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75岁秀英奶奶的眼中,人与植物联系紧密。就像她新出版的《世上的果子,世上的人》里写的那样:
坚韧的大姐和三妹像甘草,极耐盐碱,还能结出沧桑的荚果;大弟弟像是西伯利亚远志,枝条极力伸向远方,可是条件所限,最终种子只撒落在近旁的碎石间;一生不幸的四妹妹,是花朵素雅、果实极其苦涩的苦豆子……
这位只念过一年半小学的农村老人,“认识的字没有认识的人多,没有认识的植物和动物多”,但是总能用最简单直白的文字表达出蕴含哲理的句子。
她说,“世上的植物各式各样,它们的果子也各式各样。我写的人,也各式各样。”
《世上的果子,世上的人》中的西伯利亚远志/图据广西师大出版社
这其实已经是秀英奶奶出的第二本书了。
2011年,秀英奶奶在儿子吕永林、儿媳芮东莉的鼓励下重新学习识字和画画。吕永林现任教于上海大学,从事中国当代文学与文化研究、华文创意写作教学;芮东莉是一名自然笔记的爱好者和先行者,从事出版行业。
他们三人在家里组成了一个“家庭写作工坊”,一起练习写作,相互修改评价。秀英奶奶学会用电脑后,甚至还开过博客,网名叫做“好学婆婆”。
最初,秀英奶奶从最熟悉的内蒙古动植物画起,小驴骡、小狼、麦子、胡麻……乡村的故事开始在她的笔端流淌。2015年,秀英奶奶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书《胡麻的天空》,刘震云评价这本书“倾听平凡生命的静默之声”;而最近新出的《世上的果子,世上的人》,她画出了原野上不为人注意的果子,记录了75年间身边那些像草芥子一样被忽略的人,也以私人记忆的方式回溯了内蒙古河套平原一段平民史。
《世上的果子,世上的人》/图据广西师大出版社
越是简单质朴的叙述,往往越能触动人心。正如再次为秀英奶奶作序的刘震云说的那样:“生活如此粗糙和残酷,民生如此多艰,为何民族还能延续至今?秦秀英奶奶在这本书中,还说明这样一个道理:一是因为这些人对生活害怕,二是因为他们身边有亲人。因为害怕,只能勇敢;因为亲人,只能坚强。秦秀英奶奶识字不多,但在这方面见识不低。仅仅因为害怕和亲人,我们才百折不挠地生活,这是我们唯一的依靠,也是人间真正的正道和沧桑。除此之外,岂有他哉?”
以下内容选摘自秀英奶奶的《世上的果子,世上的人》(有删减)。
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名叫秦子元,1913年生,属牛。父亲八岁时,跟着父母走西口,从山西河曲焦尾城来到内蒙古五原县。
父亲是个粉匠,年轻时学了一手做粉条的好手艺,在五原县城住的时候,他在“王兴粉房”当漏粉师傅。听我母亲说,那个时候,人们都爱买“王兴粉房”的粉条,和酸菜烩在一起,又融和,又筋道,不像别人家的粉条要么烩不软,要么一烩就断成碎截截。在城里的时候,我母亲和奶奶发豆芽卖,空闲的时候还给人家做做衣裳。本来家里日子过得还可以,可就在解放的前一年,父亲被国民党抓壮丁抓走了。
跟父亲一起抓走的还有我的一个表姐夫,他两个不愿意中国人打中国人,就瞅着机会逃跑了。跑的时候,得冒上生命危险,因为让逮住的话,是要砍脑袋的。他俩跑了以后,国民党部队到处逮,他俩就跑到二喜民圪蛋的