。
“幸福工程”的意义
王光美于1995年被确诊罹患癌症,且多年来深居简出,但她对于事关妇女儿童权益福祉的“幸福工程”,却始终都非常上心出力。
这一活动的意义不用多说,但款项的筹措一开始必然是存在困难的。
王光美从自己做起,捐了自己的稿费和补助,又把母亲董洁如留下的象牙雕素面笔筒、青花釉里红缠枝莲碗等遗物拿了出来,交给拍卖公司去拍卖。
在拍得金额后,王光美也曾经打算过留下一万元送给赵淑君,名义上作为她多年来精心保管各类物品的“保管费”,从现实意义上讲,大概也希望能为她的晚年生活增添一些保障。
然而赵淑君的想法一如多年以前,她既深深了解王光美不在意身外财物的性格,也非常明白“幸福工程”对于更多贫困母亲的重要意义。
她诚恳感谢了王光美的好意,然后转手就也把这笔钱捐给了“幸福工程”。
种种大事小事,令刘家后人对赵淑君阿姨充满了亲近和敬意。
两次追悼会
2006年10月,王光美病逝于北京,扶贫基金会专程为她追授了“中国消除贫困奖成就奖”,以见证她为“幸福工程”付出的努力。
在追悼会现场,刘家子女孙辈们泣不成声,赵淑君却只是一声不响地坐在旁边休息室里。
她说不敢过去看王光美,怕自己“过不来那个劲儿”。
因此追悼会结束时,孩子们都不约而同地来到休息室,抱抱亲亲这位虽无血亲但却无比亲近的长辈。
这份感情只有曾经共度多年、相濡以沫的人才能真正明白。
因此在王光美逝世后,刘家子女把一个房间开辟出来,布置成了“家庭展览室”,请赵淑君阿姨继续住在家里,管理这间展览室。
要说年龄和阅历,请赵阿姨来管理这间展览室确实是理所当然的人选。
不过这样一间并不对外开放的展览室,又有多少日常工作需要做呢?
也许他们只是想用这样一种形式,继续保持赵淑君阿姨与刘家的紧密联系,让这位老人的晚年也能平静安详且有人照顾。
事实也确实如此,一直到2021年9月9日逝世之前,赵淑君老人始终都与刘家人保持着联系。
在她逝世的追悼会上,不仅有她自己的亲属前来送别,刘源等王光美子女以及其他亲属晚辈都送来了花圈,更有人将她的一生评价为“忠良勤朴、喜乐明达”。
历经坎坷,阅尽沧桑,这位老人的一生看似平凡却闪耀着人性与善良的光辉。
《与赵姥姥的不了情》;大河报;2010年9月17日
《风雨无悔——对话王光美》;人民文学出版社;黄铮执笔
《王光美私人相册》;新华出版社;罗海岩
《历史性欢宴:2004年王光美宴请李敏、李讷》;央视网;2012年04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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