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路撒冷·驻守粪厂门的士兵©️一枚
巴以冲突又开始了，这是七年来最严重的一次。
如同巴勒斯坦和以色列在故土问题上争论不休一样，鹰嘴豆泥的发源地和所有权，也曾让中东各个国家在过去的历史空间和现在的网络空间里口诛笔伐。今天，崇尚素食的以色列将鹰嘴豆泥推上了国民美食的宝座，但很显然，周边国家并不买账。
某种程度上来说，鹰嘴豆泥在以色列的崛起，就是一个极致的中东隐喻。
01 鹰嘴豆泥版权归谁？2019年7月，我在以色列旅行，无论早晚，每天必吃一顿鹰嘴豆泥（Hummus），倒不是因为特别喜欢，而是因为这道似菜又似蘸酱的地区风味，总是以各种形式出现在餐桌上。
所谓鹰嘴豆泥，是一种以鹰嘴豆为原料，辅以芝麻酱、大蒜和柠檬制成的中东美食。在大多数地中海沿岸国家，它都被视为一份蘸酱，但在以色列，它确实像一道菜，通常和主食皮塔饼（Pita）一起吃。
要我说，它看起来更符合一份“蘸酱”的配置。
到今天为止，中东大部分地区食用鹰嘴豆泥的方式，依然是把它放在一个边缘凸起的陶碗里，然后用杵快速搅动，让鹰嘴豆泥沿着陶碗边缘堆积起来，吃的时候撕下一块皮塔饼来包裹鹰嘴豆泥，口感十分细腻绵密。只是对我这样重口味的人来说，稍微有些平淡。
可就是这样一种外表平平无奇，味道上说起来也乏善可陈的食物，却占据了中东人日常饮食的全部。有关它的发源地和所有权，还引发过许多复杂的问题，譬如文化挪用、爱国主义、身份认同等等。
中东众多国家，包括叙利亚、黎巴嫩、埃及、约旦、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地区都曾宣称是其起源地，虽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可以证明它的起源，但容易造成误解的指示却非常多。
以色列阿卡老城·地中海边的渔夫餐厅©️一枚
譬如，鹰嘴豆泥通行的名字Hummus，本身是个阿拉伯语单词，阿拉伯人自可以就此划定其来源。但就像中东地区的历史叙事一样，立场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也不同。
许多犹太人根据3500年前希伯来《圣经》相关记载：“过来吃面包，蘸一下Hometz”，认为它是一种犹太食物。热衷民族叙事的人自然将Hometz联想为鹰嘴豆泥，可惜在现代希伯来语中，Hometz指的是醋，且吃面包蘸醋不符合犹太饮食习惯。
事实上，中东民族混居由来已久，“借菜”之事常有发生。像鹰嘴豆泥这样没有理论和事实依据佐证的食物，很大程度上就是一种“所有人都声称拥有却没有人拥有”的存在。
硬要追本溯源，我们从鹰嘴豆说起。
作为鹰嘴豆泥最主要的原材料，鹰嘴豆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一万多年前，是人类最早种植的豆类之一。小麦出现之前，鹰嘴豆泥和和蚕豆泥一样，是中东人的重要主食。将鹰嘴豆碾成泥的做法，许多古老的中东食谱中都发现过相关记载。
13世纪，阿拉伯食谱中曾经提过在鹰嘴豆泥中加芝麻酱，但其它配料，诸如大蒜和柠檬的组合却很难确定。几乎在同时期，埃及开罗的一本食谱中，也曾介绍过一种用冷鹰嘴豆泥、醋、腌柠檬、香草和香料制成的菜肴，有人认为这就是今日鹰嘴豆泥的来源，但正统派的人认为，芝麻酱和大蒜缺一不可。
耶路撒冷老城
正统派所谓正宗的鹰嘴豆泥，其做法须包含四个关键要素：鹰嘴豆、芝麻酱、柠檬和盐。不过，鹰嘴豆泥的做法并没有一个像法国奶酪那样的等级评定。
不过，在吃法上，尤其是将鹰嘴豆泥贴在碗壁上的做法表明，它是一种城市生活的产物。19世纪，大马士革的一份文献曾为“鹰嘴豆泥归属叙利亚”贡献过有力论证，因为当时，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是中东地区最大的城市。
按照这种理论，黎巴嫩的首都贝鲁特在中世纪繁荣一时，既有悠久的烹饪传统，也盛产柠檬。这么看，“黎巴嫩说”似乎也有史可循。
02 鹰嘴豆泥在以色列的崛起早在20世纪30年代，鹰嘴豆泥就已经流行于巴勒斯坦地区，但没有以色列的推动，鹰嘴豆泥不会像今天这样风靡。
从橄榄山俯瞰耶路撒冷老城©️一枚
以色列于1948年建国，建国前，德裔犹太人几乎不吃鹰嘴豆泥。很长一段时间里，它都以阿拉伯特色菜出现，50年代开始，鹰嘴豆泥开始大行其道，因为战争和移民造成的经济紧缩，使其成为一种营养而廉价的肉类替代品。
1958年，以色列某品牌推出了一款鹰嘴豆泥的生产机器。从此，传统手工鹰嘴豆泥逐渐让位于工业制作的鹰嘴豆泥，以色列人餐桌上的主食配菜也随之改变。今天，以色列人常吃的皮塔饼、三明治和沙拉里，都是这个黄金搭档的身影。
从马萨达遗址到死海，一整天就靠这个皮塔饼续命©️一枚
工业化生产促使鹰嘴豆泥在以色列快速崛起，但犹太人爱吃鹰嘴豆泥还与复杂的文化和历史因素有关。一方面，信奉犹太教的犹太人崇尚“Kosher”——严格遵守犹太传统律法中的饮食标准，鹰嘴豆泥营养、健康、饱腹而且便宜，是很好的能量补充。
另一方面，相对于中东其它国家，以色列生活节奏较快，皮塔饼与鹰嘴豆泥的快餐组合能迅速解决日常所需。
据说犹太人可以一日三餐全吃皮塔饼醮鹰嘴豆泥都不会腻，就像德国人一天三顿吃香肠一样。今天，以色列特拉维夫号称世界素食之都，慢食和健身是这座新兴城市的代表符号，街头巷尾，随处可见设计时尚的轻食餐厅。
03争议不休，美味不止随着鹰嘴豆泥在以色列的崛起，它的地理起源、料理做法引起了越来越严重的争议。
2008年，黎巴嫩工业协会指责以色列盗取了他们的“鹰嘴豆泥”来牟利——因为西方很多国家都将鹰嘴豆泥视作以色列菜——并以此请愿将鹰嘴豆泥注册为“黎巴嫩特产”，以向欧盟委员会申请原产地保护，让所有出口至欧盟的黎巴嫩鹰嘴豆泥都打上“正宗”的标签。
雅法老城的网红餐厅 Dr.Shakshuka的鹰嘴豆泥和北非蛋©️一枚
为此，黎巴嫩旅游部长甚至还组织制作了一盘重达2000公斤的鹰嘴豆泥，创下了吉尼斯世界记录。作为回应，以色列一家著名的鹰嘴豆泥餐厅制作了直径长6.5米、约重4000公斤的鹰嘴豆泥。紧接着，300位黎巴嫩大厨又做了一个巨型鹰嘴豆泥进行反击……可喜的是，到现在为止，他们一直保持着这个纪录。
为什么鹰嘴豆泥会引发这样的餐桌战争？
究其原因，鹰嘴豆泥与这片土地和历史有着千丝万缕的深刻联系，是一种地域性很强的代表食物，无论是黎巴嫩、约旦、还是以色列、巴勒斯坦，都想将之作为定义身份的食物。
耶路撒冷老城的洞穴餐厅©️一枚
关于鹰嘴豆泥的争论，就像中东这片地区长期以来“关于谁才是这片土地上的原住居民”的争议一样。然而，民族、历史、宗教和地区形成的错综复杂的关系，决定了他们都无法摆脱彼此文化的浸染，免不了文化挪用的嫌疑。
所以，每个人都试图抢先发表声明，但都苦于没有现实依据，只能我行我素，自说自话，继续拒绝承认对方的观点。
其实，鹰嘴豆泥这样的食物，早先不过是穷苦人士用来填饱肚子的美味，现在竟也平步青云一跃而成争议的焦点，不得不说有仇恨意志的转移。想一想，如果他们只为了鹰嘴豆泥的版权归属争论不休，其实也挺好。
和平之夜©️一枚
今天，以鹰嘴豆泥作为底料的特色菜在以色列遍地开花，无论是犹太人开的餐厅，还是阿拉伯餐馆，都会标榜自己拥有“纯正以色列风味”的鹰嘴豆泥。
同样的，虽然每一方都有自己沉迷于鹰嘴豆泥的方式，但只要味道好，双方都会进店坐下，即便对面坐着的可能是一个“敌人”。
图文©️一枚，请勿二改二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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