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古代埃及史》:再现尼罗河畔的文明兴衰
埃及,古代的伟大文明,尼罗河的赠礼。三千年岁月见证了它的统一与分裂,三十次王朝更迭,家国变迁,但文明的核心依然延续。黄沙之下也埋藏着征服与被征服的历史,埃及远征库什、腓尼基,承受希克索斯、亚述、波斯的统治,再迎来了希腊与犹太的移民,成为古代文明的交融之地。《古代埃及史》作者乔治·罗林森是英国著名古代史学者,牛津大学卡登姆古代史讲席教授,楔形文字发现者亨利·罗林森之弟,他结合考古发现与文献、神话,使沉默的斯芬克斯透露历史的秘密。
本书呈现了古埃及从前王朝到第三十王朝的三千年历史,从法老王权的辉煌兴起,到与亚述的帝国争霸,直至波斯统治之下最后一个本土王朝的落幕。乔治·罗林森通过考古研究描绘了埃及文明的跌宕起伏、法老的王权变更。书中不仅再现了海上民族入侵、祭祀篡国、卡叠什之战等重要历史事件,也展示上古文学与神话、艺术与习俗,以及金字塔的建造、卡纳克神庙的千年变迁。古代近东诸文明也在书中依次出场,共同演绎古代埃及丰富且曲折的历史故事。
《古代埃及史》
[英]乔治·罗林森 著
商务印书馆2022年6月版
第一章 埃及大地
地图上的埃及像一朵百合花,盛开在弯曲的茎干上。宽大的花瓣向上延展,花朵左下方有一颗突出的嫩芽。盛开的百合是三角洲地区,从阿布基尔(Aboosir)到提尼(Tineh),横跨180英里,加上海岸部分,花瓣丰腴的边缘宽度达到230英里。突出的嫩芽就是法尤姆(Fayoum),历史上是尼罗河河谷以西群山环绕的天然洼地,数万年前尼罗河水通过约瑟运河(Bahr Yousouf)进入洼地,使之不再是不毛之地。狭长的花茎正是尼罗河河谷,峡谷绵延数千英里,蜿蜒于石质土凹处,从第一大瀑布到三角洲顶端,狭窄处不足1英里,最宽也不过8到10英里。世界上找不出第二个像埃及一样的国家,地形奇特,长宽比例如此悬殊,地域分散难以从一而治。
放眼望去,埃及看似由两个完全不同的区域组成。这也是埃及人对这个国家的第一印象。埃及原住民一开始就把这个地方分为两块土地,这一点反映在埃及象形文字中,“地”的表达形式使用了两个符号。埃及法老被称为“两地之首”,头戴两个王冠,掌管两个国家。希伯来人沿袭这一传统观念,一般用“Mazor”的复数“Mizraim”指称埃及,尽管有时也用单数形式。无论是两块土地、两个埃及还是两个“Mazor”都是指百合花和花茎。地中海沿岸辽阔的地域被称为“下埃及”或“三角洲”,而蜿蜒蛇形、一路南向的狭长地带被称为“上埃及”或者“赛伊德”(Said)。上下埃及之间的差异大得惊人,从地中海或亚洲地区沿陆路进入埃及,无垠的平原尽收眼底,没有任何天然起伏,一眼望去天际下全部是绿油油的农田及湿地植被,地平线所及之处无一不是蓝天映衬下的绿地。景色之单调无以复加。没有平原高地的交相辉映,草地森林的峰回路转,也没有山坡丘陵。放眼四周,看不到任何树林山谷、峡谷瀑布、湍急河流或潺潺小溪。无论朝哪个方向看去都是同样的景致,平坦肥沃的冲积平原上不是耕种庄稼就是杂草丛生。走过乏味单调的大平原,一路向南,深入内地一百英里后看到的是全新景象。四周不再开阔无垠,而是置身于相对狭窄的河谷,仰俯之间视野尚可,但左右顾之不出几英里的地方便是连绵的山脉,或白或黄。山头时而近在咫尺,感觉河道被从中截断,时而又只见轮廓,留出河道两旁方圆数英里的良田。走到山脚下,山石坚固毅然,令人生畏。山川拔地而起,凸显雄伟之气。峭壁寸草不生,没有任何植被覆盖。光秃秃的峭壁就像拉塞拉斯(Rasselas)的隐居之地一样,将当地人限制在狭小的空间,无法与外界交流或进行商业往来。
埃及泾渭分明的地貌特征正是留给人们最为深刻的第一印象。如果在埃及待的时间长了,有了更深入了解之后,这样一分为二的认识就会被一分为三所代替。河谷下游不同于上游,属于半平原半山谷地貌,类型归属颇受争议。河谷下游地区农田开阔,两侧山脉相距较远。更为重要的是,中部法尤姆地区土地开阔,最宽的地方直径50英里,面积可达400平方英里。因此,对于一些埃及人来说,他们更倾向一分为三的说法。希腊人将底比斯和三角洲地区之间的区域称为哈普坦密斯(Heptanomis),而阿拉伯人将赛伊德和巴哈里(Bahari)或“海洋之国”之间的区域称为瓦斯塔尼(Vostani)。
有人可能不同意以上说法,认为这样的埃及和地图上的埃及大相径庭。事实确实如此。地图上埃及是非洲西北角上划出的一大块长方形,北接地中海,东临红海。西边和南边两条边境线穿越广袤的沙漠地带。然而,“地图上的埃及出自地理学家的虚构,就像希腊传说中的亚特兰蒂斯岛(Atlanti)和中世纪的莱昂内塞(Lyonnesse)一样,据说都沉入海底而消失。而真正出土古代文物的埃及,包括希伯来人、希腊人、罗马人、阿拉伯人曾经来过的埃及,以及今天埃及人眼中的埃及只不过是地图上的一小部分,仅限于地中海以南区区数百英里范围内的尼罗河平原及河谷”。无论是西面起伏的沙漠还是东面山石高地(个别地方山高近6000英尺),尼罗河河谷两侧的荒芜之地根本算不上埃及。因为东西两侧的沙漠和高山很少有人居住,当地部落属于异族,对埃及统治者的忠诚即使在帝国最强盛时期也仅是名义上的,大多数当地部落对屈服权威不屑一顾。
那么真正的埃及便是上面所描述的——尼罗河河谷、法尤姆和三角洲,百合花茎、新芽以及百合花。不难理解为什么有句老话说:“埃及是尼罗河所赐。”希腊人最早提出这一说法,观点敏锐,一语道破了事实真相。希罗多德(Herodotus)最早认为非洲被两个平行峡湾与亚洲切分开来,一个从印度洋向北插入非洲大陆,即今天的红海;另一个则是从地中海向南渗入内陆,即尼罗河。两个峡湾长度相当。希罗多德说尼罗河逐渐将第二个峡湾灌满,经年流淌,泥沙冲积将“希腊海”的大片水域变成陆地,沿三角洲边缘分别向东、向西远远伸向大海的海岸线便是明证。他还说:“我确信如果尼罗河改道注入红海的话,经过两万年就可以将红海填满,使之变成陆地,考虑到尼罗河的磅礴之力,或许只需要一万年。”他最后一点完全正确,只不过尼罗河的能量没有以他所说的方式展现。尼罗河发源于赤道地区巨大的水库,在沙漠的沙石中磨出深深的河床。大西洋和红海之间的整个北非大陆最初全部是沙漠。河床最低处可达低于沙漠300英尺。河水逐渐升高,河床慢慢灌满,形成湖泊和湖泊群,给所流经的沙漠带来丰饶的沉积物。随着河水退却,山脚下河谷两侧留下一片片淤泥覆盖的新壤。新土壤的面积随着河水日渐退却不断扩大,由寸到尺再到几英里宽。而最后退却的河水稳定在上千英尺宽的河道中,余下的河床则沐浴在空气和阳光下,接受人类的勤劳耕作。这便是埃及,埃及就是尼罗河暂时没有淹没的河床。每年尼罗河都会重新淹没部分土地,当埃及被完全淹没的时候,人类建造的土方工程便成了人工岛,露出水面,上面各种建筑林立。
法尤姆是个例外,法尤姆并不是尼罗河的自然河床,没有受到尼罗河力量的磨砺。法尤姆是西部沙漠的天然洼地,与尼罗河河谷一山之隔。中间的石灰岩山脉高度从200到500英尺,要不是有了人类活动,这里本应该了无生机,干旱缺水,寸草不生。然而即使如此,法尤姆仍然获得了尼罗河的全部恩赐,所有的丰饶肥腴。远古时期,人类凿山挖石,开凿出一条运河,将尼罗河水引入这片洼地,带来珍贵的冲积沉积,足以让整个地区焕发活力,变沙漠成花园。
埃及人一开始就意识到是谁赋予他们恩赐。从远古以来,埃及人就对这条神秘的大河浮想联翩,将其奉为哈皮神(Hapi)。“哈皮神隐居世外,谁也不知道他身居何处,从哪里来。”人们认为他带给埃及所有美好的东西,特别是土地的丰收。
尽管尼罗河赐福于人们,对埃及的存在的确至关重要,但尼罗河并没有给埃及地貌带来多大变化,也没有多添几分美丽。大地终日在红彤彤的日头下炙烤,能看到水无疑是重要的,然而尼罗河从未清澈过。泛滥时期从阿比西尼亚(Abyssinian)高地冲刷而来的红色黏土将河水染红,其他季节也多多少少总是有藻类植物,从维多利亚湖到喀土穆(Khartoum)一路裹挟而来。大量的藻类让河水呈现暗绿色,难有清澈河流的魅力。尼罗河希腊语是“Neilos”,希伯来语是“Sichor”,意思分别是“深绿”和“黑绿”,意在体现尼罗河的这一特点,两个词都反映了尼罗河通常的颜色特征。进入埃及境内,尼罗河最宽很少超过1英里,流经之地一马平川,除了映入水中灰绿色的天空或偶尔经过的帆船外,河中基本没有什么倒影可见。
本文中所指的埃及国土面积为10400平方英里,比欧洲除比利时、萨克森和塞尔维亚外的其他国家都要小。当然国土大小并不能决定国家是否伟大,雅典、斯巴达、罗得岛、热那亚及佛罗伦萨可以说明这一点。埃及拥有世界上最富饶、最肥沃的土地。鼎盛时期据说埃及总共有一万两千座城池。与比利时相比,埃及(可能)更称得上是“伟大的城镇”,但国家面积并不大。然而,就像个头小的人常常在勇士中排名最高一样,小国在世界历史上也占有重要位置。巴勒斯坦的面积和威尔士差不多;伯罗奔尼撒(Peloponnese)还没有新罕布什尔大;阿提卡(Attica)基本上和康沃尔相当。所以,埃及并非独一无二,只不过是常理中很多例外之一而已。
埃及的土质和地理位置得天独厚。肥沃的冲积平原年复一年叠加变厚,大自然每年都伸出慷慨之手,撒下取之不竭的丰腴。一年出产三季作物,一季粮食,两季牧草或蔬菜。小麦的种植有百倍的收成,丰收时的麦粒像海中的沙子多得数不清。埃及广泛种植亚麻,出产大量各类营养丰富的蔬菜,例如扁豆、大蒜、韭菜、洋葱、莴苣、萝卜、瓜类、黄瓜、生菜等,构成日常饮食中的重要部分。底比斯和孟斐斯之间的山区两翼、法尤姆盆地,以及地中海沿岸很多地方都种植葡萄。自然生长在小树林或草地中的枣椰树随处可见,金黄的果实低垂,路人伸手可摘。小麦则是埃及从远古至今的主要作物,埃及曾是世界粮仓,饥荒时为周围各国提供粮食安全,罗马从共和国到帝国时期都完全依赖埃及的粮食供应。
如果说土地是人们的希望所在,埃及还有更多优势。它是唯一与两片海洋相连的古国,北海也称“希腊海”,东海也称“阿拉伯海或印度洋”。腓尼基人(Phoenicia)的大篷车队艰苦跋涉,从地中海东部黎凡特海岸地区出发,穿过十五度经度的沙漠,深入波斯湾腹地和东方进行贸易,付出极大的艰辛和时间成本。亚述王国和巴比伦王国在最强盛的时期曾经一时统治过这块并非属于他们的土地,宣称帝国势力范围从“日出的地方”到“日落的地方”,——从波斯湾到地中海;但埃及的地理位置优越,随时能通过红海进出地中海与印度洋,这一优势任何人无法剥夺。苏伊士运河必定属于埃及,因为运河河道是埃及天然的边界,其河流在过去三千多年一直与阿拉伯湾相通;阿拉伯和阿比西尼亚没有强大的国家,整个红海西海岸自然就是埃及的统治范围,港口船坞林立。埃及因此有两个通道出口产品,也有两个从其他国家进口的通道。从尼罗河沿岸港口出发的船只与腓尼基人、迦太基人(Carthage)、意大利或希腊贸易,用谷物、红酒、玻璃、家具和冶金制品换取伊特鲁里亚人(Etruscan)的花瓶、希腊雕像、紫色的推罗(Tyre)长袍或者迦太基商人从锡利群岛或康沃尔买来的锡。或者从黑里欧波里斯(Heliopolis)、迈奥沙默斯(Myos Hormus)及其他南部港口出发,经过红海抵达盛产香料的“福地阿拉伯”,出产木材的阿比西尼亚、桑给巴尔、莫桑比克海岸,或绕过阿拉伯半岛到达波斯湾的特立顿(Teredon),甚至可达锡兰或印度。远东的特产,甚至来自古代中国的东西源源不断流入埃及,这些都是埃及古墓中挖出来的文物,但这些东西是否通过直接或间接商业贸易而来就难说了。
尼罗河赐予埃及绝无仅有的优势,不仅提供丰饶的土壤,同时提供了便捷的交通。人类文明进步最大的障碍就是让人无法自由行动的自然屏障。高山、森林、河流、沼泽、丛林在人们开辟道路、修建桥梁涵洞之前都是新兴国家难以逾越的屏障,制约了商业活动,带来因隔离产生的仇恨。埃及早就有了“交通动脉”,横贯埃及全境,全长700英里,宽度基本都超过1英里,就是最偏远的地方也能享有便捷的交通。人类发明船只或至少筏子之前,河道确实用处不大,不能作为商业和车辆往来的大动脉。埃及人很早就习惯使用船只、筏子,埃及人像鸭子或岛民一样习于水性。三十二个世纪前,埃及法老在地中海边上建造了一座完全由石材修建的神庙。石头来自650英里以外的阿斯旺(Assouan,塞尼城[Syêné])采石场。一年中绝大部分时间船只都能轻松往返于尼罗河上下游。夏、秋两季埃及盛行北风——著名的地中海季风,船只升起帆就能以较快的速度逆流而上,而降下帆来任何时候都能顺流而下,甚至大型船只也毫无困难。
作者:[英]乔治·罗林森
编辑:蒋楚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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